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很好！她当然很好！陀螺短促地笑了一声，她在屋顶上燕子的家里，风吹不到雨淋不着把我永远留在这里！我努力旋转，衣着光鲜的时候见不到她；灰头土脸，一睡几年的时候也见不到她。是的，我跳不了那么高，只能永远想着她那么，我还要鲜亮的样子做什么？躺在木橱下面做梦不是更舒服吗？陀螺懒洋洋地说。

不！这不是皮球所希望的！……让我在这个角落里损坏下去，他依然会怀着憧憬，英俊炫目，得到新主人的喜爱……那才是皮球的希望啊！锡兵忽然有强烈的念头：他要把真实的东西说出来，告诉屋子里的玩具。不是！锡兵用步枪当拐杖，几乎是愤怒地冲到落满灰尘的桦木陀螺面前，对他说了皮球的一切燕子飞去陪了王子，王子塑像倒了，皮球掉到泥潭只有对爱人的希望一直在持续……

锡兵不知道能不能感动桦木陀螺，却几乎感动了自己不知是因为皮球，还是因为自己内心同样没有尽头的守望他悄悄转头看了一眼芭蕾姑娘，她还在那里，他还可以看见她，锡兵似乎满足了一些，但又有些难受……这时，一道金光从他眼前闪过，桦木陀螺忽然高高地跳起来，抖落掉身上的灰尘，金钉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陀螺跳得那样高，好像魔杖末端射出的金光；陀螺转得那样快，好像华美的车轮飞驰，瓷偶们感叹，花儿们惊叫……只有独脚锡兵听清了陀螺的话：好，很好！她一年年烂下去，我一年年睡下去，多年的感情就这样烟消云散多么好！可是不，不行！如果是她的希望，我就跳吧，旋转吧看那愚蠢的皮球还能不能心安理得地欺骗下去，烂下去！陀螺忽哭忽笑。

锡兵试图喊那道金光停下来，可是陀螺疯狂地旋转着，在欢舞的玩具和花儿中间带起一阵又一阵飓风，三年啦！桦木陀螺已经三年没有旋转过啦，还能转得那么快，那么漂亮！绒布熊眯起眼睛说。锡兵用一条腿磕磕绊绊笨拙地跟着他，时不时还得向撞到的玩具道歉，最终在咚的一声被撞倒之后放弃了徒劳的追赶，坐在桌上苦笑着摇摇头这才发现自己撞上了木橱，橱门上的羊脚将军像一个孤僻的老头子瞪着闯进自家园子的顽童。

独脚锡兵看看转得越来越远的桦木陀螺，又看了一眼窗台边一动不动的芭蕾姑娘她总让他感到他距离她是那样的远就像屋顶上扫烟囱的人距离他的牧羊女一样远。牧羊女？羊脚将军木橱里的牧羊女？也许，他可以帮那个扫烟囱的青年做些什么？锡兵用步枪支撑自己站起来，扶正军帽，对羊脚将军行了一个端端正正的军礼：很抱歉，羊脚将军，我知道自己很卑微可是，您能不能接受卑微锡兵的一个要求请您把您的木橱里的牧羊女放出来好吗？因为外面有一位扫烟囱的青年那么多年一直在等她……看到羊脚将军还是那样怒冲冲地瞪着自己，锡兵想了想，又加了一条理由，噢，您不知道，我从外面回家的路上经过以前的王宫，您的兄长和几个银质鹿头烛台还在里面他在一面玻璃墙的后面，他的木橱里空荡荡的……所以您能不能

你说什么？以前的王宫？一个缓缓的声音打断了锡兵的话，那个声音青铜一样低沉，还有刻意的拿腔拿调声音的主人其实每个夜晚都在桌上，但很少有人注意他，因为他铜鹿烛台，总是以一种高傲的姿态站在那里，从不说话。锡兵，你都看到了些什么？铜鹿烛台问，像宫廷里的贵族那样故意拖长了尾音。

嗯，那是以前的王宫，可是现在那里一个国王都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了那里成了博物馆，镶着宝石的王冠、水晶吊灯、墙那么高的木橱、镀金烛台……以前王宫里所有的东西都被摆在玻璃墙的后面，让人们站在玻璃墙的另一边参观……独脚锡兵说，舞曲还在叮咚响着，一对对舞伴从他们面前划过，铜鹿烛台还是一条腿笔直地站着，蜡烛的火焰映在空洞的鹿眼中，一点一点黯淡下去，直勾勾的目光里渐渐透出苍凉的悲哀来。

你是说，像墙那么高，橱门上雕着有两条腿的羊脚将军的大木橱永远空了，一枚金币，一个银盘也没有了？羊脚将军问独脚锡兵，但听起来像是在疲倦地叹息。

是的，他和银质鹿头烛台都闭着眼睛，好像很疲倦，很疲倦的样子……

呵呵呵呵……笔直站着的铜鹿烛台忽然笑了，所有鹿头的表情都同样地扭曲，他们当然疲倦再也不会有王子了，也不会有王子的梦境让那位羊脚将军守护了；再也不会有王宫了，也不会再有宫廷的舞会让那些烛台点缀了比起他们，我们很幸福，太幸福了虽然我等了这么多，这么多年！永远，永远回不到王宫了！铜鹿烛台明明在笑，却带着咬牙切齿的愤恨，四个鹿头将他的绝望放大了几倍！鹿头们咬紧牙关，烛火一下子旺了，像个一无所有的老伯爵举着火把面对自家的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