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就寝的紫怡在朦胧的月光中醒来了，窗外是呼呼的风声。

十二点钟了，瀚海还没有上来，也许是在书房里。这样的时刻不在卧房里，对瀚海来说却是少见。瀚海没有那种婚后男人的上网熬夜、喝酒、赌博、生活不规律的缺点。

她来到窗前，推开窗户。起风了，月亮朦胧模糊，稀疏的星星挂在夜空中，丁香树林漆黑一团，树叶的簌簌声清晰可闻。她有点儿口渴，想到厨房里喝点水。披上一件晨衣，来到楼下。别墅笼罩在寂静的黑暗之中。

从楼梯间往厨房拐时，看见那间锁着的工作间有灯光透出来。那间屋子从没人进去，一直锁着的，夜深人静的会是谁在那里呢！紫怡悄悄地走过去。门虚掩着，说话的声音传了出来。是瀚海的声音，另外一个是不熟悉的声音。紫怡本想退回去，可是她觉得这样做是羞怯的表现。她理了理衣服，推门进去。

她看见瀚海和宇然面对面站在桌子的对面。屋子里还是上次她看见的样子。瀚海背对着窗户，冷峻的眼睛看着宇然，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扶在桌子上。可以看出他怒容满面。宇然依然是一副无赖的嘴脸。眼睛里是邪恶的目光，嘴上是轻浮的笑容。

看见紫怡，瀚海的眉头一皱，垂下眼睛，眼睛里带着许多的烦恼。他重新抬起头来时，那些烦恼已经克制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温和一笑。

他走过来拉住紫怡的手，凝视着她的眼睛温和地说道，“太晚了，你先去睡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说完，瀚海牵着紫怡的手往门外走去，他急于想把她带离这间屋子，像是要保护着什么？不让她受到伤害。

“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吧，想睡也睡不着了。新娘子留在这儿也可了解你卑劣的行为，认清你的本性的。为什么不敢让新娘子待在这儿呢，心虚了吧。”

宇然从牙缝里挤出这些话来，对着紫怡不怀好的意地笑着，满脸的邪恶。

紫怡觉得这位原本有着艺术家气质的建筑师今晚是那么的可憎，因为仇恨，他的脸扭曲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恶狠狠的，置人于死地，犹如那仇恨随着话音的吐露而砸向了对方。她不由自主地往瀚海的身边靠了靠。瀚海揽住了她的肩膀。

“住嘴！你就从来没有做过光明正大的事，你的那些事不见得能见阳光。对你，我没什么可怕的。”说完瀚海更紧地握住了紫怡的手。

“哈哈，那我就不客气了。今天当着新娘子的面全都说了吧。是你害死雅琪的，你看见我们相亲相爱受不了而害死她。”说着宇然转看向她，又说道，“新娘子，你并不了解你的丈夫吧，也许有许多的事情，他，还有那个帮凶并没让你得知，你还蒙在鼓里呢。要我说啊，趁早离开这里吧，以免大火烧到你。这件事里你可是无辜的。”

“不要信口开河，现在是法制社会，有什么话到法院里去说，那里会更欢迎你的。你这一套在我这里吃不开。”

“法院二字是吓不倒我的。你看这里有着我和雅琪的共同的完成的沙盘，模型。她死的那天晚上，我们还在这里共度过良宵；这里有着我们爱的誓言，这是我们用过的书籍，这是我们做的模型，这是我们的工作间也是我们的温床。”宇然指着沙盘、模型、书籍还有电脑说道。

“最后一天，还有我们共同写下的爱的宣誓。你这个冒牌的丈夫有什么呢？什么也没有，只留下一个虚名。而这里有着我们爱情的一切。”宇然接着说道。

他开始在房间踱步，他走到电脑桌前停下来，抚摸着电脑。后儿他瘫坐在电脑椅上，如醉汉一样俯下身子。有一阵子他仿佛在哭，肩膀上下抽搐，后来他慢慢地平静下来。他熟练地打开电脑桌的第二档的抽屉拿出香烟来，点燃香烟。

“这是我们俩共同抽的香烟，不是你抽的香烟牌子。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离开它时的样子，你没有勇气赶走我们的爱。”

宇然抽着烟，嘿嘿地笑着。他低头弹烟灰时，看见那张掉在地上的白纸。他眼睛一亮，猛地掐灭了烟，狠狠地往地下一扔。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那张白纸。这时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嘴也张开了。忽然他大笑起来，站起来朝着瀚海走过来。

“看，这是我们爱情的誓言。这是那天晚上，我们俩共同写下的。哦，雅琪，亲爱的，现在你在看着我吗？”

灯光下紫怡看清这并不是一张空白的纸，上面写着艺术体的字，还有一朵蓝色的紫阳花。瀚海的手微微颤抖，脸色铁青。他鄙夷看了宇然一眼后，把这张纸扔在桌子上。

“雅琪并不爱你，谁也不爱，只爱她自己。她自称为紫阳花。紫阳花代表着善变、冷漠、骄傲。她的爱只能有瞬间的时刻。一如假山上的夜光石，黑暗中方能看见它的魅力，阳光下它的光环黯然失色。她像是紫阳花一样时刻变幻着，不知道下一刻钟会遇见什么或变成什么。紫阳花的美丽在于她的善变，雅琪是一样的。她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就像一朵紫阳花。你们的爱情如紫阳花一样变幻莫测，怎么能说是永恒呢！这些誓言不值一提。一如黑暗之中的邪恶一见阳光就烟消云散。你还在你们梦想的道路上跑，殊不知，她早已把你抛却。她可真是害人精，死了以后还把你往坏的地方引。”

宇然捡起那张纸，折叠起来小心地放进他的上衣口袋里，同时看了紫怡一眼。

“你是嫉妒，才这么说。不许你侮辱我们的爱情。”

“深更半夜，不是讨论你与她的爱情的，你与她的爱情与我们无关。今晚你来这里，究竟想要做什么？”

“不是要做什么，只是来告诉你，我要起诉你杀害了雅琪。此话并非虚言，有人看见你的所作所为了。”

“现在，我无话可说，请你明天去法院起诉，请回吧。”

“还强装镇定。我想与你做个私下交易，假如你同意，这个秘密我可以保守，出了这个门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这里没有什么秘密，请你明天去法院说吧，那里或许更想听你的高见。”

紫怡紧紧地盯着瀚海，她的心仿佛悬在空中。她看见瀚海的头高傲的扬着，双眼坚定地看着宇然，不为所动。

这其间他的目光游弋在这间屋子里的器物中，始终没有朝着紫怡看过去。是怕他的目光泄露了他的情感还是怕那目光不能正视她的担忧。忽然她觉得很冷，她紧了紧身上的晨衣。

“真的？你确信。今晚，新娘子会睡不着的。既然这样，我还是走吧。确信？如果想反悔还来得及！”

“我与你无话可说，再见。”瀚海说着，笔直地走过去打开房门。

宇然试探性的往门口走了两步，犹豫地转过身来，看着瀚海说道，“不要后悔，也许明天的报纸上就会有特大新闻：金属盐工业巨子成为阶下囚。可惜呀，新娘子的新婚期还没过，就要独处一室。”

宇然说完，深深地看了紫怡一眼，手放在门把手，迟疑地等待瀚海的表态。瀚海无言以对，他的头微微抬起，冷漠地注视着宇然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宇然看出瀚海坚定的决心后，不再犹豫，有点像是阴谋诡计没有得逞，气急败坏地走了。

门在宇然的身后，关上了。

瀚海转过身来看着紫怡。那双明媚的眼睛里是亲切、热烈、渴望、羞愧的目光。这不同于以往的目光，眼睛里的朦胧、惶恐不安消失了，这是一个真实的瀚海。这双眼睛里还有一种急切的神情，似乎是要保护什么又或是澄清什么？更多的是湮没其中久违的柔情。

他快步走上来，搂住了紫怡。一种窒息的拥抱，窒息中紫怡觉得她与他交织在一起，他们从精神上合二为一，他们不再是相互独立的个体，而是两个连接成一体的。瀚海稍稍推开了她一点儿。他低着头凝视着她，像是看不够似的又像是最后的凝视，是留在心头永久的记忆。后尔，他捧着她的脸蛋，灼热的嘴唇紧紧地贴在了她冰凉的嘴唇上。瀚海狂热的亲吻着她，忘记了时间、地点。

热烈的亲吻，窒息的亲吻，爱慕的亲吻。一时间，她眩晕其中。她陶醉于瀚海的亲吻中，脑海里此时竟然想到的是，如果早在海南岛发生该有多好啊！她的思想集中不起来，总是停留在那些细小的、无关的、琐碎的事情上，山庄的果林、紫阳花、杜鹃花、丁香树、可爱的姗姗还有让她忘不了的电视演播台。她对他的亲吻没有做出热烈的回应，内心里却渴望着他永远不要停下来。

后来，他猛地推开她，有点儿怅然若失的走向窗户那儿，拉开了窗帘，推开窗户。她嗅到了窗帘扬起的灰尘的气味。他望着黑沉沉的夜空，默默无语。风拂动着窗帘，发出扑闪的声音。瀚海身上那件恤衫微微向身后拂去。屋子里发出一声木纹开裂的声音。紫怡从木然中惊醒。宇然的话在她的脑海里渐渐地清晰了，有了轮廓了，它的含义正向着她扑来。

“他们并不幸福，并不相爱，并不美满。是的，他们在一起不幸福，不幸福。”紫怡在心里说道。

此时的她忘记了，那十年的共同生活中瀚海的痛苦。她只想到心中的铅块般的石头搬走了。意识到这点后，她扑向了他。她的双手触摸到他的脸、他的手、他的胸膛。无论哪儿，都是冰凉的。她的心一沉，像是黑沉沉的乌云压了过来。她的头靠在他的肩头上呜咽的哭泣起来。

她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在哭泣，只觉得眼泪流出来能好受一些。眼泪带走了深埋在心里的嫉妒，像是排毒一样，心中留下的是快乐和轻松。

一见紫怡的眼泪，瀚海旋即回转身，左手揽住了她的腰。他的脸颊在她的头发上摩擦了几下。他抬起右手，把她额前纷乱的头发理顺。

他吻着她的泪水，喃喃低语“我爱你，我爱你。”

他扶着她离开了那间零乱的、充满污秽的工作间。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一切污秽都留在那间黑暗中的屋子里。他们相扶着来到了卧室里。他把也扶到床上，在她身后放了一个靠垫，拉开了毛巾被。他在她的床沿上坐下来。他俯下身，解开了紫怡的束发缎带，乌黑的头发滑落在紫怡的肩头，这样她可以舒服的把头靠在床头上。

她恳切地看着他。那双幽深的眼睛里是探知的目光。

“不要担心，没事的。我从来没有告诉你，我和雅琪的事。今晚听见这些话，你会一下子接受不了的。这都怪我不好。也许……也许，是该早点儿告诉你，你还能快乐地生活在月夜山庄。那时期的生活对我来说犹如噩梦一样，如今这个噩梦再不会伤害到我了。因为有了你，有了你的爱，我的爱也变得的坚强起来，我的生命才变得完美无瑕，我的意志才能如此的强有力。我彷徨时，噩梦始终伤害着我。现在不一样了。因为我们的爱，雅琪对我的伤害是那么得软弱无力。但这样却更让我不安，我怕这样会伤害到你。打破你心中怀着小女孩似的羞涩的爱情。”

“哦，我爱你，我只爱你。什么也不能阻止我爱你，我一直都是爱你的，我将永远爱你。”

她紧紧地盯着他的嘴，她感到那张嘴即刻要说出让她寝食不安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