作者:孙睿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0:44
|本章字节:8280字
待了一会儿,杨树林说,你上去吧,在这什么也看不见。
杨帆说,没事儿。
俩人接着听球,基本保持沉默,说的话还没有中国队的射门次数多。
下半场双方均无建树,进入加时赛。啤酒喝完了,杨帆说,我上去再拿两瓶。杨树林没说什么,杨帆上去了。
又拿来两瓶啤酒,杨帆启开递给杨树林,俩人保持着刚才的姿态,边听边喝。
酒精在杨树林体内发挥作用了,让他绷着的弦松了下来,逐渐恢复常态,话多了起来。杨树林说,你说中国队能赢吗。杨帆说,没准能,伊朗比咱们少一个人。杨树林说,我觉得悬,上次金州十强赛,也是主场,二比零领先,最后还是被人家灌了四个。说完喝了一口啤酒,叹了一口气:中国足球,不看难受,看了,更难受。
加时赛结束了,还是一比一,进入点球决战。中国队门将将伊朗队的最后一个点球扑出,中国队获胜,闯入决赛。杨树林伸出瓶子,和杨帆碰:来,喝一个。杨帆举着瓶子碰了碰。
杨树林说,这回中国队没准能创造历史,二十年前亚洲杯上拿过一次第二。
杨帆说,决赛碰日本,没戏。
杨树林说,不一定,中国队恐韩但不惧日,咱们还是主场呢。
杨帆说,实力在这摆着呢,即便是客场,日本也能赢中国队两个球。
杨树林说,你怎么这么不爱国。
杨帆说,这和爱不爱国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你刚才还说中国队这场也输呢。
杨树林说,我那是怕他不争气,故意那么说刺激他。说完举起酒瓶,发现空了,让杨帆上去再拿两瓶。
杨帆又拎了两瓶,下楼的时候,一想,还是算了,杨树林已经亢奋了,再喝不定什么样呢,便把酒放回去,空手下了楼。
杨树林问杨帆怎么空手回来,杨帆说酒没了。杨树林掏出十块钱,让杨帆去门口的小卖部买。杨帆说懒得去,上一天班了,累。杨帆真的腰有点疼。杨树林说你不去我去。杨帆不让杨树林再喝了,说你还得值班。杨树林说,反正领导也下班了。杨帆说,院里有监视器。杨树林说没事儿,把帘拉上。杨帆说,要喝你喝,我不喝了。杨树林说那我也不喝了,咱俩干聊吧,我给你讲讲中国足球的悲惨历史。杨树林喝了酒原形毕露,杨帆不想再待下去了,说,我困了,回家了。杨树林说,着什么急回去,聊会儿再走,要不你就睡我这。杨帆说,我洗漱的东西都在家呢。杨树林说,那怕什么,用我的。杨帆说,我不习惯睡不是自己家。杨树林说,你出差还老睡宾馆呢。杨帆说那是不得已,今天我腰有点儿疼,可能是一直站着做实验累的,得回家睡个舒服的觉。杨树林说,那好吧,等决赛的时候咱俩再长聊,刚才你上楼的时候我已经查过日历了,决赛那天我还是夜班。
第二天杨树林下了夜班到家的时候,杨帆还没起,往常这时候都出门了。杨树林推开杨帆的房门说,你可该走了啊。
杨帆躺在床上没反应。
杨树林说,昨天才喝那么点儿就不行了。
杨帆还是没反应。
杨树林走到跟前,见杨帆蜷在一起,表情痛苦,问道:怎么了。
杨帆有气无力地说,腰疼。
杨树林说,你昨天都干什么了,疼了一宿。
杨帆很不满杨树林的问话,但无心争辩,只是痛苦地叫了两声。
杨树林说,带你看看去吧。
杨帆说,先什么都别管我,让我自己躺会儿。
杨树林说,那你班还上不。
杨帆说,我已经打电话请假了,你出去吧,让我自己躺会儿。
杨树林说,我给你蒸个鸡蛋羹吧。
杨帆说,唉呀,你出去吧,别烦我,难受着呢这会儿。
杨树林说,那你不行了就叫我啊。
杨帆说,行了,你出去吧,把门带上。
杨树林出去了,关门前又嘱咐了杨帆一句:你可别忍着啊,有病就治,别耽误了。
杨树林做了早饭刚吃完,回屋正准备睡会儿觉,杨帆捂着肚子猫着腰进来了,说,不行了,带我去医院。说完窝在椅子上,痛苦万分。
杨树林架起杨帆就往门外走,杨帆挣脱开,要自己走。俩人打车去了医院,杨帆坐在椅子上等,杨树林去挂号,大夫问挂哪个科,杨树林又问杨帆哪儿疼,杨帆说腰,杨树林转告大夫,大夫给挂了外科。外科在二楼,杨帆疼得直不起腰,杨树林说,我背你上去吧。杨帆拒绝了,但他听到这句话后有一瞬间感觉疼痛削弱了。
外科大夫问杨帆怎么了,杨帆说可能是把腰抻着了,大夫让杨帆做了几个弯腰和撅背的动作,问杨帆疼痛有没有加重,杨帆说没有,大夫说那就不是拉伤,可能是肾结石,让杨帆去泌尿科检查。
泌尿科大夫还没听杨帆介绍完病情就诊断为肾结石,问杨帆最近是不是喝水少,又比较劳累。杨帆一想,确实如此,最近一直在给准备上市的手机做测试,天天泡在实验室里,想不起来喝水,每天还都加班到挺晚。大夫说,人体每天要排毒,你不喝水,没有尿,毒素排不出去就堆积成一块石头,卡在输尿管,下不来,所以你会感觉疼。
杨树林说,那和尚火化以后留下的舍利子是不是也是因为活着的时候喝水少。大夫说,我对那个没研究,然后告诉杨帆,回去多喝水,如果结石小的话,就会被尿冲到膀胱,分解掉随尿排出,如果太大了,卡在输尿管下不来,就只能手术化石了。杨树林说,那是不是得开刀。大夫说,必要的时候会的。杨帆说,那您看我这个是大的小的。大夫说,可能不太大,大的话比这疼多了。杨帆说您还是给我一个准信儿吧,这样踏实。大夫说,那就照个x光。
照完片子,大夫看了,说没事儿,两三天就能好,给杨帆开了些化石的中药,一再叮嘱杨帆回去后多喝水。杨树林问用不用多喝点儿醋。大夫说干嘛,杨树林说,醋是酸的,石头属碱类,酸碱中和,把结石化掉。大夫说,您家要不吃饺子,就不用特意在饭桌上摆碗醋,这和中学化学是两码事儿。
出了医院,杨树林买了瓶水让杨帆路上喝,然后俩人上了出租车。杨帆疼得直叫唤,在后排打滚,杨树林叹了一口气说,昨天晚上你要跟我多喝两瓶,多尿几泡尿,也不至于结石。杨帆闭着眼睛痛苦地说,你能不能不说话,我这会儿疼着呢。
杨树林闭了会儿嘴,憋得难受,摇下窗户,自己唱歌,唱的都是八十年代的老歌。杨帆听了心烦,说,你非弄出点儿动静来啊。杨树林说,我唱的都是你耳熟能详的歌,当初给你把尿的时候,我唱的就是这些歌,我这是为了让你尽快尿出尿,把石头排出来。杨帆说,你现在发出的每一个声音,都会加剧我的痛苦。杨树林说,你是结石,又不是中耳炎。杨帆说,你不说话会死啊,闭嘴行不行。杨树林知道杨帆难受,不再争辩。
到了家,杨帆回屋躺下,杨树林去熬药。熬好了端给杨帆,又沏了一杯茶,拎来一个暖壶,还拿来一大桶可乐,让杨帆想喝哪个就喝哪个。
结石顺输尿管下移的过程中疼痛加重,疼得杨帆大颗大颗地流汗,直拿脑袋撞墙。杨树林进来了,问杨帆什么事儿。杨帆说我没叫你。杨树林说,我听见你敲墙了。杨帆说,我那是疼的。杨树林说,疼也别撞墙啊,撞了不是更疼吗。杨帆往墙上撞得更狠,说,你能不能不烦我,听不见你说话我还没这么疼。杨树林说,要不咱们中午吃饺子吧,我给你找棵白菜剁,既减轻了你的痛苦,馅也剁了。杨帆说,你什么都甭管就是对我的最好照顾,赶紧出去,行吗。杨树林说,那中午吃饭叫你不。杨帆说,不用,我要是不出去,你就别进来。
杨树林走后,杨帆又在疼痛中挣扎了会儿,疼累了,便睡着了。
晚上杨树林上班前叫醒了杨帆,杨帆很不乐意,说,我不是说不用叫我吗,睡着了就不疼了,现在醒了又开始疼了。杨树林说,我怕你有什么意外,一下午没个动静,你也该起来撒泡尿了,别让石头在里面待着了。
杨帆起来上了趟厕所,杨树林问杨帆听没听见“扑嗵”一声。杨帆说,没有,怎么了。杨树林说,那说明结石出来了。杨帆说,不仅听见了扑嗵一声,还听见吧唧一声。杨树林说,什么声。杨帆说,石头把马桶砸碎了。杨树林说,真的?那漏水了吗。说着就要去修马桶。杨帆说,你说呢,你以为这是天上掉陨石啊,还扑嗵一声,大夫说石头会自己化掉,溶解在尿中。杨树林说,那你感觉现在化没化掉。杨帆说没呢,还疼,不过疼痛部位转移到下面了。杨树林说,估计快下来了,基本到终点了。杨帆说,万一路窄,堵车了呢。杨树林说,应该不会这么倒霉的,再多喝点水,可能明天我下班回来,你就活蹦乱跳了。
杨树林临走前,告诉杨帆饭做好了,都还热着,饿了就吃,并一再叮嘱杨帆,多喝水,多撒尿。杨帆听得不耐烦了,说,唉呀,你烦不烦啊,赶紧走吧。
杨树林走后,杨帆一个人在家看了会儿电视,还是疼,看不进去,又回到床上躺着。家里寂静无声,杨帆感觉有些孤独,突然想念起杨树林制造出来的各种声音,平时认为这些声音无异于噪音,但此时,却异常渴望听到,觉得它们的存在,会让家里温暖,有生机。疼痛还在继续,杨帆的孤独渐渐变成无助,让他感到绝望。
这个时候,电话响了,杨帆去接。是杨树林打来的,没什么事儿,就是问问杨帆吃没吃饭,还疼不疼,并再次嘱咐多喝水,多撒尿。这回杨帆并没有觉得烦,一一回答了杨树林的问题,态度良好。以前杨帆觉得自己坚强、独立,杨树林的关爱对他来讲纯粹是多余的,现在发现,其实自己挺脆弱的,真没有杨树林了,他还是想。放下电话,杨帆感觉心里舒服多了,疼痛也有所缓解,不知道是不是结石化了。
夜里杨帆被尿憋醒,起来上了一趟厕所,感觉不疼了。
病好后,杨帆对杨树林的态度有所转变,不再说几句话就急,也不不耐烦了,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想像的那么强大,原来藐视杨树林,是不对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需要他了。
杨树林这段时间也胖了。刚下岗的时候,虽然他天天待在家里,却日渐消瘦,人也无精打采的,自打又上了班后,虽然虽然早出晚归,有时候还值夜班,人却胖了,他对杨帆说,如果下个月我的皮带还得松一个眼儿的话,我就开始节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