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易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1:08
|本章字节:17820字
黄昏。
位于鄱阳湖西南的南康府一所妓院的静厅内,乾罗安闲地坐在椅内,右手托着茶盅、左手用盅盖拨着茶面的几片嫩叶,呷了一口浓香的两前龙井。
另一名相貌堂堂,精神奕奕,一身华丽丝质儒服三十来岁的男子,垂手立在他左侧处,神态虔敬。
乾罗脸上不觉半点长途跋涉的疲累,无限享受地再呷了一口清茶,才将茶盅放在腿上,用只手捧着,让茶热由盅身传进双手和腿内去,像在感受着宝贵的生命,望向那男子奇道:“小章:为何你不坐下来?”
那唤小章的男子肃然应是,将茶几另一边的椅子拉得侧了少许,才敢坐下,以示不敢和乾罗并排而坐。
这李少章是南昌最有势力的武林大豪,手内有几间赌场和妓院,在江湖上也颇有点声望,想不到竟是干罗怖在暗处的一着棋子。
乾罗道:“外面有什么最新的发现?”
李少章恭敬地道:“最轰动的事,莫如卜敌约五艘战船在九江附近给风行烈烧了弄得狼狈非常,连魅影剑派有刁项助阵的大船。也给风行烈惊走了,刁项真是丢脸丢到了底。这小子恁地了得!卜敌也真大意大张声势,怕他怎也想不到要这样落个灰头土脸。”
乾罗心头掠过戚长征直率爽朗的脸容,微微一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方夜羽要向怒蛟帮开刀了。”
李少章一愕道:“卜敌去的地方似是鄱阳湖,与远在洞庭的怒蛟帮有何关系?”
乾罗含笑看着他。颇有考较他智力的味道。
李少章皱眉想了想,“呵!”一声道:“我明白了,但……但是卜敌凭什么可引怒蛟帮离洞庭而来何况……何况怒蛟帮有浪翻云在。魔师庞斑在满江之战前又肯定不会出手,方夜羽怎蠢得去惹他。”
乾罗嘿然道:“你也犯了我同样的错误,就是低估了方夜羽。”说到这里,眼睛往厅门望过去,低喝道:“老杰:你来了。”
厅门像被一阵风般吹了开来,再人影一闪,一个高大冷峻、满脸风霜皱纹的高大老人,跪在干罗身前道:“少爷:我来了:”乾罗伸手扶起这年纪比他大上二十年的忠仆,洪声大笑道:“四十年了:我们不见足足四十年了:今日相见虽非代表什么好事,但见到脸总是令人欣悦非常,老杰你身体好吗?”
老杰虽弓背头缩,仍比干罗高上半个头,神情冷静沉稳,锐利的眼神先掠过站了起来拱手为礼的李少章,才转向乾罗道:“只要少主健在,天大的事情我们也可以架得住。”
乾罗向李少章道:“小章:你来见过老杰,假使天下间要我乾罗我一个可真心信赖的人,必是他无疑。我一身武功虽来自家传,但若非老杰自幼在旁提点,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李少章闻言震惊,喑忖乾罗实是老谋深算之致,竟可把这样一个厉害人物,藏在暗处四十年,半点风声也不漏出来。忙再恭敬施礼。
老杰冷冷看着他。神情倨傲冷漠。
乾罗道:“少章是我自少收养的孤见,忠诚方面绝无间题。”
老杰脸上这才露出半点笑意,微微点头,算是回礼。
李少章知道眼前这老人乃半个乾罗师傅的身份,对方虽只微露善意,已感受宠若惊,神态更是恭谨。
乾罗示意两人分左右坐下,李少章又亲自为老杰递上香茶,三人才继续商议。
乾罗续回早先的话题道:“方夜羽这小子必有妙法引开浪翻云,否则绝不会贸然向怒蛟帮挑战。”转向老杰道:“对方夜羽的实力有什么宝贵情报?”
老杰沉声道:“方夜羽的实力,主要来自三方面,一是魔师宫本身的班底,这批人都是由柳摇技和花解语两人从域外和中原各地精心挑选出来,加以训练,所以名虽不见经传但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兼且擅长合击战阵之术,又不用自重身份,故纵使是一般高手,遇上他们亦非吃亏不可。”
只听这一番分析,李少章便知道这老杰手上有个庞大的情报网,由此推知,这人亦必握有强大的实力,足可助乾罗东山再起,至此不由更对干罗四十年前使放下这暗桩的深谋远处,感到慑服。
乾罗想起了绝天灭地两人,点头道:“老杰说得一点没错,我曾和魔师宫的十大煞神中的两人碰过头,果是不可轻忽视之。”
能得乾罗如此评价,绝天灭地两人若然知道,必会欣喜非常。
老杰续道:“第二方面的实力来自蒙古和西藏,蒙人自以当年逃回去约五大高手为首,其中的人妖里赤媚武功直追魔师庞斑,虽仍有一段距离,却是相差不远:中原除了少爷等寥寥数人外,怕没有人足当他对手。新一辈的蒙古好手虽尚未有人露脸,但可猜想必有一二杰出之士,实力不容轻侮。”
乾罗哈哈一笑道:“若非方夜羽手下实力惊人。那来胆子挑战中原武林?”顿了一顿道:“西藏武功高者都是喇嘛之辈,这些秃奴终年潜修密法,正因如此,他们武功虽高亦不足惧,盖都难得有兴趣到中原来争霸。”
老杰道:“他们是否有人到中原来,很快将可揭晓。”
李少章一呆道:“听杰老之言,似乎听到了点有关的风声?”
老杰首次对李少竟露出赞许的神色,点头道:“据我在西藏的眼线传回来的消息说,北藏的红日法王和青藏以护法为己任的四密尊者,均已秘密潜入中原,可惜我仍未能采到他们的行踪,只从这点,可知掩让他们的人定是方夜羽无疑。”
李少章禁不住叹道:“杰老的推断确是精到,因为这批喇嘛若非得方夜羽掩护,以如此碍眼的形相,怎瞒得过中原武林的耳目?”
乾罗摇头笑道:“方夜羽这小子亦算厉害,连红日也请得动,真不知他使了什么法宝?红日啊红日:我干罗倒要秤秤你有多少斤两,是否名实相符?”
老杰神色凝重道:“据说此人成就上追当年的蒙古国师八师巴,虽或未能比得上庞斑,但……”
乾罗挥手道:“中藏武林仇怨深若汪洋,迟早也得见个真章,快一点实比迟一点好,难能适逢其会,虽死无憾。”
老一声长笑,豪情盖天,轩眉喝道:“好:不傀干三公子的好儿子,我老杰就拚了一身老骨头来陪少爷玩玩。”
李少章给两人激得热血沸腾,朗声道:“别要不算上我李少章一份儿:”干罗望向李少章,眼中掠过慈和之色,微笑道:“少章你有妻有儿,生活美满,纵使你要跟我涉险江湖,我也绝不容许,况且你留在暗处。对我们的帮助会更大。”
李少章从未被干罗以这种眼神望过,心头一阵激动,哽咽道:“城主……”
乾罗佯怒道:“你要婆婆妈妈我意已决,你不若专心多生两个儿子,好好栽培他们,将来再告诉他们我和庞斑的故事。”转向老杰道:“方夜羽还有什么人?”
老杰道:“方夜羽第三方面的人,情况要复杂多了,虽都是中原武人却包括了被官府通缉,受江湖唾弃的剧盗杀手;或因各种原故,受他收买或笼络的门派帮会中人,最后则是他收降的黑道人物。”
听到最后一句,乾罗仰首无语,好一会才黯然一叹道:“葛霸和谢迁盘两人有否背叛我?”老杰沉声道:“应该没有,据逃出来的少爷旧都说,葛霸被暗算身亡。谢迁盘则不知所踪,但若少爷出来振臂一呼,谢迁盘必来追随少爷。”
乾罗心中暗叹,三年前与浪翻云一战,葛霸受了内伤,至今未愈;谢迁王盘则断去右手,自己亦受了重伤。致大机旁落在易燕媚和自己一向不大信任的毛白意之手,否则方夜羽要策反自己的手下,实谈何容易。
老杰道:“有件奇怪的事,就是易燕媚离开了方夜羽,孤身沿江东来,一路留下山城暗记,看来……看来……”
乾罗眼中爆起奇怪的神色,沉思片晌,平静地道:“她是来找我,你没有动她吧?”
老杰道:“她行为反常,虽看上去并非陷阱,但我当然要请示过少爷,才会行动。”
乾罗对老杰的小心周详大感满意,点头道:“燕媚燕媚希望我再没有看错你?”
两人愕然望向他。
乾罗举起茶盅,呷了一口茶后,淡淡道:“由今天开始,我们全面和方夜羽开战。”
武昌。
韩府门外。
大冲上行人稀少,纵有人走过,都是行色匆匆,赶着回家吃饭。
不舍将秦梦瑶送至门外。
秦梦瑶微笑道:“大师请回!八派的人都在等待着你。”
不舍摇头道:“若秦姑娘不介意小僧想再送一程。”
秦梦瑶没有拒绝,走下石阶,沿街缓缓而行。
不舍堕后尺许,默默陪着走。
走了十多多,不舍有点难以启齿地道:“秦姑娘可否准小僧大胆问上一个问题?”
在夕阳斜照下,秦梦瑶俏脸泛着圣洁的光辉,露出笑靥道:“有什么说话。大师勿要藏在心里。”
不舍仰望天边的红霞。神情落寞,轻叹道:“小僧生于蒙人藏僧横行的时代,父母兄姊均惨死于他们之手,我幸得恩师打救,才得身免,避居少林,本以为这一生也不会离寺下山,但恩师的死亡,却改变了小僧的一生!”又再一声轻叹,喟言道:“恩师败于庞斑之手,负伤回寺,当我们均以为他会逐渐痊愈时却忽然仙逝,没有留下只字片言,那时我想到的只是:无论如何,我也要为了恩师,为了少林寺,除去庞斑。”
秦梦瑶知道不舍这番心底话,可能是自他师尊绝戒和尚死后,从没有向任何人说过,心中也不由恻然,感到不舍隐然有视她为红颜知己之意。
不舍的语气转趋平静,道:“那时小僧便想到。恩师的武功已达少林寺武学的最高层次,纵使小僧再躲在少林,无论如何勤修苦练,最多也是另一个恩师,故此把心一横,往外求之,唉:”秦梦瑶自然知道他最后拣了双修府专讲男女之道的双修心法,以不舍这样自幼清修的高僧。要他下一个这样的决定,他内心的矛盾和斗争可想而知。
不舍沉吟片晌,道:“秦姑娘可知小僧为何忽然提起这些陈年旧事?”
秦梦瑶目注不舍,摇头道:“对别人来说,这些可能是陈年旧事。但对大师来说,却永远是那么历历加在目前,梦瑶说得对吗?”
不舍目中闪过痛苦的神色,点头道:“是的:所有这些事就像在刚才发生,挥之不去。好了:我送秦姑娘就送到这里为止。”言罢立定。
秦梦瑶轻移数步,才转过头来道:“大师先前不是想间:为何我故意不拦阻红日法王掳人而去吗?”
不舍微微一笑道:“因为小僧忽然想到了中原因事实上小僧也没有全力出手,只不过和秦姑娘不真正出手的原因或者略有分别。”
秦梦瑶别有深意地望了不舍一眼,恬淡地道:“大师不肯全力以赴,是否希望红日法王为要我寻鹰刀,无暇别顾呢?”
不舍眼中射出赞赏的神色,坦然道:“小僧是纯从利害关系的角度出发,因为小僧昨晚接到密报,卜敌率着红巾盗和一批黑道高手,往双修府进发,这事小借纵然明知是方夜羽布下的陷阱,也不能不踩进去,没有了红日法王这种可比拟庞斑或浪翻云的绝代高手,对小僧自是有利得多。”
秦梦瑶美目闪起异彩,默思片刻,道:“梦瑶也有一个问题想询问大师?”
不舍奇道:“秦姑娘请说!”
秦梦瑶道:“那天柳林之会,庞斑走时,大师有的是拦截庞斑的机会,只要你们动上了手,梦瑶不管如何也不会介入,为何大师却放过了那千载一时的良机呢?”
不舍愕然自问道:“是的!为何小僧会放过那机会?”
秦梦瑶代答道:“因为大师的心里面有两个不舍,一个是为了师门和白道武林,下定决心不顾一切击杀庞斑的不舍;另一个不舍却是你真正的自己,一个不愿乘人之危,并且不计生死,也要光明正大,轰轰烈烈和大敌决一死战的不舍。最后仍是真正的不舍胜了。”
语罢转身慢步而去。
看着她逐渐远去的优美背影,不舍的神情更落寞了,今次到双修府去,会否见到自己最怕碰见的“她”呢?
天已入黑。
乌云密怖,眼看就有一场大雨。
谷倩莲和风行烈两人,悄悄由北都进入干罗所在的南康府,趁着夜色。
来到位于府北一个幽林内,林内有座僻静的斋堂,隐隐透出灯火。
谷倩莲松了一口气,一把拉着风行烈的手,轻轻道:“一切无恙:来!让我们由侧墙进去。”
风行烈早习惯了谷倩莲这种对男女之防毫不避嫌的作风,但要他如此贸然闯入这自己一无所知的避世静所,却大感犹豫,皱眉道:“你若不告诉我进去干什么,我绝不会进去。”
谷情莲嗔道:“你要如此婆妈,随我来!”大力一拉,拖着风行烈转到左方的侧墙,扯着风行烈往墙头跃上去。
风行烈当然可将谷倩运反拉回来,但这样做可能会使谷倩莲真气逆转,致受内伤,无奈下唯有提气飘身,随她跟上墙头。
谷倩莲像打了场小胜仗般。得意地瞄他一眼,放开他的手,跃落内院侧的空地上。
风行烈自知斗她不过,苦笑摇头跃落她身旁。
谷倩莲一手按着他肩头,身子贴了过来。把小嘴凑在他耳边,轻轻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无论她对你说什么话。又或如何不客气,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更不要怪她。唔!你要先答应我,我才可以带你去见她。”
风行烈虽是好奇之心大起,仍气得忍不住哂道:“你最好弄清楚一点只是你要我去见她,而不是我要求见她,所以我并不须要答应任何条件。”
谷倩莲跺足道:“你是否男子汉,这一丁点要求也不肯让让一个小女孩儿家?”
风行烈心头一软,摇头苦笑,却没有再出言反驳。
谷倩莲喜道:“我当你是答应了,随我来:”带头由斋堂侧往后座走去。
风行烈潇洒地耸耸肩膊,放开一切顾忌,追在她背后,绕过前座,只见这斋堂原来占地极广,前座大院后另有一条幽径。穿过一个树林。通往后院。
幽林小径尽处是另一座三进的院落,庭院深处隐有敲打木鱼的声音传出来,使人尘心尽洗。谷倩莲一个劲儿推门入内。
十多个老婆婆正忙碌地工作着。有些在包接着元宝冥镪,一些则在缝补衣物,见到两个不速之客闯进来,都抬起头,惊异地往他们望去。
谷倩莲盈盈一福,微笑道:“各位婆婆好:”“哼:”一声间哼,来自堂内一个角落。
风行烈正大感尴尬无礼,闻声往闷哼传来处望去,只见一个脸容冷漠的胖婆婆,像一堆肉围般挤在一张靠墙的扶椅上,在如此秋凉的天气里,手上仍轻摇着把大蒲扇,一对精光闪闪的眼,直盯在他身上。
其它婆子闻声都垂下头去,继续先前的工作就若风谷两人从没有进来那样。
谷倩莲回头向风行烈嘻嘻一笑,又甜又妩媚,才往那摇扇的胖婆婆走过去,蹲在她身旁,嘴巴在她耳边说个不停,又快又急。
风行烈给那胖婆子验般上下看得大感不自然起来,干咳一声,便想退出屋外。
那胖婆子眼中露出些微笑意,站了起来,身高竟比得上轩昂的风行烈,活像一座大肉山。
谷倩莲向风行烈招手道:“不要像呆子般站在那里,过来吧:”风行烈大不是味道,惟有走了过去,正以为谷情莲要为他引见时,胖婆子一言不发,转身往后堂走去,谷倩莲再向他招手,随着去了。
风行烈没有办法,只好跟在两人背后,进入后堂。
后堂地方大得多了,是个清雅的佛堂,供奉着一尊净土佛和分列两旁的十八罗汉,布置淡雅,佛前的供桌燃着了一炉香,轻烟袅袅升起,把两旁的长明灯火笼罩在一个不真切的天地里。
风行烈不敢踏足在佛座前的地毡上,由侧旁绕过佛座,这时谷倩莲和那胖婆子已从佛座后的里门,走出佛堂去。
木鱼声有规律她从门外不远处传来。
风行烈踏出门外。
本鱼声忽地停了下来。
风行烈心中懔然,佛堂后是另一所呈长方形的静室,由一条约百步之遥的碎石径将两座建物连接起来,这么远的距离,木鱼者竟像知道有人来临般,就在他脚踏碎石径的同时,停止了敲木鱼;只从这点。可知对方是个超卓的高手。究竟是谁?谷倩莲为何要带自已来见对方?
这时谷倩莲在静室门前停了下来只有那胖婆婆一人缓缓推门而入,消失门内。
风行烈来到谷倩莲身旁,待要相询,谷情莲将食指按在上,作了个噤声的表示。
好一会后,那胖婆婆走了出来,冷冷望了风行烈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绕过两人,迳自往原路走回去。
风行烈大感摸不着头脑,望向谷倩莲。
谷倩莲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可以进去了!”
这回轮到风行烈犹豫起来,正要出言推拒,谷倩莲已伸手过来执着他的衣袖,眼中射出令他心软的恳求神色。
风行烈苦笑摇头,随着她穿过敞开的门,进入静室。
上等檀木的香气充盈着整个静室。
室内的长方形空间出奇地长而广阔,长度至少是阔度的四倍,感觉上颇为怪异。
宽虚的长室尽处蒲团上坐了一个身穿尼姑袍的长发女人,面向着尽端全无他物装饰的里壁,伴着她只有右旁一盏油灯,一炉炉香和左方一个木鱼予人寂寥静穆的感觉。
风行烈看到虽是该女人的背都,却感到对方有种巽乎寻常的魅力,如云下垂乌马光闪亮的黑发,配着淡素的尼服,是如此地不调和,但又是如此地合成另一种吸引力,使他也不由想看看这有着无限优美背影的女子,长相生得如何?
她究竟是谁?
谷情莲达有点战战兢兢她躬身道:“夫人!”
长发女子轻哼一声,反手一扬,一道黑影朝着若谷倩莲飞去。
事起突然,连风行烈也来不及应变。
谷倩莲刚抬起头来,呆了一呆,黑影穿进了她精心结成的发髻里,使她头上无端多了件饰物。原来是那夫人敲打木鱼的小木槌。
风行烈吁了一口气,暗忖只是这一掷的时间和力道这夫人是毫无疑间可被列入一等一的高手。先不说谷倩莲距她足有二十多步之遥,只是她拿捏谷情莲抬起头那微妙的刹那。小木槌穿人变髻的力道,已教人吃惊。尤其难得是她并没有回头,只是纯凭听觉办到如此高难度的动作。
谷倩莲像受惯了这夫人的脾气,一点惊容也没有,但却扮作可怜兮兮地动也不动。
那夫人冷冷道:“我早吩咐了你这小精灵不要再来,为何你不但大胆抗命,还带了一个臭男人来。”
风行烈还是当脸给人称作臭男人,大不是味儿。若非谷倩莲哀求的眼神飘了过来,记起了她早先嘱他不要介怀的话,怕不立即拂袖而去。
夫人又道:“小精灵你哑了吗?为何不说话?”
谷倩莲眼角露出笑意,楚楚可怜地道:“我怕一说话,又会惹得夫人不高兴。”
夫人微怒道:“你既没有胆子说话,为何又有胆子到这里来?”
风行烈真怕她又随手起木鱼或那盏油灯来掷谷倩莲,不禁暗提功力,以作防备。
夫人立有所觉,哼了一声,声音转回冰冷,道:“年青人,若你要应付我,恐怕非亮出君海的丈二红枪不行。”按着又叹了一口气,道:“放心吧:凝清是永不会和若海的徒儿动手的。”风行烈呆了一呆,已知这女人是谁,难怪谷倩莲有恃无恐地违抗禁令,带自己到这里来,仗着竟是他身为厉若海徒儿的身份,因为对方正是和厉若海有着微妙关系的上一代双修府府主:双修夫人谷凝清。
他抱拳施礼道:“风行烈参见夫人:”双修夫人谷凝清幽幽一叹,淡然间道:“令师可好?”
风行烈早知她接着问的必是这他不想被问及的问题,凄然一叹道:“先师与庞斑于迎风峡一战中不幸落败,已归道山。”
谷凝清默然不动,好一会才柔声道:“若海死时,你是否陪在他身旁?”
风行烈给勾起了伤心事,心中一酸,强忍着要掉下来的热泪,点头道:“行烈当时正在他身旁。”
谷凝清缓缓道:“他有什么话说?”
风行烈的热混终忍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仰天叹道:“先师说“到了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是如何寂寞,人生的道路是那样地难走,又是那样地使人黯然魂消,生离死别“悲欢哀乐,有谁明白我的苦痛?”
“哈……”
谷凝清仰天一阵狂笑,才又出奇平静地道:“生离死别、悲欢哀乐、生离死别、悲欢哀乐:若海啊若海,二十年前我便看透了你的痛苦,无论你粉作如何坚强,也瞒不过凝清这个最爱看蝶舞双双,在你心中是只懂作梦的小女孩。”
风行烈想起往事,欷摇头,忽地记起一事,低声道:“行列十七岁时,有日见到先师在书房内,欣赏着一幅绣着双蝶飞舞的精美刺绣,不知是否夫人之作?”
一直看似平静的谷凝清全身剧震猛地转过身来,仍保持着盘膝的姿态,脸向着风行烈道:“你说什么?”
风行烈终于看到她的容颜,只见她挂满了无声混珠的清丽俏脸,只眼有如点漆,顾盼间使人魂消,不但不觉半分衰老,却多了谷倩莲没有的成熟高贵风韵,姿容之美,比之绝世无变的靳冰云也不逊色分毫。
谷倩莲反变成了旁人,看看谷拟清,看看风行烈,也忍不住掉下了晶莹的泪珠来。
风行烈情绪平复了点。脸上露出回忆的神情,道:“当时我问师傅,这块刺绣是何家女子所制,师傅罕有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没有答我,但在我离开着房时。却道:“好花堪折直须折,行烈你要紧记我这句话,机会一错过了便永不回头。”
谷凝清闭上美目,全身剧震,喃喃道:“若海啊若海:当日只要你说一句话。凝清什么国仇家恨,复国大业,双修大法也可弃之如敝屣,但为何你连那句话也吝啬不说呢?”
言罢美目睁开,眼中闪着兴奋的神色,但瞬间又被悲痛替代,如此悲喜交替,最后转身向回墙壁,轻轻道:“倩莲你带风公子走吧:”谷情莲急道:“夫人:我还有重要话儿想说!”双修夫人谷凝清柔声道:“走吧:无论什么话,我现在都不想听。”
谷倩莲听出她语气中的坚决,吐了吐小舌头,同风行烈打了个眼色,悄悄退出静室外,顺手掩上了门。
风行烈跟在她背后,问道:“现在是否应立即赶回双修府去。”
谷情连摇摇头,转身向着静室道:“夫人,倩莲和行烈候在屋外,到夫人肯听我说话时,再召我们人去吧:”言罢向风行烈扮了个俏皮的鬼脸,伸手指了指插在发髻处的小木槌,表示在这里不用怕再给谷凝清当活靶般来转东西了。
风行烈哑然失笑,又禁不住大皱眉头,也不知要等到何时,才会被“召见”。
念头未已,一粒豆大的雨打着睑上,按着大雨哗啦啦的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