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士不可不弘毅

作者:温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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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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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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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772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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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应着手下,有十叁名近身侍卫。


“八大刀王”原是方应看之义父方歌吟所收服的高手。力歌吟历炼有成,武功比“叁正


四奇”还要高出许多,几成为武林第一高手。


当时蔡京任相,得到皇帝赵佶宠信,立党人碑於京城端礼门,把旧党重要分子一百二十


人刻名其上:胪列罪状。谓之“奸党”,并主张起兵,攻打西夏,投赵估所好,赴民间采办


杏花异石,奢风大炽,民不聊生。蔡京派大将童贯讨之,强加镇压,致使怀怨更甚。


时摩尼教馀孽方腊起兵於睦州,与朝中旧党暗通,派出叁名杀手,谋刺徽宗,这叁名杀


手分别谋刺徽宗,但均为力歌吟和诸葛先生所阻。


诸葛先生的职掌是与君主讲论治道、衡鉴人才,对刑案疑谳,有封驳之权,平章军国事


一职,虽可过问政事,但实权却为蔡京一党架空。诸葛先生先平楚相玉京师内之叛,并力擒


杀手萧剑僧。方歌吟认为杀皇帝不足以廓清大局,徒增危机,并决不同意武林中人插手朝


政,放在千钧一发间,截杀了“天道无亲”仇灰灰,救了徽宗一命。


徽宗戚其救命之恩,要册封方歌吟为王侯,方歌吟无心恋栈权名,与桑小娥飘然而去,


行吟於山水之间,临行前只直言告诫徽宗,若一任奢靡下去,国事如江河之泻,追挽莫及。


反而方歌吟之义子力应看仍留在京城,武艺文才均十分出色,蔡京早有意思招,故向徽


宗进言,将此一切封赐,都落到方应看身上。当然,徽宗也有意借力应看之力,保护京畿,


尤其是对付剩下的那一名杀手。


这一名杀手两度为诸葛先生所败、方歌吟所伤,但都能逃逸,仍潜伏暗处,非杀徽宗而


不心甘。


力歌吟离京後,留下来的“八大刀王四指掌”,自都归方应看仆从。这“八大刀王”联


手,连力歌吟都说过:“如果他们八人同心协力,联手应敌,我单凭“天羽十四剑”和“天


下四大绝招”。恐亦末可取胜。”


这就是力歌吟“至高的推崇”。


因为谁都知道,方歌吟使“天羽奇剑”和“天下四大绝招”,几乎冠绝武林,无对无匹


无敌。


此刻这八大刀王,就是一齐向王小石出手、出刀、下杀手!


王小石怎麽应付?


王小石退入“愁石斋”。


八大刀王,刀阵一成,必可杀敌。


问题是:刀阵未成。


刀阵尚未形成,王小石已退入愁石斋中。


愁石斋当然不是只有一道门,可是,在此情此境,没有人会绕道自後门或侧门攻进来


的。


就算这样攻入,时机已失,而且力量分散。


他们的刀势已发,身不由己,只有跟着冲进来。


当然,不是八个人一齐进来。


门口太狭,充其量也不过是容二人并进。


他们不是不能把门口震毁,坍开一个大洞,让八人同时冲入,而是若把这八刀联手之力


去毁一栋墙,对方在此时反击,他们便不易应付。


气不可。


一鼓作气。


他们只有先行攻入再说,决不容王小石有喘息馀地。


他们几乎在刹那间形成一个新的阵势。


两人一组,先行攻进。


只要两人攻得王小石一招,馀人便都可闯进来,再结成刀阵。


这是未交手间的一刹那。


这刹那间却已决定交手的胜负成败。


“八大刀王”的阵势,发动得慢了一点,这一线之差乃因为彭尖受伤在先。


另外就是王小石不战先退,他们只好分批攻入愁石斋。


分批,即是把力量分散。


王小石的剑就在来敌并肩过门的刹那发动了最集中的攻击。


苗八方和蔡小头是第一批攻进来的人。


苗八方的刀立时被震飞出去。


蔡小头虎口被刺中一剑,刀也落地。


第二批冲进来的人是兆兰容和孟空空。


他俩比苗、蔡二人只不过是慢了一瞬间。一瞬间就是眨眼功夫。


但苗八方和蔡小头手上已没有刀。


对八大刀王而言,没有了刀,就等於失去了战力。


王小石没有马上出手。


孟空空和兆兰容也没有动手。


他们冲进来,呆了一呆,兆兰容即道:“唉,我们败了。”


她一眼便着出来,打下去已没有必要。


一个人在得胜时谦逊并不出奇,但在失败时仍勇於承担、毫不气馁才是奇;所以说,观


察一个人的将来成就,留意他失意时的气态。


输得起,说容易,但纵使江湖好汉也着不开、放不下。


兆兰容是个女子。


她一刀未发,便承认了失败。


说完便行了出去。


孟空空只有摊摊手,同王小石笑笑。


王小石也对他笑笑。


孟空空过去抬起苗八方和蔡小头的刀,叁人行了出去口


这时,一阵轻微的掌声自王小石背後响起:“刀法好,剑法更好,刀法剑法,都莫如兵


法好。”


王小石也不惊奇,只缓缓的转身道:“刀法剑法兵法,都不如你来的好。”


对方温和地笑道:“说的好。”


“愁石”不知何时,已有七个人在书画间。


七个不凡的人。


当中一个,意态优雅出群,面如冠玉,手里拿了王小石的毛笔,正在蘸墨写字。


就是他跟王小石说话。


但却不是他拍的掌。


拍手的是另外一人。


这人说话,另一人负责拍手。


看来这人穿得也不怎麽特别奢华,可是他身份尊贵得彷佛就算他死,也会有人替代。


替他拍手的人端坐在一旁,紫瞠国字脸,五绺长髯,不怒而成。


这种人无论在那个地方一坐,那儿就会变成了庄严的议堂。


可是这人脸上的神情,对说话的人十分恭敬。


说话的人年纪已有一大把子。


他眼神闪烁灵活,笑起来可以是威严方可以是慈蔼,竟然还带了点俏皮和奸险,谁也猜


不透他的年纪。


王小石看了看他的字,只看一眼,便道:“可惜。”


那人一抬眼,有力地一笑道:“字不好?”


王小石道:“好书,非法。”


那人一怔,趣味盎然:“你的意思是说我的字不合法度?”


王小石道:“非也。自古以来,为典则所约制不如无典则,技法到高明时,根本就没有


技法可寻。真正的技法典则,是自己发现和创造的,如果不是从自己经验中得来,那只不过


是一种束缚和障碍。”


那人点首道:“东坡居士说过:诗不求工,字不求奇,天真烂漫是吾师。“天真烂漫”


四字,便是直逼自己,始能见之的事。那才是属於自己的典则,真正的典则。可是你又为何


说过好字而非法?”


王小石道:“你这幅字联绵缠绕,如死蛇挂树,丑极了。”


那人愈觉得有趣於是又问道:“既然足下观之,如此之丑,为何又说是好书?”


王小石道:“远看如行行春蚓,近视如字字秋蛇,丑到极处便是美到极处,非大功力者


莫能为之。”


那人眯起眼笑道:“奇石必丑,丑方为奇,既然是丑中见美,足下为何又说不合法度?


王小石道:“因为这不是你的笔法。”


那人道:“你怎麽知道这不是我惯用的技法?”眼里已有敬佩之色。


王小石指着那纸上的字道:“你写下十六个字:“载行载止,空碧悠悠;神出古异,澹


不可收”,唯写到“不可”时,二字一气呵成,忍不住流露出你原来闲还清润的笔意,如独


钓寒江云的孤寞,所以取锋僻易,显然非你所长。”那人“哦”了一声,眼神里的敬意已渐


转为惊意。


王小石缓缓地道:“能写得这样一手好字,还活着而又身在这城里的人,实在不能算多


然後他望着那人,一字一句的道:“蔡太师,你既然以这种方式光临寒舍,就恕在下不


行拜见之礼了。”


这个突然出现在愁石斋里即兴为了几个字的人,竟然就是当今朝廷里最有权力的人蔡


京:


也就是这几个全不用他一惯笔法的字,仍是给王小石一眼认得出来:来人就是蔡京:


蔡京语音里流露出赞赏之意:“人说“金风细雨楼匚能把“六分半堂”打得全无还手之


力,得力於两大人材,今天一见,阁下果然是一代奇才:”


玉小石道:“会看字辨画,不算什麽人才。黄襄勒字、沈辽排字、黄庭坚描字、苏轼画


字、米芾变字,这才是奇,这才是才。”


王小石所列名家。故意没有把位居宰相之上的叁省事太师蔡京和皇帝赵佶算在内,蔡京


似不以为件,一笑道:“还有没有?”


“有,”王小石正色道:“岳飞把为国为民、忠勇热诚的生命力注入书法里,他的字,


有血性,一如颜真卿奇纵高古之笔,勾勒出他对家国之祸的悲怆沉痛,刚毅正直的个性直逼


人心,这才是不可多得的好字。”


王小石说得已十分露骨,蔡京抚髯,微微笑道:“你听过这首词吗?”


王小石知蔡京必有所指,只说:“愿闻其详。”


蔡京悠游地吟道:“老来可喜,是历遍人间,谙知物外,看透虚空,将恨海愁山,一时


碎,免被花迷,不为酒困,到处惺惺地,饱来觅睡,睡起逢场作戏。休说古往今来,乃翁心


底,没许多般事,也不修仙,不佞佛,不学凄凄孔子,懒共贤争,从教他笑,如此只如此,


杂剧打了,戏衫脱与呆底:”


吟罢,蔡京道:“世事浮云春梦,何必认真执看至无可自在?米芾曾说过他自己的书


法:耍之皆一戏,不当间拙工,意足我自足,放笔赏戏空。人生在世,何必这般营营扰扰,


得欢乐时且欢乐,不收紧些,当放松些,岂不是好?”


王小石一笑,走过去。


蔡京身边有四个人。


这四个人都是站着的。


他们一见王小石走近来,也没什麽举措,王小石忽然觉得这好像是铜墙铁壁。


比“八大刀王”联手更可怕的杀意。


如果他一定要过去,只有撞过去。


这一撞,究竟是墙坍?还是人亡?


这时侯,蔡京却微微颔了颔首。


那道“无形的墙”,立即似消散於无形。


王小石仍旧行前,到了蔡京身前,取笔、沾墨、在纸上写下六个大字,迅疾惊人,然後


掷笔、退後。


“士不可不弘毅:”蔡京失声念道:“好字:妙字:杏字:下笔如风,字才形成,已被


否却,方否决时,叉生一字,旋生旋灭,旋说旋归,前念後念,印生即灭,唯合一起看,又


神定气足,如天道人心,冷然清约处自见骇目惊心:这样并举并得的字,世间少有,可


惜……”


他泠然望向王小石:“字已绉化境,人却着不透破,像把好字当其纸。”


王小石淡然道:“若真的看破,太师不妨说放就放,先把自身权位放开,再来劝诫在下


那紫膛脸的人听到此处,忍不住大喝一罄:“大胆:”


王小石傲然说:“得罪得罪。”


紫膛脸的人虎虎生风的道:“你可知道你刚才的话,足可治你何罪?”


王小石道:“太师能写出这等杏逸之笔,晚生才敢磊落直言。”


蔡京目光闪动,颊边法令纹深镌浮露。


好一会他才道:“你可知道这位是谁?”


王小石知道不但紫膛脸人来头不小,连同那四个站着的人,恐怕也非同小可,他更注意


的是:一个站在蔡京身後、恰巧就在黯虚的人。


这人高高瘦瘦,背上有一个老旧灰黄的包袱,不注意着,还以为那只是黯处,不容易察


觉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他眼里观察,心里有数,手下防备,口里却问:“正要请教。”


蔡京笑了:“你实在很有面子。他就是当今宰相,传宗书阁下,还不赶快拜见。”


王小石暗圾一口气,知道眼前连丞相傅宗书也来了,口里说道:“两位大人,有失远


迎。”


他口气冷淡,直比桌上那一杯冷却了的清茶还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