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如瑟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0:47
|本章字节:3534字
少年扬手唤了声堂倌。小酒馆的堂倌何等伶俐,见两人相谈间有龃龉苗头,早悬起一颗心来在近旁候着,见少年一扬手,连忙赔笑迎了上来。少年也不多话,将手里那枚金铢递了出去,说:把账结了。
堂倌一愣,嬉皮笑脸地推了回来,口里说:客官,这都够买十七八桶酒了。您不过喝了两杯,不要这许多。
少年却捉过堂倌的手,塞进金铢,将他手指折拢起来,拍了拍道:不多,不多的。
堂倌心里明白,急得只待要哭,少年却洒然起身,将裹头缎子遮严了,自顾往外走去。
桌子对面的注辇人这时候倒像是缓过了气,也跳了起来,扯着嗓门往空中喊道:阿盆!你来!满屋的人都被骇了一跳,环顾四周,也没见谁应他。酒馆里静了一刻,又热闹起来,划拳的划拳,说笑的说笑。可是一口酒还没倒进喉咙,他们就都明白过来了原来那叫做阿盆的人是在门外候着的。
滁潦海畔的所有注辇港市里,总有那么一块敞亮的地方搭建有高大的十二角牛皮蓬子,其中一面不设帐幔,可容骈马驾车进出,节庆时是说演义、唱幛子戏的地方,平日便是夸父聚集饮酒的处所。至于城中普通的酒馆,既不备有长桌大椅,又没有桶样的杯子、巨盾似的碟,房屋也都狭小,向来是不做夸父的生意的,自然门就开得低矮了,这一家亦不例外。
可是,此时这门旁的砖石竟开始蠕蠕而动,灰粉如流水般一股股涌了进来。
少年顿住了步履,注辇商人他在身后冷笑一声。
掩在黯影下的薄唇顿时抿成更加冷直的一线,懒与多言似地摇了摇头。
房屋震动得愈发猛烈了,杯子在桌上腾挪着,满墙砖石如同要争相迸出来,眼见得一块块松动推挤,缝隙里刺目地透进了外头街上的天光。
少年却不后退,只是默默立于原地。
终于,酒馆临街的墙壁有一大半轰然倒了进来,原本是门的位置上,赫然剩下一个参差的豁口,砖碴木屑还在零零落落往下掉。阳光霍地泼进尘灰里,析成一丝一缕,仿佛无数犀利森凉的剑气。少年立在蒸腾的尘灰与日光之间,整幅灰旧柔软的缎布被气流翻了起来,露出里边一张温雅的脸孔。
少年扬起头,便与豁口外面那个跨立着的高大夸父面对面了。他已经十七岁,在同龄的孩子中亦算高挑,可是与巨人岩盘般的身躯比较起来,仍是纤细得像根苇草。
阿盆,你还在等什么,捏死他啊!注辇人跳脚喊道,你还要工钱不要?
夸父搔了搔后脖梗,粗声应道:喔。便当真伸出铜锣大的手,向少年的头颈握下去。
少年却避也不避,披到腰间的缎布仍在飘摇。
注辇商人脸上的冷笑还未及咧开,便僵在半路。有人自背后一把托高了他的下颌,紧跟着就有一柄冰凉的短弯刀抵到他喉下绷紧的皮肤上。他死命斜着眼睛朝后望去,眼角扫见那持刀的是一个金发灿烂的中年汉子,才在一旁饮酒谈笑的水手们也纷纷拔刀走上前来,登时懊悔万分。
两年前,一伙青衣夜匪开始在毕钵罗港出没。他们显是受雇于东陆徵朝商团,平日并不在商号货仓近旁守卫,人数亦似不多,总在三十以下,行动却极迅疾。但凡有企图盗窃大宗财物或劫杀商人的,这伙蒙面夜匪便即刻赶到,护卫滴水不漏,打着徵朝商团主意的人渐渐也就稀少了。
毕钵罗港本来是一座鱼龙混杂的港都,乘着海船而来的无数财货消息、武器人口,不动声色流入毕钵罗城深奥曲折的腹地,复从各处汇聚流出,昼夜不绝。这座慵懒而斑斓的城,吸纳了过多金钱、欲念与贪婪,仿佛肥硕块根日渐膨胀,养育出罪恶的明艳繁华。白日里昏昏欲睡的当铺小二,或许是个谋算冷酷的海盗接头人;屋脊飞走如履平地的惯偷,换了衣裳挽鬓簪花,又成了邻家的年轻妇人。在这座城里,盗窃与欺诈并不耻辱,可耻的是失败。
为了今日会面,这注辇商人亲到夸父酒馆里拣出这个看似最为高大凶狠的阿盆,重金聘下,还预先打发了人来酒馆内探察过,满以为是布下了万全的准备。那年轻的夜匪首领傲慢自矜,果然孤身赴约,那么,即便讨不回货物来,凭着阿盆一身气力总可以将这夜匪头子除去,余党寥寥二三十人不足为患,谁料竟是这样下场。
若店内的水手都是乌发的东陆人氏,自当提防是否埋伏,可中间又杂着几个羽人,前来察探的伙计便松懈大意了。其实那些身份较为低下的岁羽与无根民,平日同人族混在一处的并不少,临时唤几个来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阿盆,快来救我!注辇人逼尖了嗓门气急败坏地叫嚷,然而他的夸父亦已陷入刀丛的包围里了。说好不带旁人的,你说话怎的不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