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似水无痕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1:16
|本章字节:13440字
“谨言并非落井,而是被杀之后,丢入井内。”
青翊的话让上官紫燕一怔:“为何如此笃定?你可是查验到什么端倪?”
“凡自投井,被人推入井,失足落井的尸首,大同小异,皆是头目有被砖石磕擦痕,指甲、毛发中有沙泥,肚子胀,使尸体侧覆卧,便口内水出。但谨言尸首侧卧后,口中并无水流出,可见腹胀也非涨水所致,乃为死后入水。”青翊面色微沉又补充,“且大凡有缘故入井,须脚直下,如头在下,怕是被人赶逼,或他人推送入井。”
“你方才询问柳儿,莫非觉得她可疑?”
“不,柳儿并未说谎,凡井内有人,其井内自然先有水沫,以此为验,她与谨言之死无干系。”
上官紫燕了然地点了点头:“那谨言究竟是如何而死?”
“应是被闷致死,如是被人用东西压塞口鼻,出气不得而命绝身死的,眼开睛突,满面血荫赤黑色,腹部干胀,我查看谨言尸首,正符合此种情形。”
“暂不论谨言是否为你身边泄密之人,怎好端端一个人就死于井中,变作一具冰冷尸首了呢,昨晚我们尚且一同吃过晚膳。”上官紫燕一叹,心下不免有些感慨。
“这便是宫中,一条生命消逝,不过眨眼之间,且不会有人深究。”
“难怪哥哥、师兄和你,皆言宫内险恶。”
青翊停住脚步,目不转睛凝视上官紫燕,抬手温柔地抚过她面颊,语带坚定道:“小燕子,无论发生何事,我定会保护你。”
两人回到翊祥宫,太监小山子早已候在门口,禀告道钱思仁大人来访。青翊一直肃然沉重的面容之上,这才稍显露出一抹笑容。他向上官紫燕道:“我同你引见一个人。”说罢,便加快了脚步往殿内走去。
上官紫燕顿觉有些好奇,自入宫以来,青翊思虑颇多,鲜少见他展现这般轻松愉悦的神情,想必与来人交情极深。她跟在青翊身后步入殿内,见里面坐着一位与青翊年纪相仿的男子,一身紫色锦衣,衬出他剑眉星目,硬朗挺拔。在他不远处,则有一名黑衣人垂首而立。
“思仁,你来了。”青翊同那人打招呼,又转向黑衣人道,“暗影也在。”
“主人。”被唤作暗影之人跪地行礼。
“快起来,如今你保护我的任务已完成,你真正主人亦在此,不必这般。”
“唉,你堂堂三皇子,岂不比我来得更加尊贵?”钱思仁半开玩笑开口。
青翊掀袍在他对面坐下:“你又拿我说笑了,你我之间,还需谈何身份?”
这时,上官紫燕正端了茶奉上。钱思仁打量上官紫燕片刻,含笑问道:“这便是你殿中私藏之佳人?上次匆匆让我帮你找套宫装,还弄得颇为神秘。”
“这不就为你介绍了。”青翊拉上官紫燕坐在身边,“小燕子,你可还记得我曾提及,宫中有一可信任之人?来认识一下钱思仁,宫内锦衣卫统领,也是我儿时伴读,自小一同长大。”
“钱大人。”上官紫燕礼貌唤道。
钱思仁摆摆手:“青翊没同你说过吗,和我大可不必如此拘礼。其实我从暗影那里,也对紫燕姑娘你之事,闻听了一二。”
上官紫燕疑惑地望向一旁的黑衣人,青翊为她解释道:“暗影是思仁培养的影子护卫之一,便是他到封地去给我送信,并暗中保护我回京,思仁帮了我不少忙。”
“只可惜,我即便人在宫中,却做不得什么。”钱思仁叹息,“甚至眼下,都还未查出太子下落。”
“这急不得,只要大皇兄还活着,我们便尚有机会。”
钱思仁关切道:“对了,我来时听说你宫中死了一名宫婢,到底怎么回事?”
“你可记得谨言?我和紫燕怀疑,她与慎行之中有一人为二皇兄派来,潜入翊祥宫打探情况之人,我们设了计,紫燕刚暗中监视,谁知谨言便送了命。”青翊把昨晚刻意放出风声,自己要有所行动引泄密人上钩一事叙述一番。
“没想到我选人入你翊祥宫时,还是有所疏忽了。”
“不能怪你,这等事防不胜防。”
“听你之意,谨言似乎非正常而亡?”
青翊点头道:“我观察过尸首,料定她是被闷口鼻,窒息导致死亡。”
“她既是二皇子派来,有无可能是二皇子知她暴露,杀人灭口?”钱思仁猜测。
“眼下尚无法定论,我与紫燕调查之事,应无人知晓才对。”
“青翊,我们去查清谨言死因可好?”上官紫燕忽而问道,“昨晚我便感到,谨言和慎行皆有些许不对劲,若不探得真相,心中难安。”
“也好,谨言算得上我翊祥宫之人,总不能让她无端枉死。”
“可在朝中要与二皇子势力抗衡,我们时间亦不多了,可否会额外分了神?”钱思仁面带忧虑。
“反正最近诸事也无太大进展,如谨言是二皇兄的人,说不定追查下去会有意外收获。”
钱思仁仿佛也觉得青翊所言有理,转而问道:“你打算如何做?”
青翊略一思索,“昨日晚膳时,我还见过谨言,小燕子,你最后一次看到她,是在何时?”
“若说真正见到她本人,亦是在同吃晚饭时。”上官紫燕回忆,“那之后我曾与在房中踱步的她对过话,但只是隔门交谈,谨言像是染了风寒,说想早些睡下,之后便未有过动静。”
“看来谨言是死于昨晚到今早这段时间。”
“不如我先从慎行处打探一下。”上官紫燕提议,“她与谨言更为熟悉,且那时我觉得她也有点奇怪。”
“小燕子你要旁敲侧击,莫惊扰了她。”青翊叮嘱。
“那今日我便先回去,你们有何发现及时知会于我。”钱思仁起身,向暗影点点头。暗影立即会意地上前,呈上一卷纸笺,钱思仁解释道:“这是暗影所查到的近日常出入二皇子处的朝臣名单,我送至此,希望能有用途。”
钱思仁将纸笺交与青翊,带着暗影离开了翊祥宫。
上官紫燕返回住处第一件事,便是敲响了慎行的房门。
“请进。”慎行的声音由内传来,听起来有些哽咽。
上官紫燕推门而入,见慎行坐在桌边,虽然她马上极力掩饰,略显红肿的眼睛和颊边未干的泪痕还是泄露了她此刻的心绪。上官紫燕立时明白,慎行定是也听闻了谨言死讯。
她在慎行身旁落座,小心问道:“慎行,你可是已知晓谨言之事?”
慎行轻点了点头,交握于桌上的双手,手指不安地扭动,语中透出深深的难过:“谨言和我到翊祥宫之前,便在一处共事,她性子比我好,对人也颇为照顾,不承想……”
“你是否觉得,谨言之死未免太过突然?”上官紫燕试探道。
慎行动作一滞,有片刻失神,又缓缓开口:“宫婢之命,一向轻如鸿毛,人一死,便成过往云烟,不会有人深究。”
慎行一番话,却使上官紫燕想到了琳琅。同样的身不由己,命若浮尘,有多少坎坷女子,就是因此而无声陨灭?她望着慎行,坚定道:“我会去查,怎能让谨言死得这般不明不白?”
慎行闻言,惊诧地转头与上官紫燕对视,有一丝莫名的光亮从她眼中一闪而过,但旋即黯淡下去。她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紫燕,你若听我一句劝,就莫要淌这潭浑水,宫中许多事,非你我所能左右。”
“听慎行你之言,关于谨言的死,你是否知道些什么?”
“不,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慎行慌乱地摇头,不小心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茶杯,溢出的茶水顿时流了满桌。慎行站起身,取来帕巾,擦拭着桌子,并不看上官紫燕一眼,只轻声道:“我帮不了你,你回去吧。”
上官紫燕看着慎行的动作,慎行拭水渍时袖口被桌上残余的茶水浸湿了些许,染成一片阴晕。顿时,有个情形自上官紫燕脑中浮现,但她却难以理得更加清晰。
见慎行不再多言,上官紫燕起身准备离去。走至门口,她停下脚步,回首再次开口,决然道:“慎行,我明白宫中险恶,但不论遇到任何困难,我亦会找出谨言之死的真相。”
慎行没有回答,上官紫燕拉开门走了出去,在房门闭合之前,她似乎听到慎行几不可闻的叹息:“我若有紫燕你这般勇气便好了,只可惜当初……”
慎行的话,到这里便未再继续。上官紫燕悄然回望,见慎行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凳子上,思绪不知飘向了何处。她知道,慎行定是有所隐瞒,眼下她无法逼慎行说出口。可她能感受到,慎行内心的动摇。也许等慎行想通了,便会自己说出口,那时一切皆会真相大白。
可惜上官紫燕始终是低估了隐于幕后那双手的残酷,更加没能想到这是她最后一次同慎行坐在一起交谈。
自慎行处未探知任何线索,青翊决定借看望皇上诊治情形时,试试二皇子的口风。自有白清远每日入宫为皇上医病,青翊颇为放心,连日来,自己并未在皇上寝宫出现。一方面,是为证实他身体确实不适,以免引起二皇子对他们上次会面以及白清远的怀疑;另一方面,亦是让二皇子放松警惕,认为他因病不再诸事关切,今后行动才更自由些。
青翊带着上官紫燕来到皇上寝宫,白清远正在书写药方,抬头见上官紫燕,目光一闪,却未敢表现出过多关注,复又低下头,继续做着自己的事。二皇子南玄礼交叠双腿,悠然坐在不远处的红木椅上,闭目养神,看不出分毫为皇上病情忧心。
听到脚步声,他才慵懒地睁开眼,看着青翊,招呼道:“三弟来了?快坐。”
青翊未着急落座,而是径直走到皇上龙榻前:“父皇病情如何?”
“我看了几日,都是那样。”南玄礼指了指白清远,“还是让他给你说说吧。”
“皇上周身毒气浸染,现已侵入五脏六腑以及头部,因此头脑中血行不畅,导致昏迷不醒,草民已用药维护住皇上体内各部分正常活动能力,但要彻底解毒,恐时日不详。”白清远行礼回答。
白清远所言,基本与那日在翊祥宫中无异,看来也未有过多进展。青翊站在榻边望去,皇上依旧脸色苍白,紧闭双眸,气息微弱,显得憔悴衰老了甚多,不见有任何清醒之迹象。尽管早知如此,青翊心中仍不免有些凝重。
他走至南玄礼对面坐下,沉声问道:“既然父皇乃中毒至此,我们是否该追查下毒之人?”
“这我早已想到。”南玄礼不以为意地答道,“不过我查了几天,也没发现甚为可疑之人,索性一个都不放过,将原先在父皇身边近身服侍的那些宫人全杀了。”
南玄礼说这话时,语中不经意带出的戾气,使得上官紫燕不禁一寒。她和青翊自然明白,既是南玄礼授意给皇上下毒,那么他这般做,不过是为了杀人灭口,不留下证据罢了。服侍皇上的宫人何其多,他一个命令,便不管有无干系,悉数丧命,又何差谨言一人?难怪慎行会言,宫人之命,轻如鸿毛。
南玄礼的做法已在青翊预料之中,他面上依旧做出谦和状道:“辛苦二皇兄了,在我休养的这几日,也多亏二皇兄在父皇处照料。”
“都是一家人,何必见外?”南玄礼流露出一抹看不出真诚的关切之情,“倒是三弟你身体怎样?”
“已无恙,多谢二皇兄挂记。”
“那就好,保重身子最为重要,三弟若有不适,就无须为宫内大小事务操劳,我自会处理。”
任谁一听便知,南玄礼假意关心,实则暗指青翊干涉太多,警告他莫要凡事插手。青翊佯装不明白,牵唇轻笑道:“身为皇弟,本应为二皇兄分忧,又岂有让二皇兄一人操劳之理?”
南玄礼面色一沉,旋即冷冷看了一眼立于青翊身后的上官紫燕,转了话题:“这宫婢怎看起来面生?”
“是我新近调入翊祥宫的,宫中婢女甚多,二皇兄自不可能一一皆认得。”
南玄礼又上下打量上官紫燕一番,他的目光不论何时都让上官紫燕一样厌恶且不自在。好在他很快便将视线调转回青翊处,看似漫不经心问道:“听说你翊祥宫前日死了一名宫婢?”
“确有一人跌落浣衣局旁的井中,溺水而亡。”青翊迎视南玄礼,却保留了详情。
“也太不小心了,不过还是三弟你有先见之明,找好了替代的新宫婢。”南玄礼摸着下巴,笑得意味深长,又阴郁地道,“不过,这宫中之事一向邪气得很,难保日后还会不会再出事,我看三弟你还是多寻几个宫人备用的好。”
南玄礼口气中透出丝丝阴寒的凉意,使对话难以继续下去。幸而白清远适时从旁开口:“二皇子、三皇子,给皇上的药方及相关草药皆已备好,草民今日便先行告退。”
南玄礼只随意挥了挥手,青翊向上官紫燕道:“你去送白公子出门。”
上官紫燕应了声,在前领着白清远步出了皇上寝宫,这才为摆脱了殿中窒闷气氛而长出了口气。她谨慎地望了望四周,压低声音边走边询问:“师兄,我哥哥可好?”
“放心,一切皆好,紫燕你在宫中又如何?”
“我没事。”上官紫燕说着,将谨言一事简要叙述给白清远听。
“看来紫燕你更要多加小心。”
说话间,已行至门口,上官紫燕无法远送,白清远更不便多做停留。
“我会照顾好自己。”上官紫燕安抚白清远道。
“找机会我再去看你。”
两人说罢匆匆道别,上官紫燕目送白清远离去,忽觉这宫墙重重,显得无比压抑而沉重。
“那二皇子实在太可恶了!”用过晚膳,夜幕初降,青翊遣退了其他人,殿内只剩他与上官紫燕。上官紫燕坐于床榻边,气愤地双手握拳,就差挥舞在南玄礼的脸上:“他分明处处在为难和威胁于你!”
青翊看着她可爱模样,神情中漾起一抹温柔。他在上官紫燕身边坐下,环住她的腰,叹息道:“这便是帝王家的悲哀,兄弟不成兄弟,父子不似父子。”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我虽父母亡故,但哥哥对我甚好,从未感到过孤单,宫中人数众多,却人心叵测,随时提防,更不如外面来得自由。”
“小燕子,你可是后悔留在了宫里?你若想走,我可以想办法送你出宫去。”
上官紫燕摇了摇头,侧身回抱住青翊:“愈是这样,我更应陪伴在你身边。只是青翊,待一切结束,我们便离开皇宫可好?我不愿在这种地方日复一日地生活着。”
青翊抱紧她,吻了吻她的发,嗅着她身上的馨香:“好,我答应你,到时我们去城郊买一处房子,远离纷争,过清净的生活。”
两人良久相拥无言,唯有烛光摇曳将他们的身影拉长。他们心中都明白,这番话不过是个太过美好的憧憬,未来怎样,谁也不得而知,甚至在争斗之后,还能否活下来,皆难以预计。但唯眼前这一刻,他们宁可不去想,相互成为寄托的,只有彼此坚定的誓言。
不知过了多久,上官紫燕像是忽而想到什么,轻推开青翊,面色忧虑:“今日二皇子一席话,是否暗喻了何事?”
“小燕子你指的是哪一句?”
“就是最后,关于宫婢之事。”上官紫燕不安地蹙起眉,“你说,慎行会不会有危险?”
青翊闻言,亦显露出凝重:“若真如紫燕你所言,慎行知晓些真相而未说,怕是……”
“不行,我得回去看看。”未等青翊说完,上官紫燕已然起身。
“小燕子,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青翊叮嘱。
上官紫燕点点头,匆匆走出了门。
转过几个弯,很快便到了住所。上官紫燕急切地往慎行房内张望,却只见一片漆黑。上官紫燕心下一凛,慎行刚从殿中退下不久,自己同青翊谈几句话的工夫,她莫不是已经睡下了?
上官紫燕行至慎行门前,轻叩门道:“慎行,你可在?”
屋中回答她的,仅有沉默。上官紫燕扬声又问:“慎行,我是紫燕,你睡了吗?”
依旧的无声让不祥的预感在上官紫燕心中凝聚,她边推门边试探着:“慎行,我进来了?”
房门未锁,上官紫燕轻推一下,便应声而开。抬眼望去,门内的景象骇得上官紫燕停下脚步,只觉周身冰冷,脊背忍不住升起一丝寒意,愕然忘记了反应。
一条白绫穿过房檐横梁垂下,被窗外照进的月光映得隐约透出惨然光泽。绳圈之下,慎行一张惨白的脸,双目圆睁,发丝散乱,神情扭曲痛苦,狰狞得令人心惊。她身上衣裙随上官紫燕身后吹入的晚风轻扬,双脚无声地悬在空中微微摇晃。脚下圆凳翻倒,一片狼藉。
“慎行!”上官紫燕回过神,先是焦急地连唤几声,都未见有任何反应。她几步上前,刚要抱住慎行的腿,却又停住动作,略一思索,转身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