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淡月新凉
|类型:古代·奇缘
|更新时间:2019-10-06 21:15
|本章字节:13158字
凌霄山是什么地方,夕颜自然是不知道,直至到了山上,方才知道原来来此是为了见皇甫清宇的皇祖母,北漠皇太后。
山上寒冷,夕颜身上披了厚厚的大氅,站在山庙前打量着这个宁静幽深的地方。
她不知道这北漠的太后,为何亦同样居住在山中老寺,这似乎与她的外祖母是一样的习性。幼时她曾问过外祖母原因,外祖母只说了一句“物是人非,徒增伤感”,却不知这里的这位太后,又是怀着怎样的心绪远离皇宫?
“进来。”在大殿前,夕颜止步不前,而皇甫清宇的轮椅已经入了那没有门槛的大殿,朝她伸出手来。
深山之中,暮鼓晨钟,这样的环境实在是太安静,安静到令人窒息。夕颜厌恶这样的寂静,一颗心仿佛也沉静下来,再无法雀跃半分,随着他一起入了大殿。
通往后院的一路之上,他的轮椅皆畅通无阻,可见是常来。直至到了一座僻静的禅房之前,才见他停了下来,声音朗朗清润:“孙儿来给皇祖母请安了。”
夕颜站在他轮椅后面,心中也不免生出一丝好奇,静静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想看看这北漠太后究竟是哪般模样。
很轻的一声“吱呀”之后,房门打开来,那位夕颜从未见过的当朝太后,终于缓缓出现在眼前。
眼前的女子,一袭雪白的纱裙,乌黑如瀑的青丝,衣袂飘飘,高贵美艳,分明是四十开外的模样,然而竟然是皇甫清宇的皇祖母,当朝太后!
夕颜微有些怔忡,直到皇甫清宇转过头来,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口,她方才回过神来,思虑片刻之后行礼道:“孙媳见过皇祖母。”
太后嘴角绽开浅淡的笑意,既不疏离,也不见得有多亲和:“这就是娉婷郡主?”
“皇祖母,您应该说,是老七媳妇。”皇甫清宇笑着提醒。
太后的笑意这才加深来,伸手拉过夕颜,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停留在夕颜脸上的轻纱之后,又转头看向皇甫清宇:“我看是个恬静的孩子,老七,你眼光不错。”
恬静!夕颜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出现在自己身上,错愕了半晌回不过神来。
皇甫清宇脸上的笑有种意味深长的味道:“皇祖母喜欢变好。”
皇甫清宇似乎与太后感情极好,当天夜里祖孙俩便促膝长谈至夜深。然而暮鼓晨钟的寺院,对夕颜来说却是极大的折磨。她无法承受这样的宁静,她要的是热闹,是繁华,是不被遗忘,是不孤寂。
于是第二日,趁着皇甫清宇陪太后去做早课之际,她披上大氅,说是要在寺院中四处走动,待脱离了侍女之后,便朝着寺外走去。
北漠之地,天气素来变化无常,山上更是有着终年不化的积雪。
夕颜沿着山路,逐渐走得远了,突在雪地中发现一清澈见底的小谭,竟是那些纯白的积雪融化所成,滴滴答答的流水声,悦耳动人。
夕颜缓缓蹲下身来,将手伸进那潭水之中,霎时间只觉得一阵沁骨冰凉,然而却直让她觉得舒心。从昨日开始,被那些所谓的宁静堆积在心头的郁积,竟然也逐渐散去。
她缓缓摘下自己的面纱,看着水中倒映的那个陌生可怖的面孔,终于伸出手去,掬了一捧冰凉的雪水,尽数泼到自己脸上。
当那一道又一道丑陋的疤痕一一掉落,当那只被毁了的美眸再度见了光明,当脸上的凹凸不平消失不见,她才终于再一次看向水中的自己。
依旧是白皙柔滑的脸庞,依旧是绝色倾城的容颜,只是,往昔那双足以勾魂摄魄的美眸,如今却清澈如水,也平静如水。洗尽铅华,不施粉黛,更显清丽动人。
夕颜看着自己,忽然笑了出来,伸手到水中,似是想要抚一抚水中那绝色女子:“颜颜,这里好冷清呢…冷清,不好…”
因为太过冷清,会让人想太多,想起那些无力承受的往事。
她缓缓在潭边坐了下来,抱膝,将自己的脸埋在双膝之间,仿佛陷入了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却突然有人拍她的肩膀。
夕颜猛然抬起头来,正对上一张陌生的脸庞。
面前少年的容颜,异常清俊,仿佛是玉面书生,却偏自有一种说不出的风华气度,尤其那双眼,清澈得如同能滴出水来。
夕颜微微有些惊讶,为他干净出尘,纯良温润的眼神。
却不想,眼前的少年在与她对视片刻之后,眼中先是疑惑,紧接着是惊喜,最后,脸上竟蓦地绽开灿烂的笑容:“颜颜。”
这样亲切,这样熟络的称呼,夕颜愕然:“你…认得我?”
他先是一怔,随后又笑了起来,笑容一如本人的气息,纯净如水:“若我早知有一日,颜颜竟会不认得我,当初我必定会在西越多呆几年。颜颜,我是子彦。”
子彦!待夕颜终于从记忆中找出这个名字以后,便克制不住的惊呼了一声
子彦,竟然是子彦!眼前仿佛再度看见了幼时那个清隽文弱的男孩,作为质子独自一人呆在西越,受尽西越宫中同龄小皇子欺侮,总是蜷缩着瘦弱的身躯抵挡疼痛,却永远不肯求饶一声。
夕颜细细地看着他,终于确定,真的是他!依旧那样清俊,依旧那样纯良,只是,从前那个文弱的小男孩,如今却已经是气度翩然的少年。
他在干净的笑容里冲她眨眼睛:“认出我来了?”
夕颜心绪一时激动,急急的就要站起身来,眼前却突然一黑。失去知觉前,她才忽然想到自己正是月信期间,刚刚却那样子玩水,甚至不顾一切的坐在雪地里,若然晕倒,也真是罪有应得了。
简单却整洁干净的竹寮之内,清淡的熏香袅袅,因为燃烧着炭火,驱散了山中厚重的寒气。一袭青衫的少年坐在床边,脸上分明泛着红晕,却只是静静守着床榻上昏睡的女子。
许是屋内太温暖,夕颜从口干舌燥中醒来,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少年纯净温暖的笑容:“颜颜,你醒了。”
夕颜只觉得腹部一阵又一阵的疼,却还是强忍了,坐起身来,打量着身处的这间屋子,只觉得满室竹香,再一看,周围竟摆满了各类经书,俨然一副佛门圣地的模样。
许是被这里满室的清幽以及少年温暖纯净的气息所感染,夕颜的心竟也骤然放松下来,笑道:“子彦,数年不见,你竟出家做了和尚不成?”
少年脸上的笑容便变得有些羞涩腼腆起来:“母亲在山上礼佛,我便陪同她住在这里。闲下来便读读经书,侍弄花草,倒也不觉无趣。”语罢,忽又想起什么来:“颜颜,你怎会在这里?”
她怎么会在这里?夕颜微微一怔,正想着如何回答他,门口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你等等。”他笑着站起身来去开门,门口却是一个侍卫,夕颜一眼便认出那是皇甫清宇带来的人。
那侍卫见了他,先是一怔,随即竟躬身参拜:“见过十六王爷。”
屋内的床榻上,夕颜错愕的看着子彦让那侍卫免礼,随后,门口传来的竟是她所熟悉的车轮声,伴随着那个熟悉的朗朗男声:“十六叔,好久不见。”
闻言,夕颜脑中霎时间一片清明!
故人相见,她实在太过欣喜,以至于竟然忘了,子彦姓皇甫!他当初就是以北漠国最年幼王爷的身份,前往西越做了三年的质子。
也就是说,子彦是皇甫清宇的十六叔,而她,如今却是子彦的侄媳妇。
“原来是老七。”子彦温和的声音传过来,“怎的想起到我这里来了。”
皇甫清宇轻笑了一声:“十六叔,我是来寻我妻子的,这附近都找遍了,便想着是不是十六叔收留了她。”
“你妻子?”
还躺在榻上的夕颜,此时才猛然回过神来她差点忘记了自己已经将脸上那些疤痕洗去,此时被他人望见的,正是自己真实的容貌!
那一厢,两个男人似乎已经达成了什么共识,子彦让出道来,皇甫清宇的轮椅缓缓摇进了屋内。
子彦转过身来,看着皇甫清宇一点点移向床榻,眼神倏尔便有些黯淡下来,却见皇甫清宇在离床前不远的地方停住了,只是静静看着床上那个缩在被子里不动的人。
子彦这才匆忙上前,犹豫了片刻,没在床边坐下,只是站在那里:“颜颜…你怎么没告诉我,原来你嫁给了老七?”
他的身后,皇甫清宇原本便不舒展的眉头,忽而拧得更紧了。
许久之后,那被子方才动了动,随后夕颜从里面钻出来,脸上却又覆上了轻纱。
“颜颜!”子彦有些讶异的看着她,“你…”
夕颜不欲他再说下去,翻身下床:“子彦,谢谢你。”
子彦。皇甫清宇的眉禁不住再次挑了挑。
“原来十六叔和…”他顿了顿,看向夕颜,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意,“和颜颜是老相识?”
子彦尚且没有从夕颜脸上的轻纱中回过神来,听他这么一问,便道:“是,在西越的时候,我跟颜颜就已经相识了。”
“哦。”皇甫清宇应了一声,算是明白了大概。
夕颜转过身,看了他一眼之后,低身行了个礼:“要七爷亲自前来,是妾身的不是了。”
“夫妻之间,岂用这般客气?”他抬眼看向她,然而在触及她脸上的轻纱之时,眸色却倏地一凝,片刻之后,方才有些僵硬的移开了视线,看向子彦的方向,笑容再次变得雍容起来,“多谢十六叔。”
随他离开竹屋前,夕颜回头看了子彦一眼,隔着面纱对他使了个眼色,明知他看不见,却还是希望他能体会到。
子彦的眉目间,依稀有着某种怅然失措,却又在看见夕颜回头的瞬间,绽开清冽的笑容,随后,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回寺院的一路上,皇甫清宇皆一言不发,夕颜乐得轻松,也不说什么。
趁着晚膳前的空隙,夕颜忙的取出包袱里携带的药物,捣鼓了半晌,再次将自己的脸变成了先前的可怖模样,心头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却不想晚间用膳的时候,却再次见到了子彦。
太后不意他和夕颜竟是旧识,一问才知原委,却又听子彦道:“当初在西越若不是遇到颜颜,只怕我也难以保全这条性命回到北漠。”
闻言,太后再次看向夕颜,淡笑着点了点头。
而夕颜听了此话,心中却只有时事变迁之感当初是子彦前往西越作为质子,如今北漠国力日渐强盛,终于轮到她来这里和亲。
皇甫清宇难得的沉默,修长洁白的手指沿着洁白的象牙筷来回摩挲,眼神在子彦和夕颜间来来回回,嘴角的笑意似温润,又似寒凉,尤其在看见子彦筷子下的菜放进了夕颜碗中后,嘴角的笑意不禁又加深了一层。
饭后,夕颜独自一人走在庭院中,寻了一个凉亭坐下来,静静地想着一些事情。
“颜颜,我真没想到,你竟会嫁给老七。”正在愣神间,忽然有人走进了凉亭,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子彦向来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因此此时即便是笑着,夕颜也一眼就看得出他眼中的寒凉。这一点,倒与皇甫清宇是极大的反差。
也正是因为如此,夕颜在他面前也不怎么掩饰自己:“反正是要嫁的,嫁给谁不是一样。”
“我原以为,心高气傲的颜颜,要嫁的必定是这世间最高贵,最优秀的男子。”子彦顿了顿,忙又道,“我并不是说老七不好,只是”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在我看来,这世间的男子都是一样,对我来说,没有差别。”
子彦微微一怔,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失落,然而片刻过后,还是强笑道:“老七一定会对你好的。可是颜颜,你的脸,为何…”
“嘘”夕颜将食指放到唇上,笑了笑,“子彦,你会为我保住秘密,是不是?”
“那是自然。”子彦点了点头,目光落到她微微泛红的手上,忽然伸手握住她,果然触手一片冰凉,忍不住皱了皱眉,“你怎么还是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他的手十分温暖,就这样被他握着,夕颜竟没有觉得丝毫不妥,与他相视一笑,忽然又记起小时候的一些情形,和他轻声说笑起来。
他是单纯如斯的少年,他的世界与他的笑容一般纯粹温暖,在他身上,夕颜竟找到一种莫名的归属感,仿若一切,都能归于本真。
夕颜与他说了许久,忽然之间有感,笑道:“子彦,你的世界除了你母亲和佛经,还有别的什么?”
“还有颜颜。”少年眸色纯净,看着她轻纱后的眼睛,郑重其事。
“我?”夕颜讶然,随即又忍不住笑了,“那我在你心中算是什么?”
“颜颜在我心里…就只是颜颜。”
夕颜喜欢极了他纯净的眸色,以至于从他口中说出的话,竟完全没有让夕颜反感的意味,整个人只觉得轻松,与他说笑间,仿若有些不知时日的味道,一直到将近午夜方才回到房中。
屋内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夕颜刚想唤人来掌灯,却突然想起皇甫清宇,心头顿时别有滋味,便摸黑进入了房中。
屋子里安静极了,夕颜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仿佛房间里根本就没有人。
然而她也并不想去求证他究竟在不在房中,因此只是在桌边坐了下来。屋中自是较外间暖和,可是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却顿时让夕颜身上有些乏力起来,也因为月信的缘故,小腹微微胀痛起来。
“过来。”
蓦地,黑暗中竟响起皇甫清宇的声音,分明是极其清醒的,似乎还透着几分暖意。
夕颜一时间有些错愕,没想到他竟还未睡着,微微犹豫了片刻,还是起身朝床榻走去。
刚到床边,就被他一把捉住了手,紧接着是他微微叹息的声音:“明知道自己身子不适,还在外间吹冷风到现在?上来,我给你捂捂。”
夕颜恍若在梦中这样温柔如水的声音,是那个深不可测的七皇子皇甫清宇?
她还未回过神来,他手上微微一用力,竟然已经让她顺势躺了下来。
被窝里分明还是冰凉的,夕颜能感觉到的只有他胸膛传来的热度,心里不知为何一紧,翻身背对着他,淡淡道:“时间不早了,七爷早些安置吧。”
“你也知道时间不早了,嗯?”分明是再平常不过的语调,带着他一惯的似笑非笑,然而最后那个字却仿佛蕴含了无尽的意味。
夕颜尚未品味出其间的含义,却猛然察觉到他的手就那样绕过自己的腰身,探入了衣裳的前襟内!
“七爷”
“别动。”他的声音分明就在耳际,透着无尽的温柔与暧昧,“这里痛是不是?我给你捂着会不会好一点?”
他温暖的大掌,就那样覆在夕颜平坦的小腹上,她僵直了身子一动不动,尽管竭力提醒自己冷静,脸颊却还是止不住的热了起来。
不可否认,他温暖的手掌真的起了很大的作用,夕颜只觉得似乎有一股暖流穿过了自己的身子,疼痛也舒缓不少,实在是舒服极了。
夕颜在这样的舒适中,直欲昏昏睡去。
“你从前没见过我,丝毫不了解我,却让我就这样靠近你,触摸你,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点在乎吗?”
突然之间,耳旁传来他清明的声音,却无法辨出其间蕴含的情绪。
夕颜昏昏沉沉的脑子霎时清醒过来,片刻之后,却只轻笑了一声,微冷:“我的人是七爷您的,身子也是您的,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皇甫清宇轻笑了一声道:“什么都是我的,所以就不在乎了?那,可有些许的不甘心?嫁给我,难道不觉得委屈吗?”
他问话的同时,放在夕颜小腹上的手掌,忽然微微一动,随后竟慢慢往上移去,仿佛当真是为了寻她那颗心,看看那里,是怎样的境况。
夕颜的身子再度僵硬起来,心中脑中一片混乱,只觉得他的问话分明别有深意,费力想了半晌,方才低声回道:“七爷怎么会作这般想法?七爷这样的品貌,不嫌弃妾身已经是妾身的万幸,妾身又哪里还敢觉得委屈?”
他在身后淡淡笑了一声:“是吗?”一面说着,手竟已经抚到了她的心口,修长的手指若有似无的划过那里滑腻生温的肌肤,依稀,有种流连忘返的意味。
青涩身体诚实的做出了反应,夕颜只觉得身上一阵酥麻,竟忍不住低喘了一声。
耳边响起他低低的笑声。
夕颜猛然醒悟过来,羞恼之际,却暗自下了决心不,她不要这么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