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礁石

礁石

江南

今晚和一位经销商碰面，希望能够借助新的渠道为这本杂志的推广加力。吃着日餐畅谈发展和未来，回来时夜深人静，打开novond论坛，看见一个熟悉的id发帖，说要离开中国，明日一早飞往韩国。

忽然间伤春悲秋，席间的豪情壮志就像被泼了水一样冷却。我坐在椅子上，一个人，想着在同一片夜色下的某一间房子里，一个其实并不能算认识的人在收拾着行李，他身后的桌子上搁着一台笔记本，打开了和我一样的网页。

其他的窗口灯光已黑，只有一个方格遥遥地亮着。

忽然觉得孤单泛起，冬去夏来。

做论坛就像是种麦子，有着老农般的期待，希望看着那些苗在每一次雨后抽出新叶，慢慢变得葱郁。还记得我们最初做novond论坛的时候，也是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管理员通知我上线测试。整个论坛的在线列表只有三个人，某某、某某和某某。我们发镇版帖并且试验短消息，像是在一个空荡荡的屋子里追逐打闹。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但是论坛却越来越好，同时在线的人数变为三十多，然后五十多，然后八十多，然后突破了一百人，然后是一百五十……有时候夜深人静打开论坛看见下面的在线用户列表，办公室主任便在群里大喊说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是不是计数器坏掉了？管理员说不可能，我技术没问题。执行主编说好事啊，蒸蒸日上。

我则只是想，在这样安静的夜晚世界上有一百五十个人和我打开同样的页面，他们多数沉默着，有的在争论，有的在聊天。于是便有了很难得的一种感觉，多年前曾经有过，如今它又回来了。那种感觉是互联网第一次进入我的生活的时候，我使用一种早已过时的叫做irc的聊天工具和三十多人在一个聊天室里，忽然有种温暖和感动。电子流在此时显得人情味十足，穿越了上千公里的寒风和黑夜，告诉你世界某个角落里有人和我一样，未曾入睡。

于是你有了一个不算太大的圈子。

杂志也是一个圈子，或大或小。有时候会想，全中国每个月会有一定数量的人，他们奔走在烈日或者阴雨中，在某个固定的时间买一本我们出品的杂志。他们彼此不认识，但是他们读同一本书。这就是一个圈子，我们拥有。我对我的经销商说，我们的杂志定位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的年轻群体云云。这句简单的话也意味着当曾经年轻的人长大，他或者她可能离开我们。也会有新的读者踏进了十五岁的门槛和这个圈子。

于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圈子不是永恒的，随时在失去和获得。昨夜在线的一百五十人，今夜也许不变，只是减去了一，又加上了一。数字意义上来说是一样的，只是这个一和那个一并不尽然相同。

就这样感觉到时间流动的速度和于无声处春华秋实冬去夏来的沧桑。

作为杂志的编辑部，看到一个又一个的人走出了圈子，而我们每月依然固守在圈子的中间编辑着一本属于年轻人的杂志，就像流水中不动的礁石，看着落叶顺流而下一去千里。

于是礁石的坚固，便显得沉默而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