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周文静拉着女儿提着一篮子水果走进病房，正坐在床上看书的王凤英急忙放下书站起来说：“这……”

周文静微笑着向王凤英掂了掂篮子：“大嫂，孩子喜欢吃这个，送给你们尝尝。”

“你看这……”王凤英搓着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大嫂，你可别客气。”周文静走过去将水果放在床头。

小梅向母亲晃了晃手中的芒果：“这芒果可好吃了。”

“还不快谢谢姐姐。”王凤英嗔怪地望着女儿。

“我早就谢过了。”小梅将芒果递向母亲，“妈，你尝尝，尝尝。”

王凤英将女儿的手轻轻推向一边：“你看这孩子。”随后，不好意思地指着一旁的椅子对周文静说，“大妹子，快坐吧，别站着。”

周文静在椅子上坐下，她将小梅搂在怀里，不知是因为同病相怜还是别的原因，周文静对小梅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快过来。”

小梅拱在母亲怀里，香甜地吃着芒果。周文静看着母女俩亲热的样子，心想，如果不是女儿患上了白血病，这对母女的生活一定不会这么清苦，母亲也不会如此憔悴，女儿也一定会有一个美好的前程……

王凤英坐在床上，显得有点拘束。好像并不是周文静来探访她们，而像是她正在周文静家里作客。两人都避开了白血病这个话题，互相谈了一下家庭情况，接着出现了短暂的静默。周文静借机端详了王凤英片刻。见她皮肤白净，五官端正，身材匀称。周文静想，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一个百里挑一的俊美女子。尽管她的皮肤已不再红润，眼角也有了细密的鱼尾纹，看上去却仍然端庄秀丽，风韵秀雅。沉静似水的表情，明净如月的眼眸，无不透露出她善良多情的心性和纯洁质朴的气质。只是她无意中的一声轻叹，泄露出了她的孤苦无依和生活的艰难。她知道这都是白血病造成的。是女儿的病过早地消蚀了这位母亲娇美如花的容颜，给她带来了生活的重压，改变了她们原本祥和温馨的家庭生活。为了拯救女儿，她付出了一切。周文静知道，如果能用自己的生命换回女儿的健康，这位母亲是会毫不犹豫的。周文静从她身上感受到了母爱的深厚、母亲的伟大。她在心中赞叹道：正因为有了王凤英这样的母亲，人性才显现出无与伦比的力量，人类才有了真善美的品质，世界才变得更加美好起来。

张天成在柜子里正找着东西。李素苹走进来无声地倚在门框上望着他。张天成找了一会儿，见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便将翻出来的东西重新放进柜子里，无意间却看到了妻子。他尴尬地挠着头：“你……你吓我一跳。”

“找什么呢？是找存折吧？”妻子单刀直入。

“噢……是呀，你把它放哪儿了？”

李素苹从衣袋里掏出存折“啪”地一声扔到张天成脚边。张天成从地上捡起来看了看，见是自己已取空的存折，随手将存折扔进柜子里：“这里面没钱了。”

“钱呢？”妻子逼视着他。

“付工钱了。”张天成显然有点底气不足。然后问妻子，“那几个存折呢？我现在急着买水泥，不然，工地就得停工。”

妻子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他：“那上面的几万块钱你都付给谁了？”

“我付给谁也得给你说说？快，快拿出来。”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给了王凤英。对不对？”

“你胡说什么呀？快拿出来！”

“旧情难舍是吧？好，你现在就走，去跟她过吧！”

“素苹，你不要胡说好不好？”

“她早干嘛了？有了难处才想到旧情人，才来找你重温旧梦！”李素苹用手指着张天成，“哎，你这人还就认！你说，你咋就这么贱呢？”

“好好好，我不要了行了吧？”张天成不愿与她纠缠，说完向外边走去。

李素苹却不依不饶地跟在他身后叫嚷：“有本事你让她来跟我要钱，我给她。你去叫她来呀……”

张天成黑着脸跨出屋门。

“我告诉你张天成，你可以找她去，你别以为你们男人会沾花惹草。”素苹追到院子里挥舞着手臂，跳着脚，“惹急了，姑奶奶也会！”

张天成钻进吉普车，开车走了。

晚上，李素苹情绪不好，想起了上网。她打开电脑，进入聊天室，与以前的网友很快便联系上了。网友给她发来几句戏谑的问话，她随即发过去一句话：“你不要理我，我今天很不高兴。”

对方紧跟着给她发来一行字：“怎么了，说出来吧。说出来也许会好受些。你总不会是生我的气吧？”

“我干嘛生你的气？我又不认识你！”

“那你就诉说你内心的苦恼吧！因为在你的另一端，也坐着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会真诚地听你诉说，也许还能指点你该怎么办。”

李素苹犹豫了一下，接着敲出：“我爱人有了外遇，是和他一起长大的旧情人。家里的钱让他拿走了几万。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爱人也真是的！守着这么贤慧的妻子还这样，真不应该！你可以把钱先放起来，然后用爱将他的心从那个女人身边夺回来。”

“你说得好听！你知道这些为什么还要离婚？”

“我是没有办法。是她铁了心要离，我只好随她去了。”

“你呀，也就是太软，换句话说就是窝囊！对老婆只会爱是不够的，还要会管！”李素苹忽然意识到不妥，“我跟你说这些干吗？我下线了。”

李素苹将电脑关掉，坐在那里生闷气。

上午，小梅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忽然，窗前出现了几张孩子脸。小梅看到后，倏地坐起身子向着窗子惊喜地大喊：“原帅……”

小梅话音未落，响起了一个女老师的怒呵声：“原帅！”

几张脸一下子不见了。一位女教师走进房间，问道：“小梅，你妈妈呢？”

小梅慌着要下床，被女教师止住了。小梅坐到床边，说：“老师，我妈出去了。”

女教师对着门外喊道：“同学们，都进来吧。”

20多名孩子们排着队走进门来。见到小梅，都忘了纪律，“忽忽啦啦”一齐围到了床前，七嘴八舌地喊了起来：“小梅……”

“小梅，我们都看你来了。”

“小梅，你好吗？”

“我们早就盼着来看你了。”

“谢谢你们。”小梅不停地说。

一个男孩挤到小梅面前：“痛吗？”

小梅摇摇头：“不痛。”

女教师对学生们说：“不要挤！一个一个来！”

一个女孩问：“小梅，你快好了吧？好了，我们一起上学。”

小梅点点头。

后面一个男孩推着正在说话的女孩大叫起来：“你说几句了？该我们了。”

“不要挤！一个一个问候！”女教师又说。

“这是今天的考试卷，我给你拿了一张，里边画圈的都是刚刚学过的生字。”原帅向小梅举着考试卷。

小梅伸手接过。

女教师招呼众学生：“同学们让开路，让开路。”学生们自动让出一条缝。一个女孩提着一个果蓝、抱着一束鲜花来到床前神态庄重地对小梅说：“小梅同学，这是全班同学兑钱给你买的。同学们说，祝你早日恢复健康！”

“谢谢，谢谢同学们！”小梅眼含热泪接过鲜花抱在怀里。

小女孩将果篮放在床边，又说：“我们都很想你，你快好吧！好了我们一起学习。”

“我会的。”小梅抹了一下眼泪。

原帅说：“小梅，你要好好养病。”

一个女孩子在后边生气地大声说道：“原帅，你咋一直说咧？让我也说两句嘛！”

原帅只好退到一边。

这名女孩子凑到跟前：“小梅，你想吃什么？快告诉我！我家开着水果店，什么水果都有。

”小梅摇摇头。

为了能挤到前面和小梅说话，小学生们开始不听话了，你推我搡地挤了起来。女教师见状，忙喊道：“立正！”同学们急忙一字排开。女教师看看学生们站齐了，便说：“大家注意了。

预备，开始！”

同学们一齐像背课文一样说道：“祝小梅同学早日恢复健康，早日归队，我们期待着你的归来。”

“向左转，起步走！”老师发出口令。

听到老师的口令，学生们排着队，一边向小梅挥手再见，一边依依不舍地走向门口。

小梅含着泪向同学们频频招手：“再见，再见……”

见学生们走到门外，女教师对小梅说：“小梅，我就不等你妈了。有什么事儿，让你妈给我打电话。”

小梅的泪流了出来：“老师，再见。”

“再见。”女教师向小梅摇摇手，匆匆走了。

过了一会儿，王凤英走进门来，见小梅脸上有两条泪痕，忙问：“小梅，怎么哭了？”当她看到小梅手中的鲜花和果篮上的卡片时立刻就明白了，“同学们来看你了？”

小梅点点头：“妈，我想回家上学。”

“等你病好了就去。”

“妈，你去问问医生，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我想回家。”

“好好，妈下午就去问。”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王凤英将门打开。张天成腋下夹着个手包站在门口。

“天成，你……”王凤英感到惊讶。

张天成憨厚地笑笑：“小梅，怎样了？”

“你就是张天成叔叔？”小梅问。

张天成点点头：“你认识我？”

“你是我妈的同学，最好的同学。我妈说的。”因为王凤英无法向年幼女儿解释清楚她和张天成的特殊关系，只好说成是同学。

张天成笑着将目光转向王凤英。王凤英的脸红了。

张天成从手包里拿出几本画册，递向小梅：“这是我给你买的，你看看喜欢不？”

小梅接过一本一本粗略地翻了翻，高兴地说：“喜欢！”

“好，过两天叔叔再给你买。”张天成笑着说。

“谢谢叔叔。”小梅专心地看起画册来。

张天成拿起手提包对小梅说：“叔叔工地忙，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小梅抬起头向张天成摇摇手：“叔叔再见。”

王凤英对张天成小声说：“走，我送送你。”

王凤英将张天成送到吉普车前，张天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这是两万块钱，我给你存到对面银行了。你先花着，过两天我再送点儿来。”

“天成，你这是……”王凤英望着张天成摇着手。

“什么都不要说了，给孩子看病要紧。”张天成将卡递向王凤英。

王凤英伸手推过去：“天成，不，不……”

“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谁跟你关系最近吗？我不帮你谁帮你？”张天成再次将卡递过去真诚地说。

“天成……”王凤英的手停在那里。

张天成硬将卡塞进王凤英手中：“拿着吧！”

王凤英：“你最好跟嫂子说一声……”

“没事，我走了。”张天成开车走了。

周志钢在病床上坐下，问白灵：“这几天文静怎么样？”

“没什么事儿，少峰陪着她。”白灵眯着一只眼看体温表。

“人家还有工作呢！”

“你放心好了，梁主任已经为他请过假了。”

“我想去看看文静。”

“那也得过几天。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先把伤养好再说。”

这时，刘东生提着一个水果篮进来，对着周志钢亲热地喊：“爸爸……”

周志钢一眼看见东生头上的伤口，忙问：“你的头怎么了？”

刘东生不自然地摸了摸，说：“没什么，被车撞的。”

“嗨，这个文静。”周志钢以为刘东生是在找周文静时出车祸撞的，嘱咐他说，“以后可要小心！”

“是，爸爸。”刘东生谦恭地说。

小梅正在输液。她睡着了。周文静陪着王凤英坐在床边。

王凤英问：“你得的是什么病呀？”

“和小梅一样，白血病。”周文静说。

“这种病怎么这么多呀！听说造血干细胞可以治这种病。”王凤英叹了一口气，“小梅怕是没希望了。”

“只要能找到合适的配型，就有希望。”

“就是能配上又能怎样？别的不说，光治疗费就得四五十万。往那儿弄那么多钱去？”

“关键得有人和她匹配，钱不算是最重要的。”

王凤英苦笑着摇了摇头。

周志钢正在家里做着煅练。

刘东生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说：“爸爸，我想去看看文静。”

“公司走得开吗？”周志钢问。

“还可以。”刘东生说。

“好，你就去吧。我的事不要告诉她，要她好好养病。”周志钢嘱咐刘东生说。

“我知道了。”

这天，王凤英去监狱看望钱武海。

钱武海在200公里外的卫城监狱服刑。钱武海入狱5年多来，王凤英雷打不动地坚持每个季度去看他一次。为了能使丈夫安心服刑，王凤英一直将小梅生病的事儿瞒着。

在监狱接见室里，王凤英和钱武海隔着一层玻璃用电话交谈着。王凤英在电话里叮嘱丈夫要保护好身体，服从监狱的管理，积极改造，早日出狱。钱武海望着王凤英风尘仆仆、满面愁容的样子，心里充满了愧疚。他对王凤英说，看着你的样子就猜到你在外面一定很不容易，实在不行就和我离婚再找个人算了。王凤英听后叹了一口气说，现在不要说离不离婚的，要是想和你离，你一入狱我就和你离了。你现在正在监狱服刑，这个时候是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咋能和你离婚呢？再说了，不管怎么说，你这次出事儿也是为了我。你在里边要安心服刑，不要想别的。退一步说，就是离也得等你出去再离。

钱武海听了王凤英一席话，心中感慨万千。他对王凤英表示，一定在里边好好表现，争取早日减刑回去。

钱武海回到监舍后，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往事就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地推到了眼前……

十几年前的那次高考的时候。

这天下午，老师通知学生们交准考证照片。由于老师要得比较急，很多同学都在想办法回家取照片。王凤英也在为这件事着急。她的这种焦躁心情被钱武海发觉了。钱武海找了个机会来到王凤英面前很义气地对她说，如果她愿意，他可以帮她回家取照片。这当然是王凤英求之不得的，她也没多想，只是感激地向他点了点头。

下午放学以后，钱武海骑上摩托带着王凤英向她家里赶去。县城到王湾村只有15公里，不到半个小时他们就到了。王凤英找到照片后就急急忙忙地催着钱武海往学校赶去。钱武海是个很有心计的人，他从王凤英同意让他帮忙之后，便思索着要借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使两个人的关系发生实质性变化。王凤英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他这次帮她取照片是别有用心的。

在回县城的路上，他看时间尚早，便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路段悄悄将摩托车供油开关关了。摩托车前行不到200米便熄了火。钱武海将摩托车停在路边，佯装检查一番，说摩托车坏了。随后，拿出工具，将摩托车机器卸开，装模作样地捣鼓起来。王凤英对摩托车一窃不通，只得无奈地在一旁观看。

天很快黑了下来。钱武海仍在装了卸，卸了修，卸了装地忙个不停。过了很久，钱武海站起来对王凤英摇摇头说，看来是修不好了。然后把卸下来的零件重又装好，推着摩托和王凤英一起往城里赶去。

路上，钱武海趁机不停地找话题与王凤英交谈，以了解王凤英的家庭情况和内心世界。在交谈中他发现，王凤英对她的异姓哥哥张天成有着极其深厚的感情，对自己的印像则不好不坏，不像有要与他发展感情的倾向，这让他感到很沮丧，同时也有了更加强烈的占有欲和紧迫感。他下定决心要在今天晚上搞定王凤英。随后，他开动脑筋，对下一步的行动进行了周密的谋划……

晚上10点多钟，他们拖着疲惫的脚步走上了县城街道。钱武海就近将摩托车寄放到一个熟人家里，然后坐上出租车往学校赶去。来到学校门口已过了11点钟，学校大门已经落锁。这在钱武海的预料之中，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桃源县一中以管理严格而著名，定有详细的作息制度，对违反作息制度的学生往往会给予严厉的惩罚。夜里，校门一经落锁，再不允许学生出入。尽管钱武海的父亲是校长，他也不敢违反规定。当然，今天他也不想违反规定。

钱武海将目光投向王凤英，意思是问我们该怎么办？王凤英想不出任何办法。过了一会儿，钱武海提醒她说，校门口不是久留之地，要是让老师碰见了影响可不好，说不定还会闹得满城风雨。王凤英一听急得直跺脚，泪珠都快要掉下来了。钱武海连忙劝她说：“要不，你今天晚上住我家算了。”

王凤英听后，羞得满脸发烫，更急了，说：“我怎么能住你们家？那算什么？”

钱武海说：“你先别急，我忘了告诉你了，我们家有两套房子。我父母住一套，我自己住一套。今天晚上我回我父母那里住。你就住在我那套房子里。等明天回到学校老师问时你就说，下午没回来，是今天早上从家里赶来的。”

王凤英既焦急又无奈，听他这么一说，觉得也只能这么办了。于是，就同意了。

钱武海将王凤英领到自己的住处，让王凤英先洗脸，说自己上街买点东西做饭，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