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牙开始打量这里，尽管光线很暗，可他还能分辩出黑色的工具藤条从破损的管道里滑脱出来，在地面上蜿蜒，足有白牙的前肢粗。白牙盯着它看，如果它是活的，只要碰一下就可能被毒死或是吸干脑髓。有一些流放者把死去的工具藤的筋抽出来做成质地相当好的绳索和鞭子。但他还是不想碰这东西，一个原因是他听过的工具故事里，工具藤是所有工具中最恶毒的；另一个原因是它看起来像毒蛇，有些毒蛇是会装成死去的样子，等着猎物去接近它的。

几条绳子从破口垂了下来，陌生人还是追来了。

跑，不停地跑。根系里没有积雪，地面很平整，但白牙还是嫌自己跑得太慢了。背后，那些陌生人居然点起了火！要是自己和狗一样有四条腿就好了，他突然莫名其妙地想。

狗远远地跑在前面。按照平时的习惯，它应该找个地方躲起来，等白牙把敌人引过来后包抄它的后路，可这该死的根系里平滑得连一个老鼠洞都没有。

脚底下的地面结满了冰凌碴子，表面如同刀刃般锋利，虽然他脚上捆了兽皮和树皮，但速度还是慢了下来。前面的冰层反着光，有光了就有出口，狗的身影在一个转弯后消失了，他明白它会在那里埋伏，只要跑到那里，就能展开反击，他有希望了。

前面传来狗绝望的哀号。

突然增加的光线射得他几乎失明，但他痛苦的眼睛还是看清了前面的情形。

根系中断了，头顶上又是一个塌方的洞口，塌下来的土石把前面的路堵死了，冰凌像瀑布一样挂在断层上，滑不留脚，根本上不去。

绝望只在心里闪了一下。他常和死亡打交道，糟糕的局面委实遇见过不少。虽然这次情况最坏，但他还是一瞬间就做出了反应转身，双手紧握斧头，吟咏祖先之名。

人类呵！以您之名向神悔过，给我您的力量，让您的子孙活下去！

四周的冰凌发出惨白的光，有如野兽的牙齿，让他误认为自己已在对方的嘴里了。不对，那些陌生人没有这么长的牙，他们手中燃烧着的棍子还在眼前晃动，像一双双眼睛，长老们说，胆小的战士和狗，看到对手的眼睛时，就己经死了。

一个头皮上有疤的人向他挥出长牙齿的金属锤子，他躲开，挥出斧子，却落了空，什么东西绊了他一下，尖锐的钢铁扎进了肉里，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翻在地，眼前一阵发黑，几乎失去知觉，正好瞥见一个女人手里的短棒敏捷灵巧地打在狗的脖子上，它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我只是个胆小、懒惰的战士，我应当早听父亲的话。钢铁锤子夹着风声砸向白牙他的脑门。

祖先啊……

3

锤子在他面前一寸停下了。汗水从他苍白的脸上流出来，那些人赞叹着那个使锤的家伙的手艺，同时嘲笑着白牙的反应。几双手按住了他，得意地一边大笑一边说着话。

这些人的话跟他们有很大不同，只能听懂一小部分，但看起来他们不怀好意。

你们他妈在干什么？一个暴怒的声音从上面传过来，伸过来一张满是刀疤的脸：头儿说过，现在不是找乐子的时候。

行了伙计，头儿不在这儿，看看咱逮到了什么？然后是一声口哨和惊叹，妈的，一个毛子！不赖，把他带上来给弟兄们瞧瞧，嘿还有条狗，咱说癞瓢儿，把它给咱弟兄如何，咱给你一把攮子。

别做梦了，不过到了晚上你自己的瓢儿还在的话，分你一条腿儿吃。不过你还是得给咱把攮子。白牙明白了他们的意思，拼命挣扎着，不过那些妖怪把他像个猎物一样绑了起来摔在雪地上，跟本动不了。

直到被抬起来，他才清醒过来。无数的人惊叹着聚拢过来，吹口哨，说着不三不四的话。耻辱像火一样燃烧着他，他倒宁可在刚才的战斗中死去，起码那样不用受这样的羞辱。

他被重重地扔在一个巨大的营地前。这些人一点儿也不敬惜神的恩赐火，燃得到处都是。这里离工具树很近了，他抬起头看过去，首先吸引他目光的不是妖怪而是高大的工具大树，它就在离他身边很近的地方拔地而起，如同白杨一般直耸云端，遮盖了半个天空，把他笼罩在阴影底下，顶梢消失在混沌的雪雾之中。它就这么静静的，一动不动地矗立着，巨大的压迫感笼罩着他，让他连呼吸都困难，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他的脑髓好像被吸干了，什么也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