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墙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了，该去领食物。出门慢慢悠悠地走到食物堆，只剩下又粗又硬的芹菜。杰迪明天早上才会醒来，没必要这么早回去。我百无聊赖地在街上转悠着。一个一个的透明格子里，也有人在百无聊赖地看着我，空虚的，兴奋的，幻灭的，饥渴的目光。

小时候常喜欢用菜叶把格子的的墙壁和地板都铺上，挡住一双双陌生的眼睛：当然天花板就没办法了，你不能跑到人家的格子里去铺菜叶。长大了才明白，少了看与被看，人生就减少了很多乐趣。另外透明的格子也是很有实际意义的：这个暖房一共有十八层，而既便住在最底层，也可以看到阳光，绿色的。它们留给我们的暖房里一切都是绿色的：暖房壁，墙壁，天花板，地板，简单的工具，都是同一种只能透过绿光的材料制成的，我们叫它绿晶。

我低头看见诡异的光线从脚趾缝里透上来。为什么不去灯吧转转呢？我已经好久没去过了。下面的一层有很多灯吧，而我们这一层就很少，而且灯芯也不好，光线的颜色不纯。

我往风铃灯吧门口的罐子里滴了滴油，就进去坐在角落里。黄字是黄色的，蓝字是蓝色的，墙上还有很多一块块我说不出的颜色连杰迪也认不全呢。我的肤色是黑色，杯子里的水是白色不，透明的……我小的时候，杰迪带着我一小时又一小时地在这里消磨时光，她的肤色是白色……鲜血是红色的。

在灯吧地面上的粉字上，坐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大声哭着，浓稠的液体从他额头上冒出来，流到粉字上，看上去很有层次感；粉字的周围，围着一群十几岁的孩子。

圈子在缩小，几个孩子跪到地上，用手去抹鲜血。一个少女挨近了小孩，摸摸他的额头，凑上去，舔了舔。

味道很好。她轻轻地说。来呀。

杀死他，杀死他！弄死这个小白痴！孩子们一拥而上。

住手！一个年轻女郎跑了过来，去，去，你们怎么在这儿杀人！

他反正也是白痴，又没人要。

那他也会痛的！打破你的头你不痛吗？年轻女子生气地说，这么小就杀人！

少养孩子多种树，我们就能活得长一些，妈妈说的。那个少女怯生生地说。

那姑娘愣了一下，说：你们弄脏了地板！颜色会褪掉的。

孩子们低下了头。真是不好意思，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只是想看看鲜血的颜色，才把他带到这儿来杀的。那么我们把他带出去了。

一伙孩子拥着那个小白痴出去了，年轻女子喊道：你们不要吃他，你们还小呢。

她坐在角落里，面前放着一盆矮矮小小的植物。我坐到她身边。一个浑身涂满色彩的人在灯吧中间跳着奇特的舞蹈，动作有点像杰迪发病的样子。她心不在焉地边看边举着那株植物，让灯光照在它发黄的叶上。在灯吧里，各种平常的事都变得生动，神秘。

它快要死了。年轻女人说，这里的灯光不是很好。最近我天天到这里来让它见见光。我的油都快用完了。

我想问为什么不把它送到"树林"去。树林是顶层的一些格子，透进的阳光多些，而且每个格子里都有木头在燃烧发光，那里的植物都长得很好。但是她必然有她的原因。天哪，炼点油太难了。她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你愿意给我点儿吗？我可以陪伴你。

给你。

她接了过去，闭上了嘴。只过了一会儿，又说：把它送过去她也许会长得很好，但是我就不能常常看见她了。它叫太阳花，是一个人。一个很好的人给我的。

你真有感情。

是吗。她浅浅地笑了，而且我讨厌看守树林的那些人，他们总是鼓吹"少养孩子多种树，就可以多活几年。"

是的。

灯光在我眼前开始发红了，也许我们将会被吞下去。我会看到红色吗？血盆大口。人的嘴里是鲜血的颜色。它们的呢？被吃掉的梦做得太多了，都不能引起我的恐惧了。很久以前，在另一个暖房里，格子都被住满了，于是所有人都睡着了。等到我们的祖先醒来，他们就是在我们这个暖房里了，那时这里还是空荡荡的。他们被留作种子。其他的人都被"它们"吃掉了。当暖房里的格子住满的时候，"它们"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