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一定不要成为母亲的样子(4)

作者:刘小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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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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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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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1634字

“这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因为我们画得都很仔细,所以画完一幅完整的画需要很长的时间,有时候需要几个月,有时候需要一年,而且在作画之前,我和他都要反复思考把身体摆放成什么样的姿势才是最美的。这真的很难找,男人的身体和女人的身体不一样,女人不管是站着还是躺着,都会被画成一个不错的效果,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画女人的裸体,因为女人的裸体最容易让普通的人感受到美丽。可是男人的身体不一样,无论是站着还是躺着,都让人感觉很奇怪。


“后来2519发现蹲着是最美妙的图案,生殖器在两腿间敞开,蹲下来,双手环抱着膝盖,眼睛凝视着前方或者别处。当2519找到这个造型时很激动,他立刻把衣服脱光,把自己摆成那样的造型,‘怎么样?’他说。


“真的很好,我知道把那时的他画在画布上将是一幅伟大的画,我在喋喋不休,我说好,真的很好。那时2519又笑了,两个三角又横在他的脸上。‘开始吧。’他说。我开始了,我拿出了画笔,铺好了画布,我的手在颤抖,我知道我开始创作我今生最不同一般的作品,这让人激动。


“十几年中,我和2519断断续续,每个人画了五幅画,直到四年前,你父亲死亡的前一周,我们每个人才完成了五幅画。当然,这五幅画各不相同,我和他不止是画彼此蹲下的身体,我们也画站着和躺着的身体。每一幅画都是一部伟大的作品,但是最奇妙的是这两幅作品:男人蹲在地上,双手环抱膝盖,生殖器在双腿间自由舒展。这两幅作品一个是我的,一个是他的。


“我们从未把这两幅作品公开过,也从未向人提起过,这世界上没有人知道有这么两幅伟大的作品。只有你知道,月儿,就是你刚才看到的。就是这样的。”


在路人甲讲述的过程中我一直闭着眼睛,但是我在听,而且是很仔细地听。有很多事我都想不明白,比如有一次,当我说我要做父亲的模特时,路人甲很慌张,他说我的父亲最讨厌模特,既然父亲讨厌模特,为什么他又拿路人甲做自己的模特?


“2519是一个奇怪的人,他已经做过,并且有过模特,就不再需要任何模特。我和他画完那些伟大的画之后,就都不想再要模特。月儿我对你说过的,模特这个职业是邪恶的,只要做了模特,就一直想要做别人的模特。我们,我、2519和你,都邪恶过了。”


此时我相信了母亲所说的话,路人甲的确害死了我的父亲。


“是你的邪恶害死了2519,对吗?”我说。


“邪恶的感觉不足以杀死2519。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死,但是我相信,没有人会杀死2519,如果他是被人害死,害死他的人只有他自己。月儿不要再去寻找,从来没有所谓的真相,你什么都找不到。月儿,我爱你,我们在一起。”路人甲说。


1在我离家一月之后,我的叔叔来到了这所学校。那时候我又进入了神志不清的状态,在那天路人甲对我说出最后一段话时,他仿佛对我施加了催眠术,我开始进入无意识,脑子一片空白,目光痴呆。路人甲照顾我的吃喝拉撒,这一个月他从不让我离开他,他去学校上课时也带着我,我就坐在他的身边,呆呆地望着他的那些崇拜者。


尽管这样,路人甲的那些崇拜者依然不肯放过我,每当路人甲带我去学校,他们还是会恶狠狠地向一个呆子啐一口,然后把崇拜的目光投向我身边的路人甲。起初路人甲会赶走那些崇拜者,可是崇拜者很多,他总是赶不完,后来也就听之任之。


叔叔来的那天路人甲正带我去学校,在学校门口又有一个女孩子向我吐了一口唾沫,在那时叔叔疯狂地跑过来,他对那女孩儿大声呵斥,他说滚开,没教养的东西。


那女孩儿跑开了,叔叔拉起我的手,他眼中含泪。


“可怜的孩子。”他说。


然后叔叔又转向路人甲,他说求你了,不要再伤害孩子,不要再告诉她任何事。路人甲显然同意了叔叔的观点,他点了点头。那天叔叔要带我回家,可是我是一个呆子,我的主人是路人甲,所以当叔叔拉起我的手,要带我回家时,我甩开他,跟在了路人甲的身后。


叔叔走了,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他,他步履沉重,如同一个年迈的老人。


在叔叔逐渐消失的时候,我的意识也在逐步地复苏,在叔叔完全消失之后,我对路人甲说:叔叔来了。


那是这一个月我说的最为清晰的四个字,路人甲听后也是又惊又喜,他说月儿你好了,然后他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拥抱。


我很喜欢被路人甲拥抱的感觉,他是爱我的,20岁的时候我很清楚被人爱的感觉,我知道路人甲既是我的主人,也是我的奴隶。可是我一直在努力抵制这种感觉的侵袭,在抵制爱和被爱对我精神领域的侵袭。


我知道那种不自觉的抵制来自于叔叔的阴影,我逃脱不了他的阴影。我的叔叔,那个叫做丙坤的男人,从小到大,我不间断地失忆,可是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叔叔的味道。


在叔叔去找我的第二天,我和路人甲躺在床上,路人甲又一次满含柔情地对我说了一句“我爱你”。我承认这三个字具有魔力,在那时我认为,这三个字足以让我对他以身相许,所以尽管我不太愿意和任何人***,可是那天我依然主动抚摩着路人甲,并以一种蛊惑的姿态对他敞开了身体。


那个时候路人甲很兴奋,他不断说谢谢你,我爱你。我不晓得他为什么说“谢谢你”,那三个字让我听着很别扭,我真想对他说,亲爱的,我真的不需要你感谢,我只需要你说我爱你。


可是我没有说,我知道一旦我说出那些话,路人甲会觉得很难堪,我会破坏掉他的好心情,进而破坏他酝酿已久的***。


仿佛一切都是注定的,那是我们最后一次***,也是最搞笑的一次。那天我本来要好好表现,我想不管他用什么样的姿势,我都会拼命迎合,我要做他床上的妓女,做他的奴隶。可是当他在我的身体上自由运动时,我居然开口喊了一声“丙坤”。


我是无意识的,那两个字从我口中自然流出,我知道我犯了一个大错,可是错已铸成,无法更改。我只好对路人甲说:“对不起。”


这好像让路人甲受了莫大的屈辱,他流出了眼泪,他说月儿,你根本就是一个邪恶的女人。他穿好了衣服,推门而出。


春天的气息早已弥漫,街边的桃树开满了花,粉红满天,路人甲行走于粉红中,他回头看我,却是满眼的泪。


“你根本就是一个邪恶的女人”,那是路人甲对我的一个评价,就是说,不管当初我是不是他的模特,我都会成为一个邪恶的女人。


12


后来路人甲不再要求和我***,他开始喜欢上亲吻我的额头,通过相互亲吻额头这种简单的行为,路人甲好像对我也找到了异样的感觉,他重新变得很快乐,他不再流眼泪。他说月儿,没关系的,如果我不能成为你的恋人,就让我接替2519,成为你的父亲。


“做我的女儿好吗,我的宝贝?”


我听到了“父亲”两个字,我突然想起了高斌,想起我曾经和一个叫做高斌的男人在一起时所拥有的美妙的感觉。我说路人甲,你知道高斌吗?


“高斌是谁?”


“我的父亲。”


路人甲瞪大了眼睛,他很吃惊地说,月儿,你的父亲怎么会姓高呢?我从来不知道2519是姓高的。


我告诉路人甲,我说高斌是我17岁时拥有的父亲,他并不是2519。我和高斌在一起待了两个月,我们每天晚上脱光衣服躺在一起,他每天晚上都会欣赏我的身体,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


路人甲又流泪了。


“他每天晚上都会欣赏你的身体,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吗?”路人甲说。


我说是的,怎么了,路人甲?


“那么,月儿,在你17岁的时候,你已经做了模特,做了那个高斌的模特,只不过高斌的画布是在心里。你从小就是一个邪恶的模特。”


这个说法让路人甲很难过,之后他用一种冷淡的目光看着我,那目光冷漠而恐怖。他说月儿,高斌是你17岁时拥有的男人。路人甲把我的身体从他旁边推开。我说不是的路人甲,他只是我的父亲,从来不是我的男人,他是一个高明的医生,却从来治不好自己身体的疾病。


我想要再去亲吻路人甲的额头,可他还是固执地把头往后仰。


“我以为我会是2519之后你唯一的父亲,看来我又错了。”路人甲说。


路人甲在一点一点往后退,我们距离很遥远,我伸出手臂,却再也触摸不到他。


那天路人甲提到了我的父亲,他说你的父亲怎么会姓高呢,我记住了这句话,我也在问我自己,我的父亲到底姓什么呢?


这是真的,我不知道我父亲姓什么,而我姓苏,我的名字叫苏月儿。苏是母亲的姓,小的时候母亲经常对我说,苏是这个世界上最柔美的姓,所以,她一定让自己的女儿也随她的姓:苏。


可是父亲到底姓什么,我却从来不知道,也从来没有问过。


但是那天路人甲居然提起了这一点,这让我开始好奇,我的父亲姓什么呢,他除了2519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名字?这问题在我脑中盘旋,我急于知道。


就在那天晚上,当路人甲一点点离开我的时候,我又拿出父亲的打火机,我望着远处的路人甲,我说来,我们来见我的父亲。说完我打开了打火机,我把打火机拿到路人甲的面前,我说看到了吗,蓝色火苗上,我的父亲在跳舞呢。


“爸爸,你刚才听到了吗,路人甲问我的父亲姓什么呢。爸爸,你姓什么呢?”


我的父亲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路人甲,然后吐出一个字:“蓝。”


那天我才知道我的父亲姓蓝。当我追问父亲到底叫什么名字时,父亲不再和我说话,他把目光投向了路人甲。我把打火机递给路人甲,我说你看到他了吗,他在看你呢。


路人甲的眼眶中依然有泪水,当他接过那枚打火机的时候,他的泪水夺眶而下,他一直抽搐,嘤嘤嗡嗡,看着蓝色的火苗,拼命哭泣。


我正沉浸在喜悦中,因为我终于知道原来我的名字不是苏月儿,我叫蓝月儿,这才是我的名字。


“蓝月儿,”我对路人甲尖叫,“我叫蓝月儿,你听到了吗?父亲说他姓蓝,我的名字叫蓝月儿。”


那时的路人甲根本听不到我的话,他双手捧着那枚打火机,他的手在颤抖,他一直哭,却说不出一句话。


“路人甲,快和爸爸说话。他还在呢,他马上要走了,快和爸爸说话。”我说。


路人甲终于擦干了眼泪,他第一次对着打火机,叫了一声2519。


我听不到父亲给路人甲说了什么,我凑到父亲面前,我说爸爸,你对路人甲说了什么?父亲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中有讥笑,是四年前的讥笑,他不吭声,继续把目光投向泪眼蒙眬的路人甲。


我又喊路人甲,我说路人甲,父亲给你说了什么?路人甲仿佛从梦中初醒,他轻叫一声:苏雪。


然后他艰难地站起来,捧着那枚燃烧的打火机,去了那间布满他和2519的裸体画的密室。


13


路人甲在那间密室待了好久,这期间我试图也走进那道密室,可是门被他堵上了,我怎么也打不开。我在外面喊他,他也不作回应。我把耳朵放在门上仔细听,却听不到里面丝毫的声响。


大约两个时辰之后,路人甲出来了,他看起来很憔悴,而我的注意点是那枚打火机,它已经被关上了。路人甲把打火机递给我,打火机冰凉,显然它被关上了好久。


路人甲在密室和我父亲谈的话成了一个永久的谜。


那天之后我不断打开打火机希望父亲出现,我想问父亲到底他对路人甲说了什么,可是父亲没有出现。在这个过程中我时而喃喃自语,我说我叫蓝月儿;时而哈哈大笑,我对路人甲尖叫,我说路人甲我叫蓝月儿,我再也不姓苏,那真是一个***的姓。


对我的疯狂路人甲有时候垂泪,有时候漠然视之,后来他淡淡地说出几个字:真是一个疯子。


路人甲不再去上课,那些崇拜者忍受不了路人甲的隐退,他们打听到路人甲的寓所,偷偷摸摸过来,敲响了门。


路人甲去开门,有一个带头的人把脑袋探进来,目光巡视了一周,当她看到我,给了我一个鄙夷的目光,然后她讪笑着请求路人甲:


“去吧,老师。离开这个疯女人。”


路人甲咆哮着让他们滚蛋,他“砰”的一声关上门。那些人在门外拼命敲打,而他在室内看着疯掉的我,默默垂泪。


当那些人终于走开之后,路人甲走向我,给了我一个拥抱,他已经许久没有给我拥抱,这个拥抱对我来说那么温暖,那才是世界上最温暖的拥抱。路人甲抱了我好久,他不断地说好了月儿,以后不会有事儿了,他们不会再来打扰你。


然后他就开始收拾行李,他说月儿,回到叔叔那里去,我知道你不想离开他,回去吧。我听从2519的安排,在这里等了你三年,我等到你了,现在我也要走了。


路人甲真的走了,那是一个夜晚,他找到一个空地,把自己所有的画,包括那个密室中所有的画,都偷偷运到那个空地上,他把那些画堆积起来,浇上一些汽油,然后他点燃了一根火柴。


火迅速烧起来了,在那个漆黑的晚上,我站在路人甲的身边,默默看着那一地的火光。那真是一个壮观的场面,火光穿透了夜的漆黑,照在路人甲的脸上,我从他脸上看到了一片苍凉。


当那些画在火中一点点灭亡时,路人甲开始笑,那是一种奇异的笑,他咧开嘴,嘻嘻哈哈。他说2519,你20年前带走了我的记忆,何苦20年后又把它还给我,20年中,你高高在上,统领着我的记忆,可是现在我不想再做你的奴隶,也不想再做它们的奴隶。你看,它们成了一片灰烬,它们都没有了,我再也不用守候这些画,再见2519,再见。


我和路人甲在画的残骸旁待了一夜,天微微亮的时候路人甲把我带到了我家的门口。他敲开门,叔叔出现了,叔叔从路人甲手中接过我的手,然后他关上了门。


路人甲走了,消失于茫茫的尘埃。


路人甲,他曾经是我的主人,也是我的奴隶,他曾经给了我对爱情所有的幻想,可是他最终还是走掉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离开路人甲是早晚的事,他也只能如高斌一样,仅仅存留于我的记忆,却不会横亘在我的生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