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呼吸都在艰难抽搐，肺腑如被生生抽干，脑中似有炽铁自耳中捅入，搅动，嗤嗤灼烧。他挣扎想堵住耳朵，不去听那金属折扭的呻吟，但老神巫让卫士牢牢钳住他的身躯，颇为玩味的欣赏着他越加痛楚的神色，听着他清澈的声音嘶哑着呻吟。

滚烫的血猛地喷在地上，似乎连紧缩的心脏都要一块呕出一般，他终于昏倒在地。

老神巫极有耐心，七天七夜昼夜不断的折磨，最终连楚王的卫士都有些吃力。他走到不断昏迷又被刺醒，整整二十三次的剑师面前，微笑道：

那么，现在你愿意为大王解读九藜昆吾卷了吗？

之后的很多年里，他像被抽去了灵魂的偶人一样，不觉天日阴晴，不觉岁月流逝，被楚王长年囚禁起来，守着西天玄铁上的九藜昆吾卷。他像幽灵一般苍白，蹒跚行走在王宫的深处，喃喃着昆吾卷上神秘的字句。楚王自天下山川采来的铁石流经他的手间，只是机械的随着火色和铁质的变化，不断的锻打成渐渐成型的铁坯，再浸入冰水之中冷淬，使得锋口坚利，最终磨刃，成为精铁的巨阙长剑。

铁剑锻打极消耗时间和矿料，他亦无知无觉，眼中早失却了清明的光彩，混沌不明。又不知再过了多少年月，他遵照楚王的意愿，建起新的高炉，使三百人连续不断装炭鼓橐，熔炼了九藜的西天玄石，以玄铁锻炼的古法，锻造一把最为尊贵的宝剑。

剑炉竟然炸毁又重建了七次，烈火席卷，死伤无数。最终锻成的宝剑墨黑无光，如同数年前在赤瑾山上以玄铁锻造的龙渊。剑身铁坯在七次烈火中渐渐熟软，反复折叠锻折之后，其上平直的水纹连绵不绝，透着阴冷的寒气，如寒河之上为冰风所卷起的流波。

剑的名字因此而作工布。可那些剑上面的寒气，也许都是怨气吧。

再后来，楚王让王宫中的剑师模仿着他的技艺继续锻剑，他便被遗忘在楚王宫的深处，不知昼夜和春秋。直到有一天高耸的宫门打开，如同深渊裂开般透进了光，他下意识的遮住了蓬乱头发下的混浊眼珠，惊慌失措，躲躲藏藏，不知竟已有多少年月未见阳光。

天才的剑师，随我来吧，楚王的笑意阴冷而残忍，有人不知死活的想看看我们楚人手中的利剑，究竟是怎样的锋锐无匹！

那是公元前四百九十七年……

老馆顿了顿，继续道：……中原的晋国六家公卿发生内战，一开始是由范氏和中行氏挑起，但是他们很快为其他四家击败，然后他们从盟国郑借兵，意欲卷图重来。

史书上是这么说的。陆雪点了点头，这段历史她是知道的。

但是……近十多年来，我们发现了这些……，馆长领着陆雪走进一间库房，不过并没有公布，因为这些发现确实非常不可思议，也许甚至可以改写这段历史……

柜中陈列一具残缺不全的骨骸，两节锈蚀的青铜残片和一叠革片。

肱骨和颅骨齐整断裂人体最粗壮和最坚硬的两处骨头，馆长顿了一下，敲了敲玻璃柜门，这些是随骨骸一同发现的青铜剑和皮甲，均被整齐切断……根据剑格铭文判断，"这"当年应当是一名郑国的士兵。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类似的东西……我们推测有一场没有写入正史的战争，发生在楚国和晋郑之间，而在越绝书上却被神化了。

传说中的晋郑围郢之战？

或许那不是传说，也不是一场战争馆长盯着骨骸上的明晰齐整的断痕，目光冷定：那道假想中的弧线断剑，裂甲，然后劈开骨骼不可思议的机械性能，那绝不是青铜时代的兵器应有的锋利和坚韧。

而是一场屠杀吧。

郢都沉重的城门缓缓推开。

他被反手缚在楚王车舆左侧，驷马并驰，一路开出郢都，来到阵列于都城前的楚师战阵。两百乘战车之后，一万楚师负剑以待，却似有惫色。似乎那数年前为吴师仗剑杀掠之后的虚弱，早已经浸透了骨髓一般。

他们以剑刺额，弯曲的血纹布满双颊，激发勇力，枯槁而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