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高巧林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0:49
|本章字节:13568字
那天,我乘坐爷爷的小木船,荡荡悠悠去外村姑妈家。当时,我记不起姑妈都往我嘴巴里塞了哪些好吃的,也听不清爷爷一大堆无关紧要的唠叨,只顾蹲在灶膛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黑糊糊、毛茸茸的小狗们。空气凉飕飕的,小狗们一个个蜷在柔软的稻草窝里,打着舒缓的鼾,闭着细小慵懒的眼睛,缩着黑色绒球般的身体,头挨头,背贴背,腿连腿,尾接尾,亲亲密密地抱成一个大黑绣球。偶尔,小家伙们这个伸个懒腰,那个打个侧转,弄得那个大黑绣球不再滚圆,倒像是一只装满水的黑胶水袋,在嘈嘈杂杂的梦呓中散漫地膨胀着、动荡着……
天黑了,小木船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姑妈家。可是,小木船才撑开一竹篙远,姑妈家的一条大狗就窜到河埠头,对着小木船焦躁不安地狂吠,还上蹿下跳,一副随时会猛扑上来的架势。我坐在船头上吓得冷汗直冒,慌乱间举起双手抱住头,整个身体也拼命往船舷外缩,差一点儿掉进河里。幸亏爷爷的橹摇得紧,加上姑妈在岸上奋力阻拦,大狗这才安静下来。
爷爷迷惑不解地问:“姑妈家的那条大狗好好的,也没惹它,怎么会冲着小木船乱咬?”
我坐在黑黝黝的船头上,一声不吭。
夜幕里,从船艄上传来爷爷摇出的橹声,还有他的发话:“龙儿,夜里的野风伤人,还是躲到船舱里暖和些。”
我固执地说:“不冷。”
两岸朦朦胧胧的村舍、树木徐徐向后退去,长长的水路上撒下我模仿小狗低吠的怪调。
“龙儿,你是不是把姑妈家的小狗藏在了船头?”爷爷警觉地问。
我心头一震,无话可说。
2
阿黑是有些可怜,还来不及完全认识老家的环境,就被逮到一个更为陌生的新家。它整天整夜地哀鸣着,寻找它的妈妈,小小的身子哆嗦成一个更小的黑绒球。
阿黑把我当做它唯一的依赖,我的怀抱是它温暖的窝,而我的手指偶尔可以充当一下狗妈妈的***。一阵吧唧吧唧空吸后,阿黑绵绵不绝地哼唧着,表达着它的不满。我灵机一动,给它买了一瓶酸奶,想让它含着塑料管吸。它吓得呜呜叫,以为我要伤害它。没办法,我只好摁住它的头,掰开它的小嘴,把酸奶倒进它的喉咙。阿黑猛咽几口,呛得直咳,嘴边泛出白花花的奶汁。我怜悯地把它托在手里。我默默地托了一会儿,感到有些寒心:手里的这个小黑绒球变得毫无分量,仿佛随时都会被突如其来的风儿吹走。
晚上,我让阿黑睡在我的身边。阿黑好乖,直往我脚头的暖被窝里钻。不知睡了多久,我的耳边隐约响起凄凄切切的哀号——原来是阿黑在呜咽。
爷爷披着睡衣站在我的床头,连连摇头说:“你看,小家伙饿极了,闹着要奶吃,怎么办呢?”
阿黑的哀号日益枯涩、低沉,最后连蹒跚的步履也像失去了重心一样,变得东摇西晃。我担心那个越发瘦弱的小黑绒球似乎随时会跌倒在地,再也无法滚动。
我第一次跪在爷爷面前,哀求爷爷想想办法。爷爷猛抽了一阵烟,去厨房端来半碗热粥,放在阿黑嘴边。
可是,阿黑眨巴着茫然的小眼睛,小嘴也懒得张一下。我彻底相信了,阿黑除了吃狗妈妈的奶,全然不知道天底下还有哪些美味佳肴。
这下真完了,阿黑要么活活饿死,要么只得让爷爷送回姑妈家去。
一天晚上,爷爷实在受不了阿黑整夜不停的号叫,硬着心肠把阿黑扔进了母猪棚里。
我再也不敢同爷爷拗了。
次日,天才蒙蒙亮,我揉着惺忪的睡眼,急着去推开母猪棚的柴门。一窝爬爬滚滚的小白猪崽依然围在老母猪的腹边,吧唧吧唧争着吃奶。咦,小白猪崽中间怎么挤着一只“小黑猪崽”?我挨近猪栅栏,瞪大眼睛细看,顿时,心头惊喜万分,那只“小黑猪崽”原来是我的小狗阿黑!只见阿黑的两只前爪奋力趴在老母猪的肚皮上,两只后爪牢牢地撑住地面,张大贪婪的小嘴巴,勇敢地霸占着老母猪腹部中央一个乳汁充盈的***,摇头晃脑,吃得啧啧有声,好不欢畅。我静静地看着,不忍心去打扰这特殊的温馨……
我转身冲出母猪棚,去向爷爷报告阿黑吃母猪奶的事。爷爷一听,怎么也不信,揶揄我说:“我活了一辈子,还没见过这种稀奇事呢。”爷爷硬被我扯到母猪棚里,亲眼目睹以后,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谷孩、蛮男知道了这件新鲜事后,几乎天天带上伙伴,一个个趴在猪栅栏上,叽叽咕咕、指指点点看个没完没了,常常是爷爷虎着脸才能把他们赶走。
阿黑终于得到了新的乳汁,又慢慢学会了吃饭菜、啃肉骨头,原先饿得瘪塌塌的小肚皮慢慢胀得圆滚滚的。当然,那个小黑绒球也随后变得光亮,并渐渐大了起来。
3
我再也不能把阿黑比喻成小黑绣球了,因为它长大了许多,特别是敏捷的身形一闪一跃的,早已告别了溜溜滚滚的稚拙。
一天,爷爷叫我去田头割猪草,我让阿黑跟我做伴。阿黑欢叫着,东闯西突地奔跑在秋天黄澄澄的田野里。四周静悄悄的,唯一可以回应阿黑的是鸟儿们清冷悚然的惊叫。我背着竹篓,扒开密匝匝的稻穗,走进一条细小的田埂,去割特别鲜嫩的青草。竹篓半满时,离我一米远的浅沟里,突然“咯咯”一声响,扑棱棱飞出一只野鸡。那分明是一只雄野鸡,吃得胖嘟嘟的,披一身亮丽的翎毛,倒拉着紫铜色的长尾。我一个激灵,丢下镰刀就去追。那野鸡可能是受了伤,勉强飞上一阵,又落到了田埂上。这下,不用我亲自出马,我向阿黑发出了“紧急追捕令”。阿黑冲了上去,可是,它这个废物竟然同野鸡非常友好地对视了一阵。待我重新一个箭步冲上前时,那只野鸡不紧不慢地掉头溜进了稻田深处。
我把阿黑一顿臭骂,阿黑默默地承受着莫名的委屈。
后来,谷孩、蛮男听说了,也替我冲着阿黑大骂。骂罢,他们一个个为我献计献策,一定要让阿黑学会叼取猎物的本领。我一听,没错!
我试探着把泥丸抛向空中,阿黑就呼地往上蹿去,张开小嘴不偏不倚地把泥丸衔住,然后乖乖地交给我。我又爬到大树上,阿黑就在树下仰起脖子,紧紧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把一个个鸟蛋往下扔,阿黑就用小嘴巴一个个接住……阿黑真不错!
一个寒风凛冽的日子,我带着阿黑去小吃店买肉包子。沿着村道奔跑时,我的布鞋掉了,掉进了路边一口又深又暗的窖井里。我站在呼呼的北风中,光着彻骨寒冷的脚,急死了:这是我妈妈进城打工前特意为我做的一双新布鞋,穿在脚上特别舒服。这下完了,我又得改穿硬邦邦的胶鞋了。
“嗖”,一个黑影突然蹿进窖井,接着是“咣当”一声破冰的脆响。我一愣,终于明白了,是我的阿黑跳了下去。
我迅速趴在井口边,担心地俯视着。阿黑已经叼住了我的布鞋,可是,当它拼命往上爬时,脚下的碎冰怎么也抵不住后爪,而且井壁上也冻得像玻璃一样光滑。阿黑一次次扒扒拉拉往上爬,又一次次扑通扑通滑落。我对着井底呐喊着,为阿黑助威。可是,渐渐地,阿黑筋疲力尽了。在这十万火急的时刻,谷孩、蛮男他们闻讯赶来,并找来了树枝、草绳,才把近乎僵硬的阿黑救了上来,它的嘴里死死地咬着我的那双布鞋。
我接过失而复得的布鞋,把阿黑紧紧地搂在怀里,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热乎乎的肉包子,作为对阿黑的奖励。阿黑颤抖着,摇着水淋淋的尾巴,吃得津津有味。
这场惊心动魄的叼鞋事件之后,我总是喜欢当着阿黑,佯装让自己脚上的布鞋掉下来,阿黑每次都会敏捷地替我把布鞋叼回来,我就爱抚地摸着阿黑光油油的头,从口袋里摸出好吃的犒赏它。我不知道,阿黑对布鞋已经产生了特别的敏感,一见到布鞋,就有了条件反射。
不久后的一天,我在家里写作业,写了一会儿,突然传来“砰砰”的敲门声。我开门一看,谷孩、蛮男他们愁眉苦脸地站着,竟然一个个都光着脚。
我问:“发生什么事啦?”
蛮男撅着嘴说:“都是你的阿黑作的孽。我们在操场上打篮球,打到火热时,就一个个把鞋脱了。哪想到,我们打完球后,怎么也找不到鞋了。幸亏有人看到阿黑叼着布鞋跑了。”
我连忙去找阿黑,没错,谷孩、蛮男他们的布鞋全被叼回了家。
从那天起,阿黑变本加厉了,只要见到布鞋,不管是大鞋、小鞋、男鞋、女鞋,也不管是王家的、李家的,反正一股脑儿地往我跟前叼。一时间,我家的墙旮旯成了布鞋的小山。当然,比这布鞋还要多的,是村里人不明真相的猜测与谩骂:“龙儿这孩子变坏了,自己没鞋穿,就怂恿阿黑去各家偷。”
“没错,龙儿的父母在城里忙着打工挣钱,没心思替孩子备鞋!”
爷爷听说了,也没问个明白,硬是给了我一个脆响的耳光。
我流着泪,一五一十地向爷爷说明了事情的真相。
4
我走过村头时,看到了痛心的一幕:阿黑被村里的几个大男人逮住后,用麻绳勒住脖子,吊在一棵老榆树上。我哭破嗓门冲向大树,企图阻止他们。可是没用,一个大男人血红着眼,嘴角流着对狗肉的馋涎,死死地扯住手中的麻绳。阿黑拼命地乱挣乱咬,利牙铮铮的嘴巴努力往脖子上扭,可是,该死的麻绳已经把它勒得气息微弱。阿黑绝望地吠叫着,已经被吊得垂直的身体在空中猛烈地跳动,就像挂在老榆树上的一只供人练武的沙袋。这时,阿黑唯一还能发力的,是尚未完全离开地面的两只后爪。果然,在麻绳还在嘎嘎地往上扯的那一瞬间,阿黑的两只后爪立刻变做两把坚硬的铁帚,哗啦啦一阵狂扫,干硬的泥土上划出密密的沟痕、尘土,还有无数黄豆般的泥丸……
千钧一发之际,爷爷赶到了老榆树下。威严的长者目光犹如一把锋利的钢剑,“嚓”地把那个大男人手里的麻绳斩了下来。
爷爷愤然说:“狗通人性,谁也不许伤害阿黑!”
阿黑死里逃生,惶惶然绕着村道疯跑了半天,最后才哆哆嗦嗦地躲进家里。
一连几天,阿黑一听到大男人的半点声息,就会表现出极度不安。眼看着阿黑一天比一天憔悴,爷爷显得忧心忡忡。
有一天,我放学回家,敏感地觉察到不对劲:平时只要我一踏上自家的宅地,阿黑准会从老远处扑过来,十分亲昵地缠着我又跳又舔。可今天,我已经走进家门了,还没见到阿黑的影子。
爷爷独自坐在屋里,吐着浓浓的烟雾。
直到吃过晚饭,爬进被窝睡觉时,爷爷才拗不过我的一次次追问,把真相告诉了我:他把阿黑引诱进大麻袋里,然后摇着小木船,把阿黑丢弃在野鸭湖中的一个僻远的独脚圩上。
我一听,急得哭了。心想:这下糟了,阿黑恐怕真的会活活饿死了。独脚圩被白茫茫的湖水环抱着,偶尔能看到远处飘过一两叶白羽似的樯帆,那是村里人丢弃疯狗懒猫的地方。坑坑洼洼的贫瘠的土地里落满了猫猫狗狗的尸骨,人每踩一步,都会冒出一身冷汗来。
爷爷安慰我说:“阿黑并不是疯狗,可能会有好心人的船路过时领养它的。”
我说:“这么冷的天,阿黑会冻死的。”
爷爷又安慰我说:“独脚圩上有一座破砖窑,阿黑会躲进去的。”
北风缓了,空寂辽阔的村野泛映着白皑皑的霜绒。一大早,我叫来了谷孩、蛮男去寻找阿黑。
我们站在野鸭湖畔,举目向独脚圩远眺,但谁也没看见阿黑的身影。我高喊阿黑的名字,可是,湖面太宽阔,独脚圩太远,有去无回的呼唤始终换不来一丝半缕的回音。
我想:阿黑是让爷爷蒙在大麻袋里以后,丢弃在独脚圩上的,即使想游回家,也毫无方向感。我伤心极了。
“快来看,阿黑在这里!”蛮男突然惊呼。
我冲上前去一看,果然没错。阿黑像一只黑色的野鸭,静静地浮在离湖岸只有两米开外的水面上,奋力昂着头,张开的嘴巴里露出两颗洁白的犬牙。可以推断,漫漫冬夜里,阿黑分明已经涉过了长长的水路,并正继续竭尽全力朝着村子的方向游来。可是,阿黑确实无法再往前游上半步,甚至没有了作最后挣扎与动弹的力气。因为,它被凝固在晶莹透亮的冰面上,湿透而凌乱的皮毛越发乌泽幽幽。
阿黑是不会死的!慌乱间,我一步踩到结冰的湖面上,用谷孩他们递给我的树枝和草绳敲开冰层,把阿黑拖到岸边一块枯茅密匝的空地上。让我感到惊喜的是,阿黑的身上还有丝丝热气,就像让人焐过了一个冬夜后的铜脚炉,细心触摸才会感知到的那种余温。我急中生智,吩咐谷孩、蛮男捡来附近的树枝,堆放在枯茅地上。我从衣袋里掏出一盒准备烧野草用的火柴,抽出一根,“嚓”地一划。湖岸边迅速升起一堆篝火,阿黑的身上慢慢升起乳白色的水雾。
太阳在水天相接处露出笑脸时,阿黑终于从渐渐熄灭的篝火边站了起来。
5
阿黑走在村道上,依然会招来村里人戒心重重的目光和谩骂的声音。因为后来有几次,我看到家中的墙旮旯里又多了几只陌生的布鞋。
除夕那天,孩子们穿着簇新的布鞋,纷纷走过来逗弄阿黑。阿黑也快乐了,吃着孩子们比往常慷慨得多的馈赠,蹦蹦跳跳,不亦乐乎。
这时,谷孩神秘兮兮地走到我跟前,说:“治好阿黑乱叼布鞋的怪癖有法子了。”
我问:“啥法子?”
谷孩却怎么也不肯说。
傍晚,我看到谷孩带着阿黑在村道上疯跑,后边是蜂拥而随的男娃女娃。我也跑了上去,跑到半路,看见冲在最前头的谷孩突然猫下腰来。
我喊:“谷孩,你想干什么?”
谷孩依然不回答,只顾挺起身来,带着阿黑继续往前冲。
这下我看清了,谷孩突然从手里抛出一只布鞋。阿黑照例敏捷地上前去叼。可它万万没想到,布鞋在他嘴里突然爆炸了——那布鞋里放着一个炮仗!
阿黑蒙了,不停地绕着缕缕硝烟就地摇头打转,嘴巴里炸出的鲜血把那只布鞋染红了,又红雨点般滴湿了一片泥地。男娃女娃们哈哈大笑,以胜利者的姿态围观着走投无路的阿黑,一根根涂满教训色彩的小手指,乱箭般地戳向阿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叼我们的布鞋!”
阿黑张着血肉模糊的嘴巴,久久地惊呆在满天的晚霞里。
我喊着阿黑的名字,迅速赶上前去。没想到,阿黑竟然把我也当成了敌人,它呜呜低吠着,用阴森森的目光仇视着我,让我再也不敢靠近它。
这时,又有一只布鞋抛向了阿黑。阿黑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只是噩梦乍醒般呼地冲破男娃女娃们的包围圈,纵身一跃,越过荆棘丛生的篱笆,然后消失在黑茫茫的村野里。
6
夏天,村里人聚到那棵老榆树下乘凉时,正在一边抓萤火虫的谷孩突然大叫起来:“阿黑来了!”
果然,月光下,一个黑影闪过,那种机敏与诡异,恰如疾风中的一片乌云,一扫而过,不留丝毫痕迹。
直到人们再一次淡忘了阿黑,开始忙忙碌碌准备年货的时候,村里又遭遇了恐慌:昨晚王家的一只母鸡被叼走了,今夜李家的一窝羔羊被活活咬死了……
谁是罪魁祸首?村里人都愤怒地说:“肯定是阿黑!”
天刚蒙蒙亮,爷爷带着我,提上一只大麻袋,踩着厚厚的白雪去寻找阿黑。我们从村头到村外走了大半天,最后才惊喜地发现雪野里一个个状如梅花的足印。我们兴奋地循着足印前行,最后竟然来到了野鸭湖西滩的那片枯茅地上。
爷爷说:“快回村摇船去。”
我睁大眼睛问:“难道阿黑去了独脚圩?”
爷爷自信地回话:“没错!”
我说:“不要打死阿黑,好吗?”
爷爷说:“找到了再说。”
我和爷爷摇着小木船,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独脚圩。爷爷看到了雪地上的一个个足印,正弯弯曲曲地朝着独脚圩一隅的破砖窑延伸。
爷爷把手中的大麻袋藏在身后,从窑后轻轻绕过去。
我紧随上去,挨近窑口时,闻到淡淡的臊臭。我把眼睛贴在窑壁的砖缝上,透过白亮亮的雪光往里一看,啊,真是阿黑!它完全长大了,只是皮毛凌乱了许多,身上多了几处白乎乎的伤疤。阿黑静静地坐在砖窑深处的一堆乱砖上,机警的目光紧盯着窑门口。
阿黑猛地站了起来,我禁不住喊了声“阿黑”。可是,阿黑的表情比外边的冰雪还冷。
我试探着一步步地靠近阿黑。这下,我的心如遭十级台风般强烈地震荡起来:我怎么也不敢相信,阿黑的身边竟然再现了几年前我在姑妈家见到的那个一模一样的大黑绣球!没错,其中的一个小黑绒球正在阿黑的***底下翻滚、蠕动呢!
我和爷爷默默地站在独脚圩上,对着白雪皑皑的野鸭湖,倾听着破砖窑里传来的吱吱呜呜的小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