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走走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1:15
|本章字节:9996字
南摇摇头,知道不久后它就会变得迟钝。她将脚伸进了洁白的浴缸。
晕晕的黄光下,她看着自己一双脚,它们沉在微微有点血色的白水里头,有一些象牙的质感。她用脚拨弄着水,不断漾出的波纹随着她的心微微摇晃。她站起来,把整个身子坐了下去。水龙头一直大开着,温暖的水源源不断地从上面进入,再从浴缸边上的排水孔流出。红红的葡萄酒在水流的来来去去里变得越来越稀薄,渐渐没了颜色。
浴缸不大,她试着把整个背部浸进去,两条腿就不得不弓起来了。她将腿岔开了,靠在浴缸两边。冰凉的触感和底下暖热的水,交织出一瞬间战栗的快感。
她的手不假思索地滑向了那里,轻轻撩拨着,茂盛的、乌黑发亮的水草立即塞满了手指缝。廉价的葡萄酒,甜得象蜜,流进身体的内部。南就笑了,自己不就这样吗?刚才在酒吧,昏暗的灯光里,她看着走下台的男孩,脸上绽放的微笑就是这样的,甜蜜的,廉价的。不,不是廉价,连钱都不用付呢。南又笑了。她轻轻闭上眼睛闭上嘴,人顺着水滑到池子底。水面上堆满肥皂泡沫,黑黑的发漂过她的脸。这是多么美妙的一刻啊,她想起她坐在地下室小小的排练房里,听着西的噪音吉他时的感觉,那样吵的音乐里她的心平稳跳动。安静的水面上没有缺口,只有泡沫。
在水里,她抬起手抚摸自己的身体。上半身是瘦的,从侧面,嶙峋的骨头一棱棱延至腰部。从腰到臀,一下子从谷底上了山,那里积了很多软软的肉。软肉越多,就越女人,等到***也软软地塌下来,女人的这辈子,也差不多到了头。南想起小时候在弄堂口看见的老太太,夏天坐在树荫下摇着圆圆的芭蕉扇乘凉。坦胸露腹,老皮子上起的皱褶和芭蕉扇上的纹路一样多。胸前耷拉下的两握,是已经被掏空的皮口袋,再也鼓不起来了。路过她们身边的人不会再去张望,她们已经失去了性别,仅仅代表活着。
而我,我的身体虽然还年轻,但也在一天天走向衰老,我要用它享受,我很快乐。我也会让别人来享受它,所有的人都可以很快乐。南自言自语着,从池子里站起来,扯下一块浴巾,轻轻裹在身上,印一印水。
然后她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上面的一瓶护肤乳液,倒了一些在手心里,缓慢地摩挲着自己全身的肌肤。它们在她手指的游走下,在昏黄的光里绽放出让她骄傲的光泽,圆润的,玉一般。她洗了洗手,擦干后,试着抚摸自己。幼嫩的手感,让她想起了筷子底下蛋黄色的,怎么都夹不起来的,水水的,一碰就碎的日本豆腐。
她抬起头,看了看不高的天花板,突然很想在那上面开一个天窗。她记得她的手和西的手交叉相握着,他们在一个有星星的夜晚走过南丹路,她只注意到了路边墙头伸出来的、茜红色的、喇叭一样开着的花,还有那下面一丛丛黄黄红红的凤仙花。这时西轻轻摇了摇她的手,他说,你看,你抬头看。
月亮在天上,像一幅画一样静美。
西把头仰得高高的,他说,南,你要常常地看一看天。喜欢看天的孩子会得到上天的眷顾。他接着说,我是月亮之子。
如果你是月亮之子,那么我也是。她轻轻地嘟哝了一句,赤着脚开了浴室门,走进房间。灯已经被关掉了,窗帘没有拉上,月光照进来,微微看得见轮廓。从水里起来的时候头就有些昏了,现在她只想把自己放平。她走到床边,在男孩右手边直直倒下,双手平放在身体两侧。
男孩坐起来,他看着她,半响,伸出右手到她的颈下,带着她的上半身坐起。南一直闭着眼,男孩不知道,她不是害羞,她的大脑就和这微微合拢的眼睛一样,一经关闭,就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知道了。
男孩想抽走她身上裹着的浴巾,他一腾出右手,她就往后倒。但他及时抄住了她,用左手让她一丝不挂了。他吻住她。她的脑袋再一次被搁在了枕头上。
他拨开她,进入。很快就会有连续的撞击了,南等待着微微的疼痛给她带来酥松的快感。她因为这未知的快乐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就像叹气一样轻柔。可是热流就在这一声呻吟后在洞口蔓延开了。她只看到男孩弹吉他的样子,她只看到男孩唱《觉醒》时,看着她的激动而忧伤的眼神,那眼神让她立刻想起认识西的那一晚。他们唱的是同一首歌。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她怎么可能知道,他会是个早泄男孩?
没有大脑的管束,欲望野草丛生。它们全都张开了嘴,等着天降甘霖。湿润的气息让它们嗅到了,于是纷纷伸展得更长,渴望得到更多。南觉得这简直就是一个骗局,她和它们一同上当了,从希望到失望。
“克感敏”开始发生作用,睡意带走了南。被抛弃的欲望独个儿燃着,在暗夜的风里自生自灭,变成灰烬。对于那个无底洞来说,这是一个漫长的夜,一个干旱而荒凉的夜。
19
南醒来后的感觉不错,因为头已经不痛了。她转过头,发现男孩已经醒了。在明亮的房间里他们互相对视。男孩的眼神里有一点抱歉。她看出他想再一次要她,他想证明自己么?可是她不想给他这个机会。她坐起,开始穿衣。
“我要走了。”
“不,你别……”男孩的手臂往上抬了抬。
“我只是你青春幻想的折射,再过两年,你就明白了。”
“是,我是太小了,小得让你这样走掉。”男孩闷声闷气,声音里发了一丝狠。
“不,我要走的时候没人拦得住我的,除了我自己。但是你的感情真的不应该给我。我想你是清楚的,你也会那样做的。”
“我有时觉得我的爱情观有点问题。”
“不是爱情观的问题,是你没有能力的问题,你没有能力证明你的爱情观。”
“是的,你说得一点不错。你心里一定在笑话我,是吗?这点我是清楚的,每样事都是有理由的。但你现在有点让我……”或许是平躺在床上,有被人居高临下俯视的意味,男孩索性也坐了起来。
南做了个往下压的手势,“好了,我真的要走了。跟你说个故事吧,关于一夜情的。
“古时候有个年轻人赶夜路,看见路边的灯光,就走过去敲门,想借宿一晚。门开了,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女人对他很好,热情款待,给他张罗吃的,等他吃饱喝足了就给他铺床,又主动投怀送抱,极尽温存之能事。一夜云雨,年轻人过得很快乐。第二天清晨两个人依依作别。三天后他又来找这个女人了,想再续前情。可是女人似乎变了一个人,她不再温柔不再甜蜜,横眉冷对,出言不逊,坚决地赶他走,全无几天前的恩爱了。
“年轻人很苦闷,走在路上,碰到一个老人家,老人拿出一面可以照出前世的因果镜给他看。只见镜中有个女人赤身裸体,倒毙于路边。一个牧童刚巧经过,见她很可怜,就从旁边池塘里摘了一片荷叶盖在女尸的私处。
“一夜情缘,只为了报答‘一叶之恩’。一夜情,一叶情。”
故事说完了,南的衣服也穿好了。她背上包,想冲男孩笑一笑,不知怎么,笑不出来。
对这个呆了几天的陌生城市她没有一丝好感。她还以为自己可以爱乌及屋呢。火车刚开进江西边境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的手机没了信号。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第一个反应倒是松了一口气。但当她发现自己彻底成了断线的风筝后,她又有些不习惯了。
下了火车后她发现,这个城市的街道很脏,人们有气无力,服务态度蛮横。路边大锅里,麻辣烫的味道倒是不错,可她起身时发现自己的钱包没了。摸一摸身边口袋里剩下的零零碎碎,她决定第二天就回上海。
夜晚她一个人在街上走,看见第一个酒吧就推门进去了。熟悉的吉他声、人声像一个浪头,她突然打了个趔趄。昏暗里她靠着墙站住了,逼窄的舞台,男孩正弹着吉他卖力地吼叫,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她听得出他的音质并不十分出色,他都快把那只麦克风给吞下去了。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就近坐下。犹豫了一会后她给自己要了一杯长岛冰茶,她并不特别喜欢它酸酸涩涩的味道,但她想起了西的鬼脸,你以为这是茶啊?几天来她忙着在心里诅咒发牢骚,这是她第一次想到西。她轻轻呷了一口长岛冰茶,若有若无的橙香在她的嘴里弥漫开。西那会儿唱的又是些什么歌呢?她眼睛一眨不眨。她总是痴痴地望着西,西唱完一首歌睁开眼的时候,也会第一个看向她,穿过幽暗穿过跳动的烛火,飞快地扫过她的脸庞……
男孩看样子连二十都不到,皮肤黑黑的,嘴大大的,人瘦瘦高高的。他穿了一件运动衣,一条有很多兜的大裤子,扎了一个又直又长的马尾。脸颊两边有几绺头发掉下来,在他大幅度晃动身体的时候会跟着一齐飘起来。
她第一眼看见西的时候,其实没能看清他的脸。他的头发太长了,都长过肩了。他坐在一张高脚圆凳上,低着头弹琴,长发几乎遮去了整张脸。她在晃动的烛光里看到的是他修长的脖颈。
男孩也没有西那样干净、清冽的眼神。西的眼睛,是纯净里头掺着忧郁的。但是他弹琴唱歌的时候,始终都闭着眼睛。她想她真的是在第一眼看见那双眼的时候就爱上了他。她迷惑的看着,后来他对她笑了,但是那双眼……她还没来得及知道,那些忧郁,到底是从何而来呢。
在她叹气的时候她突然发现,男孩的眼型和西一样,也是细细长长的。看到这一点的时候,南几乎要高兴得叫出来了。
好了,现在他就是西了,她要和那个带走西的女孩一样,让他带她走。
她的眼光轻轻流转,她对着男孩露出一丝笑容,她要用眼睛告诉他,她在听他的歌。男孩一首接一首唱着,她的笑容也从嘴角一直蔓延到了眉梢。在他唱完半场走下台的时候她迎上他随意打量的目光,她向他微笑,她不知道他是否能看见这些。男孩指了指自己,张了张嘴,她点点头。她看见他笑了笑,拿着啤酒杯向她走来了。
“你好,”南说,“你的歌唱得不错我很喜欢。”
“谢谢。你看上去……和她们都不太一样,你不是这儿的人吧?”
不一样又有什么用呢?南轻轻地叹气。
“你心情不好?”
南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又摇摇头笑了,“没什么,挺好。”
男孩说,“我对你挺有好感的。”
“当我需要的只是一个吻,就给我一个吻,”南轻轻哼起了王菲的歌,“我只爱陌生人。”
男孩看着她继续说,“我是说真的。”
南笑了。
“要不要去我家看看?我收了很多唱片。离这里不远的,走十分钟就到了。”
“不了。我想象得出男孩子的房间。水泥地对不对?有很多过了期的音乐杂志。墙上贴了几张海报。空的方便面袋子、啤酒瓶,还有烟灰缸。”
有人在叫他赶快上台。
“等我,我还有五首歌。”他看了看她。
她点点头,拿着酒杯移到了吧台边,“你会‘地下婴儿’的歌吗?”
“会几首。”
“觉醒?”
“会。”
“唱给我听,好吗?”
“我可能不太记得歌词了,没人喜欢听这首歌。”
“没事,我随便听听。”
他开始唱了,“让我彻底安静好像社会离我已远不再有语言也不再有人烟我要对着大自然微笑对着山去呼唤使我只能听得见风声和我的回声……”她握着杯子的手抖了抖,抬起头看着他,慢慢地看到了那个晚上,西垂下的长发。
“我喜欢这首歌。”
“只要你想听,我就为你唱。”
“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想听?”
“我知道。”
吉他开始狂躁了,南晃动起自己的脑袋。“来,像我这样,跟着音乐摇摆,你就能忘记自己是谁了……”西,你对我说的,我一直记得。她的身体开始发热,它像火一样的燃烧了,涅磐,他们都喜欢的一个乐队。她看见西走下来,那道她熟悉的目光,她以为他再也不会出现了。她听见他在问她,愿不愿意做一个流浪歌手的情人?他说,我什么都没有,但是我爱你。
她说她不在乎。
“那到底是去我那儿还是去你那儿呢?”
她发现眼前闪闪烁烁的,喝下去的酒快要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了。去我那儿吧,说着,她慢慢地又喝下了一杯冰冷的长岛冰茶。
如果没有后来的早泄,至少这个夜晚堪称完满。
现在南对这个城市已经失望透顶了,她归心似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