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不了院子，郑霜整宿睡不着觉，眼睁睁地看着卢府在三日后将丰盛得令人咋舌的聘礼搬进自己家中。

“父亲，这样总关着妹妹怕不好吧？我担心会把她憋坏！”郑岳忍不住说道。

“不要紧，让她闹腾，她总有闹累或者自己想通的一天，现在若不杀杀她的性子，将来到了卢府她也不会好受。”

郑霜闹了五六天后，“去把我哥哥喊来！”她一脸憔悴地打开门，吩咐丫头道。

“是，小姐。”丫头忙跑着去喊郑岳。

“妹妹找我何事？”郑岳不多时便赶过来，冲着郑霜赔笑道。

“哥，我想通了，既然是皇上赐的婚，我也躲不掉，你和爹爹也确实纵容不得我。何况即便我出了阁，你和爹爹也一样会护着我，不会让我受半点儿委屈。”郑霜悲情地道。

“好妹妹，你放心，爹就你一个女儿，我也就你一个嫡亲的妹妹，我和爹爹以后一定会补偿你的！”郑岳拍拍郑霜的肩膀，宠溺地笑道。

“嗯，你去告诉爹爹吧，别让他操心了。”郑霜淡淡地道。

“父亲，妹妹这两日似乎想通了，现下也不闹了。”郑岳向平西将军报告这一好消息。

“那就好，不过不管她是真想通了还是假想通了，都不能对她掉以轻心，婚期定在立春，离现在也就两个月的时间了。让她在家好好准备准备，收收性子吧。我过几日便要回西北驻地了，霜儿的婚礼我也不知能否回来操办，你这做哥哥的要一切操心了。”平西将军温和地道。

“父亲放心，孩儿知道。”郑岳望着父亲鬓角的白发，动情地道。

这日上午尹离正在家中帮母亲撑着棉线纺纱，却见尹莫急匆匆地冲进来。

“二姐，你听说没？皇上给平西将军府的郑姐姐指婚了。”

“哦，真的？指给了谁？”尹离一惊，手中的棉纱又抖乱了。

“听说是大将军的公子。”

“不会是卢世标吧？”尹离脸色一白，心里暗想。

“什么时候的事儿？”尹离起身，放下手腕上缠的棉纱。

“就是前几日的事。”

“娘，我得去看看霜姐姐，这些棉线等我回来再纺吧。”

“好吧，让小禾陪你一道去。”尹母吩咐道。

尹离忙简单收拾了一番带了小禾赶往平西将军府。

“公子，门外尹姑娘来拜访小姐。”下人向郑岳通传道。

“妹妹这几日也闷坏了，让尹姑娘去陪陪她吧。”郑岳吩咐道。

郑霜正在屋内一边蹂躏宣纸，一边苦思逃脱的计策，就听见外间的丫头禀报：“小姐，尹姑娘来了。”

“啊，离儿！快请进来！”郑霜这几日来难得露出如此兴奋的神情。

“霜姐姐，我听说皇上给你指了婚。可是真的？”尹离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们都下去！”郑霜冷声吩咐她的丫头。丫头们忙退出去掩上了门。

“是，我正为这事苦恼呢！”郑霜皱眉道。

“不会是卢家那个下流坯子吧？”尹离上前一步，紧张道。

“不是卢世标，不过也好不到哪儿去，是他哥哥！”郑霜闷闷不乐。

“那他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尹离着急地问道。

“我也不大知道，听我哥哥说他在城内做禁卫军统领，不过我猜他们卢家没有一个好东西！”

“那怎么办？皇上已经下旨了。”尹离也蹙眉道。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也进不了宫，进去了恳求皇上，皇上也未必肯收回成命，父亲和哥哥也靠不住。我多恨自己不是个男子，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哪怕和父亲征战沙场，也比这样任人摆布强！”郑霜咬牙道。

“可怜的霜姐姐，瞧你这几日瘦的！可恨我也帮不了你。若是沐姐姐在，说不定能替你出出主意。”尹离心疼地看着郑霜道。

“离儿，不瞒你说，我有心离家出走，只是我爹爹和哥哥把我这院子守起来了，我走哪儿都有人看着，出不去。”郑霜拉了尹离坐下，附耳低声道。

“霜姐姐若走了，你父亲和哥哥会不会受连累？而且霜姐姐一个女孩家又能去哪儿呢，现在这乱世出了辰阳城就很不安全的。”尹离冷静地分析道。

“我想过了，皇上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不会将我爹和哥哥怎么样的。我若出得了门，就去寻沐姐姐去，沐姐姐能一人四处闯荡，我也能。何况我还会些功夫，用来自保没问题。”郑霜自信地道。

“或许那卢世擎不算顶坏，或许他人还不错……不如我们再打听打听。”尹离又说道。

“离儿！你怎能这样想，即便他不像那卢世标，难道你愿意我和卢世标成为一家人？！”郑霜恼道。

“那就只剩下离家出走这一条路了吗？”尹离无奈地道。

“是，离儿，我已经快被憋疯了。若让我嫁给一个我绝无好感的人，还不如拿刀杀了我！快帮我想想怎么才能逃出去！”郑霜急得都带哭腔了。

“好了，霜姐姐，你别急，我们这就一起想想。”尹离忙劝道，端了茶递给郑霜，又朝外间的小禾吩咐道，“小禾，来倒茶。”

尹离喝着茶，绞尽脑汁地想法儿。郑霜眼巴巴地望着。

“有了！”尹离目光灼灼地道。

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尹离便带着小禾辞别郑霜出了府。

“小禾”一直垂着头跟在尹离身后，待从平西将军府所在的大街转向一个小胡同里，两人的脚步不禁都快了许多。

“太好了，离儿！真有你的！”假冒小禾的郑霜猛然抬起头，长舒一口气，两眼发亮，兴奋地道。

“可是我有点儿担心小禾，她会不会有事？”尹离担心地道。

“不用担心，我爹和哥哥都不是恶人，况且我也留了纸条给他们，让他们不要为难小禾，说是我逼她这样做的。”郑霜道。

“那霜姐姐现在准备怎么办？要不要先到我家里去避一避，再收拾几样行李？”

“不能去你那儿，小禾撑不了多久，他们很快就会发现的。我带了些银票，行李我会自己买。离儿，就此别过吧，等事情过去了，我会回来找你的！”郑霜既兴奋又不舍地拍着尹离的小肩膀道。

“霜姐姐，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万事小心！外面形势不好你就回来找我，我们再想办法！”尹离紧握郑霜的手道。

“好的，我知道了。不用担心！”郑霜心中无比畅快，终于有足够的理由去周游天下，闯荡四海了！

尹离望着郑霜头也不回的背影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不该帮她就这么离开？

郑霜先是用了些散碎银子在衣铺店买了几件家常衣物装进一个包袱，又到点心店买了些吃食，揣好后，便混在人群中走出了辰阳城门。

一出辰阳城，郑霜就乐不起来了，城外聚集了很多流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处处散发着馊味。幸好她只是穿了小禾的粗布衣裙，不然肯定要被饥民盯上了，饶是这样，也有人在暗暗打量她身上是否有油水可榨。面对那些饥饿的老人和孩子，她纵然心疼，但还是聪明地没有拿出小包袱里的那点儿干粮。她知道拿出这些，会有一群人蜂拥而上，不仅老的、小的吃不上，自己也会被抢光的。

辰阳城内，禁卫军统领卢世擎正在带人巡视各城门的防务。

“城外的流民若再不控制，迟早要出事。”卢世擎站在城墙上望着城外的人群冷冷地道。

“统领，咱禁卫军只管负责城内的安全，您放心，我们决不让流民再靠近城门半步。”身边的随从恭敬地道。

“你懂个什么！兔子急了也跳墙，这些黎国、奉国、寥国的流民是冲着活命而来的。若是在城外滞留得久了，又无衣食供应，他们会跟人拼命的。那时再镇压，付出的代价就大了！”卢世擎怒道。

“那统领的意思是？”随从忙低头问道。

“去派人把流民都驱逐到西城门外，把赈济的摊点也全都移到西城门外。”卢世擎吩咐道。

“统领，那赈济的摊点有限，将流民聚集在一起，恐怕更容易引起暴乱。”随从不安地道。

“赈济不是我们禁卫军的事儿，我只能向朝廷汇报情况，先加大赈济量。况且我听说朝里已经在安排安抚、疏导流民的事儿。你只需调动人马，加固对西城门的守卫即可。”

“是，遵命。”

“你留下安排，我带几个人去城外探察一下情况。”

郑霜在快黄昏时终于远离了流民聚集区，原来这天下也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到处都是远山阔水，可以恣情游乐。

郑霜又累又饿，拣了个略显干净的石头一屁股坐下，将手往衣服上蹭了一蹭，便从包袱里拿出些小点心来，刚放一块到嘴里，便见到眼前有一双穿着破鞋的小脚，脚指头在外露着，已经冻得发紫。

郑霜抬起头，原来是一名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衣衫破旧，身后还跟着一位衣衫破旧的老婆婆，两人望着郑霜的眼神里充满了饥饿。

郑霜嘴里的吃食咽得有些勉强。

“给，拿去吃吧。”郑霜笑着把纸包里的吃食递给那小姑娘。

那小姑娘生怕郑霜反悔似的劈手夺下，抓起一块糕往嘴里塞去。

“谢谢恩人。”那老婆婆有气无力地向郑霜道。

小姑娘忙抓起一块糕递给老婆婆。

郑霜不忍再看，起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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