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柳残阳
|类型:武侠·玄幻
|更新时间:2019-10-06 22:07
|本章字节:22662字
南幻岳留神倾听,默不出声,狄修成叹了口气,继续下去:
“哪知就像我们这样的清贫日子,也有人不让我们过下去,两个月前,在深夜里,我的那片小店突然起了火,火势起,便不可收拾,惊慌之下,我携着女儿仓皇奔出火窟,只一转眼,整片店便烧得片瓦不存了,事后,我觉得这场火起得太奇,我父女二人既未失慎留下火种,四邻也没有人起灶,这场火又是怎么烧起来的?但我虽说怀疑。却一无实据,二尤嫌疑,又到哪里找人申诉?况且,紧跟着来的生活问题也逼慌了心,更没工夫去追究这些了,就在我父女两个面对一片焦墟措手失策的当儿,城里南校门那边个专放印子钱的潘老三自行找了来,他先是安慰了我一番,接着表示他愿意借我五百两纹银重整店面,再建新宅,由于五百两银子的数目颇大,再加上我对他深存戒心,便犹豫着没敢答应,但潘老三却一再拍胸脯保证,说他决不会坑我,又慨然允诺降低月息,我也因为实在没有法子了,这才同意借他的钱,当下双方言明借银五百两,月息三分三,限定两年内还清,唉……”
低下头,这位白发如霜的老人道:
“我做梦也想不到,如此来,正上了人家的圈套,就在我收下他的借银,重盖了房子,再将杂货店进足了货以后的第二个月中,潘老三即带着他的两个爪牙前来讨账,你想想,我重盖房子就用去了两百多两银子,店里一进货,又去掉将近两百两,剩下的零碎除了还还旧欠,全添补了家私衣裳。
“我们道了灾以后,可怜父女二人连换洗的衣物都没有了……潘老三在第二个月就来讨债,更言明不要抵押,只讨现银本利,这还不说,当时借他的五百两银子竟一下子变成了一千两,月息也由三分三成了十分,就算我连房带店一起押他也不够,哦,何况他还根本不要抵押!”
南幻岳忍不住了,道:
“你借他的钱便没有借据么?容得这小子这么胡说八道?”
狄修成羞惭的干笑一声,道:
“是他不要我填借据的,他还说,大家是老朋友,老乡亲了,填借据不是显得太生分?他说,只要双方一句话,守住信用就成啦……我却未曾估到这原来是他的计谋!”
南幻岳忽道:
“既无借据,他如此坑你,你就干脆来个不认账,妈的,要耍赖大家赖!”
狄修成摇摇头,苦着脸道:
“你是有所不知了,小哥,潘老三在大理府有着极大的恶势力,是出了名的土霸,他诨号叫‘没牙虎’,非但与当地的官家有着勾结,连江湖黑道上的人物也大多与他有交情,他人面广,关系足,我一个小小的生意人如何和他抵挡!只要他说的就是假也真,我讲的便真也假了……欲待拚命,唉,我除了挨一顿狠打之外,可怜十娘还是被他们掳了去,我眼睁睁的看着十娘哭叫挣扎着连声音也哑了,却毫无办法的由那些虎狼押进车里带走,潘老三上马之前丢下几句话,叫我在二十天以内凑足银子去赎女儿,否则,他即要将十娘转卖出去之外连房店也一起收回……我在以后的十来天里,拖着疲痛老迈的身子到处张罗求救,哪知这道却连半两银子也借不着,我越想越悲,越想越恨,也越想越觉得人生无趣……人心这么险恶,世情这般淡薄,家破产败,父女生离,犹要道到此等压迫***,我……我就来到这深山绝崖顶上,求一个解脱,求一个一了百了,求个眼不见心不烦……”
南幻岳一撇唇道:
“我还是说你没出息……”
狄修成含着满眶的热泪道:
“小哥,你是没走上这一步,未曾受过这等欺侮啊……”
南幻岳若有所思的摇摇头道:
“你的女儿,大约生得十分标致吧?”
狄修成呜咽道:
“还算端整……”
南幻岳道:
“可能这才是原因,他们不是要对付你,是在动你女儿的脑筋,显然这还是一个预谋,说不定连那场火也是他们暗纵的,老丈,这是一种最为原始简单却通常有效的诈骗伎俩,不错,正如你先前所说,他们不需用刀用枪来加害你,那样将麻烦得多,他们只需简简单单按步就班的做完这件事,再丢下几句话——给你一个你做不到的限期也就够了,妈的,这种原始的骗术,也是最叫人痛恨的骗术!”
正说到这里,南幻岳忽叫;
“停手,老丈,暂且不用割了——”
狄修成慌忙停止拉切的动作,低头一看,哈,“寒水红”的锋刃竟已将南幻岳左脚踝上的“锁龙扣”切得只剩一层薄底了!
南幻岳轻轻的道:
“请退后一点,老丈。”
狄修成立即往后倒退,就在方始退出,尚未站稳的一刹那,只听得南幻岳蓦地吐气开声,紧接着“嘣”的一下轻响,那个扣在他左脚躁上的“锁龙扣”业已断成两截,弹飞坠地!
南幻岳注视着掉在地下成为两半的黑色环扣,脸庞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忧是喜,他唇角在轻轻跳动,双颊肌肉也在微微抽搐,喃喃的,他自语着:
“终于解脱了……这是只黑色的魔爪……”
狄修成似乎比南幻岳还高兴,他笑皱了满脸的纹褶:
“小哥,恭喜你哪,这什么‘锁龙扣’再也锁不住你这条龙啦,呵呵,你就可尝到海阔天空翱翔上下的滋味了!”
狠狠朝那只剩了一只空杆的黑支柱踢了一脚,南幻岳吐着气道:
“这玩意害得我好苦!要不是经过‘寒水红’的刃口这么切割到只存一层薄皮,恐怕这一辈子我都脱不开它的束缚了!老丈,怎么样?我方才运力反震的这一口‘黑龙真气’还有那么几分火候吧?”
炙修成笑吟吟的道:
“妙极了,小哥,你看,这‘锁龙扣’的套扣全吃你震掉了,只留下那只黑杆子啦,等会你再如法炮制,将左手腕的套扣也震裂它!”
南幻岳大笑道:
“一定!”
于是,狄修成鼓其余勇,又开始兴致勃勃的为南幻岳割起手腕上的套扣来,他边割边道:
“小哥,你这柄软剑却是好锋利哪!”
南幻岳笑道:
“将一根毛发,或是一条丝帕,轻轻放落在刃口上,不用使力,毛发或丝帕就会迎刃而断!”
伸伸舌头,狄修成道:
“好快的剑!”
南幻岳叹了口气道:
“也全亏了你,古潇然那王八羔子将它藏在洞顶的石钟乳间,就隔着这么几步,只转一个弯儿,我就无法取到手,咫尺天涯,也就是这样的了!”
狄修成忙道:
“你看你,又客气起来啦,我两个乃患难之交,正应互相帮助,又有什么好客套的呢?”
想起了什么,他又道:
“哦,小哥,那姓古的也好大胆粗心,他不想个更好的方法将你这剑藏好,却只缠绕在洞顶的石钟乳之间,岂不太也明显容易了?”
南幻岳哼了哼道;
“他一点也不粗心大胆,反之,他更精明无比!”
狄修成微微一怔,迷惘的道:
“此话怎说?”
南幻岳冷笑道:
“你不知道,老丈,隐藏东西有个原则,越放在最明显寻常的地方,才越不引人注意,换言之,也就越不好找,你想想看,你不是什么角落都找遍了,最后还是偶然间才发现的么?所谓‘大隐隐于朝,小隐隐于市”,就是这个道理了,藏人和藏东西是同一个法门!”
说到这里,南幻岳忽然皱眉,他苦笑道:
“多麻烦你点,老丈,我要蹲下来揉揉脚踝。”
“揉揉脚踝?”
“是的,那里被铐久了,肌肉筋血全僵麻啦,还亏得我经常运气行功,藉以活动被铐部分的肌血,否则,只怕早就腐烂,就不腐烂,也会枯萎成残了!”
南幻岳坐地下,撩起破碎的裤管,可不是,方才被环扣套着的足踝部分,有一圈白得像死肉般的白痕,白痕四周的肌肉都浮肿红紫得老高,白痕的范围微微下陷,表皮干皱枯缩,就好像那个地方天生便是这样干皱枯缩似的。
用力在那里搓揉着,南幻岳低声道:
“好在没弄伤骨头,这是我,若换了个人,就算将套扣去掉,这一手一足怕也难保全了……”
又在一段颇为长久的时间之后,南幻岳小声道:
“行了,老丈,你让一步!”
狄修成立即执剑后退,目光瞧向业已切到底部的“锁龙扣”,这时,南幻岳同样的吐气开声,“啪”的脆响,那只套着他左手腕的环扣也突然断折,坠落地下!
南幻岳一个跄踉,但他却不找东西倚恃,歪歪斜斜的在石洞里疾走,边双臂高伸,长啸复长号,其声若龙吟,如风泣,似虎嗥,昂烈极了,尖利极了,仿佛能直入九霄贯金透石!
这是一种沉闷的郁气发泄时的声音,也是一种满腹悲愤伸扬时的声音,其高昂厉烈的程度,几能撕裂人们的耳膜!
狄修成手中的“寒水红”,“呛啷”一声,坠落下来,他面上变色,嘴唇哆嗦,双手掩耳,颤抖着哀求道:
“别……别啸了……小哥……我…我受不住啦……”
南幻岳喘着气蓦然住声,胸口起伏不停,他却呛咳着大笑:
“对不起……老丈……对不起……我是太高兴……了……你不知道一个人,尤其是一个武士,怀着满腔仇恨、恼怒,被困禁长时间之后又复出困境的心情吗?……那就是我现在的这个样子……海阔啊,天空啊……苍苍青山,幽幽绿水,莽莽平原……哦,又可任我飞翔、遨游、骋驰了……多美妙,多开朗……又多新奇……好像我一辈子从没有这么自由自在过,也好像我是第一次这么的爽快一样!”
狄修成的面色仍然苍白,他苦笑道:
“是的……是应该高兴……只不过……哦,将我吓得连心也不会跳了……”
南幻岳的激动情绪已经逐渐平复下来,他深长吸了口气,开始用力搓揉着手腕足踝,一边歉然道:
“得意忘形,老丈,你多包涵。”
狄修成坦坦实实的道:
“小哥,你要多歇会儿,别太兴奋过度了,这样对你的身子不大好……”
南幻岳连连点头,笑道:
“老丈,要不要吃点什么?”
狄修成急忙摇头:
“不,不,不吃——”
南幻岳哈哈大笑道:
“我知道你吃不下那些乱七八糟,这不怪你,如今叫我吃我也一样吃不下了,稍等会儿,待我搓活了肌血,让我们到外头的花花世界痛痛快快的吃上一顿——对了,你身上还带得有银子么?”
狄修成在怀中摸索了一会,顿首道:
“还有几两散碎银子……”
“好极了,”南幻岳笑道:
“就算我向你借的,等我回了家或找着朋友,再加倍奉还!”
狄修成忙道:
“小哥,你太见外,你请我与我请你又有什么分别?”
他神色又转暗淡,低喟道:
“其实我也只剩这点家当了,留着跟不留着全没什么差异,我们来到这人间世便不曾带得什么,就是要离开,又何需带些什么走呢?”
南幻岳脸庞一沉大喝:
“你还没有打消那个没出息的混帐念头!”
狄修成瑟缩了一下,讷讷的道:
“除此之外,我又有什么法子!”
南幻岳突然大笑,豪壮的道:
“我就有法子!老丈,将此事交给我办,先前我已说过,算不上是对你的报恩,只是我南幻岳的一点点心意!”
一挥手,阻止了狄老头欲出口的话,他又道:
“不论有任何困难,老丈,我就卖了这条命也要替你把女儿救回来,你放心便是了!”
狄修成感激零涕的道:
“小哥,多谢你的豪气干云,如说真的有那一天,使我父女团聚,将这个破碎了的家重建起来,那我父女一生的幸福全是你的恩赐了……”
南幻岳正色道:
“老丈,如果没有你来助我,就是我想帮你也帮不上,我说过,一个似你这般诚厚忠实的好人是不该道受欺凌与迫害的!”
神色中透露出的感恩,狄修成微微有些颤抖的道:
“想不到……小哥,我在无意中的死里逃生……却做了一桩善事……更为我自己带来了活下去的希望……小哥,你是我父女俩的救命恩人……”
南幻岳忙道:
“不用客气,老丈,我乐意这样做——”
他一眨眼,又朗声笑道:
“正如你所说——救人一命,胜造七层浮屠呀,况且,这还可能是两条命?”
狄修成一咬牙,恨恨的道:
“你说得不错,小哥,无论他们想动什么邪脑筋,以十娘贞烈的性子,她是决然不会依从的!”
南幻岳点头道,
“这个,我可以想象得到。”
狄修成者有所思的又道:
“小哥——那潘老三在大理府的恶势力很大,手下也有许多凶神恶煞似的打手爪牙……你一个人的力量,恐怕……”
南幻岳笑笑道:
“那群猪头三郎不过是些酒囊饭袋罢了,老丈,对付一干酒囊饭袋是不需要什么力气的,而我,不敢说可为万人敌,千人敌,百儿八十个废料却还可以勉力交待,这一次,我们非但要救你的女儿,就连他们所烧掉的你的房产,也得一道结算索取,怎么样,我们就要他三千两银子好了!”
吃了一惊,狄修成迷惑的道:
“三千两?天爷哪有这样多?”
南幻岳哈哈笑了,道;
“利上加利,利上滚利,再附带精神补偿,时间损失,情绪不安所造成的惊虑赠偿等,三千两还嫌太少呢!”
狄修成讷讷的,道:
“但……但那把火还不知是不是他们放的?”
南幻岳搔搔满头乱发,哧哧的道:
“是也好,不是也好,只要我认定了是这土霸放的火就算他放了,没什么可狡辩的余地,而且,照理推算,十有九成他也脱不了嫌疑,既脱不了嫌疑,其他便一概不论,另外欠我们的三千两银子,也分文不能给少!”
狄修成一向老实,此刻闻得这篇高论,不由有些张口结舌,好半响,才嗫嚅着道:
“可是……他如不给呢?而我们……也没有凭据……”
南幻岳豁然大笑道:
“他不给,我会有法子叫他给,至于凭据,我南幻岳老子的手中九尺软剑就是凭据!”
狄修成不禁哆嗦了下,畏缩的道;
“这样……成么?”
南幻岳突然转为严肃的道:
“老丈,武林之中,讲究的是恩怨分明,善恶有报,应为的是扶危济困,锄奸行义,那潘老三为非作歹,阴狠毒辣,放高利贷,剥削穷苦人家的血汗,又强劫民女,再逼人自绝,业已到了无法五无,专横嚣张至无以复加的地步了,这种市井流氓,鱼肉乡里的地皮,如不重重对付他,反倒更助长了他今后的气焰,而待此等土豪恶霸,便也不能以正规的道理去行事,他耍赖,我们也耍赖,他使狠,我们也使狠,就要比一比谁比谁更有能耐;老丈,和那种人打交道,就该施展合适于对方的法子,或者,你不大同意我的论调,但是在江湖上玩的就是这一套,我本为江湖的一员,积习如此,抱歉也只好顺着这个传统演变下去了——”
狄修成讪汕的道:
“小哥,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主要的我是怕你吃亏,对潘老三这‘没牙虎’,你还不知他是多么个坏法呢……”
南幻岳露齿笑道;
“我不妨老实说老丈你以为我是个‘天官赐福’的好人?如果这么想,你就是裤里放屁——响‘想’到岔路上去了,像姓潘的这种下三流角色,充其量他只能劬强称个‘地痞’、‘无赖’、‘吸血虫’而已,他这样材料,不瞒你说,我遇得太多了,这一等人,给我提鞋还嫌他们手脏,没事掏出根鸟来也能将这种人敲得抱头鼠窜,你放心了,别把他们当人看,否则,他们就真像人啦!”
狄修成连连点头道:
“反正,小哥,你怎么说,我便怎么听了……”
南幻岳轻轻拍了拍对方肩头,和善的道:
“错不了的,老丈。”
舒了一口长气,南幻岳过去将软剑拿起,熟练的缠在腰间,白色的玉质剑柄便刚好垂挂于左腰侧,他笑道:
“我们走吧。’
于是,两个人来到洞口,南幻岳探深的伸了个懒腰,眯着眼光适应习惯这较亮的光度,然后再朝洞外迷蒙的雾气探视,他忽然笑道:
“老丈,你可真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啦,快过来看看,你跳崖时所以能不死,是什么玩意救了你吧!”
狄修成急忙走到洞口的边缘,往下一瞧,唔,就在这竖在半崖中的洞口下面三尺之处,竟也生长着一株孤松,这株孤松形势古虬苍劲,枝叶亭亭如盖,在松枝干桠上,还密密缠绕着一些半枯不青的山藤野蔓之类的植物,看上去,就和一面大萝兜有些相似。
南幻岳笑吟吟的道:
“这株孤松可是你的救命福星了,老丈,它枝干粗,枝桠密,上头又爬满了些藤蔓,就不啻是个又软又韧不大有隙缝的箩兜了,你老先生往下一跳,刚好落在上面,树枝的反弹之力便恰好兜住你,又把你弹进洞里,老丈,这却是桩其巧无比的奇迹,也是一桩令人捏着冷汗,不可再试一次的奇迹,你想想,或者坠力太重压断了枝桠,或者你恰好从树枝的空间跌落,也或者那反弹之力将你弹歪了没抛进洞里,那样一来,事情就整个改观下……这是你的幸运也是我的幸运!”
狄修成望着那并不十分理想能以兜接住人的孤松,又看了看孤松四周飘渺的云雾,与下头深不见底的探渊,也不禁冷汗涔涔的老脸变色道:
“小哥……说真话,如今你再叫我往下跳,我只怕也提不起那个胆子来……这一掉将下去,岂非笃定粉身碎骨?”
“不错,保证人一掉下去就找不着尸首了——老丈,你要多感念菩萨的救命之恩,同时,不要再侈望菩萨会第二次照应你,这种事,人在一生中碰上一次业已是祖宗积德了。”南幻岳道。
狄修成犹有余悸的道:
“放心,小哥,我会记得的我自是不会再试第二次了……”
说到这里,他被洞n灌进来的山风吹袭得有些颤抖的退了步,吞了口唾沫,他小声又问:
“小哥,从这里,我们怎么下去?”
南幻岳平谈的道:
“我背你下去。”
狄修成憎然问:
“没有绳子呀!”
南幻岳一拍腰间缠着的“寒水红”道:
“有了我这宝贝不成了,不需要绳子”
狄修成担心的道:
“不晓得,哦,这洞口离崖底还有多高?”
南幻岳回忆了一下道:
“大约还有三十多丈的高度吧。”
狄修成吃惊地张大了口道:
“什么?还有三十多丈高?”
他摇摇头,忐忑的又道:
“老天,这么高的地方,我们怎么下得去?你这柄软剑虽说长,也只得九尺左右,根本不能派上用场呀!”
南幻岳笑道:
“不用慌张,老丈,我有把握下去,至于用什么法子,你呆会就可以看到,总之,我包管平平安安送你下去就是
狄修成喉咙发干的道:
“不会——哦,不会失手吧?”
南幻岳耸耸肩道:
“老丈,你固然不想死了,我却更没活腻呢,失手?怎会失手,这多年来,除了这次吃那古潇然坑了一记算是失手外,我还不曾记得什么时候失过手!”
狄修成又吞了口唾沫,道:
“那么,假如你在洞里没什么东西要带,我们就走吧。”
南幻岳那张蓬头垢面又胡髭丛生的脸容上掠过一抹苦笑,他叹了口气,无精打采的道:
“洞里只要是有带走价值的东西,早全叫姓古的拿走了,他还会留给我?只有在洞里抛着些我吃剩啃完了的兽骨禽物,加上一些无法下咽的毛皮!”
狄修成舐舐嘴唇,道:
“惨。”
南幻岳再次回头看了看这座灰黑的深黝石洞,埋葬了他三年光阴,剥夺了他三年自由,又险些要了他性命的寂寞黑地狱,喃喃的,他道;
“再见了,灰黑凸凹的石壁,幽冷枯寂的无边长夜,还有,你这他妈的可咒的洞,加上鲁飞老鬼你那副还在洞壁角下龇牙咧嘴的混账骷髅架子!”
一仰头,他大声对狄修成道:
“来,老丈,紧紧搂着我的脖子,使出你吃奶的劲来,就好像在你多年前新婚那晚上床搂着你的老婆那样出力,千万紧着别松手,否则,你这把老骨头,就再不是你的了……”
一半是啼笑皆非,一半是心惊胆颤,狄修成只好如言紧紧搂着南幻岳的脖子,连两条腿也缠上了人家腰际,却又抖索索的道:
“没问题吧?”
南幻岳一笑道:
“三十来丈的距离以两个人的体重加在起来坠落的势子是很快的,你不妨暗里咬咬牙,如果有问题的话,这咬牙的空档,业已俱成过去了,”
狄修成正待再说什么话,南幻岳已猝然低叱:
“走!”
背着狄修成,南幻岳的身体平飞向外,却在出洞的一刹连连打了几个旋转,风呼云涌中,他的“寒水红”飞快出鞘,真有如一条流水泛动波光,蓦地穿插在崖石之上,于是,当“嗖”“嗖”的挥剑声与“嗤”“嗤”的刺壁声串成一片之声时,南幻岳和狄修成贴崖落的身形便缓多了——一泻一顿,一顿一泻,南幻岳已以他的九尺软剑抖成如坚硬的利剑,借剑尖刺人崖石中的每一瞬息缓冲了他们两人的下落速度!
风声在他们耳边呼啸,蒙蒙的雾氲合拢来又荡开去,微微倾斜的陡削山崖飞快上升,下面,布满峨嵯岩石与丛丛野草的渊底便向他们迎上来了。
狄修成拼死命的搂抱着南幻岳,宛如溺水的人死命搂抱着一根浮木林就这样,他业已吓得喘不动气,血往上涌,连眼睛都不会闭了!
→ocr:大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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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深山绝崖的古洞来到大理府,只不过是一天多点的脚程,要有坐骑代步,不用一天也就到了,在滇境,大理府可是个最热闹、最繁华的大城镇呢……
经过几阵子的急赶,南幻岳已与狄修成进了大理府的城楼于,南幻岳身上套着狄修成那袭灰中泛白的长衫,借以掩遮他自己原先那套破腐不堪的衣裳,但是,在日光下看他,却仍然予人一种古怪奇异的感觉,他满头的乱发虽然业已自行梳理过,依旧杂乱得不成模样,加上他毛丛丛的胡须绕脸,特别白皙的皮肤,以及那股子叫人掩鼻的臭味,就好像他是个才从洪荒时代回到文明来的野人一样!
狄修成领着南幻岳,一面尽量避开行人,一边加快着步子走,他领着他找到城东一条小街上的下等客栈住了下来。
开了客房以后,南幻岳迫不及待的用热水彻底洗了个躁——三年来的第一个澡,用了好几块肥皂,好儿盆热水,花了一个整时辰的时间,才算从头到脚,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净,可是,那几盆洗澡水,却业已污混得像是泥浆汤了。
又漱了口腔,修剪了手脚指甲,再刮净了脸孔,南幻岳仔细的梳好头——挽了个高臀在头顶,又穿上狄修成叫店家到成衣店替他买来的衣衫鞋袜,从内到外,一律换上新的了。
就在他穿好衣裳,一抛外头这袭青夹袍袖转身过来之际,一直望着他的狄修成不禁觉得眼睛一亮,啊,出现在面前的竟是这么一个俊逸英挺又傲杰不群的美男子。
狄修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好家伙,就在一个时辰之前,还是那等邋遢污秽,憔悴狼狈如野人般的南幻岳,竟在这俄顷之间便改颜易容,变成这么光鲜的一个英伟丈夫啦!
踏着足上的一双粉底鞋,南幻岳有些不习惯的走了两步,除了少数在家闲居的时间他原是穿惯了他一向定制的黑软皮密扣靴的,如今套上这双鞋,文绉绉,轻飘飘,反而像是不对劲了,扬扬眉,他道:
“老丈,还过得去吧?”
狄修成茫然道:
“什么过得去?”
南幻岳哈哈一笑,道:
“我是说,我这身打扮穿着。”
狄修成连连点头赞道:
“好,好极了,衣裳不是上等货,可是由你这位年轻英俊的佳公子一陪衬,呵呵,连它也越增光彩啦,小哥,老实说,我还真想不到,你的本来面目竟是这么个俊美潇洒法,足堪一观!”
南幻岳笑道:
“不瞒你说,老丈,我本来就模样不坏,只是这三年以来,叫那鬼洞的日子给我整得逊色多了……”
狄修成忙道:
“如今看着也很好,飞扬挺逸,丰神俊朗,加上头角睁蝾,一看即知非池中之物!”
南幻岳抱抱拳道:
“多承夸誉,在下这厢有礼了。”
狄修成呵呵笑,道:
“小哥,要点什么东西先吃吃吧?”
南幻岳高兴的道:
“正所愿也,老丈,这一路赶来,就没好好吃上一顿,如今可得大快朵赜一番,便当是饱餐一顿吧。”
狄修成惭愧的道:
“为了我的麻烦,小哥,害得你连自己的家也顾不得先赶回去看看,好多要事也搁下来了……”
南幻岳摇摇头道:
“不提这些了——喂,伙计!”他转向门外大叫,片刻后,一个肩搭抹布的瘦小店伙急急赶来,欠着腰,陪着笑道:
“爷,有什么吩咐?”
南幻岳不假思索的道:
“我们要些吃喝的东西给送进房来,你去切五斤酱牛肉,一盘猪耳朵,两斤白切肉,还要三只烤鸡,半只炖嫩肥鹅,一只香酥鸭,一大盘腊肠,另外,炒几样拿手的热菜,来一大碗原汁鸡汤,三十大包三十馒头外加汾酒两锡壶,你可全听清楚,全记住了?”
店小二呆了呆,有些惊异声的暗忖:
“老天,这位仁兄可是饿死鬼投胎转世的?怎的要了这么多酒肉,他们只有两人呀,叫的东西却可以够七八个人吃了!”
南幻岳见那店小二有些发愣,不由怒道:
“喂,你在发的哪门子呆?还不快去张罗,站在这里像只愣鸟一样瞅着我干吗?吃撑着了?”
店伙计急忙点头的道:
“是,是,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南幻岳望着店伙计一边摇头走了,才笑哧哮的转过身来,目光瞥处,却不由一怔,原来,狄幢成的脸色竟是一阵青一阵白的在变个不停呢!
南幻岳微惊的道:
“老丈,你神色似乎有些不对,莫不是哪里不舒殷吧?”
狄修成苦着脸,讷讷的道:
“小哥,我一共只有不到三两的碎银子……方才替你置衣裳鞋袜,业已用去了一两九钱多,如今你又叫了这么些吃的,再加上房店茶水钱,只怕就不够了,钱不够,店家是会剥衣裳的啊……”
南幻岳大笑道:
“我当是什么天大的邪事害你如此紧张,原来却是件鸡毛蒜皮,你别慌,老丈,一切全在我身上,你看看店家敢不敢剥咱们的衣裳,妈的,他要有这个胆量,我就能给他将房子全拆了!”
狄修成双手乱摇,急道:
“此乃府城闹市,官威祟重,不比穷野僻地,可以马虎,小哥,千万别惹麻烦上身!”
南幻岳一撇唇道:
“什么府城闹市,官威崇重,我是一概不论!”
狄修成愕然道:
“忍着点,小哥,你不怕,我却不能含糊,你是江湖上的好汉,我可只是个小生意人出身啊……”
南幻岳挥挥手,泄气的坐到竹椅上:
“算了,我忍着便是,唉,老丈,你可真有点寿头哪!”
狄修成苦笑道:
“就算是吧,要不,我岂会叫人欺凌至此?”
南幻岳发觉自己有些失言了,歉然道:
“我说着玩,老丈你可别当真。”
狄修成低喟一声,道:
“如今我一颗心惶惶不安,神智全显得恍悠悠的小哥,哪还有心情来与你争执啊……”
南幻岳道:
“别急,现在时间还早,只是正竿不到,待咱们吃饱了,喝足了,我自会领你去要回你的小娇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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