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司马翎
|类型:武侠·玄幻
|更新时间:2019-10-06 21:57
|本章字节:28724字
然而绿野却毫无解脱舒畅之感。她只觉得一口闷气憋聚胸口。她想大打出手把那些阴险可恶的敌人一个个活活打死。但敌人是谁?魔鬼要收军卒的传说是唯一线索。如果敌人竟是魔鬼,上那儿找?武功有用么?
最恼人的事就是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而敌人却一点不假的确存在,因为绿野已差点送了命。
绿野想来想去气得俏丽面庞变成黄色。
花解语道:“绿野,如果小辛连四或者令祖遇上此事,他们怎么办?”
绿野从未如此想过。因此一想之下气闷消散许多。道:“他们那一套我懂,但很窝囊就是了。”
花解语道:“我的想法却可能跟他们有出入。”
绿野道:“你怎么想?”
花解语道:“我们是女人,所以我们有我们的法子手段。他们不同,他们都是轰轰烈烈的人物,只要找到一点线索就可以逐步跟着干。由枝叶追到根本一概通通挑掉。”
绿野道:“我喜欢他们的方法。”
花解语道:“但我们人孤势单力量不够,所以我们须得另想办法。”
绿野想想也是,她虽是冲动好胜浮躁,但性命还是重要的。
她道:“我们总不能等对方自动送上门让我们杀吧?”
花解语道:“只有有耐心,谁说不行?”
绿野道:“就算有耐心,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们岂不是放弃追踪小辛?”
花解语道:“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如果他们不曾向你下毒手,我们还可以罢手,但现在却不能罢手。”
花解语曾经是江湖人闻名丧胆的灵犀五点金首脑。她当然不肯轻易放过阴毒的可恶仇敌。
绿野道:“我们怎样等法?”
花解语道:“不出两天对方必会找上我们。我们等的就是这一点破绽线索。”
两天说来容易其实相当沉闷漫长。第一天他们到处走到处打听魔鬼消息。她们购买东西出其不意到某一间饭馆吃饭,尽量露相。由于她们都极美貌迷人,所以效果特别显著。合肥城中所有江湖武林人物都知道有这么回事。
但次日她们却不出门,亦不叫东西吃,只是吃她们昨天准备好的干粮和清水。
如果有人想下毒算计她们,根据昨天情况派出很多人手到各饭馆等候,便上大当了。而且她们根本连茶都不喝一口,简直无懈可击。
这一夜大概三更时分,花解语轻轻弄醒绿野。
她在绿野耳边悄悄道:“你醒了没有?”
绿野也咬她耳朵,道:“醒得很。”
花解语道:“如果魔鬼白天不能下毒暗算,你猜他们怎样?”
绿野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会不会今夜就出手暗袭却未可知。”
花解语道:“葛冲之王勇他们今天可能已到达合肥。但我们一天都没有出房门一步而碰不上。所以我们明天一露面,想必可以碰见他们。”
绿野道:“魔鬼一定不想我们碰上,对不对?”
花解语道:“所以今晚非出手对付我们不可。”
绿野道:“别紧张,我虽然向来喜欢脱得精光睡觉。但出门在外却永不脱衣服。”
花解语道:“你扯到那儿去了?”
绿野道:“我任何一刹那都可以跳起来应敌。”
花解语道:“如果你能跳起身应敌,你也能大声叫喊惊醒所有住客,但魔鬼一定不希望你惊动别人。”
绿野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花解语道:“江湖上有很多诡秘手法使敌人不会跳起不会叫喊。例如特制淬毒暗器,无色无味的迷药忽然弥漫房间。买通你身边的人突然下手。”
绿野伸手搂住她纤腰,道:“对,如果买通我,岂不是马上可以生擒你。”
花解语道:“这是上上手法。可惜买不通你我任何一个,所以一定会用暗器或迷药。”
以前的绿野一定不怕不会紧张,但中过毒险些送命之后,非但不敢不怕,甚至觉得很难防御很头疼。
花解语又道:“魔鬼方面既有擅长使毒高手,极可能使用迷魂药物。如果我们留在房内,等到忽然发觉全房弥漫着迷药,只怕太迟逃走不了。”
绿野反应很强烈,像弹簧一下子弹落地。花解语黑暗中微笑一下,但她动作亦很快,不但也离开床铺同时已拉住绿野。轻轻道:“你从后窗出去,我走前门。隔壁院子有棵大树,在树上恰好能监视这边整个房间。”
她们很快就在邻院大树上会合,并排坐在横枝上,背后有枝干可挨。夜凉如水万物无声,却也舒服。
花解语道:“如果魔鬼今晚派人动手,我们最好能跟踪找出巢穴。我意思是尽快找到主脑人物。”
绿野道:“跟踪很容易跟丢,最好痛痛快快抓住逼供。”
花解语道:“抓人不是不好。但有些诡异神秘集团凡是派人行动,都预先防范失手被擒,往往一句话未说出就死了。”
绿野道:“这魔鬼有这么厉害?”
花解语道:“如若不然,何以江湖上无人听过合肥安居镇有这些怪事?”
时间一分一秒溜走,天上繁星其中许多一直在眨眼睛。
沉默寂静中,凉爽的夜晚以及满天星星,叫人不禁撩起儿时情景。
满天星星忽然都不见了,曙光使整个天空发生剧烈变化。天上一片迷迷蒙蒙,但大地依然沉默寂静无声。
但突然间大地骚动——吱喳鸟声和公鸡喔喔长鸣,人间的喧嚣蓦地挤满不眠人心中。
其实仍然很静,虽然街上已有各种声音隐隐约约传来——牲口以及车轮辗地的声响,开门声,摆放东西声,甚至骂孩子声。
虽然在城市中,但人们仍然起得很早。所以花解语和绿野在街上联袂而行也引不起任何人惊讶注意。
她们喝热腾腾的咸豆浆,烫舌头的葱油饼。
肚子很舒服,心中却惘然若有所失。
白白监视一夜居然毫无所得,敌人动静全无线索可测。
“回去休息再想一想。”花解语说,“我不信魔鬼这么沉得住气。”
绿野嗯一声,喝完一碗豆浆,第二碗端来之后,才道:“那店小二,你不该放过。如果他还在,我们一定可以找到线索。”
花解语道:“威协一个人不一定要露面。比方说我是魔鬼,我要威协一个店小二,至少有十几个方法可以不必露面。最容易的是黑漆无光的晚上,却只见到明晃晃锋利的刀子。但这把刀却拦在咙,你想想看,他敢不听吩咐?尤其事情未做口袋已有一大锭银子。你是店小二便如何呢?
绿野道:“你懂得很多,谁教你的?”
花解语道:“我没有‘祖父’、‘亲人’甚至任何亲人。而我必须活下去又必须活得舒服。”
绿野叹口气!“祖父”、“亲人”这些名词从前她当作等闲。她宁可一个人飘泊江湖。
她反抗社会任何一切。可是她弃若沿展的却有人万分珍视向往。而且,现在她也有想念感激。想起“祖父”心中便涌起阵阵温暖,莫非她从前放弃的却偏偏是不该放弃应该珍惜的么?
客栈的老掌柜左手拿着小茶壶,右手托住旱烟袋叭叭直抽。见到她们时突然两服发直满面惊异。
花解语在他面前默然注视他。过一阵老掌柜才道:“怪了,你们几时出去?你们可曾会见来访的客人?唉,天刚亮,就有客人来访,难道他不睡觉的?”
绿野道:“是甚么人?”
老掌柜道:“一个小伙子,长得很漂亮,我从未见过那么漂亮的小伙子。”花解语温温柔柔道:“他的人呢?”
老掌框道:“小李带他进去。奇怪,小李还未出来,搅什么鬼?”
花解语道:“我叫他马上出来。”
踏入院中只见房门大开,却没有声息……
其他房间都静悄悄,因为现在天才亮,就算要赶路客人也不须起得这么早。
花解语居然抢先拨开帘子,只看一眼就反手推开跟上来的绿野。她自己也迟开老远,才轻轻说道:“房内有两个人。”
绿野讶道:“谁?你干吗推开我?”
花解语道:“我已闭住气,你呢?”
绿野摇摇头道:“为甚么要闭住气?”
花解语道:“我的小心并非多余。因为房里两个人都躺在地上。”
绿野现出躁急神色,道:“究竟是谁?”
花解语道:“店小二小李和那漂亮小伙子。但为甚么两个人叠在一起?”
绿野过去挑开门帘瞧了一会,当然她已闭住气。回到花解语身边。道:“那漂亮小伙子八成是阎晓雅改扮的。如果他们中了迷药昏倒。阎晓雅好歹比小李支持很久些,但何以小李致在她身上?”
花解语再去视察一次,回来道:“小李已经气绝毙命。小伙子阎晓雅是她没错,她却未死。”
绿野现出束手无策样子,道:“可惜蜘蛛精小郑不在,不然,他可以蛛丝把阎晓雅粘出来。”
花解语道:“这是拂晓的攻击,虽然失败,但一定继续有得瞧。如果我们昨天不是躲起又不进食任何东西,阎晓雅绝对不会比现的。”
绿野瞪大双眼,道:“莫非阎晓雅已经投降帮助他们?”
花解语以肯定语气道:“不,阎晓雅根本不知道做了别人刽子手。”
绿野但觉全身发热烦躁,只有马上出手大大拼命搏一场才解得心中之火,可惜敌人无形无踪,简立有力无处使。
其他房间已传小声响,显然都先后纷纷起床,而起床后不久都会出房。
花解语道:“我先进去,如果有事你想办法。好在刚才已打开后窗,就算有些迷魂药亦应当散尽。”
绿野问道:“假如你也倒下我找谁去?”
花解语啼笑皆非望住她,道:“随便,当然最好是找到小辛。”
绿野还未问她如何找得到小辛。花解语已经入了房间。
她只好耐心等候。忽见另一间上房出来一个年轻汉子。
年轻男子拿着面巾洗盥器物,睡眼惺忪踏出房外走廊上。陡然看见院小站着艳光照人的绿野,不觉一怔停步。
绿野有她自己一套。指指敞开房门又合掌表示祈求意思。
那年轻人忽然豪气上冲撩起帘闯入房间。绿野倾耳而听。只听那年轻男子吭一声就无声无息。
房帘这次是被绿野挑开,目光到处只见地上躺着三个人。花解语却站在靠正门口边处。
绿野道:“那小子怎么啦?敢是中毒?”
花解语道:“他中了我一指。”
绿野道:“这怎么可以?是我叫他入房瞧瞧。”
花解语道:“他一入房子就摇摇晃晃,所以我干脆给他一指。”
绿野慢慢走入房,小心呼吸几下,才道:“他莫非是一入房就吸到迷魂香或毒药?”
花解语道:“这正是他要给我的印象。”
绿野道:“你究竟想说甚么?”
花解语道:“此人是第二波攻击之人,你如果不信,不如检查一下。”
其实他还未说完绿野已动手检查。只见面盆内有三口短刀发出耀眼精光。面巾亦裹着五支短笛他身上还有一口两尺半长的短剑,看来锋快异常。
绿野道:“果然有问题,我很抱歉。”
花解语声音很冷很冷,道:“你叫他入房时一点都不怀疑?”
绿野抬头绽出粲灿阳光的笑容,道:“本来没有,难道你怀疑我?”
花解语凝视她一眼。才摇头叹口气道:“我应该怀疑你。但你的笑容粲如阳光。心小有愧的人怎能笑得如此纯洁可爱?”
绿野道:“原来你外表温柔冷静,其实却是感情用事的人。如此重要判断却不过基于笑容很纯洁可爱。”
花解语恢复平常温柔悦耳而又清晰声音。道:“你尽管讥笑,如果判断错误,那不是我的过错是老天爷的错。”
绿野拉她出房,一面道:“跟老天爷有何相干?”
花解语道:“老天爷绝不该让一个阴毒的人长一副纯洁可爱的面孔。”
绿野道:“别开玩笑了。你瞧,邻房内靠窗边有个人。”
其实她们只石到窗纸内有条人影,身子倚窗却不动弹。”
花解语道:“你隔窗制住此人?”
绿野道:“你点倒那斯也是从这间房以来的。”
花解语很大胆,从半开房门探头入去瞧看,道:“他手中有暗器,一定准备隔窗暗算你。”
她们一齐走入邻房,一则检查那汉子情形,二则瞧瞧有没有其他线索。
花解语道:“‘七尺飞虹’名不虚传;相隔寻丈仍可以飞剑刺穴。换我是他也万万想不到你的手有那么长。”
绿野解开两个包袱,俱是一些旧衣服。既无金银亦无任何书信。
花解语把那汉子丢到床上,已替他盖上了被子。
那汉子身上亦只有十两碎银而已,可资识别他身份的书信一概没有。
两个美貌少女回到自己房中,绿野一脚踢开店小二小李。露出底下的阎晓雅。她假扮作男孩子俊美得很。
花解语忽然拦住绿野不让她碰触阎晓雅,说道:“请你先看看小李。”
小李仰卧僵硬如木,面部乌黑,一望而知中剧毒而死。
花解语又道:“看他的手,这只手本来搭在阎晓雅肩头。
小李五指微屈,但仍可见到指尖有许多细细黑点。
接着可就看见阎晓雅肩头有七八支细针尖透出衣服外不小心便很难发现。
一切都变得很清楚了,小李可能无辜亦可能是‘魔鬼’第一波发动攻击的人,不管怎样当阎晓雅跌倒后他的手碰到她肩头,所以当场毒毙。
花解语迅快查看阎晓雅情况。然后道:“你猜‘魔鬼’第三波攻击会用甚么手法?”
她不提阎晓雅的情况,反而猜测对方行动。听来令人不无本来倒置之感。
但绿野仍然道:“管他甚么手法,最好多派些人来我她杀个痛快。”
花解语侧耳听外而动静。一面道:“你杀不了。因为来的必是捕快。”
绿野美眸一瞪,道:“捕快也杀。哼,你看我敢不敢。”
花解语道:“他们应该快到啦。但我不想被官府绘了图形通告天下州府缉拿,你呢?”
绿野终于承认道:“我当然亦不想。”
花解语道:“好,你帮帮忙,把小李和这刺客连面盆面巾内的刀箭通通搬回他们房间。
我们动作要快。”
花解语本人却利用两根腰带把阎晓雅弄到床上。
绿野一忽儿工夫就办好她的事。回房只见阎晓雅只剩下内衣裤裸卧床上。她马上明白花解语的意思,迅即脱下自己的女装,穿上阎晓雅的男人衣服,花解语很小心替阎晓换回女装。
阎晓雅一头秀发散披忱上,看来睡得很熟。
花解语表面很从容镇定,其实不然,因为有个难题伤脑筋。假如必要时须得冲破捕快重围逃走的话,最成问题的是阎晓雅。天知道她身上还有多少毒刺?真是抱也不行,背也不行。简直无处下手。
绿野却很轻松,扶好头巾拍拍身上衣服。笑道:“花小姐,小可告辞了。”
花解语只好道:“雷公子请吧。万一失散,唯有回到安居镇见面。”
如果情况不对,她们当然非回到安居镇不可。因为一切问题俱从安居镇发生。招兵买马的“魔鬼”根源巢穴必定在安居镇。若要对付“魔鬼”岂能不回去呢?
绿野很潇洒地走了。花解语瞧着她背影。心头无端涌起羡慕之情。一个人尤其是女人,如果能像她既美丽又有高强武功。同时最重要是她根本漠视世俗一切伦理道德礼教观念。她当然活得比旁人快乐。
阎晓雅悠悠回醒,睁眼已知天色昏暮以及身在客栈的床上。
灯光照得很明亮,房间内浮动酒香肉香。两个人正在对酌,举止很悠闲。
虽然明明是一男一女,但阎晓雅一望而知男的是绿野,女的是花解语。
阎晓雅参加入座。她们毫无惊讶而只有欢迎。
绿野道:“你终于醒了?”
阎晓雅先喝大碗猪肝汤,吞下几块卤牛肉。才道:“那种迷香很厉害。等我发觉心神迷们受制时已来不及了。”
花解语道:“‘魔鬼’有毒教高手助阵。我们须得步步小心。”
绿野道:“花小姐真可怜,一辈子没进过厨房娇滴滴的小姐,居然亲自做饭做菜,哈,哈,我如果不指点她,面条煮成浆糊都不稀奇。”
她们防范毒教高手,无疑万分周密。
阎晓雅忽然发觉只有她自己不停吃喝。绿野、花解语只不过装样子拿拿筷子摸摸酒杯而已。
因此她惊讶地望住她们。问道:“你们为什么不吃不喝?”
绿野道:“我们等等看,如果你没事情,我们马上大吃大喝。”
花解语解释道:“你也知道毒教中人极难应付。如果我们三个人都倒下,谁会来救我们呢?”
阎晓雅的胃忽然觉得很不舒服。但心里的不好眼,百倍于肠胃。
因此她面色很难看,绝对无法保持从前的沉默冷静。
她霍地站起身,大声道:“好,我走。你们最好跟着。但如果有事不要出手帮我。我宁可被蟑螂蚂蚁拖走。”
绿野站在门口,使阎晓雅不能大步出去。
花解语柔声道:“别生气,回来坐。我们呕你一下你就受不了?”
阎晓雅定一定神,忽然想通笑道:“唉,我一向以为自己很聪明。”
她回到桌边坐下,又道:“我服了你们两位行不行?”
花解语道:“你本来很聪明,手段也不软。但任何人一掉在感情漩涡里,聪明变成糊涂,而湖涂变得更糊涂。”
绿野夹一大口肉入口,道:“饿了半天有肉有饭有而都不能动。严格说来真不知谁聪明谁糊涂。”
花解语亦开始吃喝。阎晓雅的胃马上舒服。只有心头还压着一块铅。为甚么花解语提到“感情漩涡”?莫非我真的爱上小辛?而并不是因为全身给他瞧过摸过,因此不能嫁其他男人的礼教观念束缚?
花解语道:“左边房间葛冲之住,右边王勇住。”
绿野道:“但他们躲在房间,整整一个下午都不露面,为什么?”
房门“笃笃”两声。
花解语笑一下,道:“难道说曹操,曹操就到?”提高声音问道:“谁呀?”
房外传入男人低沉声音,道:“在下葛冲之。”
绿野已一阵风般开了门。灯光下但见葛冲之微有憔悴之色。她道:“进来说话。”
葛冲之进房向大家抱抱拳,目光巡现一下,忽然拉一张使在花解语阎晓雅中间坐下。
绿野友善地笑一下,道:“你躲起来,为甚么?”
葛冲之忧郁的声音令人同情,道:“难道三位姑娘还不知道?”
绿野伸长脖子低声问道:“是不是和‘十万魔军’的魔鬼有关?”
葛冲之摇摇头,道:“我不明白你的话。谁是魔鬼?十万魔军是甚么?”
绿野道:“我也不大明白。但听说十几年前北方发生‘十万魔军’一案。意思是有个魔鬼招收兵马,如果要十万名魔军,世上就得死十万人。”
葛冲之道:“我从未听过这个传说。”
绿野道:“当然,本来就很少人听过。但这儿却有魔鬼招兵的秘密传说。所以我们猜想可能与昔年‘十万魔军’有关。”
葛冲之道:“我越听越不明白。但这都不要紧,反正我马上远远走开。”
绿野道:“你的事一点也不能告诉我们?”
葛冲之讶道:“你们为何想知道?莫非你们本来为魔鬼传说而来?”
绿野摇头道:“不是,我们路过而已。”
葛冲之叹口气不作声。
绿野道:“你不相信?”
葛冲之道:“我实在不愿意不相信你任何一个字。可是……唉,安姑镇地点偏僻,不论往东南西北任何方向地点都不必经过,你们怎会路过?”
绿野道:“我们的确路过,碰见你们又觉得你们神色有异,所以才暂时留下瞧瞧。”
花解语立到这时才知道:“谁知我们不但帮不上忙,连绿野也几乎送命。”
葛冲之道:“送命?她好得很呀!”
花解语道:“那是现在。早上这阎晓雅也差点没命。”
葛冲之望阎晓雅一眼。突然泛起这个沉默而亦极关丽的女子很深藏不露之感。其实她既天特别表情更未说过一句话。
葛冲之道:“阎小姐遇到甚么危难?”
阎晓雅只摇摇头,绿野便代答道:“有人使迷香又另外有人动手。”
葛冲之透口气道:“幸好阎小姐丝毫无恙坐在这儿。你们又怎能躲过暗算?”
绿野道:“我想对方一定有毒教高手助阵。可惜我们对敌人甚么都不知道。”
阎晓雅忽然道:“葛兄,你的心事可能踉‘魔鬼’有关。”眼见葛冲之摇头,又道:
“我这次来安居镇的确有一个大秘密,连她们都不知道。”
既然她自己提到“秘密”,可知她定打算讲出来。
绿野讶道:“真的?甚么秘密?”
阎晓雅轻轻道:“连你们也得发誓不泻漏我才可以说。”
她徐徐转面望住葛冲之,清丽绝俗而面庞和眼睛现出祈求神情。
葛冲之慨然道:“好,我先发誓。如若我葛冲之泻漏阎小姐秘密,教我天雷轰顶五马分尸。全家大小死光死绝。”此誓发得极毒,但亦可见葛冲之之真心。
绿野笑道:“快!阎晓雅你卖甚么关子?难道你连我们都不信?”
花解语道:“快发誓,我们快点听听她的大秘密。”
于是两女亦先后发了毒誓。然后六只眼睛瞪住阎晓雅。
阎晓雅仍然轻声道:“我这个秘密如不说出来,万一我遭了敌人的毒手,别人就很难知道了。”
她话声只停歇一下,绿野便急忙道:“既然如此,你快说呀!”
阎晓雅道:“你急也急不来的。因为从头说起话长得很。好,我就从黄山派说起。葛兄,你是黄山派后起高手对不对?”
葛冲之也心急得连谦逊话都不说,只点点头。
阎晓雅道:“你黄山派有一位隐名数十年的高手,据说他的刀法不弱于北方的刀魔呼延长寿。你知不知道?”
人人耸然动容,眼睛睁得更大。“刀魔”呼延长寿虽然一向在北方出现,但早已被武林公推为“十二名刀”之首。但黄山派居然有人能与这位“天下北一刀”比肩齐名?何以从来没听人说过?
阎晓雅声音更低一点,因而增加神秘性;她身子很自然倾近葛冲之,说道:“这位隐名高手就是……”
绿野听不见,忙道:“他是谁?”
阎晓雅道:“横行刀小辛。”
绿野一楞道:“谁?小辛?他怎会黄山派的?”
阎晓雅笑道:“如果小辛不是黄山派,那么葛冲之是不是呢?”
绿野道:“他当然是啦。”
花解语道:“你究竟捣什么鬼?”
阎晓雅低声道:“现在说的才是真正的秘密。葛冲之不是黄山派的,绿野,拜托你别叫出声,因为这个葛冲之是冒牌货。”
绿野当然要叫,幸好警告及时使她咽回叫声。
葛冲之居然一言不发全不分辩。花解语道:“你已制住他穴道?”
阎晓雅道:“因为我不知道王勇怎样,可能也是冒牌货。所以我必须无声无息制住他。
其实我宁可大打出手当场杀死他。好歹也出一口恶气。”
绿野登时心平气和,道:“你做得对做得好。但你怎知他是冒牌货?”
阎晓雅道:“第一点他声音不对。第二点他应该坐在你身边,只有你跟他聊得最多。但他拣的位置在我和花解语当中。”
绿野道:“这便如何?”
阎晓雅道:“这样他背向灯光,谁也看不清处他的面孔。这也是他何以等点灯后才现身之故。”当然还有一个理由,就是葛冲之光取而向绿野方向,三女之中必定是绿野最粗心大意。所以面对她最妥当。但这个理由却不便说出。
阎晓雅又道:“第三点他一进来我就感觉不是葛冲之。我的感觉很少出错。”
绿野道:“原来如此。”
阎晓雅道:“不,第四点最重要,我要你们发誓就是要听听他的誓词。因为我恰巧知道黄山派门下儿是发誓,规定最先要提到黄山派历代祖师英灵。”
花解语笑笑柔声道:“其实你说出第四点就足够了。”
阎晓雅道:“我不明白的只是这厮是谁?何以长得几乎和葛冲之一样?”
花解语道:“我现在已瞧出了,他戴着人皮面具?”
绿野吃一惊,道:“莫非剥了葛冲之面皮做而具?”
花解语叹一声,道:“真是可惜可怜,像葛冲之那么英风飒飒的年轻好汉。”
绿野瞪大眼睛,虽然很凶却仍很美丽。她突然一拳打中“葛冲之”面孔。发出骨头碎裂声音。
“葛冲之”就算疼死亦不会哼一声,因为阎晓雅一只手扣住他协下要穴。使他全身无力而且发不出半点声音。
但他眼睛表情却透露他感到莫大痛苦。鼻梁骨被硬生生打碎决不是开玩笑的事。
阎晓雅轻轻道:“听着。你晚上才过来山给我们方便。我们可以趁夜色把你丢到乱葬岗。花小姐会让你痛得筋骨抽搐三口三夜才气绝。”
花解语道:“唉,我绝对不想使用分筋错骨手。但此人却是例外。”
阎晓雅轻声道:“现在让你能够点头或摇头。我们问你的话,对的点头不对就摇头。”
绿野首光问道:“魔鬼有没有这回事?”“葛冲之”点头。
花解语道:“那么你是魔鬼手下?”
他眼里现出惧色,迟疑一下才点头。
绿野道:“你总算是聪明人,魔鬼在远我们在近。就算你泻秘后回去不久一死,但也好过现在就死。”
花解语问道:“你知不知道魔鬼是谁?”
他摇头时相当用力。
花解语道:“既然你不知道,留你一命也无用处。”
他眼中露出哀恳恐惧之色,又摇头又点头。
花解语道:“其实你要是活着逃到南京。我们有法子很秘密给你安排生活。”
阎晓雅趁机马上问道:“你真不知道魔鬼是谁?”
他仍然点头。
阎晓雅声音轻细而清晰,像利刃插去问道:“安居镇隐贤阁梁老员外有关系吗?”
他点一下头。
绿野马上又问道:“路上茶亭的郭老丈呢?”
他也点头但亦摇头。
花解语道:“你意思说郭老丈本人没有问题。但你们派人冒充,就像你冒充葛冲之一样?”
他连连点头。
绿野气气吸口气,道:“葛冲之呢?死了对不对?”
他肯定地点头。
花解语叹口气,道:“葛冲之果然遇害。看来他这副人皮面具真是从他面上剥下制成。”
灯下三个女孩子都貌美如花。但面庞上眼神中都露出哀悼和愤怒。
花解语又道:“他根本被我们害死的。如果没遇上我们。”
绿野居然立刻反驳道:“不对,如果他永远不敢反抗活着亦等如已死。而且还会遗害别人。否则一年时光怎能挣到三万两?”
阎晓雅也道:“对。其实他恐怕亦活不久。否则镇上安乐长生店如何开得下去?”
房门忽然传来啄剥声。
花解语说道:“一定是王勇。”
阎晓雅把“葛冲之”塞入床底。她虽是窈窕纤美,但提起一个男人塞入床底却好像弄一捆稻草般容易。
这次入房的果然是王勇。他毫不客气招呼一下闪入房示意绿野先关门。
王勇选坐的位置竟然亦在花解语阎晓雅之间。所以对面的绿野睁大眼睛瞧他。
王勇讶道:“绿野小姐敢是认不得我?”
绿野道:“的确觉得有点面生。你真是王勇?”
花解语笑道:“不是王勇是谁?王勇,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王勇沉吟一下,才道:“这两天我心乱如麻。最后还是决定劝你们快走。快快离开此地,免得麻烦呕气。”
绿野道:“谁给我们麻烦呢?”
花解语道:“如果你确实不便回答,就不必说。”
王勇感激地望她,道:“你们都是最好的女孩子,温柔美丽体贴而又有本事。你们快走一定不要再到这鬼地方。”
绿野道:“花解语阎晓雅,我想试试他横练工夫?”
王勇吃一惊,道:“花解语?你们是灵犀五点金?”
花解语道:“只有我一个是。她们任何一个比灵犀五点金都厉害。”
王勇还要说话,但忽然咽住,目瞪口呆地看着阎晓雅从床底拉出的人。
绿野说道:“他不是葛冲之。”
王勇大吃一惊,道:“不是葛冲之是谁?”
绿野道:“‘魔鬼’手下,只不过错用了葛冲之的面皮。”
王勇不知不觉伸手摸模自己脸孔。
花解语温柔清晰声音永远使人听了很舒服。纵然在这种场而也一样舒服。她道:“你看,‘魔鬼’不会放过我们。其实从那天起开始,我们已被暗算过好几次。你还要不要说出你自己的事呢?”
王勇点点头,但神情更沉郁了。道:“既然你们不能不拚。我也只好站在你们这边。不过,你们要知道机会很小。因为他显然不是真正‘魔鬼’,却也差不多。而且他会妖法。我曾三次在梦中几乎被他扼死。”
三个女孩子都不作声,静静听静静想。
王勇又道:“除了妖法还有毒药。药之苦我亦已尝过。每年毒发前一个月必须到安居镇,奉上金银珠宝。然后替我解毒。但又种下明年之毒。”
花解语说道:“相信每个受制的人都查证过自己的确中毒。所以这点不必讨论。”
王勇道:“正是,但小姐们不可不知。除了妖法毒药外,还有武功。我两年前很自命不凡。江湖已闯了两年多几乎未碰到敌手。但那‘魔鬼’。唉!我其时神智清明亦未受毒药所制。居然在他手底走不上三招。然后他身边三名随从轮流出手。任何一个我接不住十招。”
绿野微哼一声,道:“就算如此,我也决不低头。”
王勇叹口气,道:“他最历害的是把出我几件见不得人的丑事。”这时他面红一下,又道:“我初出道进荒唐该死。但除此之外,我师门和家小有甚么人是我最关心的都查得明明白白。小姐们,这绝非一死就可以了事的。我……我能不屈服么?”
绿野道:“你做过甚么坏事?”
在她想来年少气盛武功又不错的小伙了,最多不过欺负人,充其量亦不过杀人而已。
谁知王勇低道:“强奸。”
这花解语也怔一下,才道:“怪不得你被‘魔鬼’吃得死死。换作我也一样,连自杀都不敢。”
她停一下又道:“葛冲之必定亦是陷于求生不能求死不能的惨境,怪不得你们都出身大门大派。
如果是不三不四家派弟子根本不怕他查出过错。”
阎晓雅轻轻道:“你见过‘魔鬼’,长得怎样?武功手法如何?”
王勇道:“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面色黄得像金纸,眼珠黄褐色,头发连衣服也是黄色,虽然五官很端正。可是没有人愿意多看他一眼。因为他有一股说不出邪气恶毒味道。”
他停一下,又道:“但在梦中他却变成绿色,头发服珠手脚一切都变成绿色我挣醒后总要病三四天,喉咙留下瘀黑手印。”
花解语道:“你有横练功夫尚且如此,别人岂不是老早连脖子都断了?”
王勇道:“正是。所以凡是听武林有知名人物暴毙,我一定尽量设法偷偷去瞧。去年武当派出身的名镖师‘日月连环’范琦自缢命案。衡山派后辈高手‘迥雁孤飞’郭峻坠崖命案等等,我都用尽办法看过尸身。”
绿野道:“难道他们喉咙都有扼痕?”
王勇道:“正是。一个自缢一个坠崖其实是对外间掩怖伤痛藉口而已。”
绿野生气地道:“如果睡梦中被扼死那多气人,这拼一下机会都没有。我最恨这种躲躲藏藏的坏蛋。”
王勇深深叹口气,道:“我知道的都告诉了你们。请你们保重,我走啦!”
既然他武功远远不是“魔鬼”的对手。留下来亦无用处。
三女默然寻思。花解语忽然道:“还有些细节,例如安居镇他去见甚么人?在甚么地点等都要弄明白。我自己过去问问。”
花解语去了不久就回来。
只见绿野生气地向阎晓雅瞪眼睛。
阎晓雅苦笑道:“绿野动筷子,我拦阻一下,她很不高兴。”
花解语道:“绿野,有一件事你这辈子一定未做过。”
绿野本来等她一帮忙解释就狠狠碰回去,谁知花解语却说到别样事情去了。
花解语又道:“喂男人吃喝,我试过了,你试过没有?”
绿野疑惑道:“你试过?哼,他们喂我我都不肯。任何男人休想我这样服侍他。”
花解语道:“这次不妨一试。桌上的酒菜他一定不敢吃。”她指住的是“葛冲之”。又道:“他不敢就喂,好不好?”
绿野其实亦不是不知阎晓雅的用意。但她自信一直监视得很严密,绝对不会被人动过手脚。同时又不愿领阎晓雅的情,所以生气瞪眼睛。但赌气究竟不及自己性命安危重要。便一言不发,一手捏开“葛冲之”下巴,一手挟莱塞入去。
阎晓雅配合行动解开穴道,但仍然扣住他背心要穴。
“葛冲之”眼中现出惊骇之色。绿野又一手硬生生揭掉人皮面具。“葛冲之”痛得叫一声,但还好顶上没有损伤。
此人年约甘三四,五官及面部轮廓有点像葛冲之。
他已吞下一大口菜,面色大变。
绿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汉子道:“小人张煌。哎哟,小人活不成了!”
绿野道:“为甚么?”
张煌道:“酒菜内都已放了东西。”
绿野给他一掌,登时半面又红又肿,她道:“你自作自受,毒死活该。”
但张煌忽然睁大眼睛,骨碌碌朝雪停全身上下直瞧。
任何女性一望而知他心中打甚么主意。绿野反而笑道:“张煌,你色胆好大啊,明明性命难保却还有心思想女人?”
别人不敢讲的话她都敢讲。她又道:“张煌,别老是盯住我,她们都不错呀!”
张煌眼中射出淫邪光芒。连阎晓雅不必瞧看亦知道张煌身体发生“变化”。
阎晓雅冷冷哼一声。花解语又道:“不要弄死他。”阎晓雅指尖内力撤回,张煌却还不知道已经“死”了一次。
他喉中发出含糊吼声,简直有如野兽。但却是淫邪之兽,任何人现下都能一望而知。
花解语忽然出手连点他七处大穴。张煌长长透口气垂头昏迷过去。但转眼间又抬头睁眼,好像打个瞌睡回配,神智恢复清醒。
花解语道:“张煌,你刚刚睡了一大觉,梦见甚么?”
张煌露出惊讶之色,道:“对,我作了一个梦。但这个梦……很奇怪……我不敢说……”
花解语道:“不说也不行。就是冒犯我们亦不要紧。”
张煌不敢瞧绿野,道:“我梦见你们其中一位竟然没穿衣眼,而且招手叫我过去。当然这只是梦,不能当真……”
他指的那一个,人人心中有数,绿野居然不生气,问道:“那你过去没有?”
张煌仍不敢望她,道:“我想扑去,但全身使不出气力,急得我拼命大叫……”
花解语道:“想不到这回用这种药物。这家伙的供词真假未知,但暗暗下毒暗算,真真该死。”
张煌张大嘴巴却毫无声音,因为有一只很好看的手按住他后背。
阎晓雅道:“有没有话要问他呢?”
花解语道:“没有啦。”
阎晓雅轻拍张煌后背,道:“睡觉吧,最好永远不要醒。不然你会更痛苦。”
张煌很听话马上闭眼,但面孔却忽然苍白得全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