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南
|类型:武侠·玄幻
|更新时间:2019-10-06 21:00
|本章字节:6644字
巫劫嘴唇动了动,叹道:是啊。可惜……永不可追。
两个人心中正各自感慨,忽听路上传来一阵喧闹,一群人正艰难地踩着路上的烂泥沿路而来。巫劫听到楚国口音,拉下头罩,正要退后回避,却听见巫镜骂骂咧咧地说:这些贱人,下雨的时候一个都看不到,天晴了才滚出来,哼,回去得好好教训教训了。接着大声用楚语喊话。那些人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更加快了步伐。
巫劫奇道:这些是你朋友?
巫镜道:朋友?呸,是我花大钱买的奴隶。
巫劫笑道:你这般大的排场,也不怕被人发现?
巫镜嗤道:你这就不懂了。什么叫做人情世故?周人从我族学来礼,却任意发展,变得龙蛇混杂,矫情不堪。要像你这样贱人装束,随便走到哪个地方,都会被人怀疑、呵斥,稍不称意便打出国门。你试试坐着八人抬的步辇,前面二十个杂奴扫道,后面三十名仆役跟着行走?嘿嘿,那可是人遇人躲,鬼遇鬼避,即便王都、邯郸、临淄那样的大地方,也照样纵横无忌。
说话间,那群人已经走到跟前,都跪伏在泥中。巫镜阴沉着脸,不发一言。一名奴仆膝行上前,刚说了句道主人……,巫镜便从袖子里摸出一根小牛鞭,唰唰唰几鞭抽去,那人额头、肩膀顿时拉出几道血淋淋的口子,痛得放声惨叫。
巫镜厉声喝道:住嘴!当此风雨,弃主而遁,便是死罪!今日暂且饶你不死,回去每人都是三十鞭!那奴仆咬得嘴唇出血,死死忍住,自然更不敢申辩是巫镜自己跑到这里来,号称体探民风……
巫镜又指着巫劫道:这位是贵客,侍奉他要像侍奉我一样,明白吗?回!
四名奴仆跑过来,将巫劫抬上步辇,巫镜厌恶地甩开来搀他的手,自己蹬上辇架,坐在巫劫身旁,跺一跺脚。那领头的奴仆高声吆喝,于是稳稳升辇,一干人簇拥着行进起来。
这步辇宽六尺有余,足够四人安坐;步辇前部摆放着小几,四周和天棚用上好的牛皮围就,坐垫、腰靠等物均饰以细软的鹿皮,地板上则是整张虎皮,设计巧妙,奢靡华贵。巫镜呵斥下人时正襟危坐,等门幕放下,步辇开始动起来,便懒懒地歪在榻上。忽地又想起一事,伸手在扶手侧面一扳,座位两边立时升起暖手的铜炉。他凑过去烤着手,骂道:该死的雨,这么冷,干吗不直接落冰下来?喂,你冷吗?要不要烤烤?
巫劫摇摇头,巫镜歪着嘴道:哦,对,你的身子骨可比我结实得多。我这被故国抛弃的可怜人啊,只有自己保重咯。又变戏法似的端出只兽面樽,放在炉上烤烤,顿时整个步辇里都是股浓烈的酒香。他得意地说:这可是好东西!鲁国下木氏酿的,虽然跟妖族汨罗所产的芸酿比那是差了一点,但也算上品了。来一口?保你从肚子里烧出来!
巫人素来自律,清淡,从不饮酒。巫劫纵使跳脱,见此情景也不仅皱紧了眉,一个劲摇头。巫镜并不多劝,抱着樽喝了一口,好久才长出口气,叹道:好酒!够劲!
巫劫道:看起来你过得不错嘛,如此奢靡之风,我族可未尝有过。巫镜踢了一脚小几旁的铜兽,小几下啪地一响,有个小人在机关推动下摇摇摆摆走出来。那小人乃是用木头雕成侍女的模样,惟妙惟俏,形容生动,捧着个竹篮,里面放着肉饼、干果等物。巫镜拿出来放在巫劫手边,踢一脚小几,那机关侍女又咯咯地倒退回几下。他抓起块肉使劲撕扯,含混地说:……入乡随俗嘛……
步辇摇摇晃晃,不时传来人滑倒在泥泞中的声音,但外面几十人却都默不作声,显然被巫镜的鞭子打怕了。巫劫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巫镜道:放心,亏不了你,我在泸都城里买了住处,虽然不大,勉强也可容身。卞军打了两个月了,还没深入泸境,真是愚蠢。哦,对了!你说做一件事,就可以重回昆仑,是不是真的?快说来听听!说着不住搓手。
巫劫伸手入怀,拿出来时手里紧紧握着件物事。巫镜看不清是什么,见他胸前挂着块玉,颇觉眼熟,但显然是破碎后又拼合起来的。他想了想,道:这是那只玉蝉吗?怎么破碎了?
巫劫拉好衣服,冷冷地说:不用你管。
巫镜不明白他为何突然翻脸,正要冒火,巫劫摊开手掌,露出掌心处一颗核桃大小的东西。那东西形状像个钟鼎,表面似乎还刻有纹路,但通体黝黑,像曾经被大火烧过,看不出刻的什么。他见到此物,没由来背心一阵寒流滚过,打了个寒战,隐约觉得曾经见过,但仔细想又实在记不起来,迟疑地问道:这……这是什么?
巫劫道:你不认识吗?应该是老相识了。
巫镜拿过来,仔细抚摩,凛然道:老相识?你开什么玩笑。这……这玩意儿可不简单!好强的念力,你感觉不到吗?虽然被大火烧过,但仍能摸到清晰的云纹,上面……应该还有很强的符咒。你从哪里弄来的?
巫劫道:我不开玩笑。三年前你曾经见过的,只不过那时候它还不是现在的模样。
巫镜听到三年前几个字,脸一下白了,脑子开始眩晕起来,迟疑地说:等……你等等……我脑子有点乱……三年前?
巫劫张开双臂,叉在腰间,比出一个奇怪的姿势,好像折起来的鸟的翅膀:忘了?我们看到它时,它是这个样子的……
巫镜往上一蹦,差点撞破顶棚。他将那东西劈面扔向巫劫,叫道: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巫劫一手接过,平静地说:这就是神兽九头狮鹰的封印具。八隅司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将它从冰里刨出来,又用七天功夫重新封印。此刻它在里面沉睡,至少要再过三百七十二年,它才能再一次展开。
可……可是……巫镜不敢相信那么大的神兽会封印在如此小的器具里,躲得远远的,手里暗藏了好几个符文,随时准备炸开车幕逃命,颤声道:你……你把它带来干什么?
巫劫把它放在小几上,轻轻道:它在为我带路。
带路?
相信你也听说了鲆岛被天罚毁灭的事了,对吗?
那又怎么?!
有人逃过了天罚。巫劫的声音突地阴冷下来:我们确信,至少有五个人从海潮里成功逃生。他们身上沾染了混沌、五行结界的禁制,或者还有别的什么。他们是该天诛地灭的人,却仍然偷生于世……他捏紧了拳头。
你……你……你……巫镜舌头打架,说不出话来,心中有个声音在对自己狂叫:你上当了!你又上当了!
你想的没错。我在顷宫求了大长老三天三夜,终于让他答应,让我全责追杀这五人。我要让他们从世间彻底永远地消失。而这个封印具,将引导我找到他们。
为什么?巫镜惨叫道。
它曾经在鲆岛待过二十年,沾染过混沌,又被人设下血咒,虽用冥窟深处的"止水"浸泡多日,已清洗干净,但这份仇恨却难以抹杀。当它靠近与鲆岛有关的事物时,就会发出怨念。所以……
我不是问这个!巫镜双脚乱跳:为什么要来找我?
外面的奴隶们听到主人凄厉的叫声,吓了一跳,步辇猛地停住,巫镜促不及防,摔得四脚朝天,脑袋重重撞在门前的木栏上。他一把拉开门帘,掏出鞭子劈头盖脸地抽着领头的奴隶,怒道:为什么停!没喊停谁敢停下,我要揭了他的皮!走!
步辇摇晃一阵,又向前快速移动起来,巫镜出手如风,一口气写下五道禁锢符文,周围红光闪动,将自己与巫劫严严实实包围起来,这才回头恶狠狠地说:哈!哈哈!我说呢,你竟然这么好心,说什么要给我机会,重返昆仑,原来又是打的要我当替死鬼的主意!
你误会了。
我误会?哈哈!我如果不是运气好,早在缙山冰湖被你害死了!你那张弓威力是大,可惜一旦使用,自己就全无防御能力了,就需要别人在旁替你死顶,是不是?别以为我不知道!
成就大事,又怎么可能一人独当?巫劫面不更色地说:若非你们在缙山时给我的支持,又怎可能让对方遭受如此重创?所以全天下都在为你们欢呼。如果你与我联手除去这五个祸害,别说重返昆仑,甚至可直接进入长老议事堂。难道这不是你的梦想吗?
我的梦想是平淡到老,从容入寂!
这一次我不会轻易使用弓,你只需当我的眼睛即可,危险不会有上次那么大。
说这种小孩也不相信的话,你不觉得可耻吗?
我知道你会答应我的,镜,否则我也不会如此辛苦地找你。能够帮助我的人,昆仑山界,只有你一个。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巫镜紧紧抓扯着头发,几乎是在咆哮。
巫劫站起身,凑近了镜,虽然他双眼紧闭,但巫镜仍觉得他透过那疤痕一样的枷在凝视着自己,禁不住汗毛倒竖,拼命往后缩。然而劫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他拼命挣扎也动不了分毫。
因为,巫劫一字一句地说:你跟我一样,并不真的想平淡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