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俊涛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1:08
|本章字节:28534字
苏晓燕回到家里后,心情仍然不能平静下来。
没过多久,刘玉林就打电话进来,苏晓燕不接手机;刘玉林就发短信,一再表示歉意,甚至说:我不是人,不该惹你生气,原谅我好吗?都是因为我真心爱你啊!苏晓燕索性关掉手机。刘玉林又打座机,妈妈在楼下叫了好几次,她都不肯下去。
一个人躺在床上生闷气,想到刘玉林居然扇了她一耳光,这是她从来没有受到过的委屈,越想越伤心,于是便哭了起来,却是不敢放声,咬住枕巾哭。妈妈悄悄来到床前,轻轻地抚摸着女儿的后背。苏晓燕慢慢平静下来。
妈妈问:“又跟玉林吵架了?”苏晓燕不说话,又嘤嘤地哭了起来。妈妈叹了一口气说:“晓燕啊,玉林对你是一番真心,偶尔吃点儿醋发点儿火也正常,说明他在乎你,你可不能不顾人家的面子呀。”
苏晓燕想了又想,还是没有说出刘玉林打她的事儿,她明白一旦说出来了,妈妈肯定会抽他耳光。她不想让父母太过担心。想了好久,忽然冒出一句:“妈,我不想结婚了。”
妈妈愣了一下,就说:“你这孩子呀,想到哪儿说哪儿,结婚证都领了,日期都定了,好多亲戚朋友都晓得了,咋能说不结就不结?你说一句话容易,可我跟你爸的脸面往哪里搁?年轻人么,哪个没吵过架?过了就过了,可莫赌气干傻事儿。忘了舅舅咋跟你说的?”
苏晓燕知道给父母说了也是白说,目前的局势几乎无法改变,于是就不再开口。妈妈给女儿冲了一杯蜂蜜水,叫了三声女儿都不答应,她只好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一点儿,悄然退了出去,走到门口时又说:“心情不好,就别慌去计生局报到,让你爸给贾局长打个电话,过些日子再去吧。”
郁郁闷闷地过了好几天,苏晓燕再次做出一个决定。
这天晚上,苏晓燕到一家酸浆面馆去了一趟,出来时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径直往政府宿舍楼走去,准备去找刘玉林。路过那棵梓树旁边时,发现它的叶片落光了,新生的至今还没有发出来;主干依然挺拔,可枝梢却是垂头丧气的,好像还在昏睡之中。
刚走到楼梯口,忽然看见“瘦猴”跟曲队长下来了,苏晓燕急忙躲了起来。就听曲队长说:“哎,听说张山民回来了,咋样?老实多了吧?”“瘦猴”说:“是呀,这人就是贱,不吃点儿苦头就不晓得天高地厚,只可惜便宜了许成发。”曲队长就说:“哼,跟我们作对没好果子吃。”
等两人走远了,苏晓燕才上楼,敲开刘玉林的寝室房门,他略感惊讶地说:“嗨哟——是晓燕呀,亲爱的老婆,好久没到我这里来了?今天是哪朵祥云把你给驮来的?”说完关门做出一个拥抱的动作,苏晓燕却躲开了。
刘玉林又说:“晓燕,前几天的事儿,你别介意啊。”
苏晓燕没有说话。
刘玉林接着说:“都是我不好,不该打你,嘿嘿,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哎,你打我一下吧,都捞回来。”说完就拉过苏晓燕的手往自己脸上打,苏晓燕却缩回了手。
刘玉林就说:“那,我自罚一下。”随即拍了一下自己的脸。
苏晓燕这才说:“好啦,这会儿有空吗?”
刘玉林说:“今天咋这么客气?为了你啥事儿都可以放下。”
苏晓燕笑了一下,从塑料袋里拿出几样卤菜摆在茶几上。
刘玉林就问:“啥意思呀?”
苏晓燕说:“请你喝酒呗。”
刘玉林呵呵一笑说:“好啊,难得老婆这么有兴致,刚好‘瘦猴’送给我两瓶九年陈酿白云边酒,我们俩今天好好喝几杯,尽兴。”说完就翻出酒倒在茶杯里,两人便对饮起来。
酒酣耳热之际,苏晓燕脸儿红扑扑的,一双眼睛顾盼生辉流光溢彩。如果把脸儿比作花朵,她的眼睛就是花蕊,直勾勾地看着刘玉林,颇有招蜂引蝶的魅力,直看得刘玉林浑身燥热心乱如麻。
虽然不是第一次,但刘玉林每次见到苏晓燕的时候,总是难免冲动。这个女人身上既有一种纯真的美,也有一种成熟的美,也许还有一种放荡的美,是男人的致命杀手。况且,她已冷落刘玉林好久了,刘玉林简直是忍无可忍,于是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可是,当刘玉林准备进入的时候,苏晓燕却拦住他,娇滴滴地说:“玉林,跟你商量个事儿。”
刘玉林问:“啥事儿呀?”
苏晓燕说:“就是……就是……录像的事儿,反正我早就是你的人了,而且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你留着也没啥意思,还给我好吗?今后我会踏踏实实地跟你过一辈子。”
刘玉林说:“好的,一会儿就给你。”
说完就行动起来。苏晓燕极尽温柔地配合着,不断地扭动腰肢,蛇一般紧紧地缠绕着刘玉林,甚至用双腿夹住刘玉林的后背,连叫床也比原来高调了一些。刘玉林从来没有如此酣畅淋漓过。出了一身汗,稍停片刻便又开始了下半场。
做完了,刘玉林起身去上厕所,恰在这时他的手机
连续收到了两条短信,而手机就放在床头柜上。苏晓燕想了一下,还是拿起来看了一眼,内容是:玉林,许成发这几天到土管所跟房产局去了好几次,据说是在摸你表叔的底细,你要提防。
苏晓燕急忙把手机放回原处。刘玉林出来后,苏晓燕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你手机刚才来了一条短信。”刘玉林拿起来一看,
果然有一条没打开的信息,看完后眉头当即皱了起来,沉思片刻后打开抽屉,拿出一个优盘递给苏晓燕,说:“都在这里面,你自己删除吧。”
苏晓燕急忙接过来紧紧地攥在手里。
刘玉林开始打电话:“表叔,你在哪里呀?哦,在县城里请客,那我一会儿赶过去,有点儿急事儿……对,不能在电话里说,好的,好的。”打完电话又对苏晓燕说:“晓燕,不好意思啊,要不你继续睡,今晚就不走了?”
苏晓燕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那像啥话?我还是回去吧。”说完又补充一句:“啥事儿呀这么急?”
刘玉林却说:“唉,以后再对你说。”
回到家里,苏晓燕立即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打开电脑,迫不及待地把优盘插了进去,里面果然有她最担心的内容,毫不犹豫地删掉了。神情恍惚了好一会儿,脸儿通红通红的,忽然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哭了一阵感觉轻松多了,仿佛压在心头上的一块石头被搬开了。就想,终于摆脱刘玉林的控制了,可以跟他分手了,可以正大光明地跟许成发在一起了。甚至想,如果胡淑琴阻挠,就把她跟刘玉林之间的事儿公开,许成发肯定会离开她的。对不起了,胡淑琴,爱情都是自私的。
忽然又想到了刘玉林手机里的那条短信,又是跟许成发有关,可究竟是咋回事儿却搞不懂。许成发前几次都吃亏了,这一次会不会……?于是便为他担心起来。
拿起电话却又放下,心想,因为我,许成发已经吃了不少苦头,我如果再介入,会不会又给他带来麻烦?左思右想了好半天,觉得目前这个时候还是谨慎一点好,于是就拨通了胡淑琴的电话:“淑琴,许成发跟你在一起吗?”
胡淑琴说:“没有啊,你问这个干吗?”
苏晓燕说:“有几句话想麻烦你转告给他。”
胡淑琴说:“啥话呀?”
苏晓燕说:“你对他说,这几天不管干啥都要注意安全。”
胡淑琴说:“为啥要让我转告?你直接说不就行了?”
苏晓燕说:“因为……”
胡淑琴说:“你直接跟他说吧。”
通话结束后,苏晓燕愣了半天,终于意识到不该给胡淑琴打这个电话,心里有点儿懊悔,想了又想还是想挽回一点儿什么,于是又拨通了许成发的手机,问他最近是不是到房产局去过。
许成发却说:“没有啊,你听谁说的?”
苏晓燕没想到许成发会如此回答。难道是给刘玉林发短信的那个人情报有误?或者是许成发在撒谎?再想想许成发刚才通话的口气有点儿不耐烦有点儿不乐意,心里便不高兴了,说声“那好吧”,匆匆挂掉电话。
哼,臭男人!
下半夜的时候,苏晓燕梦见许成发被几个戴大盖帽的人从家里带出来上了一辆警车;许成发面如土灰,双腿瘫软,几乎是被架着走的;后面是许母的低声呜咽。苏晓燕猛然惊醒过来,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臭男人,总是让人担心!
结果表明,苏晓燕的担心并非多余。
这天晚上,胡淑琴不值班,就在宿舍里看书复习,忽然想起一本书还放在值班室里,就下去拿书。刚走到门口,听见里面有人说话。一个粗粗的声音说,妈的,张山民难道是属狗的?竟然咬老子的手!一个尖尖的声音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哩。
粗粗的声音就问,哎,你说张山民会不会认账?尖尖的声音说,这由不得他,进去了不招也得招,检察院有办法。粗粗的声音又问,你说让他交代贿赂许成发,别人信吗?尖尖的声音就说,不信又咋的?
停了一下,粗粗的声音又说,刘玉林这一招真绝,许成发这次恐怕逃不脱喽。上一次征地的时候,刘玉林本来想让许成发在里面蹲上几年,可没想到苏晓燕出面相救,刘玉林恼火死了。
过了片刻,粗粗的声音又问,哎,你说刘玉林有这么大能量?居然能搬动县检察院?尖尖的声音就说,哪里呦,刘玉林的背后还有他表叔,还有……反正不止一个人,许成发这次可是捅了马蜂窝了。
听到这里,胡淑琴打了一个冷战,又是那个刘玉林,不禁为许成发担心起来。这时,值班的同事上完厕所过来了,胡淑琴冲她摆摆手,指了指值班室,然后蹑手蹑脚地走了。
胡淑琴出去就给许成发打电话,挂掉电话的时候人已经到了许家,进门时朝后面看了又看,立即反身把门关上。许成发把她带进卧室,笑着说:“瞧你神神秘秘的样子,就像搞地下工作一样,至于吗?”
胡淑琴捂住胸口说:“反正得当心。”
许成发就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胡淑琴说:“我亲耳听见的,千真万确,得赶紧想办法。”
许成发说:“我没拿钱,怕什么?”
胡淑琴就说:“你说你没拿,可人家说你拿了,到时候恐怕你不承认也得承认。听他们说话的口气,检察院的人明天一大早就会过来,张山民要是扛不住按他们的意思交代了,你跑得了?”
许成发又说:“那,这不是逼人说谎吗?”
胡淑琴就说:“唉,这事儿不是没有发生过。听说前几年镇里换届的时候一个副镇长跟镇长竞争,镇长就动用关系抓了一个老板进去,说他行贿政府官员,结果就把副镇长给牵连进去了,最后被判了两年。你想,堂堂副镇长都经不住折腾,你无根无基的,别人想整你还不是易如反掌?”
许成发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那,咋办?”
胡淑琴略略沉思一下,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觉得当务之急是赶快离开青石桥,到县城去避避风头,然后再想办法。我估计他们以为你还蒙在鼓里,趁他们不防备现在就走,越快越好,我陪你去。”
许成发愣了一下说:“你陪我去?”
胡淑琴就说:“是的,我要陪你去。”
许成发说:“可是,会有麻烦呀。”
胡淑琴就说:“怕啥?不是有你吗?谁还能把我们吃了?”说完便往许成发的肩膀上靠了靠,用力握住了他的手。许成发这才发现胡淑琴在柔弱的外表下其实有一股刚毅和果敢,心里一阵热乎,伸出手就搂住了她。
许成发又问:“可晚上没有车呀。”
胡淑琴说:“叫陈天朴来接我们吧。”
许成发就说:“我晚上还跟他联系过,他说他在陪老家来的朋友,恐怕没时间,我试试吧。”说完就拨了他的手机,可一直没信号,只好收起电话,锁起了眉头。
胡淑琴迟疑一下说:“那,叫苏晓燕送我们去吧。”
许成发说:“这,合适吗?”
胡淑琴就跺着脚说:“嗨呀,都这时候了,有啥不合适的?难道你还担心她会向刘玉林告密?我来打电话!”说完就掏出手机拨通了苏晓燕的电话,许成发却一把将电话拿了过来,告诉苏晓燕说刘玉林准备动用
县检察院的关系整他,需要她的帮助。
苏晓燕就问:“情况可靠吗?”
胡淑琴就接过电话详细说了一遍。
苏晓燕问:“那,需要我做啥?”
胡淑琴说:“你能不能现在开车送我们去县城?”
苏晓燕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随后,许成发又交代苏晓燕不要开到家门口,要停在汽车站旁边等,并且不要开灯。交代完了,他从箱子底下翻出一个牛皮信封,连同笔记本电脑一起装进挎包里。随后,他让胡淑琴在大门口看着,自己走进父母的卧室,把一切都说了出来,并说要到县城去躲几天。
许父紧张地问:“啊,这么严重?躲几天有用吗?”
许成发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许母一听就慌了,用哭腔说:“哎呀,成发呀,让你不要跟那个苏晓燕来往,你偏不听,这下可好,得罪了刘玉林,你刚被放出来,这次又要把你抓进去。这可咋办呀?”
许成发就压低声音说:“妈,不是这样的。你们晓得这次征地补偿款为啥那么低吗?就是让刘玉林跟他表叔,还有村里的书记主任,他们几个贪污了。我手上有证据,他们害怕我去揭发,就是为这事儿才对我下手的。”
许父问:“你咋晓得他们贪污了补偿款?”
就在这时,苏晓燕的电话打了过来,许成发匆匆走了出去。父母要去送,被他坚决拒绝了,两个人只好站在门口看着儿子跟胡淑琴顺着街巷贴着墙根往前走,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许成发准备坐到副驾驶座位上,苏晓燕却说“坐后面吧”,许成发猛然意识到了,
咧了咧嘴,只好坐到后面去。胡淑琴撅着嘴暗中揪了一下许成发的大腿,他就摇了摇头。
不一会儿,许成发的手机又响了,一看是胡主任的,顿时紧张起来,想了一下心一横还是接了。胡主任说:“成发,淑琴刚才都对我说了,你们要注意安全。”许成发说声“好的,谢谢主任”,匆匆挂掉电话。
苏晓燕开口就问:“你到底收没收张山民的钱?”
许成发就拍打着座椅说:“绝对没有,我可以对天发誓。张山民穷得叮当响,哪里有钱送给我?想到这个办法的人真是脑残!哎,晓燕,那检察院的人就由着他们胡说八道?”
苏晓燕就说:“你还不晓得吧?刘玉林表叔的一个朋友是县反贪局的领导,两人平常走得很近,我估计是他指使的。”
说到刘玉林的名字了,许成发心里忽然就烦躁起来。刚才因为紧张只顾想办法去了,似乎忽略了刘玉林跟苏晓燕之间的关系,如今想起来了,这才意识到苏晓燕跟这件事儿也就有了某种关系。但话已说出口收是收不回来了,想了又想,就说:
“晓燕,我也是没办法才叫你送我的,可这事儿毕竟跟刘玉林有关,他要是晓得了肯定会怪罪你。要不,你就只当啥都不晓得,也不用送我们了,我们自己想办法,你看……”
苏晓燕就说:“我再问一遍,你收没收张山民的钱?”
许成发就发誓:“我要是收了,全家不得好死!”
苏晓燕就说:“好,我相信你,但你也得相信我。你刚才说的那番话其实是对我的不信任。不错,我跟刘玉林是男女朋友,但在一些事情上我有自己的原则,也有自己的底线,比如今天这事儿,我是我,他是他,不要扯在一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许成发急忙说:“明白。”
苏晓燕又说:“那,收回你说的话吧?”
许成发就笑着说:“好吧,收回。”
苏晓燕忽然叹息一声,说:“悲哀啊!”
胡淑琴跟许成发对视一下,都露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两只手也紧紧地握在一起。胡淑琴心里明白,苏晓燕刚才那番话其实主要是说给她听的,似乎想说明:苏晓燕跟许成发只是比较要好的异性朋友,所以才会在关键时候出手相助。
有了这种想法,胡淑琴的心里便畅快多了,就说:“谢谢你,晓燕。开车要注意安全。”苏晓燕“嗯”了一声,此后便一路无话。
汽车到县城后绕了几个圈子,最后在一个不起眼的宾馆门口停了下来。许成发说:“晓燕,你赶快回去吧,不要让刘玉林察觉了。”随后就向服务台走去。
苏晓燕犹豫了一会儿,忽然跑过去把许成发推开,用自己的身份证登记了一个房间。她把房卡交给许成发,轻声说:“你们多保重,有事儿就给我电话。”转身就走了。
胡淑琴看着苏晓燕渐行渐远,心里感到五味杂陈。
安顿下来后,胡淑琴问:“下一步该咋办?”
许成发说:“去告发他们。”
胡淑琴问:“告发谁呀?”
许成发就把刘玉林等人贪污补偿款的事儿说了出来。
胡淑琴吃惊地问:“这是真的?你咋晓得的?”
许成发就说:“我一开始就觉得不对头,就多了一个心眼,暗中把我们家的、张山民家的,还有其他几家签的征地补偿协议复印了一份,发现补偿金额跟镇里下拨的有很大的出入,我想其中可能有猫腻。”
顿了一下,又说:“后来,我通过一个熟人从土管所里调出一份资料,这才发现村里向镇里申报的土地面积是五十多亩,可村里向村民公布的数字只有三十多亩,中间相差十几亩,好几十万块钱。”
胡淑琴说:“啊,这么多?”
许成发又说:“不止。再后来,我又通过房产局一个同学,查出刘玉林的表叔在县城里有三套房子,分别登记在他老婆跟两个小孩的名下。听说刘玉林的表叔多年前因为超生,两口子差点儿被开除公职,他表叔花了不少钱才保住工作,家里经济状况并不是很好,为啥就能买三套房子呢?”
胡淑琴点点头说:“有道理。听说刘玉林表叔家原来经济条件很一般,自从他前几年当上城管办主任后,情况就不一样了,抽上了好烟,喝上了好酒,他老婆也是一身的珠光宝气。这些还好说,可要说买好几套房子,就有点儿不太正常了。”
许成发说:“肯定有问题。我原本想再等等,等证据材料收集更多了再去举报他们,可没想到他们倒先下手了,肯定是察觉到了想封我的口。妈的,既然你们下狠手,就别怪老子不客气!”随后拿出那个牛皮信封说:“证据材料都在这里面,够他们喝一壶的。”
胡淑琴忽然问:“你刚才在车上为啥不说这些?”
许成发就挤了一下眼睛说:“你不是明知故问吗?”
胡淑琴就笑了,心里感到满满足足的,忽然伸出双手抱住许成发的脖子,两人相拥着走到床边……
第二天早上,两人来到县纪委,把那个牛皮信封递交上去,随后便静静地等待消息。等待的时候,许成发用宾馆的座机给陈天朴打电话,让他赶快来一趟,并且一再强调不能告诉任何人。陈天朴一走进房间,许成发就对他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问他下一步该怎么走。陈天朴想了一会儿说:“成发,以我的经验看,恐怕不能傻等,你得去找找关系。”许成发说:“我哪里有这种关系呀?”
陈天朴想了想说:“哎,想起来了,县纪委有一位领导经常到我这里泡茶,一来二去跟我就成了朋友。要不,我给他说说?”许成发就说:“那就赶紧说呀!”陈天朴于是就出去打电话,反身进来对许成发说:“走吧,领导让我们马上过去。”
来到县委门口,陈天朴从车上拿了两斤上好的大红袍。许成发说:“你还带茶叶进去?不怕别人说闲话?”陈天朴却大大咧咧地说:“一点儿茶叶算个啥?在南都只能算作人情往来。”
许成发大踏步地走在前面,陈天朴忽然在后面说:“哎,刘玉林刚才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说他马上就要升任政府办副主任了,需要继续巩固一下关系,想从我这里借一万块钱。”
许成发就问:“他不是没跟你联系了吗?”陈天朴说:“是啊,所以才不打电话而是发短信么。”许成发就说:“你是生意人,有钱,他不向你借向谁借呀?”陈天朴说:“我出钱,他当官,脑子真是太好用了!哎,对了,忘了对你说了,去年我在青石桥开的那家茶叶店开业的时候,也是他让我不要通知你,现在想来真对不住你!”
许成发忽然冒出一句:“扯淡!”
陈天朴就接过话头说:“看你走那么快,两条腿之间的距离那么大,可不是要扯着蛋吗?”许成发就笑了:“难怪会感到‘蛋疼’哩,原来是因为这个呀。”陈天朴也笑了:“如此这般,怎能‘蛋定’哟?”许成发就说:“真是操蛋!”
走进县纪委办公楼,陈天朴见到那位领导后先奉上茶叶再说明来意。领导显得还算热情,简单地问了许成发一些情况,
就表态说会过问的。两人随后便千恩万谢地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许成发要把茶叶钱给陈天朴,陈天朴却坚持不收,许成发就说:“你开店也不容易,我哪能趁火打劫呀?”陈天朴就说:“兄弟,你遇到麻烦了,我能袖手旁观吗?别的忙我帮不上,你如果送礼需要茶叶尽管开口,兄弟我对你一切免费。”许成发只觉得心里热乎乎的。
又走了一程,陈天朴却说他不想在漾川待下去了,外欠账收完了就准备打道回府。许成发急问为啥,陈天朴就说:“唉,这里市场大是大,可伸手要东西的人也很多,不给吧就有人给你小鞋穿,故意刁难你,还有欠款也欠得厉害,生意不好做呀!”
许成发半晌无语,他不晓得该劝陈天朴留下还是离开。
回到宾馆,许成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忽然又抓起电话,拨通了老同学赵刚海的手机,把详细情况也对他说了,希望他给他老爹说说,多一条渠道来做工作。赵刚海答应下来,并且说了一句:“成发,你做得对。我曾经说过,刘玉林那小子迟早会出事儿的。你要注意安全,最好再换个宾馆住,也要换个手机卡。”
打完电话,许成发在窗前站定,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出去,对面就是一栋正在施工的楼盘,已经有二十层高了,大幅广告上说这是漾川第一高楼。据说这个地段的房价是县城里最贵的,每平方米已经攀至三千多元了。
楼盘不远处就是街道,车水马龙一片繁忙,来来往往的红男绿女个个步履匆匆忙忙碌碌。许成发忽然有一种想下去逛街的冲动,转而又想到目前的处境,犹如一块石头压在心头。忽然想起赵刚海的提醒,急忙退掉房间,悄然搬到陈天朴那里住。
许成发的担忧是对的。
这天上午,刘玉林接到线报,说是看见苏晓燕昨晚到县城去了,车上坐的好像是许成发跟一个女子。刘玉林急忙去问苏晓燕,她承认到县城去过,不过是去办事,车上就她一个人。刘玉林一气之下就跟表叔说了,表叔就动用关系在县城的宾馆里调查,果然发现有苏晓燕登记的房间。
刘玉林再来查问,苏晓燕就说:“我昨晚住在宾馆里,因为太累了不想回来,原来不也经常这样么?我有钱,住得起,也爱住宾馆,不行么?”刘玉林气鼓鼓地去问苏父,回答说苏晓燕昨晚的确没回家。
刘玉林只得悻悻而去,跟苏晓燕大吵了一架,窝了一肚子火,心里懆得不能再懆。但是,此时的他急于应付许成发,只好把苏晓燕
的事暂时放在一边。
其实,苏晓燕当晚住在县城里一个女同学家。
当天下午,两个穿制服的办案人员来到青石桥计生办,找到胡主任,开口便说许成发涉嫌受贿犯罪,要带走调查。胡主任就说许成发已经被辞退了,这事儿跟计生办没有关系。办案人员说,他在计生办上班期间犯下的事儿,我们不找你找谁?胡主任就说请问吧。
办案人员问:“许成发在计生办上班管过超生罚款吗?”胡主任答:“没有,他只是临时的,不能接触核心业务。”办案人员问:“张山民去年超生被罚款的事儿,你晓得吗?”胡主任答:“晓得,最后还是我决定给他减下来的。”办案人员问:“是许成发找你求的情吗?”
胡主任答:“是的,为这我还训了他一顿。”办案人员说:“许成发收了张山民五千块钱才答应帮忙的。”胡主任问:“你们咋晓得?”办案人员说:“张山民举报的,这里有材料。”说完递过一张纸。
胡主任接过来一看,开头就是三个大字“举报信”,歪歪扭扭的,很刺眼;正文大概有半张纸,也是歪歪扭扭的,但文理很通顺,一看就晓得受过良好的教育;底下签着张山民的名字,还有通红的手印。
胡主任说:“这个不大可能,因为那张山民穷得叮当响,连几千块钱罚款都交不起,哪有钱去贿赂别人?”办案人员说:“证据确凿,信不信由你,我反正是信了。”胡主任问:“请教一下,许成发只是临时工,也按受贿处理?”办案人员说:“按照相关规定,可以比照正式工处理。”
离开计生办,办案人员直奔许成发家。许父正在屋顶上种菜,沿着临时借来的木梯子上上下下。许母在下面递水,递粪,并帮许父扶住木梯子。那木梯子晃晃悠悠的,好像随时都会散架。
办案人员说明了来意。许父站在梯子上面一边忙乎一边大声说:“我那儿子不过是个临时工,又被辞退了,原来没人把他当回事儿,这会儿倒吃香了?刘玉林在找他,你们也在找他?你们商量好了吧?”
办案人员说:“你晓得许成发躲到哪里去了吗?”许父说:“我们也好几天没有见到儿子了,一家人正在到处寻找哩,你们要是看见了,麻烦通知一声。”办案人员说:“老许,可别说假话啊!”许父说:“我们一个小老百姓,哪里会说假话?”
办案人员说:“你儿子涉嫌犯罪,你晓得么?”许父说:“我儿子又没有贪污征地补偿款,犯啥罪呀?那些真正犯事儿的人,你们咋不去查呀?”办案人员就拍着椅子说:“老许,我警告你,你们可千万不要包庇许成发。”
许父就说:“唉,我无权无势,想包庇也包庇不了。”办案人员说:“老许,我跟你说正经的。”许父说:“我没说你不正经呀
。”办案人员说:“你……咋说话?”许父说:“嗨,歪嘴子吹火——一股邪气。”办案人员说:“你这人,骂谁呢?”
许父的手忽然一松,一篮子猪粪鸡粪混合的肥料从木梯子上撒了下来,落得到处都是,飘散出一股腥臭的味道。办案人员就说:“你……太不像话了!”随后便走出院子。等办案人员走远了,许母就数落道:“你呀,豁鼻骡子卖个驴价钱——尽吃嘴上亏!”许父却说:“怕他个***!”
说话的时候,木梯子晃晃悠悠的。
回头再说许成发跟胡淑琴。他们举报后的第五天,县纪委就派人来到青石桥镇,一调查果然有这事儿,于是就把城管办主任给
“双规”了。他当天晚上就交代了,并说告发许成发受贿的事儿也是他们编造的,目的是想借检察院之手收拾许成发,好让他闭嘴。
城管办主任最后说:城管办是座庙,但我肯定不是最大的菩萨。这句话第二天就在青石桥镇流传开了,人们纷纷猜测其中的含义,有人拍手称快奔走相告,有人提心吊胆坐卧不安。
后来这句话就成了青石桥的流行语,如果谁对哪个单位有意见,就会说“你们单位是座庙吧”,那个单位的领导就会很不高兴,但私下里,领导们到白马寺去得却更勤了。
许成发涉嫌受贿的案子撤了,他跟胡淑琴终于可以回来了。一进家门,许成发却感到气氛不对,院子里到处都是猪粪鸡粪,散发着浓重的臭气;篮子水桶扁担散落一地,许母正在压水洗衣服,神色凝重。
看见儿子,许母就开始抹眼睛。
许成发扔下包,急忙上前问:“妈,家里咋啦?”
许母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你伯伯他……”
许成发几乎喊叫起来:“我伯伯他咋啦?”
许母哭着说:“你伯伯从楼顶上摔下来,站不起来了……”
许成发只觉得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望着屋顶发呆。屋顶上已经种满了菜,还搭上了架子,一株株四季豆顺着架子争先恐后地往上爬,在风中摇摇晃晃,争抢着生存的阳光。
安静下来后,许母对儿子说了事情的经过:那天,办案人员走了之后,许父心情很不好,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前一黑,一头从木梯子顶端栽了下来,直挺挺地砸在地上。
许母说:“我不该骂他啊,不该……”
许成发一把抱住母亲。
这时,张山民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许成发急忙迎上前问:“张大哥,你啥时候回来的?”张山民说是昨天晚上,随后便跪在地上说:“许兄娃儿,我对不起你,那封举报信是我写的,我也是没办法呀……我不是人……”说完就扇自己耳光。
许成发急忙把张山民扶起来,说:“张大哥,我不怪你。”随后指着他的腿问:“你的腿……是咋回事儿呀?”张山民说:“不小心摔了一跤。”许成发疑惑地问:“不会吧?你说实话,到底是咋回事儿?”
张山民就转过身子去抹眼睛,好一会儿才说:“他们不让说,不然还要把我弄进去……”许成发一拳砸在桌子上,愤懑地说:“狗日的!”说完一把抱住张山民,齉着鼻子说:“张大哥,你这是因为我啊!”张山民就说:“唉,都这个时候了还分啥你我?”
擦干眼泪,张山民又问:“许叔呢?”许成发就说腰摔伤了。张山民立即要到卫生院去,许成发就陪他一起出门。来到卫生院,许父正躺在病床上,看见张山民了,嘴巴咧了一下,想坐起来却动不了。胡淑琴在一边说:“许叔叔,暂时不要动啊。”
张山民拉住了许父的手,却说不出什么话来,于是就把手伸向口袋,掏出两百块钱塞到许父手里。许父就推辞说:“你干啥呀?你那么不容易,我哪能要你的钱?”张山民就说:“一点儿心意,只当给你买了补品。”匆匆离开病房。许成发上前握住父亲的手,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了,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许父却拍着儿子的手说:“哭啥?我命大,这不还活着吗?唉,可惜呀,屋顶上的菜园刚收拾好,西红柿长得多好,还有茄子、苦瓜、空心菜,唉,以后恐怕种不成喽,可惜呀!也做不成纸活喽,扎不成龙灯喽,我以后就要吃闲饭了,成了你们的负担喽……”
许成发叫声:“伯伯呀……”
病房里所有的人都潸然泪下。
许成发再次流泪,已是三天之后。
城管办主任的案件牵扯到了刘玉林,他闻风而逃,后来在襄阳市区一家网吧里被抓获归案。据说当办案人员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很平静地说,你们不要乱来,我老婆的舅舅是县里的常务副县长,就是管你们的。办案人员说,即便你老爹是常务副县长也没用。
与此同时,有人在一家网站上发现了苏晓燕的裸体照片,还配有文字说明,详细交代了拍摄地点。有一段话让人回味:“你不但背叛了我,还跟你的新欢合谋告发我,害得我走投无路,我也让你不好过!”
警方立即介入调查,结果发现居然是刘玉林干的。
后来警察又在刘玉林的电脑里发现了很多张裸体照片和一些***视频,原来这是他的一个爱好,每次跟女孩子***的时候都会录下来,主要目的是留作纪念。
这件事立即掀起了轩然大波。当苏晓燕得知这个消息后,当场就晕了过去,醒来后便神情呆滞,一言不发。母亲小心翼翼地在旁边伺候着,生怕女儿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
这天傍晚,苏晓燕终于露出了笑脸,说想吃一碗酸浆面。母亲急忙去端了一碗回来,还有两样卤菜、一瓶地封黄酒。苏晓燕把饭菜都吃光了,酒也喝光了,母亲顿然觉得心里舒畅多了。
随后,苏晓燕收拾打扮一番,说出去有点事儿,随后就出门往卫生院走去。来到胡淑琴宿舍门口,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举手敲门。胡淑琴打开门一看是苏晓燕,当即就愣住了。
胡淑琴问:“你……有事儿吗?”
苏晓燕说:“没事儿就不能来吗?”
胡淑琴却靠在门框上没有动。
苏晓燕脸上的肌肉稍微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笑脸,说:“是不是不欢迎呀?怕我这个网络名人给你带来晦气吧?”
胡淑琴蹭了一下,扭身走了进去。苏晓燕跟着进屋,反身把门关上了。胡淑琴坐在书桌前面盯着手机屏幕,苏晓燕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两人已很久没有单独在一起待过了,虽有上次的简单沟通,却仍未完全融化彼此的芥蒂,所以谁都不愿先开口,现场气氛有些尴尬。
许久之后苏晓燕终于先开口了:“淑琴,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跟你说一件事儿。我们之间有一些误会,我想……做个了结。”
胡淑琴就说:“你说吧。”
苏晓燕说:“我的事儿你可能也听说了吧?”
胡淑琴说:“听说了。”之后就想,既然她肯上门来,说明她是有一番诚意的,既然如此我也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至少在“艳照”的事情上表个态吧。于是又说:“刘玉林真是个下三滥,这种事儿也做得出来!”
得到胡淑琴的态度,苏晓燕心里感到宽慰了一些,仿佛这是一个门槛,迈过了这个门槛,剩下的话就好说了。就说:“是啊,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是个放荡的女人了,我这脸可丢尽喽……”说着说着就流泪了。
胡淑琴一见苏晓燕流泪心里也难过起来,就给她递过纸巾,又给她倒了一杯水。苏晓燕哭了一会儿渐渐平静下来,想了又想,终于鼓足勇气说:“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说这个……我是想说……假如我说我跟许成发……也有那事儿,你信吗?”
胡淑琴说:“信。”
苏晓燕又说:“淑琴,我晓得你特别喜欢许成发,我也喜欢他。可我有我的难处,跟他之间不可能有结果,所以我并不是有意去跟你竞争,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解释。不管我对也好错也罢,都请你原谅!”
话说到这份上应该是肺腑之言了,胡淑琴心里有些感动,就说:“其实,你喜欢许成发并没有错,只是你身不由己。”
苏晓燕又说:“淑琴,话既然说到这份儿上,我就多说几句。记得有一次我曾怀疑过你跟刘玉林之间的关系,那是因为我当时正在跟他生气,心情不好,今天我收回我说的话。”
那件倒霉的事儿再次经苏晓燕一说,胡淑琴脑海里又浮现出当时的情景,心情又沉重起来,忽然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苏晓燕还以为说话不当惹她生气了,于是急忙起身道歉,给胡淑琴递纸巾,惶惶不安地站在旁边。
胡淑琴终于抬起泪眼说:“不,晓燕,你说的是真的。”
苏晓燕心想,我当然晓得那是真的,我这样说是想给胡淑琴一个台阶下,也给自己一个台阶,让彼此都忘掉那件事儿。可没想到胡淑琴居然承认了,事情就有些复杂了,就说:“不会吧?”
胡淑琴就说:“是那样的,不过……是刘玉林趁我喝醉了……才得手的……”一边哭一边说出了那晚的经过。
苏晓燕吃惊地说:“天啊!真卑鄙!”
说完一把抱住胡淑琴,两人相拥而泣。
过了好一会儿,胡淑琴又说:“没想到就那一次我就怀孕了。我很害怕,就去县医院同学那里吃药,可没有打干净。后来又做了一次手术,我不敢请假,那一段时间也不敢跟许成发接触,害怕他看出破绽。他还以为我是故意冷落他,可他哪里晓得我的苦处……”
苏晓燕就说:“淑琴……我俩好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