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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了！！！”

最后一声铃响，无论刚才的考试是轻松还是沉重，当所有的人涌出考场的时候，都忍不住欢呼雀跃起来。有在楼道里互相追跑的，有甩着书包打人毁物的，有在平台上声嘶力竭的，还有……无数的雄性动物纷纷狼变，嗷嗷叫唤那叫一个热烈，而无数的雌性动物纷纷鸟化，莺歌燕语得那叫一个喜庆。一年以来的重压终于得到了解脱，许多人都感觉身上像是卸下一副枷锁一般，顿时身轻如燕健步如飞，同时对身后的高中教室厌恶唾弃到甚至不愿再看一眼……而很多年很多年以后，他们会知道，那段时光无比值得怀念。因为他们在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里，都在做着“自我超越”这样伟大的事情。而这种经历，在整个人生轨迹中，都不会重复第二次——

多少的诅咒、滥骂、灰心、绝望、奋起、拼搏、激动、喜悦，都在枯燥的岁月里被无限的放大。那是最暗色的年岁，但同时，那也是最色彩缤纷的季节。

成功者，收获果实。失败者，收获教训。每个人都接受了试炼，每个人，都从中尝获了苦辣酸甜。有人说一个女人没有经过分娩的痛苦，就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那么，一个学生如果没有经过高考，他的人生都不会完整。

“喂！快看，好多纸飞机！”

学校天台上纷纷落下好多好多的纸飞机，它们在空中盘旋飞舞，乱窜着飞入教室，或者钻进人们的怀里。我的怀里也有那么一只——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那是用高考辅导书一页一页撕下来后叠成的。楼道里有老师气急败坏的在叫喊着“不许污染环境”，其实他真正讨厌的是这种行为吧，这种，对高三厌恶之极，决不重来的泄愤行为。我再次抬头望着纸飞机飞下来的地方——在他们内心深处，真的对高三有那么痛恨吗？如果真的痛恨，那直接把卷子撕碎或者烧掉不就好了，何必精细的折出这么漂亮的纸飞机，让它们翱翔在蓝天之上……

他们的潜意识里，真的是在恨着这个世界吗？

我捏住纸飞机的腹部，轻轻的送了出去。看着它在空气中飞翔，旋转……滑翔出漂亮的轨迹……

在我的身后，是那个夏季，特有的花雨。

趁着高考成绩还没下来，结局还在阴暗处潜伏着，我又一次邀约好友外出游玩。这一次选了比较远的地方——五台山，方彤说她一直想去。

于是计划、通知、安排、打包、出发一气呵成，我就是这么一个速战速决的人。高考结束三天后，我们就已经站在了五台山的土地上了。

五台山因有五座山峰环抱，五峰耸立，高入云霄，峰顶如台似垒，故称五台山。同时，它也是中国四大佛教名山之一，相传清朝的顺治皇帝便是在此出家为僧，更是为这个奇伟秀丽的山峦增添了许多传说。然而，我们选择五台山的主要目的，却不是为欣赏自然景观或是参观佛教圣地而来……

这一次的同行之人，与上次去温泉旅行一般无异，只是少了煌星。但是元嘉居然也愿意跟来，实在是让我比较意外的事情。自从寒假那次变故以后我就再没有见过她，半年后相见，倒是成熟了一些，也沉默了一些，不像以前那么飞扬跋扈，看来紫陌的调教还是有效的。只是一路上同紫陌也不十分有话，不知道是不是尚未调教完毕。她见了我倒还好，只是淡淡的点了一下头就不再理睬我了——当然了，从我这方看起来，这实在是难能可贵的“好”了。

到了五台山安顿下来，酒足饭饱之后，紫陌又开始瞎咋呼，扯着方彤要划拳。还说什么鹰飞教了学习楚天教了体育，我这个当哥哥的不教点什么对不起祖师爷的画像。不过就紫陌那五毒俱全的内涵估计也教不出啥，划拳也就算最低程度的“腐蚀”。我放心的把方彤教给楚天看好，瞅准元嘉出去的机会也跟了出去——

“元嘉。好久不见，谈谈好吗？”我如是说。

记得上次那次纷乱之后，我曾经信誓旦旦的说过会永远把元嘉当朋友的话，但很快我便被种种事端逼入困境，甚至还打电话怒骂了她。后来我知道真相后虽然明白与她无关但也没有道歉，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道歉。但现在必须说了，我想在高中结束前做一个了断。

我和她在月光下静静的走着，一时间谁也不开口。

“上一次我冤枉了你，实在不好意思。”

“你是说煌星那事儿？”

“是啊。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是你在学校里散布的谣言，所以，对你说了很重的话。”

“你骂得也没错啊。”她在山间的风中甩了一下长发，“我的确也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煌星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明知道他另有企图，却还是助了一臂之力。”

我静静的听着，很奇怪对这段历史已经没有了愤怒的感觉，倒反而被这夜风，撩拨的心里有些酸楚。我顿了顿，换了一个话题问她：“好久不见，你还过得好吗？”

“没有什么好不好的。上学、打工、上学、打工……说实在挺无聊的，不知道你们这些好好学生怎么坚持下来的。”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撇过头去，“辛苦一场到头来，结果我还是跟你们不一样。”

“不一样吗？你现在不是和紫陌走得挺近的？”

“他也不算好好学生啊。还没高考就开始嚷嚷着要去工作什么的，还喊着憋死了憋死了憋死了，真不知道好好珍惜这段学生时光……”元嘉唠唠叨叨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月光下她的脸似乎有些苍白。

我微笑着，轻语道：“看看，你还说不喜欢上学。其实你很重视留在校园里的那种感觉吧。”

“我只是在替他可怜罢了，毕竟读了12年的书……”她别着头，过了许久，她的声音悠悠的飘来，“我们这么谈论着紫陌的事情，不合适吧……”

“我觉得没什么啊。”我轻松的回答道，“事实上他打算去追你的时候，已经第一个告诉我了。”

“……”

“他追到了吗？”

“……”

元嘉的变化果然挺大的，似乎也聪明了，知道用沉默来当盾牌。可怜来之前紫陌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我这个月老把红线牵好了再走，但似乎这个已经成为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绞尽脑汁在想还有什么可以套话的内容，元嘉忽然问道：“鹰飞，听说你要走？”

“啊，你听说了？”

“……去多久？还回来吗？”

“读完书就回来，最多也就五年的功夫吧。”

“五年吗……”自言自语般留下这几个字后，她沉默了，半天都没有说话。而后，我又听见了一声仿佛自言自语的低吟。

“一路顺风。祝你早日学成归来。”

我看着她，月光下她美丽的身影幻若天仙，身边仿佛有琴弦状的丝线，在轻轻的撩动着什么。我心下一阵悸动，连忙收敛了神志，笑道现在说这个有点太早了吧，毕竟我还要好一段时间后才走呢……而当我说完这句话后，她忽然睁大眼睛说“难道你不是高考之后就走吗”，我更加奇怪的问她“谁说我现在就要走”，然后她再一次咬牙切齿说了一句“该死的紫陌”。于是我瞬间明白了，站在空地里同元嘉一起骂——

该死的紫陌。

如果不是因为听说你马上要走我今天不会来。

我那污秽不堪的身体无法接受你纯白的目光，你太过阳光，会把我的皮肤灼伤，所以我只能在岁月里等待着，等待着衰老把记忆慢慢啃噬干净后，然后把你忘记。

但那天忽然听说你将离开，我才想起来还有一句话没有说。

鹰飞，对不起。

这句话徘徊在心里许久许久，似乎已经成为语言的诅咒，成为了身上沉重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