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走走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1:15
|本章字节:10090字
南的鼻子突然就酸了。老板早已结婚成家,他的妻子,她们都在年终酒会上看见过。那是一个端庄的女子,无论站在哪个角落,她的眼神就这么遥遥地放出去,像放一只风筝一样。在她的眼神终端,她的丈夫杯斛交错,满场游走。在他们古北价值六百万的豪宅里,一个年幼的男孩正日长夜大。
而她呢?等待她的又将会是什么呢?
华东很健谈,他彻夜说着什么,她努力睁着眼睛,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用意念撑起眼皮这一件事上。他好像提到了贝尔加湖、提到了霍乱时期的爱情。他甚至为她即兴朗诵了一首诗——
我爱了她六十年爱了六十年没说过一句话我肯定她也爱我爱了六十年没说过一句话我们只是邻居永远是邻居
我有一个固执的想法我一开口就会亵渎了她我知道她也如此我们只是久久的凝视着整整六十年没说过一句话
六十年就这样过去了我已经老得成一个孩子她已经老得成一个孩子我们都将不久于人世我想时候到了,时候到了
那个深夜呀,雪落下来六十年的雪要落下来我叩响她的木门我们的头发已经像雪一样爱情已经像雪一样
……
有时说着说着,声音在一瞬间卡壳,他就一把揽过她,要她。他的用力与热情,甚至让她生出了几分疑惑。
反反复复几轮过去,天光渐亮,几乎看不见烟头的一闪一闪。他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却仍是强撑着说话。她的大脑失去了往日的条理,只能模糊地努力收集飘在半空里的思维。他这是体贴她?还是他那个职业的男人特有的方式?可如果他体贴她,总该让她睡上那么一小会儿吧。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皮肤。她没有卸妆,她纵欲,最最重要的是,她几乎一夜未眠。明天是不是该去趟美容院好好调理一下了?
玉米只比她大三岁,玉米爱上的那个男人和华东差不多年纪,在出轨第一夜,他的表现又会是怎样的呢?南想象了一会儿,最终她只能将熟悉的另一张脸安在了华东身上。
她突然很想问问他,他是因为想出轨而出轨,还是因为她而出轨?话到嘴边,还是和着一口口水给咽下了。她又想问他,他是不是爱她?她还想问他,他们会有未来吗?可是她想起他刚才问她的一句话,我们能不能永远做很好很好的朋友?说这话的时候他正撑在她的上面,说完了看着她,他甚至暂时停止了运作。她直视他,他的嘴巴微微噘起,带动了周边皱纹圈圈荡开。她伸出手去抚平他的嘴角,她很想告诉他,这样的表情不适合他,但是话到嘴边,变成一个点头的姿势。她觉得自己应该都想明白了……转着心思的当儿,迷迷糊糊中听见华东说,睡一会儿吧,今天早上就别去上班了。
她听清楚了,却怀疑他是不是在说梦话,便用些劲摇他手。他的手顺势甩上她肩膀,压住她。她只好侧在他身边不动,一只耳朵压在枕上,另一只耳朵留在空气里。楼道里的脚步声、铁门碰撞的咣当咣当、偶尔的说话声,声无巨细,挨挨挤挤,南的意识一下子就清醒了。门外的那把钥匙随时可以插进锁孔,转不开,因为她上了保险,然后会怎样呢?她轻轻拿起华东胳膊,放到一边。
不知是不是累了的缘故,坐起穿衣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没了。
12
我是一个房间,我不知道从外面看起来,我是个什么样子,但我能看见自己的内里,十分普通。从我出生那天起就知道,我的工作便是站着,为呆在我里面的一切挡风遮雨。开始时我很好奇,什么都想看什么都想听,有时飞进来一只苍蝇都可以让我注意很久。慢慢我厌倦了,什么变化都提不起我的兴趣。
住在这里的人最近已经换过好几批了,总是有男有女,有鼻子有眼,没什么大区别。他们用的那些东西虽然颜色大小各异,可是甭管怎么变,我一眼就可以认出来,不就是一张沙发一张床,一张饭桌一架电视,外加一个大衣柜嘛。更让我厌倦的是他们喜欢往我皮肤上贴东西,他们图的是换换花样,可没人想过我遭的罪。原先的墙纸已经长在了我的皮上,先得生生撕去了,趁着新鲜皮肤淋漓未干的时候再蒙上一层。
可总还是那些老花样。
和我做伴的还有一棵树。它和我一样,一直站着。春天花会开,夏天有蝉鸣,秋天叶子黄,冬天全掉光,只剩光秃秃的枝杈儿。可住在我里面的那些人统统早出晚归,没什么人注意到这些。不出去的时候他们就拧开电视看,谁也不抬抬头看看窗外那棵天天在变的树。
何止是树,他们根本连对方的脸都很少看。
说的话也是翻来覆去的那些,
“好起来吃早饭了。”
“夜饭还没好啊?”
“电视勿要看了,好困觉了。”
有时我厌倦得真想来一次恶作剧,“哗”一声倒下。
牛奶车咣当咣当过去了,第一声鸟叫结束了,踢踢踏踏的脚步来来去去,卖鸡蛋煎饼、牛奶、茶叶蛋的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
从远处又传来一阵脚步声,那声音拖拖沓沓的,偏过来偏过去,总也不在一条线上。我知道,再过几分钟,这声音就会在楼道上响起了,伴随一阵咣啷咣啷的钥匙声。
女孩推门进来。和昨晚相比,她的神态疲惫许多,眼睛却水粼粼地泛着光亮。她摇摇晃晃来到床边,也不好好脱鞋子,只用脚后跟往地上磕,碾了一圈后就把两只脚缩到了床上。白色的袜底磨得毛毛拉拉地,有些脏,她也不管,三下五除二脱得只剩下内衣,扯过被子一把蒙到身上,头歪到一边,眼睛随之闭上。
我看着她的脸。小小的脸,和她小小的手一样大。乌黑的发乌黑的眉,眼皮上一抹淡淡的银,隔夜的残妆晕开了,晕出两个大黑眼圈,看起来,竟不似闭了眼。她一定很累,否则怎么会连脸都不洗一把呢?
她的呼吸很均匀,一起一落的,慢慢脸上现出了血色。我突然想起,今天是星期一,她不用去上班了?
她睡得很香、很踏实,一直到太阳快落得见不着了,她才醒过来一次。翻个身后她迅速坐了起来,从床边拽过挎包,窸窸窣窣乱掏一气后拿出手机。按了几个号码后她突然住了手,看着绿色发光的屏幕发了一会儿呆,就又“嗵”地躺倒了。这一次她将脸转向了墙,侧着身子蜷着,远远看去,小小的一团。
她依旧紧紧闭着眼,但我知道,这一次,她没有睡着。
黑暗中看不到时间流失的脚步,只有“滴滴答答”的声音无休无止地重复,完全听不出前一个“滴答”和后一个“滴答”有什么区别。呆在这没有差别的时间里,就是永远吧,我想。
13
2007052411:34:00
南:“爱你爱你没有明天。”徐若瑄的歌,听了有点难受。
贾纯:想过以后吗?他会娶你吗?
南:没。虽然想和他在一起,但是应该没可能。他太太比他更有名,是非常出色的诗人。
贾纯:这和名气有关系吗?
南:不,我是觉得他和他太太可能更有共同语言。他……我不会迫他,我连提都不会提。
贾纯:真可以拍成电影了!
南:电影本来就是源于生活。
14
头疼
困得不行
还是起来看看邮箱里的精灵跳舞
像是什么
嘘——
火正在燃烧呢
南打开信箱,就看见了华东写给她的一首诗。她重新往床上一躺,眼一闭。她要好好回忆和华东的每一个细节,从他向她走来的那个阳光灿烂的暮春下午开始。所以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她甚至有些生气,但她还是睁开了眼,华东的名字一闪一闪。接听之前她顺便瞄了一眼右上角的时间:零点十八分。
“喂?”
“南南,是我啊,华东。你睡了吗?”
“没。我知道是你,你怎么会想着给我打电话?”
“不可以吗?”
“不是,就是觉得奇怪。我以为我们……就这么结束了。”
“你怎么会那么想呢?”
夜是挺深了,但他能确定他的妻子已经睡熟了吗?他这是在哪个房间给她打的电话呢?两个人都没什么必须要说的话,各自沉默着。
“也没什么事儿,你睡吧,啊?”还是华东先挂上了电话。
有天晚上,她接起电话,听见他的身边,车声哗哗奔流。她想,他这是在马路上给她打的呢。她问他,要紧吗?他说,没事,我用的是磁卡。那天下着雨,她先是穿着睡衣坐着,慢慢往下滑,裹进了被子。后来她听见他吸了好几次鼻子,她说,你冷吗?他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说,对不起,我要走了。说走就走了。她的眼睛突然就湿了。
开头那一个星期,每天深夜她都会收到他打来的电话,总是淡淡寒暄一气。等她一个人静着,睡意也暂时下去了,她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开始想着他了。她跪在床上,隔着玻璃窗看窗外的上海夜景,好像也没什么好看的,便哈一口气,将他的名字写在玻璃窗上。在蒙蒙的白色中她看着他的名字浮起,就将嘴唇轻轻印上去。凉凉的玻璃和温温的唇慢慢到达了同样的温度,但玻璃还是玻璃。
名字很快就随着那片白一同退去了。窗户外头,是这个城市不变的黑夜。她想,黑夜里,有多少欲望会升起呢?
有一次她随手将手机关了,第二天一早开机,就看到了他凌晨两点多发给她的一条短消息:你的电话没开,失望,不敢奢望。她几乎有些受宠若惊了,但还是向他提出,不要再每天打电话给她,
“如果我把它当成了习惯,以后会更痛苦。”
“你可以打电话给我啊。”
“我不会的,永远都不会,我不想你会因此产生负担。”其实她更怕的是,如果有一天,她鼓足勇气拨过去,听见的却是他的掩饰和冷淡。她曾经问过他对婚姻的看法,他的回答是,
“都说在天愿作比翼鸟,所谓比翼鸟,就是一起在天上飞,再累也不能歇着,这辈子只能停下来一次,那就是死的时候。”
他的电话从此难得,她的手机却一刻不停地开了。她重新开始每晚祈祷上天,或在心里一遍遍默念他的名字。她把一切都寄托在心灵感应上。有时他十天半月没了消息,她走在路上都会不时掏出手机看,生怕在车来车往的声音里错过了。再怎么想念,她都死忍着,咬着牙不让自己的手指拨出那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她宁可那串号码烂在心里。
她开始常常给他发email,告诉他她今天都干了些什么。他不怎么回她的邮件,也不再给她写些热情洋溢的诗句。偶尔回了,只是寥寥几个字,平淡无奇。她却更沉迷其中,email慢慢成了她的日记。
有一天早上,她忍不住写信告诉他,她爱他。他当天就回了信,说他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好,他只是一个普通男人。
她想她真是爱上他了。
15
2007052818:47:08
贾纯:你又开始奉献了!奉献,对你来说是很危险的事。
南:我还是会和他见面,但我知道,他不可能是我的。即使有一天他真的离婚了,我也没有信心和他在一起,因为还是会有像我这样的人出现。这是一个存在一时的故事,但是既然存在了,那就顺其自然吧。
贾纯:有时真是觉得你不可理喻。
南:其实,感情这事是很难解释的,我把这看成是缘分。
贾纯:但爱上有妇之夫,总是不道德的。
南:这点我也明白,但我一没有破坏他的家庭,二没有要求得到什么。我只是在不破坏别人幸福的同时,争取自己的快乐。
贾纯:那他给了你什么快乐呢?
16
傍晚快下班的时候,华东突然给南打了电话,说是要来见她。
他在天上飞累了还是飞饿了?看来她只是他补充体能和心力的一枚果子。不,她不只属于他。她属于他和他太太两个。这枚果子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经心打扮自己,从外到里,更娇艳更可口,试图让他记住她的好味道,一吃再吃。南真想在电话里用鼻子笑出声来,但她说出口的,全是轻声细气的一堆“好”。挂上电话后她当机立断,立刻给玉米拨了内线电话,让玉米帮她打一下卡。草草理了理台面后她拿起钥匙和钱包,装作去洗手间的样子慢慢走出了公司大门。电梯刚下到底楼她就开始飞奔,虽然从公司到她租的小屋只有18公里的距离,她还是跑到马路边拦下了一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