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作者:萧逸

|

类型:武侠·玄幻

|

更新时间:2019-10-06 21:53

|

本章字节:58296字


按说,寇英杰既然现了身手,已足应使他们二人知难而退,偏偏,他们二人是鬼迷了心窍,那个后来上前的汉子,总算是旁观者清,心里存了几分畏惧,见状探手入囊,随即向当空就手挥出一掌物件,即见空中“哧哧!”冒出了数缕带状白烟,紧接着发出了清脆的一阵爆响,炸开了十数团火花。


不用说,这是一种特制的信号火弹。空山回响,虽然并非是什么强烈的爆炸物件,却也声惊四野,响彻云霄。说时迟,那时快,也就在这汉子出手求救的同时,另外那名汉子,已怒啸一声,飞身直向着寇英杰扑了过来。显然这人身手不弱,他虽然失去了手上钢刀,却依然不肯甘心示弱,随着他腾空飞起的身子,却用连环跺子腿的绝招,陡地飞起双足,向着寇英杰面门前胸两处要害上猛踢了过来。这一手要是拿来对付别人,确是够得上威力。


观诸这汉子飞身下落,以及连环出腿之势,确象是有高明传授,尤其是下临寇英杰出腿前一刹那的那一式旋身回转。更见灵巧。


这汉子当然知道寇英杰这个不速之客的厉害,虽然施展出连环踢腿,犹恐不能置对方于死地,是以,就在他双腿一经踢出的同时,左手却陡然向下拍出,直向寇英杰顶门上拍了下来。


寇英杰原以为对方不过是个看门汉子,哪里会有什么杰出的功夫,待到这汉子掌脚相加的一刻,他才忽然觉悟到这人的身手不简单。


原来自从宇内二十四令三番两次在寇英杰手上吃了大亏之后,消息传来,白马山庄方面自然有所警惕,那位副庄主智多星许铎,更是大为紧张,特意的加了仔细,把手下最得力的所谓“七金刚”分别派出,安插在二处登山隘口,看守门户。眼前这两个黑衣汉子,一个叫黑心掌向七,也就是此刻向寇英杰出手的那个人,另一个是飞叉手柳元。


他们二人今天是头一天当班,想不到一上来就遇见了寇英杰这个厉害的主子。由于传说中那个专给宇内二十四令过不去的奇人,是个貌相红肿奇丑姓齐的汉子,与眼前寇英杰的翩翩风度大相径庭,是以才会使得黑心掌向七上来掉以轻心,吃了大亏,从而也导致他接下来所以会施展如此凌厉的杀手。尽管如此,黑心掌向七却仍然难望取胜,非但如此,甚至于他根本连寇英杰的身边也难以接近。他手掌方自递出的一刹那,陡然觉出一股奇寒气息,由对方头顶升起,自己已落下的身势,宛若压向一个极具弹力的气垫上,将他身子硬生生的向上弹起来。


情势非仅仅如此,就在黑心掌向七大惊诧异的一刻,寇英杰手上的那半截马缰已然再次抖起来。刷的一声,恰如出穴之蛇,不偏不倚的已缠在了向七的一双足踝之上。


看上去较诸先前夺刀的情形并无二致,随着寇英杰扬动的手腕,黑心掌向七肥大的身子陡地平空滚翻了出去。


就算黑心掌向七练有横练的功夫,也吃不住这般的重摔,哗啦一声,撞到了一根石筍上面,向七连一声也没有哼出来,登时昏死了过去。


在整个的对敌过程里,寇英杰非但不曾转动过一下身子,甚至于连脚都不曾移动一下,倒是那匹马被黑心掌向七落下的身子吓了一跳,陡地人立前蹄,发出唏聿长啸之声,只是在寇英杰手势力扣之下,很快的又趋于安静。


剩下的那个汉子,飞叉手柳元,却是远较他那个同伴机伶多了,见状由不住陡吃一惊,足尖飞点不进反退,飕!退身丈许以外。“好小子,你敢情是不想活了!”嘴里嚷着,一抬手,呛啷一声,已把身侧一口鱼鳞刀抽到了手上。


飞叉手柳元钢刀出手,却是不敢进身,只把手中刀指向寇英杰,连声冷笑着,现出副色厉内荏模样,寇英杰却是正眼也不瞧他一眼,只管拉马向着门内大步走了进来。飞叉手柳元职责在身,见状又不能不管,只急得怪叫一声,硬着头皮又扑了过来。


寇英杰象是根本就没把他放在心上,一径拉马而前,飞叉手柳元自身后猛的扑上来,搂头一刀直砍下来,眼看着掌中刀已将砍到对方脑门之上,却见寇英杰身子霍地向左侧方微微一闪,柳元这一刀可就走了个空。不容他抽刀换势,寇英杰的一只左手已经递了出去,不是打人,却是抓刀。


飞叉手柳元只觉刀身一震,已吃对方两只手指拿住了刀锋,一股子冷流寒电,猝然间由刀身上逼了过来。柳元全身由不住打了个哆嗦,却死劲的握刀不放。然而他却并不能支持多久,紧接着他身子再一次的发出了颤抖,随着寇英杰轻轻向外一个推进的势子,全身笔直的向后倒了下去。立刻,他倒下去的身子就变得僵了,只是那把钢刀,却仍然直直的拿在手上。显然,他已经死了。


寇英杰的敌意已经完全显示了出来,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已把黑心掌向七、飞叉手柳元摆平在地。当然他绝不会认为对方就此罢休。一念及此,即听得一阵云板之声响彻云霄,在这深谷大岭,这种声音更是其声悠扬,震人耳鼓。在四谷回应,万鸟高飞的当儿,白马山庄的弟子,已经大举出动来到。一切似乎早已为寇英杰料定,是以,他也就显得那般平和,从容不迫。


来人分为两拨,一队为数约在七八人之多的蓝衣人,由左面扑下,另一拨灰衣人,却是由右面扑下来,象是双龙出海,在极为短暂快速的时间里已经两面包抄的来到眼前。


寇英杰的那匹坐马,惊吓得连声长嘶不已。却无法脱开主人紧扣着的缰绳,只急得四蹄蹦跳,鞍辔齐鸣。


蓝、灰两队子来人,一经来到眼前,采左右包抄之势,瞬息间已将寇英杰人马围在了正中。


来人共为十六人,蓝灰各半,每人都身着劲装,一口闪电鱼鳞刀斜背背后,左面肩上更闪着一面黑漆朱胎的强劲弩弓,肋下一撮白羽雕翎,衬托得十分出色。观诸来人身手,更象是经过严格训练,即以轻功而论,俱都当得上个中好手。


寇英杰眼光一扫,心内已是雪亮,盖因为眼前为数甚多的来人之中,居然连一张较为熟悉的脸都没有。这可就证明了一点:这些人俱非白马山庄原有之人。试以各人身手而论,显然来自一个训练极为严格机构,那么舍宇内二十四令自无别家之可能了。


好戏还在后头呢!


蓝、灰两色弟子包抄之势一完成,震人耳鼓的云板之声陡的戛然而止。


翠谷林梢,猛可里飞出了两片红影。乍一入目,你会以为是两只硕大无比的巨鸟,只是紧接着你就看清了,那是两个人。


胆敢在峻峭的山势林梢,施展如此轻功之人,的确是武林罕见。加以来人身上的那两袭飘飘红衣,猛看上去真如红云天降。快!好快的身法。百十丈峻岭嵯岩,看上去只是转瞬间事。面前红影再闪,一双身着鲜红衣衫的汉子已来到了眼前站定。


寇英杰不动声色的打量面前二人,心中甚是纳罕,敢情来者二人,显然又是不曾见过的生脸。


来者二人,由外表看上去年岁大约在三旬左右,奇怪的是两者面容极相仿佛,凸眉凹目,兜风耳,一脸的精悍之气,即使是素来未谋面,不知其底细的人,只凭第一眼判断,也就可以猜出他们是一双孪生兄弟。也许是两个人长得太也酷似,酷似到难以令人分辨,是以造物者特意给他们留下了个显明的记号。这个记号,显示在他们双方耳朵上,一个是右耳,一个是左耳,象是刀切的一般,各自缺少这么一块。


二人各披着一领鲜红的披风,内着墨绿色劲衣,右面那人背后十字形的交叉着一对骷髅锤,左边那人却是围着一口缅刀。


凡是宇内二十四令的人,断断不会不知道这双怪人的底细。事实上这双孪生兄弟,乃是目前最得总令主铁海棠器重的一双手下,二人还有个浑号——怒江双童,使骷髅双锤的名叫江天左,使刀的叫江天右。


有关这双孪生兄弟的传说,江湖上却是不多,他二人乃是铁氏在苗疆采珠时,由敌对而结识,最后许以重酬而收服手下效命。


这江氏兄弟二人原系出身汉化苗族,自幼即习会穿山入林的轻功绝技,后为苗疆异人青毛兽厉铁衫收为门下,传以绝技。


至于青毛兽厉铁衫这个老怪物,江湖上的传说可就太多了,然而也只人云亦云而已,真正见过的人却是不多。


不过,这不多的几个人当中,却包括宇内二十四令的总令主铁海棠在内。据说这两个强者,曾经有过几次邂逅,然后青毛兽厉铁衫退隐苗疆,却把一双爱徒交给了铁海棠。这当中隐藏着什么秘情,局外人可就不得而知了。


铁海棠显然对江氏兄弟极为器重,他二人方自归顺,立刻分派来到了白马山庄,可见他对此山庄之重视。


怒江双童以超人之武技入效宇内二十四令,立时就显现出此一势力之更趋坚强。他二人似乎眼睛里只有铁海棠夫妇二人,其他各人皆不瞧在眼中,更加年初派到白马山庄以来,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心中早已不耐寂寞。有几次由于语言不当,还差一点与邬大野起了冲突,幸赖副庄主智多星许铎从中斡旋,才得相安无事。可是这怒江双童狂妄无羁,野性难驯。全庄上下,无不对此二人心存警惕,不敢轻易招惹。


寇英杰的来到,正是他二人梦寐所求,却不知道这一次他们两个却是遇见了生平最厉害的对头。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到达,飞星天坠般地落在了寇英杰身侧左右。称得上动如风,静若松,那么疾猛的势子,说停即停,待到落地站定之后,称得上一尘不惊,四只眸子同时集中在寇英杰身上。背有骷髅双锤的江天右霍地跨前一步,手指向寇英杰道:“小子,你竟敢闯山?给我拿下来。”


两名蓝衣弟子闻令,各自大喝一声,一纵身形,欺身前进,各伸右手,向着寇英杰的身上迅急的抓来。


寇英杰自是不会把他们放在眼中,只见他身躯猝然向下一矮,两名蓝衣人的手势落空。


二弟子自不会就此罢休,各自喝叱一声,改抓为拍,双双改向寇英杰肩头上用力击下。可是不知怎么一来,寇英杰那只灵巧的手,却抢先托在了右面蓝衣弟子胯下,这名弟子根本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己被寇英杰抖手摔了出


眼前地势陡峻,正面是两丈见宽的一条上山的石道,左右两侧,却是藤蔓纠葛的悬崖绝壁。寇英杰这随手一翻之力。竟使得那名弟子足足飞出两丈以外,带着凄厉的一声惨叫,直向右面悬崖下直落下去。值此时时,寇英杰的另一只手回拍在另一名蓝衣弟子的后背,这名弟子也不比前一名弟子强多少,只听见砰的一声,声如击革,这名弟子猝然向前一冲,一头撞在一棵合抱粗细的大树干上,虽不曾当场脑浆迸裂,却也免不了七孔流血,顿时一命呜呼。


一举手间,两条人命。寇英杰虽然是从容出手,可是见者无不骇然动容,就连怒江双童也不禁神色一变。


这番举止,更使得正待扑上的众多弟子蓦然为之止步,一个个面现惊容,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怒江双童禁不住双双各自向后退了一步。


惊异、愤怒、仇视,一股脑地齐集在他二人脸上,四只眸子里交炽的那般狠厉,更加的显现出此二人的狂放不羁。打着生硬的汉语,江天右双手微分道,“你们都退下去,这个人,让我们来对付!”


众弟子眼看着来人这般身手,早已夺魂丧魄,巴不得江天左有此一说,顿时纷纷向后退开,改包围为断后之势。纷纷站好了脚步,相继把背后的一口电光玉鳞刀抽到了手中。


寇英杰以重手连取两人,下手不谓不毒。虽说是外表仍然显现着一派斯文,只是那双瞳子里,顾盼之间,已难以掩饰积压在内心的忿怒激情。


江氏兄弟显然已由对方的出手之势,看出了寇英杰的卓然不群,是以也就显现出难有的谨慎。兄弟二人叽哩哗啦的用苗语交谈了几句,倏地分散开来,避开了寇英杰正面之势,各自向斜面偏锋。


寇英杰冷笑了一声,仍然是不发一言。他转过身子,从容不迫的把手中所牵的那匹马系好在树上,这才回向江氏兄弟中的江天右。虽然他不能兼顾二人,一双炯炯的目神,却死死的盯在江天左身上。


也许江氏兄弟的用心正在于此,是以,就在寇英杰目光集中在江天左身上的一刹那,另一面的江天右却霍地向前跨进了一步。相对的,也就在江天右前跨的同时,江天左却同时向后退了一步。


一进一退,看似无奇,其实却暗含着一步杀着。明智高明如寇英杰者,焉能不知其中的奥妙,他脸上微微带出了一丝冷笑,那双锐利的眸子,仍然盯在江天右身上:“足下看来不似华夏后裔,何以强自出头,也来膛这趟混水!”话声一落,甩肩拧首,锐利的一双目光,倏地射向另一面的江天右身上,后者似乎原已待机而动,猝然为寇英杰看破了行藏,不得不中途打住,一副怒目凸睛,难以自己的表情。


江天左把握着此一时机,快速的向前切了进去,起步势子甚为怪异,只一抬腿已欺到了寇英杰左侧方,右手乍出,一掌直向着寇英杰左肋上插了下去。


寇英杰向外一拧步,身躯之快捷,有如飘风。


江天左一掌探空,身子绝不停留,倏地点足而退,这时江天右却由另一面切入,只见他双手霍地举起,一上一下同时向寇英杰胸腹上击来。


原来江氏兄弟本就擅以联手攻击,况乎又系孪生,自是心有灵犀,是以出手进退搭配得天衣无缝。


随着江天右击出的手掌,寇英杰立刻就感觉出透过对方掌心,传运出两股罡劲的力道,直向自己丹田、日月两处穴道上撞击过来。寇英杰顿时就感觉出对方的大非寻常,他此番前来,原就打算不计一切后果,大力整顿师门,是以出手也就绝不留情。


对方兄弟既然上来以厉害相加,说不得也叫他们尝尝厉害。寇英杰一念及此,江天右的双掌,己如雷霆万钧之势袭近身前,他陡然运吸真气,身子霍地挺了一挺,只听见“嘭!


嘭!”两声,江天右的一双手掌全数击中。


那只是极快的一瞬,令人惊讶的是,寇英杰并不曾如各人预期的那般倒下去,反之,那个出掌的江天右却是吃了极大的苦头。众目睽睽之下,只见他的脸色倏地一阵大变,原本黄焦焦的面色突然涨得一片绯红,瘦削的躯体,就似忽然为闪电所中那般地打了个急颤。随着寇英杰平吐的掌势,江天右身躯就象是断了线的风筝般地飞了出去。


总算他武功根底极为扎实,轻功尤其不弱,即使在外力加身的情况之下,亦能保持着不倒之势。只见他就空取了一个疾滚猛翻之势,却把身子硬生生的定了下来,一股子怒血,箭也似的由他嘴里喷出来。江天右双手捧胸一连后退了几步,噗通!坐了下来。


值此同时,只听得另一面的江天左发出了一声怪啸,身子打了个踉跄,就象喝醉了酒似的足下一阵子的蹒跚,差一点跌倒在地。陡然间他再次发出了一声厉啸,瘦躯弓伸之间,箭矢也似地扑到了寇英杰身前。声到人到,人到锤到。


然而,他雷霆万钧的攻势,却受阻于寇英杰奇妙的一式手法。在所有人根本还不知是怎么回事的当儿,江天左的两锤已然落空。


由于有了江天右的前次失败经验,江天左显然对寇英杰存了十分谨慎。是以,就在他的锤势方一失手之时,他的身子已经极为迅速地退了出来,一进一退快若飘风。


寇英杰仍然站立在原来的位置上,纹风不动,一双手掌缓缓地由前胸放下来。


他只不过是比了一个姿式,却又使得江天左狼狈败退而走。


江天右脸上现出极为惊吓的表情,显然面临大敌。然而,他绝不甘心就此落败服输,况乎他心衔江天右的负伤之恨,更不会就此对寇英杰善罢干休。四只眸子,有如磁石引针一般的对吸着,全场各人无不心怀惊恐。


先时负伤的江天右,在一名蓝衣弟子的搀扶之下,已经站了起来,他脸上充满了惊悸,仇恨,显现出一副不甘服输的模样,遂即用苗语与现场的江天左打了个招呼。然后,他改变了一下手上执刀的姿态,一口缅刀抖得毕直,双手抱着,手持胸前,由他闪烁的目光忖度着他必有异动。渐渐地,他向右侧偏了出去,同时左足向外迈出了一尺左右。


寇英杰显然已看出了先机,不觉冷笑道:“你想刀走中锋,大可不必。”


江天右顿时一窒,冷笑了一声,掌中刀霍地向空中一举,不知是他心里的情怯,抑或是别有用心。这时,他那口缅刀又重复的变成了绕指钢柔,随着他转动的手势,发出了唏哩哗啦足以扰人心神安宁的一阵碎响之声,闪闪刀光,更象是阳光下破碎了的镜面一般,交炽出一天的银星,更有夺人目光之威!


寇英杰看到这里,不觉喟叹一声道:“一点小小伎俩,又能奈我何!”


江天右怪啸一声,足下一连向前踏进了三步,手中那口缅刀转动更猛,发声更大。


寇英杰冷笑道:“我已看出了你的刀势,你是不可能伤得了我的,不信你就试试。”话方出口,江天右大吼一声,陡地欺身而前,在一片闪电般的刀光里,掌中缅刀已向寇英杰当面卷到。


这一手确是厉害!


由于他的刀是精铁所打铸的软刀,一经运施起来,满天都是刀锋寒光,简直无从想象他所落刀的部位。


寇英杰显然已为他大蓬刀光所笼罩住。


江天右端的不愧是刀中圣手,那大蓬刀光分明是他精沛内力所驱使而出的刀气,旨在夺人心魄,扰人视觉,对方只稍存迷乱,冷森森的刀锋即可乘隙而入,随时取人性命于弹指之间。


偏偏乎,他的对手却是那般的冷静,尽管被他大蓬刀光所笼罩住,却并不曾显现出丝毫惊慌神态。


说时迟,那时快,在漫天刀光里,只听江天右怒啸一声,掌中缅刀忽然向下一沉,绕出了一圈光华,象是白绫子般的,直向寇英杰的颈项之上绕了过来。


这一刻称得上动人心魄!每个人都睁大了眸子,想象中寇英杰这一颗“六阳魁首”无论如何是难以保全,预期着锋利的刀锋之下,必将是鲜血怒溅,人头飞天。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断非如此。奔雷疾电的刀势里,只听见“呛啷啷!”一阵刀鸣之声,随即在那一天摇碎了的刀光寒星里,江天右踉跄着退身而出。


大家伙俱都由不住吃了一惊!他们简直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见那口缅刀竟然到了寇英杰手上。


容不得江天右少缓须臾,寇英杰掌中刀势一吐,雪亮的刀身,已经搭在了前者肩胛之上,江天右陡地就象石头人一般的愕在了当场。


现场各人目睹及此,更不禁面色大变,一时瞠目结舌,不知如何是好。


江天右一时间面色铁青,就算他是天大的英雄,在对方白刃加颈的一刹那,也不由他不为之胆战心悸。


“你……你不能杀我……”半天,他才结巴着说了这么几个字。


寇英杰冷冷一笑道:“为什么?”


“因为……”江天右直着颈子道:“我们之间并没有仇,你如果杀了我,这个仇可就……结大了。”


寇英杰一笑道:“也罢,念在你们兄弟武功不弱的份儿上,我破格手下留情,你们报上名来。”


江天右心里一松,冷笑道:“江天右。”


寇英杰目光一转旁边的江天左,道:“这么说,他叫江天左了?”


江天右哼了一声道:“不错。”他那双眸子不停的在寇英杰身上转着,冷冷地道:“你可否放下刀再说话?”


寇英杰道:“有何不可。”刀光一闪,却由江天右头上闪过。


江天右吓得向下一缩,只觉得头上一凉,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等他站定之后,才发觉到头上长发已吃对方剃了个精光,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寇英杰冷笑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凭你们兄弟这点本事就敢目空一切,为虎作伥,还差得太远!”


说话之间,只闻山上云板声再起,岭峦间人影晃动,白马山庄方面更不知又调集了多少人手。


寇英杰轻叹一声,摇头道:“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说时目光一转,随即又盯在了江天右身上:“江朋友,这要劳你大驾送我上山了。”话声出口,刀身微张,即有一股冷森森的白光陡地由刀上溢出,将江天右身子罩住。


江天右本身是施刀的能手,见状自是知道这种气炁的厉害,只凭对方这一手,已非己所能望其项背,老实说,这等气炁功力,他虽不擅施展,但师父青毛兽厉铁衫却是专攻此道的高手,十步之外取人首级有如探囊取物,却是轻而易举之事。有此一念,江天右顿时魂飞九天,在对方刀光袭体之下,哪里敢轻举妄动。


寇英杰冷笑道:“怎么样,江朋友你不答应?”


江天右自忖功力较诸对方相差太远,在对方气炁罩体之下更不敢不听指使,当下无可奈何的叹息道:“好吧。只是,你休想逃得开白马山庄。”


寇英杰一笑道:“你说错了,白马山庄乃是我师门故居,我这次回来,打算久居,还没有离开的念头。”说罢目光转向一旁的江天右道:“这位江朋友,劳驾你给我牵着马,行么?”


江天右眼看着自己兄弟落在对方手上,二人原系孪生,心脉相关,早已无计可施,谛听之下,只得依言牵马到手。


寇英杰身子迈前数步,以刀尖指向江天右身后道:“我们走吧。”


当下即由江氏兄弟一前一后的陪同着他步上山岗。


由此至山庄正门,沿途皆可见到白马山庄的来人,这些人虽系响应紧急宣召而来,只是眼看着江氏兄弟这般模样,却也不敢贸然上前阻扰。


寇英杰在江氏兄弟这般陪侍之下,随即大刺刺的步入了白马山庄大门,向着正中宏伟的石楼大厅行进。来到巍峨的大厅正前方,打量着这片先师留下的宏伟基业,寇英杰内心不胜感慨。再想到两位师兄的迫害以及小师妹的无情,他的心顿时象是着了一层冰般的寒冷。


人群里毕竟还有几张脸是他所熟悉的,这些人乍然发觉到他的来临,无不面现惊讶,自有人快速飞报。


寇英杰将手中缅刀掷落在地,才发觉到江氏兄弟已经逃开,他冷冷一笑,正待向大厅步入,却见两扇宏伟大门霍地敞开来,一个黑瘦紫袍老者,同着一双银衣少年,由厅内大步踏出。


寇英杰原待踏入的脚步,顿时站住,却见一老二少须臾来到面前。


三个人对于寇英杰来说,都是生脸,只见老者约在六旬上下,黑面无须,一双瞳子,深深陷入,炯炯有光,浓眉勾鼻,唇红如火,所着紫衣,质地极为华丽,一望即知必是对方首脑人物。陪侍在此人身后的两个银衣少年,束发紧腰,长身昂立,仪表倜傥不凡,观其行进中手眼身步,当可猜知身手必有可观。老少三人,一时之间已来到了寇英杰的面前。


紫衣老者站定之后,呵呵一笑,举抱双拳道:“足下敢莫是寇英杰少侠么?”


寇英杰冷冷一哂,道:“不才正是。足下何人?”


紫衣老者微微一笑,说道:“失敬,失敬,老夫许铎,蒙邬庄主错爱,委为本庄副庄主职司。”


“原来你就是许铎?”寇英杰脸上现出一片怒容:“久仰大名!”


“哪里!哪里!”这位有“智多星”之称的副庄主许铎呵呵笑道:“老夫接职之初,即由庄主嘴里听到寇少侠大名,对少侠风采更是心仪已久,今日一见,何幸如之,更是较诸传闻犹有过之,幸会,幸会!来来来,这里不是待客的地方,寇少侠里面请坐。”


寇英杰脸色一寒道:“许老兄这话可就说错了,在下此来却是不敢以客人自居。”


许铎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对方的言中之意:“哈哈……说的是,说的是!老夫显系口不择言,言多有失。少侠请!”言罢闪身让开。


寇英杰大步向厅内步入,只见大厅内一套金漆太师椅陈设得极具气派,四壁上悬挂着大幅的泼墨山水字画,以及若干古玩玉器,炉鼎剑戟,琳琅满目,交织出一派强烈的富贵豪华气派。正中壁上,更悬有一方洒金巨匾,上书“白马山庄”四字,写得大气磅礡,尤见功力,落款处注有:“乙亥年,铁海棠书”几个字样。


寇英杰看在眼睛里,心里老大的不是滋味,一想到先师毕生基业,死后竟然落到了仇人之后,更是五内如焚,然而他毕竟是来了,一切的仇恨,点点滴滴都将要与对方算个清楚。


把这一切看在眼睛里,寇英杰却又视同未睹。


前文亦曾叙及,这座正中大厅,乃是六边形状,每一面墙皆开有一扇门扉,遥对着一幢石楼,合为六外一中之式。寇英杰当年押运郭白云灵体来此时候,这座大厅一度曾改为灵堂,郭白云的灵柩即陈设在大厅之中。也正是在这座大厅里,他曾抗拒过铁海棠的无敌功力,受尽了难堪之境,乍一思及,犹不禁热血沸腾,真恨不能立刻与铁海棠再次遭遇,就在眼前决一胜负。


智多星许铎就在他对面落座,一双银衣少年,却侍立在他身后左右,看来是属于他的近身侍卫。


另外在六扇门扉两侧,各仁立着一双金衣弟子,每人肋下皆佩挂着一把阔口长柄的雪花斧。


这一切不啻说明了,今日的白马山庄断断乎不再是昔日的白马山庄了。铁海棠不惜巨资,广置人事,把它装置得金碧辉煌,固若金汤,其用心实系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两个窈窕俏丽的红衣少女,各托着托盘,由正楼螺旋长梯姗姗步下,献上了香茗点心,请安退回。


许铎嘿嘿一笑道:“少侠请先用些茶点,老夫差人为少侠在迎宾阁准备住处。”


寇英杰道:“且慢!”


许铎道:“少侠还有什么嘱咐?”


寇英杰冷笑道:“邬庄主怎不见出来?”


许铎笑道:“庄主适因有事,不在庄内。不过少侠大名,已屡次听他提及……”


“他说些什么?”


“庄主说,”许铎轻呷了一口香茗,微笑道:“寇少侠乃系他同门师弟,此番返回,必已学成师门绝技,特嘱老夫要好好接待!”


寇英杰冷笑道:“这么说,在下此番转回,却早已在邬师兄意料之中了?”


“然!”许铎放下手上盖碗道:“我们算计着少侠你早该来了。”说到这里,他又发出了一阵子笑声,那双深邃的眸子微微闭起,露出一线目光。


寇英杰陡然警觉到这个许铎端的是一个莫测高深的人物,不禁对他下意识提高了警觉。


智多星许铎笑声一顿,又道:“庄主说到昔日因不明白寇少侠真实身分来意,曾对少侠多有误解,几至同室操戈,及今思之,甚感后悔,他今日盼,明日想,只想着少侠你能早日返回,共同致力于本庄建树,以使白马门武功,光炫武林,今日少侠总算倦鸟知返,此一伟大构想,料必不日亦可实现了!”一席话说的确是冠冕堂皇,寇英杰却不为所动。聆听之下,他冷冷笑道:“这件事我自有主张,本庄之事在下更是义不容辞,足下如果没有别的什么话说,在下想此刻就到迎宾阁去了。”


智多星许铎怔了一下,站起来笑道:“那么由老夫亲自送少侠去吧。”


寇英杰抱拳道:“有劳!”随即向厅外步出。


许铎与寇英杰一路来到了迎宾阁前,两名银衣少年,左右紧随在许铎身后,寸步不离。


迎宾阁前桃花开得一片烂红,几枚老梅尚未凋谢,桃红梅白,相映成趣。


这里原本是寇英杰旧居之处,不禁触景生情。犹记得当年护灵来此,正是下榻这里,岁月匆匆,来去三载,及今旧地重临,人事显然全非,以今日之重任抱负较之昔日之一身孤独,更令人辄生回溯,而兴尖馊沧海桑田之悲怀。


静静的院落里,不见一个行人。春风拂处,桃红乱颤,落英缤纷。只见画楼一角,别具一番气势,耳边闻及猿啼一声,见大小数猿呼啸着踏枝穿林而前,为首一只苍猿,竟是不惧生人,正视寇英杰等一行人甚久,才又呼啸一声,率众猿踏行桃枝而去。转瞬之间,已出入后岭深渊,寇英杰一时间几有出神之感。


等到回神再看迎宾阁,便如琼瑶仙府,放眼白马山庄之星楼对座,画栋雕梁,几同九天玄宫,如此辽阔辉煌建筑,不啻人间仙境,情不由己的乃对当初发思手建此巍峨建筑之先师郭白云,凭生出无比崇高敬意。如此美好之本门基业,更何甘转落仇人之手?一念及此,寇英杰真有置身冰炭之感。


身边响起了宝剑出鞘的两声龙吟,两口长剑已分别指向寇英杰身形前后,寇英杰蓦地一惊。瞠目看时,才警觉到自己的一时失察,竟吃那两个银衣少年攻进了身侧。


就二少年剑身出势,分明是一流身手,最称厉害的是二银衣少年竟然看出了寇英杰的不容近身,乃在其发思俄顷之间,侧身攻入,双剑乍出,已攻破了寇英杰第一层感应气圈。


以此刻而论,两口长剑显然己着了先机一指前心步廊,一穿后脊志堂,就双剑出法而论,这两剑堪称得上是极流身手,简直无隙可剔。


寇英杰不禁大大地吃了一惊!须知象寇英杰这类神奇身手,更难受控于人,如何竟容得一双少年上来制了先机,诚是不可思议之事。以他身负之卓然神技,自诩之高,不啻是奇耻大辱一件,虽惯以养性,亦不禁一时惊惶失措,怒容满面。


对付猝然加身之危难,沉心凝固、以静观变似是不二之法门。寇英杰在一惊之下,却又突地稳住了阵脚,那双蕴涵着奇光异采的眸子,却向着一旁智多星许铎逼视过去。


许铎似乎对二银衣少年上来出剑之势,极表赞许满意,不觉发出了呵呵笑声,频频抚掌称快。


寇英杰运用真力严密的防范着四周,在他真力四溢的感应圈内,只要有少许异动,他即可得悉于事发之先。他显然已失了先机,被敌人攻入内层气圈,却不敢再存丝毫疏忽,只是那种超然强者的风范,却犹能使他临危不乱,处变不惊。寇英杰的目光,已显示了他强烈的颉顽之意,这种气势逼迫着许铎,不容他不作一番自圆其说。


许铎冷冷笑道:“寇少侠,我们没有别的意思,久仰你武功出众,我这两个手下,一时手痒,不知天高地厚,要与你过过招,请你赐教!阁下用不着客气,只管出手,严予惩制就是。”这番话明像是印证招法,其实却暗含着显著的杀机,大有得手不让人,而欲将寇英杰置之死地心意。


寇英杰岂能不明白对方歹毒心意,当下冷笑了一声,说道:“恭敬不如从命,寇英杰开罪了。”话方出口,不容他手握剑把,那双银衣少年陡地挺剑疾刺过来,两口剑一前一后,锋镝相向,由于二少年内力长时贯注,剑光大盛。这一式联手对击,更似彼此真力相收,剑气互相连贯,随着递出的剑势,二少年身子更如同燕子般地穿起来,形成双剑合一之势。寇英杰万万料不到两名少年弟子,竟然有如此身手,心中极为惊异,惊心之下决计要给对方一个厉害。就在两口剑剑尖相对出击的一瞬间,寇英杰竟然施展出一手罕见的错骨移躯之术,在一阵咔咔骨响之中,由骨盘而上,整个上半截躯体,陡地向右错开了半尺有余,眼前“呛啷!”一声大响,两口长剑绞在了一块。


二银衣少年身手端的不恶,在快速的一个疾滚盘翻之下,一上一下双双窜了出去。


眼前出手之势,快若电光石火,一发即收,如野云震飞,去留无痕,等到二人落定之后,显然又是另一番形势:二银衣少年己被拒于丈许以外,先前所占尽的优势,已经全部失去。二少年神色顿时为之一变。


寇英杰手握剑把,显然还不曾出剑,他面色沉着,分明已经为二人所激怒,却仍然抱定以静制动之机,等候着他二人的再一次出手。


二银衣少年先是面现惊惶,继而站定不动,象是运思凝神,又象是在侧耳倾听着什么。


画楼一角,轩窗半敞,在飘扬起伏的一袭纱幔之后,隐约现出一个叠螺发式宫妆美妇人的半截身躯,那美妇人隔着轻轻罗纱,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只见她嘤唇轻启,吐声如缕,显然,这妇人正自以传音入密的极上内功,对场子里的一双银衣少年进行指示。


其实包括接引寇英杰来此,以至二少年的出手方式,甚至于眼前这宫妆美妇人的隐约现身,一切都经过事先的安置,目的即在于狙杀寇英杰这个人于神机妙算之中。


只是这次神机妙算,显然并不奏功,是以那宫妆美妇人不得不再次赐以机示。


在她传音入密的一番指示之下,两个银衣少年又开始了第二次的出手准备。但见他二人身形团团围绕着寇英杰居中的身子转动不休,在一阵快速的疾奔快转之后,蓦地停住不动,两口长剑一举一平,二少年身子更是一蹲一立,看起来这将击出的一式,更具不凡之势。


寇英杰打量着二银衣少年,禁不住暗自赞赏,心忖莫怪乎宇内二十四令竟能坐大如此,狂傲四海,原来门下竟有此等杰出弟子,诚是不可令人轻视!其实他又哪里知道,这两名银衣少年,乃系铁海棠座前最蒙垂爱的四名“银心童子”之二,平素武功得自铁氏夫妇亲自调教,出入相随,视同己出。以其武功论,即较诸帮内同流高手,亦不逊色,况乎再得暗中指示,自是更加不同凡响。


纱幔轻启,美妇人嘴皮轻动了一下,一双银衣少年,即在此时发出了猛烈的攻势。却见蹲着的那名银衣少年霍地快穿而起,掌中剑转幻出一天银光,泰山压顶般的直向寇英杰当头压下来,另一名少年,却陡地旋身而进,一片剑光,由地面旋起,攻向寇英杰的下盘,一上一下,两片剑光汇集成凌厉的杀着,确实猛锐不可一世。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上下剑光加身的一刹那,陡然间现场闪出了一道明亮刺目的光华,这道光华的出现,有如穹空电闪,长虹经天。宝剑出鞘,毕竟不同于一般。


在两声极为清脆的接触里,随着寇英杰挥出的剑势,一双银衣少年已无能再守护着阵脚,双双仰身跌了出去。


这一手剑式之妙,在于寇英杰那种鱼龙变化的身法,至于他收缩转动的躯体如何能避开两个银衣少年所幻化交迫的剑势,确是大堪玩味!


非但是当事者的一双银衣少年弄不清楚,就连一旁仁立旁观的智多星许铎也看得眼花缭乱,惊吓得瞠目结舌,一时为之黯然。倒是楼角纱幔后那个半隐的宫妆美妇人看出了诀窍,她的惊异,显然并不在许铎之下,此时此刻,再想传声招呼两个银衣少年,已是不及。她霍地自窗前站起来,却又发出一声叹息,缓缓地坐下来。现场的一切,不过在她起立又坐下的同时,已有了出乎意料的变化。


两个银衣少年,双双伏尸在地,一个仆身卧倒,一个仰面朝天。奇怪的是他们两个人身上,都难以看出显著的伤势,甚至于他们的身上看不见一点血渍。


嘴角带起一抹微笑,寇英杰缓缓将长剑收落鞘里。忽然间,他腾身跃起,直向着画楼一角掠去。却与他不差先后,那个隐藏在纱幔之后的宫妆美人,也已纵身而起,银龙穿塔似的自另一面穿窗而出,一入一出,先之于顷刻毫厘之间。


寇英杰仁立在楼角间内,四下看了一眼,只见纱幔翻飞,哪里还有什么人迹。房间里飘着淡淡的一抹残香,那味儿,象是来自妇人发鬟鬓梢,倒不禁使他微微一惊。他缓缓走向窗前,发觉到临窗而置的一张坐椅,椅垫上犹有余温,这一切无宁已说明了一切。


寇英杰冷冷一笑,随即飘身而出,仍然落在了现场原地,在那里站着不胜气馁沮丧的许铎。


站立在一双银衣少年面前的许铎,看上去似乎精锐尽失,他缓缓蹲下身子来,把地下的那个银衣少年身子翻过来,一抹鲜血由银衣少年嘴里淌出来,不过转瞬之间,这少年尸身已是冰凉。许铎沉着脸再走到另一少年身前,情形亦复如此。最后他落寞的站起来,用怀疑惊惧的目神盯向寇英杰,似乎在向他追寻答案。


“你是想明白他二人何以致死,是么?”


许铎失神的点了一下头。


“即使我告诉你,你也不会明白的。”寇英杰微微冷笑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世界上,不为你所知的玄奥武功毕竟是太多了!”


许铎怔了一下,随即轻轻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寇英杰冷冷地道:“我生平最恨为人暗算,这两个人的出手,显然是你们事先的安排,只是遗憾的是,我未能立刻找到那个谋杀我的正凶。”说到这里,他眸子抬起,向着画楼一角看了一眼。


许铎显然已震撼于寇英杰神出鬼没的武功,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半天,他才苦笑道:


“这两个少年,并非是老夫手下弟子,他们是铁令主身前最蒙垂爱的两名银心童子,寇少侠如今杀了他二人,只怕与铁氏已结下了不可化解的仇恨,依老夫所见,实在是不智得很!”


寇英杰一笑道:“原来如此,许兄你这话可就说错了,想我寇英杰一介凡夫,果能蒙铁氏夫妇贵人垂青,上门赐见,该是何等荣幸之事!此事因为我梦寐所求而不可得耳,许兄如能代陈此情,实在感激不尽!”


智多星许铎嘿嘿一笑,道:“好说,老夫定不会令少侠失望,请进去休息吧!”


二人步入了迎宾阁。


寇英杰的住处早已准备好了,是一间漂亮清静的楼房,一面是宽广的楼台,另一面却遥对着巍巍青山,确是一个休憩的好居处。


智多星许铎似乎怀有满腹心事,不欲在此久留,虚言搪塞了几句就托词离开。


许铎来到了北星楼正楼一间暖阁门外一个身着桃红色上衣的长身少女,伫候在那里。


那少女年在十丸、二十之间,柳眉杏眼,嘤口瑶鼻,出落得十分标致,只是此刻看上去,一双眼圈儿略呈红晕,象是哭过的样子,许铎赶上一步,抱拳说道:“战姑娘久等了!”


她是铁夫人沈傲霜跟前最得力的一个女弟子,“玉燕子”战丕芝。虽然跟随沈傲霜不及一年,但是甚得铁氏夫妇疼爱,那是因为她是沈傲霜娘家的一门近亲,武功本来就不错,铁夫人只稍加指点,已成大器,如今是铁夫人怀中的一块美玉,疼爱得了不得,当她是女儿、弟子、心腹人……走到哪里也舍不得丢下,她们有时候真像是母女一般的亲切。“副庄主来了,”战姑娘上前一步,小声道:“夫人正在生气呢!”


“哦,”许铎点点头苦笑道:“我知道,请为我通禀一声,说我求见。”


战姑娘点点头道:“我知道……”象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小声道:“听说银心兄弟两个已经遭了毒手,都……”眼睛一红,差一点淌下了眼泪。


许铎愕了一下,这才知道她所以伤心的原因。


“已经死了?”


许铎重重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道:“是的,姑娘你也听说了?”


“是夫人说的。这会子,她独自个在房子里难受呢!”一面说,她掏出一块小手绢抹了一下眼泪,恨恨的道:“这个姓寇的,早晚我要会一会他,要不是夫人不许我轻举妄动,我现在就去找他!”


许铎阴沉沉地笑了一下道:“夫人说的对,何必急于一时呢!他既然已经住下了,还怕他插翅飞了!”


房间里,传出了铁夫人的声音:“谁在说话?”


“是我。”许铎躬身抱拳道:“卑职许铎。”


“进来说话。”


“是!”许铎恭敬答应一声,扭脸看向战丕芝。战丕芝这才撩开软帘,带领着他走了进去。


穿过了一道铺有软红地毡的楼廊,来到了那间西暖阁里。铁夫人沈傲霜正在房里插着梅花,雪白的一双玉手剪弄着斑斓的梅枝,朵朵红梅显现着欺雪傲霜的清艳,拿在她手里,美人香花相互映衬,却又似有一种说不出的宁静感觉。


许铎抱拳行礼道:“卑职许铎,参见夫人。”


“你坐下说话。”声音里显示着一种无比的冷。


许铎答应着,在旁边的一个冷座上坐了下来。


沈傲霜依然在插弄着手里的梅花,把清理后的梅枝,一枝枝的插在一只五彩斑斓的古瓶里。她越是外表不着丝毫痕迹,许铎越是提心吊胆,他深知这位女主人的脾气,素来是不把喜怒哀乐形诸于面,外表越平静心里越是怒潮起伏。是以,到后来他确是连正眼也不敢瞧她一眼。


一枝枝的梅花,红白相衬的插在古瓶里,铁夫人退后一步,细细的端详着,偏过头看向战丕芝道:“你看怎么样?”


战丕芝点点头道:“好看!”


“拿开去。”


“是。”战丕芝答应着,把瓶子拿到一边圆几上放好。却向着一旁座头上的许铎递了个眼色。


许铎明白,战姑娘这个眼色分明是要他小心留意。


果然沈傲霜怪罪了下来:“许铎,你可知罪?”一面说着话,沈傲霜缓缓地转过身子来,却把一双无比冷峻的眼神,盯在了许铎脸上。


“夫人……”许铎先是一惊,紧接着黑黝的脸上,作出了一种狡黠与尴尬的表情。


“你怎么不说话?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意思?”


许铎欠身抱拳道:“卑职愚昧,请夫人明示!”


沈傲霜冷冷哼了一声,一双妙目睇着他:“怪不得人家都叫你智多星,今天看起来,你可真是一个老狐狸,因为你的不合作,使得小三小四他们两个双双毙命。人死不能复生,这个错儿,许副庄主,我看你在我和总令主跟前又将怎么交待?”


这番话说得许铎打了个哆嗦,倏地由座位上站起来:“卑职该死。”


“你的确该死!”


“这……”许铎垂下头道:“夫人传音过迟,等到卑职正待依旨出手时,已是措手不及,请夫人明鉴。”


沈傲霜冷笑了一声,白皙的脸上显现出一副冷漠,慢吞吞的道:“你说的倒也是实话,若非如此,此刻我岂能饶得过你!”


许铎顿时心里为之一松,道:“是。夫人明察!”


“只是,”沈傲霜冷峻的道:“话虽如此,那时虽是晚了一步,你如出手,仍可保全他二人之一,如果运机得当,求胜固然是无望,保全他二人性命,却是有余,你为什么临机观望?”


“夫人!”许铎苦笑道:“当时情形并不如夫人说的这么样!”


“怎么,你说清楚。”


“是!”许铎摇摇头叹息一声道:“夫人居高临下,只见现场形态而不见现场情势,卑职身处现场,是以却能亲身体验,这个寇英杰武功绝非等闲,卑职知彼知己,却是不能贸然出手。”


沈傲霜凝思了一下,微微点点头。她是一个明辨是非,十分冷静的人,许铎的话说得不无道理,这一点倒是她没有想到的:“那么,现场的情势又是怎么样呢?”


“以卑职所见,”许铎沉思着道:“这个寇英杰显然练有一种奇怪的异功。”


“这话怎么说?什么异功?”


“卑职愚昧!”许铎一面寻思着,黝黑的脸膛上显现着一番希罕:“那是一种十分奇怪的功力……在他站定之时,环身四周,有一层莫大的阻力,如无适当进身之机,简直是难以靠近。”


沈傲霜微微点头道:“这就是所谓的护身潜力,以他年岁,有此等功力,显然不容易了。不过,武林中能具有这般功力的人已不在少数,你又何以为怪?”


“夫人,情形并非如此,”许铎道:“这个寇英杰所具有的护身潜力,绝非是一般人所具有的那种功力。”


话声方自一落,猛可里,一股凌人的无形劲道传过来。


许铎猝然一惊,倏地站起身来,惊呼道:“啊!”


沈傲霜那双精芒四射的眸子注定着他,娇躯缓缓的自位子站起来。


显然,那阵无形的潜力,正是由她身上所传出来。


许铎忽然明白了她的用心。


“许副庄主!”沈傲霜冷笑着道:“是这种感觉么?”嘴里说着,足下又向前踏进一步。立刻,这间阁室内,即充满了那种劲道。许铎只觉得象是一面无形的力墙,缓缓的向自己身上逼迫过来,禁不住向后面退了一步。


沈傲霜的脸色异常的冷,她似乎极欲要得到一个答案:“你说!寇英杰的那种功力,可是这样?莫非比我还强么?”说话时,她不觉身子又向前踏进了半步。一时之间内力大增,四面窗扇显然由于力道的向外扩张,而发出了一阵喳喳声。“说!”她冷笑着道:“他可否是我的敌手?”


许铎被逼得节节后退,运功小心防范着,深怕她会陡然向自己发难,情势所迫,由是不假思索的道:“万万不是夫人对手……万万不是……”


沈傲霜冷峻的脸颊上,才似有了一丝笑容,双肩轻轻向后一耸,发自体内的潜力全数撤回,房间内顿时恢复了原有的轻松。


沈傲霜缓缓地坐下来,道:“这个姓寇的,曾是我手下的败将,若非是小薇存心庇护,早已被我擒住,后来随总令主来到这里,又见到了他,那一次原可将他杀死,却又因为他一番愚忠,乃使我夫妇手下不忍!”说到这里,轻叹一声道:“……这可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了,想不到短短两年多不见,他竟然挟奇技重回师门,竟然公然与我们宇内二十四令为敌,哼……他的胆子可真是不小!”


许铎原是想将寇英杰的厉害刻意形容一下,见这位夫人如此量窄,容不得别人半个好字,到嘴的话又复吞到肚子里。


其实沈傲霜何尝又没有自知之明,如果她自忖有绝对胜过寇英杰的把握,她也就不会眼见手下两个爱徒惨死在寇英杰手下,听令其尸横就地,而不即时插手代其复仇了。像他们这类自视极高的武林顶尖儿人物,是不会轻易出手去对付某一个人的,即使在万不得已非出手不可的时候,一定要把对方底细摸得十分清楚才可,如果所面临的敌人,是所谓的大敌,那就是更须谨慎小心。


寇英杰如今的分量,已足可当之为大敌了!


沈傲霜之来白马山庄,原是偶然兴至,却没有想到竟会意外的卷入到这个事件漩涡里,其势应无坐视不管之理,也只好揽为己任了。她绝非是一个寻常女子,即使撇开她那一身出神入化的惊人武技不谈,以其素日为人论,也称得上精细谨慎,事无巨细,一入思维无不条缕分明。是以,对于寇英杰这个目前炙手可热的人物,她也就更不会失之于草率。


“我还有一件事不解。”


“夫人请说!”


沈傲霜冷冷道:“邬庄主可在庄子里?”


“在!”许铎道:“在日月宫练习如意掌力。”


沈傲霜道:“你看着他了?”


“看着了。”


“哼!”沈傲霜道:“既然如此,他师弟来,何以不见他出来周旋应付一番?平白令本门弟子伤亡!”


许铎冷森森笑了一下道:“夫人所说,也正是卑职心中所想,邬庄主这番镇定,显然有些超越常情,他似乎对寇英杰多少还有些旧日情谊。”


沈傲霜秀眉轻扬,似甚嗔怒,可是紧接着,却又收敛了那副气色。“不!”她摇摇头道:“据我所知,他们师兄弟三个人都勾心斗角,不合得很,尤其是这个寇英杰,更是他眼中钉,肉中刺。”


许铎怔了一下道:“可是,为什么他却不出来,反倒假称他不在庄子里?”


“这必然有他的道理!”沈傲霜冷笑道:“这正是邬大野向本帮表现的最佳时机,他是无论如何推不掉这个担子的。再说他自练如意掌之后,功力精进,总令主对他期望至殷,这个人绝非如你所想那么简单。许副庄主,你千万不可对他心怀轻视,遭致他对你的敌意,否则以后就不好在这个庄子里办事了。”


智多星许铎暗里打了个哆嗦,心忖着:好精明的女人,你只不过来到本庄数日,竟然已看出了我的用心。一时好不佩服!当下躬身抱拳,说道:“夫人多虑,卑职不敢!”


“这只是我心里这么猜想罢了,没有最好。”沈傲霜轻叹了一声道:“再怎么说。你总是我们自己人,这也是我和总令主为什么对你特别栽培的道理。”


许铎道:“卑职知道,卑职不会忘记夫人与总令主的一番好意!”


沈傲霜点点头道:“我虽然才来了几天,可是却看出邬大野是个野心极重的人,他似乎对你百般顺服,谦虚得有些异乎情理,你可觉得?”


许铎点头道,“卑职知道。”


“为什么?”


“那是因为,他知道卑职是总座夫妇身边的人!”


“这只是原因之一罢了。”


“夫人……莫非你以为还有些什么别的原因?”


“这个……”沈傲霜冷冷的道:“当然有别的原因,眼前这个姓寇的,就是明显的原因之一。”


许铎道:“夫人的意思,莫非邬大野是要借本帮之力来……”


“当然有这个意思。”沈傲霜微微一笑道:“不过在这一方面来说,我们意见是一致的,所以乐得与他合作。”


许铎哼了一声,道:“邬大野这个人正如夫人所说,确实不大简单,从今天起,卑职是要特别对他加以留意才对,只是眼前这个寇英杰的到来,对白马山庄的威胁太大,夫人依你看……”


沈傲霜冷冷一笑道:“我既然授意你把他安置在迎宾阁,自然有我的用心,不过我倒想先听听邬庄主的意见,然后再决定。”


许铎站起来道,“卑职这就去请他来。”


“不必,”沈傲霜摇摇头道:“寇英杰来白马山庄他焉能不知?你用不着去请他,他也一定会来这里的。”话声到此,她神色微微一凝:“说曹操,曹操就到,他果然来了。”


玉燕子战丕芝身形微闪,疾电也似地纵了出去。她身子方一落下,只觉得面前人影乍闪,一个身披黑羽大氅的中年武士已站在廊前,这人正是妙手昆仑邬大野。


玉燕子战丕芝啊了一声道:“邬庄主来了。”随即上前见礼。


邬大野抱拳还礼之后,十分谦虚的道:“战姑娘好!铁夫人可在?”


“在!”战丕芝道:“夫人正等着你呢,快请进吧。”


邬大野告了扰,遂即与战丕芝同向阁室步入。


玉燕子战丕芝先行进入,随即传言道:“夫人有请。”邬大野这才绕向正门步入。


沈傲霜站起来道:“你来得正好,要不然我也正打算叫丕芝去请你呢。”


邬大野抱拳道:“卑职理当来此向夫人问安!”一眼看见侧座的智多星许铎,抱拳一笑道:“许兄也在。”


许铎忙即站起,躬身叫了声:“庄主!”


沈傲霜微笑道:“都坐下说话。”各人随即落座。


邬大野抱拳道:“夫人见召,敢问何事差遣?”


沈傲霜微笑道:“庄子里的事情,你应该比我清楚,莫非还要问我?”


邬大野点头道:“这么说,料必是为寇英杰的事了?”


沈傲霜道:“不错,姓寇的与你谊属同门,这一次来,显然心怀叵测,我倒想要先听听你的意见!”


邬大野沉思了一下,正要答话,智多星许铎却在一旁答话道:“庄王适才在日月宫练习掌功,也许还不知道,那个姓寇的可又闯了大祸了!”


邬大野苦笑道:“就是为了这件事,我才特地来到夫人下榻行馆,面向夫人请罪!”


沈傲霜轻乜凤目,冷冷地道,“这么说,小三小四的死,你都知道了?”


邬大野道:“卑职不但知道,而且亲手为他二人收尸装殓,现陈日月宫内听候夫人吩咐发落。”


沈傲霜冷冷地道,“人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发落的,你看着办吧,找一块好地方,把他们哥俩给埋了吧!”


邬大野道:“遵命!”


沈傲霜道:“还有,江家兄弟伤势怎么样了?”


邬大野道:“天右伤势较重,目前卧榻疗伤,天左只是受了一场虚惊而已!”


沈傲霜冷笑一声道:“江氏兄弟武功精湛,想不到今日亦会吃了这么大的亏,你师弟寇英杰不过出走两年,何以会练成这么一身了不起的功夫,原因在哪里?”


“这正是卑职深感费解之处!”


“你莫非一点线索都没有?”


邬大野紧紧皱着一双眉毛,深吸了一口气道:“有一件事是卑职深深所惧,却是令人难以置信!”


“什么事?”


“夫人可听说过金鲤行波图的传说么?”


沈傲霜陡然一惊,点点头道:“当然听过,怎么,寇英杰莫非与这卷金鲤行波图有什么关连不成?”


邬大野冷笑道:“卑职曾经有过这个想法。”


沈傲霜道:“事实呢?”


邬大野摇摇头,叹息道:“事实是否如此,卑职可就不敢说,先师故世之前虽不曾以之示人,可是却也不能因此就妄断这卷图不在先师手里。”


沈傲霜点点头道:“这一点我和总令主昔日也是这么猜想……你说下去。”


邬大野道:“因此推想,假若真有这卷东西,而这卷东西又确实落在先师手中的话,那么很可能先师在临终之前,已经转赠给了寇英杰。”


沈傲霜冷冷地道:“你是说寇英杰所以有此身手,乃是得力于金鲤行波图上面的绝世身法?”


邬大野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沈傲霜怔了一下,摇摇头道:“不像!”


邬大野道:“夫人何以这么认为?”


沈傲霜道:“方才我藏身迎宾阁,居高临下,细看过他的身法,确实称得上矫若游龙,只时却不象传说中那卷金鲤行波图所显示的鱼龙百变身法!再说即使那卷金鲤行波图真的在他手里,他也未见得就会参习透彻,令师郭白云何等功力之人,尚且未能习透,他一个后生小子,何能有这个造化!”


邬大野点点头道:“夫人说得不错,卑职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不可否认,他的功力却较诸先时高出数倍不止,短短两年之内,他何以能练到这般绝世身手,实在令卑职百思不得其解!”


一旁的智多星许铎插口道:“庄主你与他曾是同门,当能洞悉他这一次的来意,到底意欲何为?”


邬大野冷笑道:“这一点何难猜测,他自以为是先师正统弟子,自不甘心这片基业为外人插足,再者他昔日在铁总令主手中吃过苦头,这一次来,势将要报仇雪恨!”


沈傲霜一笑道:“不仅仅如此吧!”


邬大野脸上一红,点头道:“当然,他与卑职之间,也结有很深的冤恨!”


“这才是主要的原因!”沈傲霜道:“如果他急欲为郭白云复仇,或是存心与本帮为敌,他可以直接去本帮总坛所在之地,用不着来这里。我以为他这一次来,主要的是针对你这个师兄,至于对付本帮,看来却是下一步的事情。”


邬大野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聆听之下,他哼了一声道:“夫人也许说得不错,只是这个寇英杰杀了贵帮许多人,夫人又岂能轻轻就放过了他?”


沈傲霜轻轻一笑道:“我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否则我也不必把他安置在迎宾阁了。”


邬大野道:“夫人这一步棋子堪称绝妙,只是下一步又将如何?”


沈傲霜道:“这也就是我要跟你商量的问题了。”


话方到此,忽听得窗外一阵雀鸟拍翅之声。


沈傲霜微微一愕,道:“莫非是‘金头’回来了!”


玉燕子战丕芝忙即闪身而出,须臾转回,手中却握住一只白羽金首的信鸽。


沈傲霜道:“果然是它。”


战丕芝由它足踝上解下了一个竹筒,由竹筒里抽出来一个信卷交上。沈傲霜接过打开细看一遍,脸上顿时现出十分沉重之色,遂向智多星许铎道:“是总令主的手令!看来我们把寇英杰留在这里,这一着确实做对了。”


许铎惊道:“总令主说些什么?”


沈傲霜乃将手中信条摊扯开,置诸几上。


各人俱都围拢过来,却只见那信条上,果然是铁海棠亲笔字迹,原句是:


“本帮连生大敌,风雪二老命亡,孟儿重伤,仇人齐天恨经查明为寇英杰之乔装化身,传言寇英杰有即赴山庄之说,吾妻全权处理!只宜智取,不宜力敌!慎之!慎之!”


各人看过后,俱都面色大变,一时作声不得。


沈傲霜沉默了半天,良久才呐呐道:“想不到连风雪二老都会着了他的毒手,孟能重伤,这些竟然会是寇英杰一人所为……太令人吃惊了!”


妙手昆仑邬大野神色张惶的道:“齐天恨原来就是他的乔装化身……实在难以令人置信!”


许铎呐呐地道:“这么说,当初本帮的那几处舵子窑,也全是被他挑的了?”


“当然是他,不会错的了。”沈傲霜缓缓站起来走了几步,道:“总令主说得不错,目前对于这个人,确实只能智取,不宜力敌,只是下一步又该如何?”


玉燕子战丕芝道:“夫人何不亲自出手予他一个厉害?难道说,他还敌得过夫人的落花七剑不成么!”


沈傲霜冷笑道:“丫头,你的想法太简单了!落花剑固然为我生平绝技,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出手,有道是出剑容易收剑难,看来你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战丕芝不再说话,可是眉眼之间荡漾着一种凌人的英气,心里却是一百个不服。


沈傲霜转目向她,缓缓道:“你心里可是不服?”


战丕芝道:“我……我只觉得夫人未免把这个人说得太可怕了!如果夫人应允,我愿马上去与他决一生死?”


“哼!”沈傲霜微微冷笑道:“你比银心兄弟武功如何?”


战丕芝面显忿忿,却未曾说话。


沈傲霜道:“当然,以银心兄弟来比,自是令你不服,那么,风雪二老的武功莫非也不及你么?”


战丕芝脸上忿色稍霁,凌然道:“弟子自知武功不济,只是却不甘心被人欺凌!”


沈傲霜冷冷笑道:“天下又有哪个人甘心任人欺侮的?”她美日微转,轻哼一声,徐徐点头道:“你如果真心为本帮效力,眼前倒有一个立功机会,如果你够机灵的话,随时可以杀死寇英杰,为本帮报仇雪恨!你可愿意?”


战丕芝秀眉一剔,惊喜的道:“真的?弟子自然愿意。夫人吩咐,弟子即使为此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沈傲霜一笑道:“你有这番忠心,也不枉我平日疼你一场。我不是要你去送死的,这一点你要明白。”


战丕芝说道:“弟子明白,夫人就请吩咐吧!”


“好!”沈傲霜眸子向着一旁的邬大野与许铎撩了一眼:“我有个计划,不知你二人意下如何?”


邬大野道:“夫人请说!”


沈傲霜道:“丕芝身手已得我真传,我有心将她布置在寇英杰身边,见机行事,或有成功之机!”


邬大野先是一怔,马上又由不住点头赞赏。


智多星许铎道:“夫人妙算,确是高明,只是……”


沈傲霜道:“她以婢女身分进见,听凭寇英杰差遣呼唤,于日常琐碎之中,定有可乘之机!”


邬大野抚掌道:“妙,这件事由战姑娘去办,的确合适,只是如何不让寇英杰起疑,却要事先加以研究才是。”


沈傲霜点头道:“这一点当然是至为重要,不过,我确信丕芝可以胜任。”微微一笑,她目光转向战丕芝道:“你可愿意?”


战丕芝道:“只要能为夫人与本帮效力,弟子万死不辞!夫人请关照吧。”


沈傲霜道:“很好。丕芝,你不要把这件事当成是小事一件,要知道这个姓寇的是个极不容易对付的人,一个不慎,可就会有性命之忧!”


战丕芝道:“弟子知道。”


沈傲霜点点头道:“你以迎宾阁侍女身分去见他,但要若即若离,这只是第一步,他如果拒之千里,这件事也就无可奈何,你须速速转回,千万不可强来,否则必然遭疑,万无幸理!你须切记!”


战丕芝素日对这位表姨娘言听计从,知她处事条缕分明,心细如发,听她这么说,对于那位寇英杰也就不敢再存丝毫轻视之心。


沈傲霜道:“我这里有一柄斩金截铁的匕首,你小心藏在身上随时备用。”说罢探手入袖,取出了一口长仅七寸,黑皮薄鞘的小小匕首递过去道:“这口匕首原是我师门之物,锋利无比,任他有金刚不毁之功,亦可叫他溅血倒下,平时系在腕上,任何人也不会发觉。”


战丕芝接过匕首,只觉得其刃身极薄,轻若无物,在黑皮薄鞘侧留有四根细细皮索,供人捆系腕上,由于刃身极薄,系在腕上可以任意着衣,丝毫也不愁为人发觉,端的是一件杀人不见血的厉害玩意儿。在她接过匕首的同时,不知怎地,忽然她的心情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沉重。


这件绝不轻松的大任务,也就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她的双肩上。


战丕芝现在看起来,确实十分酷似一个“女婢”了。


只见她手托食盘,轻移莲步,腰肢款款地来到了迎宾阁,虽说是婢子装束打扮,看上去依然是风姿不减,全身上下鲜艳明媚,纤尘不染,那双俏丽的瞳子更象是无限情思的源头,每一顾盼,即令人魂蚀魄销。


这时玉兔东悬,一片月光照进来,映衬着这迎宾阁内外象是着了一层霜雪般的可人,几只燕子呢喃穿梭于雕梁之下,确是有说不出的诗情画意。


穿过了悬有薄薄轻纱的月亮洞门,战丕芝来到了雕砌得富丽堂皇的一道画廊,一片清彻的笛声传自画廊左侧,传自那个珠帘深垂的雅致客房里。


寇英杰一身雪白儒衫,面对着皎洁月光下的一片崎旋景致,一笛在手,情不自禁的陶醉在自己吹奏的笛声里。那根五彩斑斓的七孔长笛,乃是他义兄朱空翼所赠,昔日在深山旷野,朱空翼常以此引发古人之思,排遣了许多空虚寂寞,如今寇英杰也同它昔日故主一般地偏爱着它。每当花月良辰,他总喜欢一笛在手,吹出他心里的无限丘壑。每一次他横笛在手,也都情不自禁地想到昔日的荒山相处、义结金兰的拜兄朱空翼。


想到他亮节高风、义薄云天的磊落侠风,那时,二人相处的种种情谊,也都会流过眼底,更加使得他对那个身世奇特贵为太子的一代奇侠,充满了倾慕和无限感戴之情。


情发于衷,笛声也就越加的动人,直趋于天人合一,物我两忘的境界,感情在极度的升华之后,他的情绪也就达到了新的水平。“眼前春色满,心底故人思”,此时此刻,也只得以当空皓月,檐前燕子为知音了。


冷月、清风、寒梅、笛声,汇集成一片醉酣淋漓世界,一任你铁石心肠,亦不禁为之销蚀动容。


似乎漫漫长夜,剪剪春风也都沉醉了,迎宾阁更不禁陶醉在迷幻之中。


战丕芝仁立在画廊之端,她简直沉醉了,在踏入迎宾阁院门之始,婉转的笛音,已经深深地扣压住她的心脉。


铁夫人沈傲霜也深精此道,平日,一曲婉转,常使她心旷神怡。而眼前笛音,在显示出吹奏者的高卓功力,分明已入化境,较诸铁夫人的犹带三分人间烟火,更不知高出几许。


她惊讶骇异,在她探知那阵笛音的确切来处之后,无疑达到了极点。“老天!”她心里想道:“莫非是那个姓寇的在吹奏笛子?他何能吹得这么好!”心里想着,足下情不自禁地向前移动了几步。现在,她已确定,这阵子令人销魂蚀骨、引发极幽之思的笛音,果然是传自那个房间——寇英杰的房间。


也就在她的内心至为惊惶诧异的一刹那,笛声忽止,战丕芝心中一惊。


珠帘子哗啦一响,一个身着白衣长身文士已遥立面前。灯光、月光所构成的阴阳面,映衬着这人那张朗朗丰神的面颊,尤其是那双眸子所蕴含的强烈目光,几令人不敢逼视。想象与事实,竟然差得如此遥远。战丕芝简直是作梦也想不到,自己心目中十恶不赦的刽子手,竟然会是这样的一个人。对于她来说,这突然的惊讶较之先前的乍闻笛音犹有过之。顿时,她呆住了。


白衣人远远地打量着她,道:“你是什么人?”


“哦,”战丕芝忽然转过念头来:“婢子小芝,乃是迎宾阁的女侍,奉命前来侍候寇相公。”


那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我不要人侍候,你不必费心!”说完话倏地转身,珠帘微响,随即步入室内。


战丕芝碰了个软钉子,禁不住大大的不是滋味,脸上一阵子发红,这上来第一步最为紧要,果真连对方的房门都进不去,更遑论报仇雪恨了。心里那一阵子不自在,使得她透体发凉,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真不知怎么是好!


珠帘再响,寇英杰去而复出。


战丕芝内心现出了一阵子惶恐,脸上伪作地笑笑,象个小可怜虫似的。


“你怎么还不走?”


“我……我是为相公你送点心来的。”


寇英杰点点头道:“谁叫你送来的?”


“没有谁。”战丕芝说道:“是这里的规矩。”


“什么规矩?”


“凡是这里的客人,每一天都得有三餐两点的照顾。”战丕芝口齿伶俐的道:“现在是晚点,相公没吃晚饭,大概饿了吧!”


寇英杰冷冷地道:“拿进来。”言罢转身进屋。


战丕芝扬了一下秀眉,答应了一声:“是!”随即手托食盘姗姗步入寇英杰居住的阁室。她进门之后,先将托盘搁置在大理石桌上,才回过身来,向着寇英杰施礼道:“婢子小芝,参见寇相公。寇相公金安!”


寇英杰容她站起来,那双冷电般的目光逼视着她,道:“我以前没有见过你,你可是新来的?”


“不!”战丕芝道:“我已经来了一年多了。”不知怎么回事,她简直有点怕见对方那双眼睛,在对方目神逼视之下,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


“不像!”说了这两个字,他就过去揭开了盖碗,随即抽出牙筷。是一碗山菇鸡丝面。


战丕芝抓住话题道:“什么不像?”


寇英杰摇摇头,不愿意多说。


战丕芝知趣地走向一边,在靠廊子边的一个座头上坐了下来。


“你可以走了。”寇英杰一面端起碗来吃面。


战丕芝却不答理他,站起来到一边去布置房子,她小心的移动着室内的家具物件,用鸡毛掸子掸着上面浅浅的浮灰。


“这间房子已经有半年多没住过人了。”一面说,她回过眸子来打量着寇英杰道:“听说寇相公你是这里的常客?”


“你说错了,我不是客人。”眸子里闪烁着凌厉的光芒,他冷冷地道:“我是这里的主人。”


战丕芝立刻改口笑道:“啊!我几乎忘了,听说相公和我们庄主是同门师兄弟!”


寇英杰冷笑一声道:“你又说错了。”


战丕芝道,“怎么……”


寇英杰放下了牙筷,一笑说道:“不敢高攀!”他随即点一点头,又道:“这碗面很好吃,谢谢!”


战丕芝看了一下碗,含笑道:“可是相公你还剩下一半。”


寇英杰用洁白的面巾擦了嘴,扔下布巾:“少食滋味多。你应该知道,我此刻的处境,必须随时都要保持着清醒,多食只能让人昏庸而坠入无知的低俗!”


战丕芝缓缓走过去收拾碗筷,寇英杰的话,不啻是一根尖锐的针,刺入到她的心里。她越加的沉着,含着一抹微笑,转过脸来道:“相公真会说笑话,谁又会对相公你心图不轨,况且你的武功又那么高!”一面说着,她已经收好了托盘,把托盘托在手里,转过身来道:


“相公要是没有别的事,婢子这就跟相公告安了!”


寇英杰道:“你去吧。”


战丕芝应了一声:“是。”随即转身向门外步出。不意她身子方自转过,只觉得身后一股劲风猛然袭到,不由暗吃一惊。凭她身手,自不容暗算得手,当时情形不容多思,足下向前急抢一步,倏地一个快捷急转,左手向外一探,单手平托,已把来犯的那暗器接在了手上。


一只带盖的茶碗,茶碗里还满满盛着一碗香茗,茶质犹热。姑不论这碗热茶掷出的手法何等之高,即以战丕芝返身接茶在手的功夫而论,已是透着大大不凡。一掷一接,虽力道至猛,却是滴水不溅。


寇英杰微微一笑道:“姑娘敢情深藏不露,好身法!佩服,佩服!”


战丕芝脸上一红,这才想到了对方的用心,当下放下托盘巧移莲步,姗姗走过来,双手献上茶碗道:“寇相公用茶!”


寇英杰道:“不劳费心!”随即伸手向着茶碗上拿去。


战丕芝既已现出了身法,也就不再藏拙,此番借着递茶之便,有意要伸量一下对方的斤两。是以她双手捧茶,却将真力暗聚,这碗茶在她功力暗聚之下,看似无奇,其实却重若千斤。战丕芝原以为自己是双手捧着,对方只伸单手来接,一个有心,一个无意,就算他身具十分身手,这等情形下也势必出丑无疑哪里想到,事情大非如此。


但见寇英杰那只伸出的右手,中拇二指,方自向那个盛茶的盖碗上一触,战丕芝倏地身形一阵大摇。那种情形,看上去就象触了电一般。非但如此,透过那个细瓷盖碗,更似有一股莫大的反震之力,其力至剧,竟然是大得出奇。


战丕芝脸色倏地一阵大变,她虽是有心恃强,无奈那阵子反弹之力大得出奇,战丕芝如果再逞一时之强,必将为传腕直入的那种强大内力震伤五脏六腹不可。一时间,倏地双手松开,尽管如此,兀自由不住向后一连跄了两步,才得站稳。紧接着那张绢秀的面颊,一阵子发红,那颗心只是在突突地疾跳着,仿佛要从嘴里直跃而出。


寇英杰至为轻松的接过茶碗来,揭开碗盖,轻轻吃了一口,有意不看对方一眼。


老半天,战丕芝才算缓过气,摆开了那种不自在。“相公好功夫!”她含着一脉微笑道:“婢子告退。”


寇英杰道:“姑娘且慢!”


“相公还有事么?”


寇英杰道:“这迎宾阁内,目前除了我之外,还住着什么人?”


“这……”战丕芝摇摇头:“好像没有什么人了”


寇英杰道:“可曾住有一位女客。”


战丕芝摇摇头,笑道:“没有!没有!我们这里从来没住过什么女客,相公你问这个干什么?”


寇英杰摇摇头,说道;“没有什么,你下去吧。”


战丕芝这才拿托盘下去了。她并非真的走了,在楼下拐了个弯儿,把手里托盘搁下,第二次再转过身来,探了探袖子,紧了一下腰身,身躯微弓,“呕!”一声纵上院墙,打量着那高出的阁楼,正待腾身纵上去,猛可里右侧方花架子上似有人影一闪,战丕芝心中一惊,娇躯霍地向后一个倒仰,却就势以足尖向着墙边上一搭,整个身子倏地倒挂下来。这一手珍珠倒卷帘施展得确是美妙极了!


也就在她身子方自倒挂下的一刹那问,人影再闪,那个人已由右面花架子上腾身纵了过来。只观其这种轻功提纵的势子,即可知来人显然具有一流身手。


来人身材不高,头上扎着一圈布巾,月光下,只见这个人隆眉凹眼,兜风耳,一脸精悍之气,尤其是右边耳上,象是刀切似的少了那么一块,现出至为怪异的一种标记。


战丕芝定睛细看,由不住暗吃一惊:“江天右!”她几乎叫出了这个名字。


来人正是怒江双童之一的那个江天右,想是日间兄弟二人在寇英杰手上吃了大亏,尤其是自己为寇英杰掌伤,返回之后即卧榻不起,越想越是气愤不已,再想到日间吃亏受辱之种种,更是怒发不禁,这才决心来此寻找寇英杰暗中报仇雪恨。


对于怒江双童这弟兄二人的一身武功,战丕芝久已闻之,只为这弟兄二人仗着其师青毛兽厉铁衫的威势,更得铁令主铁海棠看重,在帮子里目空四海,为所欲为,甚为不得人缘,战丕芝虽然认识他们,平素却鲜有往还,想不到竟会在这个情形下遇上了他。战丕芝保持着原来姿势不变,即见江天右身形颤动,腾身扑上了院中的一片假山石。


由其现身而始,一路起落腾纵,只见其形,不闻其声,轻功达到如此境界,确是难能可贵。


战丕芝伏身墙上,一动不动的暗中观察着他,她原本思动的一番意念,不得不暂时按捺住。既然这个江天右和自己存的是一样的心思,这倒好,干脆乐得来个冷眼旁观,倒要看看他是否能够称心如愿,反倒省了自己的事了。心里有了见地,战丕芝一声不吭地暗中注视着他。


江天右虽说是心含疾怒而来,但是由于日间见识过寇英杰的身手,悉知对方乃是前所未见过的大敌,心中早已存下了警惕,是以一路来到这里,只管细细地抬头打量着,却是迟迟不曾移动。


战丕芝见他一身劲服,想是日间所用的那口缅刀,在对方手上吃了大亏,现在却换了另一种兵刃——丁字拐。


另外在他背后还背着一面弓,箭槽里插着十来支白羽长箭,显然是带齐了家当,决心要给寇英杰一个厉害。


寇英杰所居的那间房子不难辨认,因为整个楼舍,只有他所居住的那间房子里点着灯,淡淡的灯光在月色之下,透过悬在长廊边侧的大幅纱幔,看上去,真有一种迷濛梦幻的感觉。


江天右前后走了两趟,迟迟不曾腾身,战丕芝心里不禁生出狐疑,正自有些不耐,却见江天右右手轻起,拇尾二指捻动之间,哧的一声,打出了一枚制钱。这枚制钱一经出手,直飞上迎宾阁后侧楼檐,紧擦着弯出的楼角打过去,发出了极为轻微的一声轻响。战丕芝心里由不住惊得一惊,忽然明白过来,心知江天右的用心仔细,此举分明是在声东击西,一是试探寇英杰的警觉力。再者也可惜此一刹那,有所异动。果然,就在那一声轻微的响声之后,江天右的身子陡地拔身而起,海乌掠空般的双臂乍分,翩若惊鸿般的已经落身在楼廊子上。


他所落身之处,与他出手发声之处,乃是相背的方向。


借着廊子里的那根柱子,江天右迅速地掩藏住了身子。他和战丕芝是存着同样的心思,俱都认为凭寇英杰听觉之力,必然会有所异动。哪里知道,事实上根本什么事也没有。


一阵风吹过来,那边那片竹林子,发出了一阵窸窣之声,借着这些声音,战丕芝也自腾身而起,扑到了迎宾阁的另一边回廊。她身子一经落下,陡地滚身,掩藏于一扇画屏之后,透过一道缝隙,可就看见江天右背向着这边的身子,他显然正在向着里面窥视。


战丕芝暗吃一惊,心忖道:江天右你好大的胆子!


江天右的胆子果然不小,只见他一只手紧抓着一圈飞索,身躯缓缓向前移动着,霍地身躯一转,翩若惊鸿的已闪身入房。


战丕芝距离较远,要想窥清寇英杰室内的一切,非要拐过眼前楼廊不可,就在她思忖着是否要向前面移动的当儿倏地发现了一件新鲜事儿,目光所及,她看见了高悬在半空中的一双腿脚,这双腿脚,显然是由正面屋梁上探出来的。战丕芝随着这双腿的出势抬头上看,由不住打了一个寒噤。——我的天!心里呐喊着,一时吓得全身僵硬,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