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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香蕉，这是竹竿，一根粗的，一根细的。导师在第一堂课把他们领到了实验中心，经典的场景，一个笼子，天花板上悬挂一串香蕉，地上扔着两根竹竿。第一只猩猩在笼子里折腾了3个多小时还是不得要领。第二只猩猩尝试跳起来去够香蕉失败之后，它使用一根竹竿不停地向香蕉掷去。在大家都看得失去耐心的时候，它终于尝试着将粗细竹竿接在了一起。很快它得到了香蕉。第三只猩猩思考了20分钟后将粗细竹竿接到一起，却将香蕉捅得稀烂。

导师说：你们看，这个实验的结果曾经广为流传。可是猩猩与猩猩是不同的个体，行为间也存在差异，有做得到的，也有做不到的，它们有不同的反应方式和习惯。笼统地说"猩猩会如何如何"，有时候是以偏概全的。这是我给你们的第一堂课。

甲记得自己看着猩猩依然在笼中暴跳，笑不可仰。

甲知道城市的南角有个隐蔽得很好的大型防空洞，积了一半水，水也还算干净，他有时到那里洗澡。洞内左右各有一道高于水面半米的突起延伸进去，仿佛是一条河的狭窄的河岸。甲总是把衣服、背包和枪放在那里，并且时刻注意不要离它们太远。那一次他确实太大意了，洗着洗着竟然游起泳来，从这一头游到那一头，又从那一头游回这一头，快乐地扑腾着水花。他将双臂并在身侧，像蛇一样一起一伏地游泳，又缩到水底用力蹬地，像海豚一样跃出水面。他尽情地用各种各样古怪的姿态活动着自己，他从来不知道在黑而阴冷的积水的防空洞里游泳是如此快乐的事情。假如有人此时看见他，也许会认为他是个长着成人身体的儿童，因为他快乐得如此白痴。事实上，这时也确实有人看见了甲。

枪声忽然炸响，一梭子弹啪啪地打在离他一尺多的水面上。甲飞速向自己放衣服和枪的地方潜泳过去，当他浮出水面的时候，整个身体都僵硬了，一只穿着野战靴的脚踏在他的枪上。他抬起脸，看见了指着自己的枪口和庚的面孔。

甲赤身裸体，脆弱得就像没有了壳的蜗牛。水轻轻荡漾在他的身体周围，接着他意识到自己将要葬身在这样冰冷的水里了。他绝望地呼吸着。

庚勾起一边嘴角，说：早安。

甲想开口说点什么，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一年多没有说过话了。

庚说：出来。接着把一件染着陈旧的血迹的野战军装丢到他面前，让他把自己擦干。甲把自己擦干的同时毛骨悚然地想到，这件衣服原先的主人大约就是死在庚的手里吧。

最终甲保全了自己的性命。多么幸运，庚是个女人，而他是个男人。

庚的年纪比甲大将近九岁，他们靠说英语交流，虽然他们俩的母语都不是英语。

那些人类的全息影像白天一样上班，夜里一样回到家中，或者去喝酒跳舞。他们每天过着重复的npc的生活，发生在周围的猎杀和他们无关，枪弹像穿过空气一样穿过他们的身体。虽然城市里大部分的物体都是全息影像，可是房子是真实的。猎人们基本上都在那些房子里有固定或不固定的住所。所以生活在那些房子里的全息影像就仿佛是猎人们的房东，和他们活动在同一个空间，相安无事。

有一天早晨甲在藏身的地方醒来，房子里的全息影像们坐在虚无的餐桌旁边吃完了他们虚无的早餐，正在互相亲吻道别，准备出门。甲突然用力摇醒沉睡的庚。庚把脑袋更深地埋进睡袋里。甲更加拼命地摇撼她。

终于庚孩子气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看着他，问：……怎么啦？

甲说：当时你为什么没有杀了我？

庚睁开她碧绿的眼睛笑了起来，摸摸甲的脑袋答道：因为，看你那落汤鸡的样子，我突然觉得你长得非常像我的儿子。

甲吃了一惊：你的儿子今年多大了？

还没出生呢。庚笑着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又睡熟了。

甲从身边摸出他的枪检查一下保险是否打开了。在冷硬的地板上，裹着迷彩睡袋的甲从背后抱紧了同样裹着迷彩睡袋的庚，而房子里那个扮演妈妈角色的全息影像正在虚无的水龙头下面洗着虚无的碟子。

一方面，猴子有时表现出来的行为只能称之为智慧。它们被兽夹伤害之后往往会寻觅特定的草药来敷伤口；假如它们大批地被捕捉并卖到餐馆供人食用猴脑，那么它们常会每次集体将其中的一只推出来送死，很多厨子都这样说。然而另一方面，有时候猴子会执着得近乎愚蠢。甲曾经见过山民如何捕捉猴子：缺乏食物的冬天，在树上挖一个洞口仅容猴爪伸入的深洞，洞里填上炒香的花生和栗子。猴子发现美食后毫不犹豫地伸爪去抓，抓了满把花生栗子之后，爪子就无法由那个小小的洞口抽出了。但是猴子不会松爪，就算是看见猎人一步一步向它逼近，它也还是不放弃那些干果，直到被活捉。后来甲和他的同学们也试验过这个方法，百试百灵。靠这个方法，他们总共给八十多只猴子上过追踪器。甲在他的考察日记中写道：简单地论断猴子这种动物聪明或不聪明，是武断的。可以肯定的是，猴子有猴子自己的一套价值观念和行为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