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曰：国之所以富强者，审权以操柄，审数以御人。课农者，术之事，而富在粟；谋战者，权之事，而强在兵。故曰：「兴兵而伐叛，则武爵任；武爵任，则兵强。按兵而劝农桑，农桑劝，则国富。」国不法地，不足以成其富；兵不法谋，不足以成其强。古者，圣人法天而皇，贤君法地而帝，智主法人而伯，乘天之时，因地之利，用人之力，乃可富强。

乘天之时者，春植谷、秋植麦、夏长成、冬备藏。因地之利者，国有沃野之饶，而人不足於食者，器用不备也；国有山海之利，而人不足於财者，商旅不备也。通四方之珍异，以有易无，谓之商旅。饬力以长地之财，用资军实，谓之农。夫理丝麻，以成衣服，谓之女功。云梦之毛羽，黔溪之丹砂，荆扬之皮革角骨，江衡之柟梓，会稽之竹箭，燕齐之鱼盐旃裘，兖豫之漆枲絺苎，郑之刀，宋之斤，鲁之削，吴之剑，燕之角，荆之簳，汾胡之笴，吴越之金锡，此地之财也。燕之涿鹿，赵之邯郸，魏之温轵，韩之荥阳，齐之临淄，陈之宛邱，郑之阳翟，洛川之二周，越之具区，楚之云梦，齐之钜鹿，宋之孟瀦，此地之良也。非有灾害疾病而贫者，非惰则奢；世无奇业而独富贵者，非俭则力。同列而相臣篇者，贫富使然也；同贯而相兼并者，强弱使然也；同地而或强或弱者，理乱使然也。苟有道理，地足容身，事可致也；苟有市井，交易所通，货财可积也。

夫有容身之地，智者不言弱；有市井之利；智者不言贫。地诚任，不患无财；人诚用；不畏强御﹖故神农教耕而王天下，汤武战伐而服诸侯。国愚，则智可以强国；国智，则力可以强人。用智者，可以强於内而富於外；用力者，可以富於内而强於外。是以，汉武帝南平百粤，以为园囿；却羌胡，以为苑圃。珍怪异物，充於後宫；騊駼駃騠；实於外厩。匹庶乘坚良人，间厌柚橘，此谓智强於内而富於外。秦孝公行垦草之令，使商不得籴、农不得粜；废逆旅、禁山泽、贵酒肉之价、重关市之赋，使农佚而商劳。行之数年而仓庾实，人知礼义。至於始皇，以为之资，东向而并诸侯，此为力富於内而强於外也。故知王之业，非智不战，非农不瞻，过此以往而致富强者，未之有也。

【译文】

经书说：国有富强的原因，在于统治者能仔细观察研究并把持权力，仔细观察研究统治方法来使用人才。虽然进行农业生产属于技术一类的事情，而要使国家富庶却取决于粮食生产。制定军事战略虽属于权谋之类的事情，而要使国家强大却取决于军队建设。因此说，兴兵讨伐叛乱，就要奖赏军功，军功得到奖赏就会使军队强大。战争平息就要鼓励发展农业，农业发展得到鼓励国家就会富裕。国家不制定农业政策，它就不能成为富国；用兵不制定战略它就不能够使军队强大。

古代圣人顺应天理而成为皇，贤君顺应地利而成为帝，明智的君主顺应人事而成为霸主。顺应天时，借助地力，使用人力，这样才能富强。所谓顺应天时，指的就是春天种谷秋天种麦，夏天收割成熟的庄稼，冬天储备收藏。所谓借助地利，指的是：国家有肥沃的田地而百姓粮食不足，是因为生产工具不齐备。国家有高山大海这个有利条件，而百姓资材医乏，是因为商旅不能通行。交流四方的珍宝，以通有无，这样的人就叫作商旅；致力于农业生产，以农产品作为军资，这样的人就叫作农夫；纺织丝麻做成衣服，这样的人就叫作女功。云梦泽的毛羽，黔溪的丹砂，荆扬的皮革、角骨，江衡的楠梓，会稽的竹箭，燕齐的鱼、盐、毡、裘，充豫的漆、桌麻、细葛布、兰麻，郑地的刀，宋地的斧，鲁地的曲刀，吴地的剑，燕地的号角，楚地的羽毛，汾湖的箭竿，吴越的铜锡，这些都是地方的资财。燕地的琢鹿，赵地的邯郸，魏地的温软，韩地的荣阳，齐地的临淄，陈地的宛丘，郑地的阳霍，洛川的二周，越地的具区，楚地的云梦，齐地的巨鹿，宋地的孟储，这是各地的宝地。

没有发生自然灾害、瘟疫疾病而百姓生活贫困，不是因为懒惰就是因为奢侈；没有特殊的业绩而偏偏富贵的，不是因为勤俭就是因为有勇力。地位原本相同而后来有高下之分的人，是贫富造成的；同处一地而相互兼并，是强弱之势所造成的；同一地域而有的强有的弱，是因为统治政策的正确或错误造成的。如果方法对头，从事农业足以容身，办理事情足以成功。如果有商业市场，从事贸易流通，可以使财富聚积。只要有了容身之地，聪明的人就不能说自己弱小；只要有商业利润存在，聪明的人就不能说自己贫困。勤勤恳恳地耕种土地，就不用担心没有财富，大胆放心地使用人才，就不用畏惧强敌。因此，神农氏靠传授人们耕种之法称王于天下，汤、武通过战争使诸侯臣服。

国民愚钝的，通过使用智谋就可以使国家强盛；国民聪明的，通过使用武力就可以使国家强大。任用智谋，可以使国家强于内富于外；任用强力，可以是国家富于内强于外。因此，汉武帝在南方平定百粤，把它作为园囿，在西方击退羌胡，把它作为苑圃，珍奇异物，充斥于宫廷，宝马良驹，填满于马厩。普通百姓乘着坚固的车子优良的马匹，人们都吃厌了江南的袖橘。这就叫做使用智谋而使国家内强外富。秦孝公推行农垦法令，使商人不能买进粮食，农民不得卖出粮食，废除客舍，封闭山泽，提高酒肉的价格，加重关口、市场的赋税，使农民安乐，商人劳苦。推行几年之后，遂使仓库充实，人知礼义，到了始皇时期，凭借这些资本，吞并了东方诸侯。这就是用武力使国家内富外强。

因此可以知道，要建立霸王之业，不用智谋不能进行征战，不发展农业就不能保障供给。不遵从这个原则而达到富强的，从来就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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