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一列传第二十三

作者:李百药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22:22

|

本章字节:20758字

【原文】


王昕,字元景,北海剧人。六世祖猛,秦苻坚丞相,家于华山之鄜城。父云,仕魏朝有名望。昕少笃学读书,太尉汝南王悦辟骑兵参军。旧事,王出射,武服持刀陪从,昕未尝依行列。悦好逸游,或骋骑信宿,昕辄弃还。悦乃令骑马在前,手为驱策。昕舍辔高拱,任为所之。左右言其诞慢。悦曰:“府望惟在此贤,不可责也。”悦数散钱于地,令诸佐争拾之,昕独不拾。悦又散银钱以目昕,昕乃取其一。悦与府僚饮酒,起自移床。人争进手,昕独执版却立。悦于是作色曰:“我帝孙帝子帝弟帝叔,今为宴适,亲起舆床。卿是何人,独为偃蹇!”对曰:“元景位望微劣,不足使殿下式瞻仪形,安敢以亲王僚寀,从厮养之役。”悦谢焉。坐上皆引满酣畅,昕先起,卧闲室,频召不至。悦乃自诣呼之曰:“怀其才而忽府主,可谓仁乎?”昕曰:“商辛沉湎,其亡也忽诸,府主自忽,微僚敢任其咎。”悦大笑而去。


累迁东莱太守。后吏部尚书李神俊奏言,比因多故,常侍遂无员限,今以王元景等为常侍,定限八员。加金紫光禄大夫。武帝或时袒露,与近臣戏狎,每见昕,即正冠而敛容焉。昕体素甚肥,遭丧后,遂终身羸瘠。杨愔重其德业,以为人之师表。迁秘书监。


昕少与邢邵俱为元罗宾友,及守东莱,邵举室就之。郡人以邵是邢杲从弟,会兵将执之,昕以身蔽伏其上,呼曰:“欲执邢子才,当先杀我。”邵乃免焉。昕雅好清言,词无浅俗。在东莱,获杀其同行侣者,诘之未服,昕谓之曰:“彼物故不归,卿无恙而反,何以自明?”邢邵后见世宗,说此言以为笑乐。昕闻之,故诣邵曰:“卿不识造化。”还谓人曰:“子才应死,我骂之极深。”显祖以昕疏诞,非济世所须,骂之曰:“好门户,恶人身。”又有谗之者曰:“王元景每嗟水运不应遂绝。”帝愈怒,乃下诏徙幽州。后征还,除银青光禄大夫,判祠部尚书事。帝怒临漳令嵇晔及舍人李文师,以晔赐薛丰洛、文师赐崔士顺为奴。郑子默私谓昕曰:“自古无朝士作奴。”昕曰:“箕子为之奴,何言无也?”子默遂以昕言启显祖,仍曰:“王元景比陛下于殷纣。”杨愔微为解之。帝谓愔曰:“王元景是尔博士,尔语皆元景所教。”帝后与朝臣酣饮,昕称病不至。帝遣骑执之,见方摇膝吟咏,遂斩于御前,投尸漳水,天保十年也。有文集二十卷。子顗。昕母清河崔氏,学识有风训,生九子,并风流蕴藉,世号王氏九龙。弟晞,字叔朗,小名沙弥。幼而孝谨,淹雅有器度,好学不倦,美容仪,有风则。魏末,随母兄东适海隅,与邢子良游处。子良爱其清悟,与其在洛两兄书曰:“贤弟弥郎,意识深远,旷达不羁,简于造次,言必诣理,吟咏情性,往往丽绝。恐足下方难为兄,不遐虑其不进也。”魏永安初,第二兄晖聘梁,启晞释褐除员外散骑侍郎,征署广平王开府功曹史。晞愿养母,竟不受署。母终后,仍属迁邺。遨游巩洛,悦其山水,与范阳卢元明、巨鹿魏季景结侣同契,往天陵山,浩然有终焉之志。


及西魏将独孤信入洛,署为开府记室。晞称先被犬伤,困笃不起。有故人疑其所伤非猘,书劝令起。晞复书曰:“辱告存念,见令起疾,循复眷旨,似疑吾所伤未必是猘。吾岂愿其必猘,但理契无疑耳。就足下疑之,亦有过说。足下既疑其非猘,亦可疑其是猘,其疑半矣。若疑其是猘而营护,虽非犭制亦无损,疑其非猘而不疗,傥是猘则难救。然则过疗则致万全,过不疗或至死。若王晞无可惜也,则不足取,既取之,便是可惜。奈何夺其万全,任其或死。且将军威德所被,飚飞雾袭,方掩八竑,岂在一介。若必从隗始,先须济其生灵。足下何不从容为将军言也?”于是方得见宽。俄而信返,晞遂归邺。齐神武访朝廷子弟忠孝谨密者,令与诸子游。晞与清河崔瞻、顿丘李度、范阳卢正通首应此选。文襄时为大将军,握晞等手曰:“我弟并向成长,志识未定,近善狎恶,不能不移。吾弟成立,不负义方,卿禄位常亚吾弟。若苟使回邪,致相诖误,罪及门族,非止一身。”晞随神武到晋阳,补中外府功曹参军,带常山王演友。


齐天保初,行太原郡事。及文宣昏逸,常山王数谏,帝疑王假辞于晞,欲加大辟。王私谓晞曰:“博士,明日当作一条事,为欲相活,亦图自全,宜深体勿怪。”乃于众中杖晞二十。帝寻发怒,闻晞得杖,以故不杀,髡鞭钳配甲坊。居三年,王又固谏争,大被殴挞,闭口不食。太后极忧之。帝谓左右曰:“傥小儿死,奈我老母何?”于是每问王疾,谓曰:“努力强食,当以王晞还汝。”乃释晞令往。王抱晞曰:“吾气息缀然,恐不复相见。”晞流涕曰:“天道神明,岂令殿下遂毙此舍。至尊亲为人兄,尊为人主,安可与校计。殿下不食,太后亦不食,殿下纵不自惜,不惜太后乎?”言未卒,王强坐而饭。晞由是得免徙,还为王友。


王复录尚书事,新除官者必诣王谢职,去必辞。晞言于王曰:“受爵天朝,拜恩私第,自古以为干纪。朝廷文武,出入辞谢,宜一约绝。主上颙颙,赖殿下扶翼。”王纳焉。常从容谓晞曰:“主上起居不恒,卿耳目所具,吾岂可以前逢一怒,遂尔结舌。卿宜为撰谏草,吾当伺便极谏。”晞遂条十馀事以呈。切谏王曰:“今朝廷乃尔,欲学介子匹夫轻一朝之命,狂药令人不自觉,刀箭岂复识亲疏,一旦祸出理外,将奈殿下家业何,奈皇太后何!乞且将顺,日慎一日。”王歔欷不自胜,曰:乃至是乎?”明日见晞曰:“吾长夜九思,今便息意。便命火对晞焚之。后王承间苦谏,遂至忤旨。帝使力士反接,拔白刃注颈,骂曰:“小子何知,欲以吏才非我,是谁教汝?”王曰:“天下噤口,除臣谁敢有言。”帝催遣捶楚,乱杖抶数十,会醉卧得解。尔后亵黩之好,遍于宗戚,所往留连,俾昼作夜,唯常山邸多无适而去。


及帝崩,济南嗣立。王谓晞曰:“一人垂拱,吾曹亦保优闲。”因言朝廷宽仁慈恕,真守文良主。晞曰:“天保享祚,东宫委一胡人,今卒览万机,驾驭雄桀。如圣德幼冲,未堪多难,而使他姓出纳诏命,必权有所归。殿下虽欲守藩职,其可得也!遐令得遂冲退,自审保家祚得灵长不?”王默然思念,久之曰:“何以处我?”晞曰:“周公抱成王朝诸侯,摄政七年,然后复子明辟,幸有故事,惟殿下虑之。”王曰:“我安敢自拟周公。”晞曰:“殿下今日地望,欲避周公得耶?”王不答。帝临发,敕王从驾,除晞并州长史。


及王至邺,诛杨、燕等,诏以王为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督摄文武,还并州。及至,乃延晞谓曰:“不早用卿言,使群小弄权,几至倾覆。今君侧虽获暂清,终当何以处我?”晞曰:“殿下将往时地位,犹可以名教出处。今日事势,遂关天时,非复人理所及。”有顷,奏赵郡王睿为左长史,晞为司马。每夜载入,昼则不与语,以晞儒缓,恐不允武将之意。后进晞密室曰:“比王侯诸贵每见煎迫,言我违天不祥,恐当或有变起,吾正欲以法绳之。“晞曰:“朝廷比者疏远亲戚,宁思骨血之重。殿下仓卒所行,非复人臣之事,芒刺在背,交戟入颈,上下相疑,何由可久。且天道不恒,亏盈迭至,神几变化,肹蚃斯集。虽执谦挹,粃糠神器,便是违上玄之意,坠先帝之基。”王曰:“卿何敢发非所宜言,须致卿于法。”晞曰:“窃谓天时人事,同无异揆,是以冒犯雷霆,不惮斧钺。今日得披肝胆,抑亦神明攸赞。”王曰:“拯难匡辅,方俟圣哲,吾何敢私议,幸勿多言。”寻有诏以丞相任重,普进府僚一班,晞以司马领吏部郎中。丞相从事中郎陆杳将出使,临别握晞手曰:“相王功格区宇,天下乐推,歌谣满道,物无异望。杳等愿披赤心,而忽奉外使,无由面尽短诚,寸心谨以仰白。”晞寻述杳言。王曰:“若内外咸有异望,赵彦深朝夕左右,何因都无所论?自以卿意试密与言之。”晞以事隙问彦深,彦深曰:“我比亦惊此音谣,每欲陈闻,则口噤心战。弟既发论,吾亦昧死一披肝胆。”因亦同劝。


是时诸王公将校四方岳牧表陈符命。乾明元年八月,昭帝践祚。九月,除晞散骑常侍,仍领兼吏部郎中。后因奏事罢,帝从容曰:比日何为自同外客,略不可见。自今假非局司,但有所怀,随宜作一牒,候少隙即径进也。”因敕尚书阳休之、鸿胪卿崔劼等三人,每日本职务罢,并入东廊,共举录历代废礼坠乐、职司废置、朝飨异同、舆服增损。或道德高俊,久在沉沦;或巧言眩俗,妖邪害政,爰及田市舟车、征税通塞、婚葬仪轨、贵贱齐衰,有不便于时而古今行用不已者,或自古利用而当今毁弃者,悉令详思,以渐条奏,未待顿备,遇忆续闻。朝晡给与御食,毕景听远。时百官请建东宫,敕未许。每令晞就东堂监视太子冠服,导引趋拜。为太子太傅,晞以局司奉玺绶。皇太子释奠,又兼中庶子。帝谓曰:“今既当剧职,不得寻常舒慢也。”


帝将北征,敕问外间比何所闻。晞曰:“道路传言,车驾将行。”帝曰:“库莫奚南侵,我未经亲戎,因此聊欲习武。”晞曰:“銮驾巡狩,为复可尔,若轻有驱使,恐天下失望。”帝曰:“此懦夫常虑,吾自当临时斟酌。”帝使齐帅裴泽、主书蔡晖伺察群下,好相诬枉,朝士呼为裴、蔡。时二人奏车驾北征后,人言阳休之、王晞数与诸人游宴,不以公事在怀。帝杖休之、晞胫各四十。帝斩人于前,问晞曰:“此人合死不?”晞曰:“罪实合死,但恨其不得死地。臣闻刑人于市,与众弃之,殿廷非杀戮之所。”帝改容曰:“自今当为王公改之。”帝欲以晞为侍中,苦辞不受。或劝晞勿自疏,晞曰:“我少年以来,阅要人多矣,充诎少时,鲜不败绩。且性实疏缓,不堪时务,人主恩私,何由可保,万一披猖,求退无地。非不爱作热官,但思之烂熟耳。”百官尝赐射,晞中的,当得绢,为不书箭,有司不与。晞陶陶然曰:“我今可谓武有馀文不足矣。”晞无子,帝将赐之妾,使小黄门就宅宣旨,皇后相闻晞妻。晞令妻答,妻终不言,晞以手拊胸而退。帝闻之笑。孝昭崩,哀慕殆不自胜,因以羸败。武成本仇其儒缓,由是弥嫌之,因奏事大被诃叱,而雅步晏然。历东徐州刺史、秘书监。武平初,迁大鸿胪,加仪同三司,监修起居注,待诏文林馆。


性闲淡寡欲,虽王事鞅掌,而雅操不移。在并州,虽戎马填闾,未尝以世务为累。良辰美景,啸咏遨游,登临山水,以谈宴为事,人士谓之物外司马。常诣晋祠,赋诗曰:“日落应归去,鱼鸟见留连。”忽有相王使至,召晞不时至。明日丞相西阁祭酒卢思道谓晞曰:“昨被召已朱颜,得不以鱼鸟致怪?”晞缓笑曰:“昨晚陶然,颇以酒浆被责,卿辈亦是留连之一物,岂直在鱼鸟而已。”及晋阳陷败,与同志避周兵东北走。山路险迥,惧有土贼,而晞温酒服膏,曾不一废。每未肯去,行侣尤之,曰:“莫尤我,我行事若不悔,久作三公矣。”齐亡,周武以晞为仪同大将军、太子谏议大夫。隋开皇元年,卒于洛阳,年七十一。赠仪同三司、曹州刺史。


【译文】


王听,字元景,北海剧县人。六世祖王猛,为泰苻坚的丞相,家在华山的鄘城。父亲王云,在魏朝作官,有名望。


王听年轻时专心读书,太尉汝南王元悦召为骑兵参军。旧例,王外出射猎,武士持刀跟从,王昕不曾在行列。元悦好放纵游乐,有时骑马驰骋二、三天,王听就丢下他回来。元悦就让他骑马在前面,亲手为他驱赶。王听丢下马辔,高高拱手,任马到什么地方。左右的人说他放荡傲陨。元悦说:“府望衹在这个贤人,不可以责备。”元悦多次把钱散在地上,让左右的人争着拾取,王听单单不拾。元悦又散银钱以目示意王昕,王昕才取其中的一枚。元悦与府僚饮酒,起身自己移动坐具,人们争着伸手,王听独自执笏板退立。元悦于是发怒说:“我的帝孙帝子帝弟帝叔,今天为了安适,亲自起身抬坐具。你是什么人,独自傲慢!”回答说:“元景地位名声微劣,不值得使殿下景慕效法,怎敢以亲王同僚,干厮役的事。”元悦向他道歉。座上的人都倒满酒畅饮,王昕先起身,躺在休息室,多次召他也不到。盈旺就自己前往呼他说:“怀抱着才能而怠慢府主,可以说是仁吗?”王听说:“商辛沉湎酒色,他的灭亡是由于怠慢啊,府主自己怠慢,下官岂敢承担他的过错。”元悦大笑而后离去。


几次升迁任为束莱太守。后来吏部尚书李神俊启奏说,近因多种原因,常侍没有限定的数额,现以王元景等人为常侍,限定八个数额。升任金紫光禄大夫。武帝有时袒胸露臂,与近臣嬉戏,每当见到王听,即刻戴正冠冕而收敛容颜。王昕平素很胖,遭遇丧事后,就终身瘦弱。杨情看重他品德功业,认为是人之师表。升任秘书监。


王听少年时与邢邵同为元罗的宾客朋友,到做东莱太守,邢邵举家投奔他。束莱郡的人因邢邵是邢杲的堂弟,集合兵士将要抓他,王听用身体遮蔽在他的上面,大呼说:“想要抓邢子才,应先杀我。”邢邵才得免。


王听平素好清谈,言词没有浅俗之处。在东莱,抓获杀其同行的人,责问他而不服,王昕对他说:“那人已不回来,你无恙返回,怎么能自我表白?”邢邵后来见到世宗,说此言作为笑料。王昕听说这件事,所以到邢邵那儿说:“你不认识自己的幸运。”回来对人说:“子才该死,我骂他骂得很重。”


显祖因王听放达,不是治世所需之才,骂他说:“生在好门户,长得恶人身。”又有给他进谗言的人说:“王元景每每感叹水运不应从此断绝。”帝更加生气,就下诏书调任到幽州。后召回,任银青光禄大夫,兼任祠部尚书的事情。帝对临漳令嵇晔及舍人李文师生气,将嵇晔赐予薛丰洛,文师赐予崔士顺作奴隶。郑子默私下对王听说:“自古没有让朝臣作奴的。”王听说:“箕子作了奴隶,怎么说没有呢?”子默于是将王昕的话启奏显祖,就说:“王元景将陛下比作殷纣。”杨情暗中为他开脱。帝对杨情说:“王元景是你的博士,你的话都是元景教的。”帝后来与朝臣痛饮,王昕称病不到。帝派人抓他,见他正摇着膝盖吟咏,于是在皇帝面前杀了他,把尸体投入漳水,这是天保十年的事。有文集二十卷。儿子叫王颢。


王昕的母亲清河崔氏,有学识教养,生九个儿子,全都风流有涵养,世人号称王氏九龙。


他的弟弟型叠,字趣趋,小名叫主困。自幼孝顺而恭谨,宽宏儒雅有器度,好学不倦,容颜仪表美好,有风范。魏末年,随舅父束到海边,舆继王皇交游居处。王旦喜欢他的清高颖悟,给他在洛的两位兄长写信说:“贤弟弥郎,思想深远,旷达不羁,简于辩言,言必合理,吟咏性情,往往美好绝伦。恐怕您已难作他的兄长,不必担心他不能晋升。”魏永安初年,二哥王晖出使梁,启奏让王晞出仕任员外散骑侍郎,召任广平王开府功曹史。王晞愿奉养母亲,竟然不接受任命。母亲去世后,乃寄迁到邺。在巩洛遨游,乐其山水,与范阳卢元明、钜鹿魏季景结伴同行,前往天陵山,大有隐居此山的志向。


到西魏将领独孤信到洛,任命为开府记室。王晞称此前被犬咬伤,困极不能起身。有老朋友怀疑他不是为狂犬所伤,写信劝说让他起身。王晞覆书说:“屈尊地告知您在顾念我,认为我见到任命而生病,反复顾念旨意,好像怀疑我的伤未必是狂犬所致。我难道愿意一定是狂犬,但治理的凭证没有怀疑啊。就您的怀疑,也有不妥之处。您既然怀疑其不是狂犬,也可以怀疑它是狂犬,这种怀疑各有一半啊。如果怀疑它是狂犬所致而救护,即使不是狂犬所致也无害。怀疑它不是狂犬所致而不治疗,倘若是狂犬所致就难以挽救了。既然如此,那么过分治疗就能万全,过分不治疗或许导致死亡。如果王晞没有什么可惜的,就不足取用,既然取用他,便是可惜。怎么能舍弃其万全之策,任凭其或许死亡。况且将军威德覆盖之处,如狂风大雾,正袭击八方极远之地,难道在乎一个书生。如果一定从郭隗开始求贤,先必须救其生灵。您何不从容地向将军说呢。”于是才被宽容。不久独孤信返回,王晞于是回到邺。


齐神武寻访朝廷子弟忠孝谨慎细密的人,让他们舆众弟子交游。王晞舆清河崔瞻、顿丘李度、范阳卢正通首先应选。文襄当时为大将军,握着王晞等人的手说:“我的弟弟都在成长,志向未定,接近善恶,不能不受影响。我的弟弟成人,不违背作事的规范和道理,你们的俸禄和职位将永远仅次于我的弟弟。如果让他邪恶,导致贻误,罪及同门同族,非止自身。”王晞随神武到晋阳,补任中外府功曹参军,兼任常山公高演近臣。


齐天保初年,代理太原郡的事宜。到文宣昏乱逸乐,常山王屡次进谏,帝怀疑王藉辞于王晞,欲加死刑。王私下对王晞说:“博士,明天应当作一件事,为了使你活,也图自己保全,应深深理解不要怪罪”。于是当众打王晞二十杖。帝不久发怒,听说王晞受到杖责,因此不杀,剃发带枷发配到制甲的作坊。过了三年,王又坚决地谏静,大被殴打,闭口不食。太后非常忧虑这件事。帝对左右的人说:“倘若小儿死亡,对我老母怎么办?”于是每问王病情,对他说:“努力勉强吃东西,就把王晞还给你。”就放了王晞让他前往。王抱住王晞说:“吾气力虚弱,害怕不能再见面。”王晞流泪说:“天道神明,难道让殿下就死在此地。皇上亲近为人兄,尊贵为人主,怎么能与他计较。殿下不吃,太后也不吃,殿下纵然不自惜,难道不顾惜太后吗?”话未说完,王勉强坐起吃饭。王晞由此得免徒役,回来为王的近臣。


王又总领尚书事宜,新任官的人必到王那裹谢职,离任必定辞别。王晞对王说:“接受天朝爵位,在私宅谢恩,自古认为是犯纪。朝廷文武官员,调出调入辞别和谢恩,应一律辞绝。主上的庄重肃敬,依赖殿下的扶持。”王采纳了他的意见。王曾从容地对王晞说:“主上起居不定,你是听到和看到的,我怎么可以上前遇到他发怒,像你一样张口结舌。你应为我撰写谏书的草稿,我当伺机极力劝谏。”王晞于是条陈十余件事呈上。恳切向王进谏说:“今朝廷如此,想学庶子匹夫轻视短暂的生命,狂药让人不能自醒,刀箭难道认识亲疏之人,一旦祸出于预料之外,将对殿下的家业怎么办,将对太后怎么办?请求且顺其自然,一日比一日谨慎。”王慨叹不能克制自己,说:“竟然到这个地步吗?”第二天见王晞说:“我经过长夜反复思考,今天须消除这个念头。”就命人点火当着王晞焚烧了条陈的草稿。后来王乘机会苦苦劝谏,于是触犯旨意。帝让武士反绑两手,拔刀架在颈项说:“小孩子知道什么,想要用为政的才能非议我,是谁教你的!”王说:“天下人闭口,除了我谁敢说话。”帝催促派人杖击,乱杖笞击数十下,逢皇上醉卧才得以解脱。此后轻慢之好,遍于宗族外戚,所去之处留恋不舍,把白天当作夜晚,惟有常山王官邸多无人前往,远远离开。


帝逝世,济南王继位。王谓王晞说:“一个人垂衣拱手,不亲理政务,我辈也得悠闲。”接着说到朝廷宽恕仁慈,确实是遵循先王法度的良主。王晞说:“天保享国,束宫托付一个胡人,如今总览万机,驾驭群雄。如今圣上年龄幼小,经不起多难,而让外姓出纳诏令,必然权力归于他人。殿下即使是想自守藩国的职责,难道可以得到吗!假使得以谦让,自己认为能够保护家国广远绵长吗?”王默然思考,很久才说:“我应处在什么位置?”王晞说:“周公抱着成王让诸侯来朝拜,代理政事七年,然后还政于君,幸好有过去的事,希望殿下考虑这件事。”王说:“我怎么敢把自己和周公相比。”王晞说:“殿下今天的地位威望,想避开周公能行吗?”王不回答。帝出发,命王从驾,任王晞并州长史。


王到邺,杀了杨、燕等人,诏令以王为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掌管文武百官。回到并州,就宴请王晞说:“不早听你的话,使众小人弄权,几乎到了国家倾覆。今皇上身边虽然获得暂时清肃,最终当把我放在什么位置?”王晞说:“殿下凭往时地位,还可以以名声教化出仕和隐退。今天的事势,有关天时,不再是人理所及。”不久,启奏赵郡王高教为左长史,王晞为司马。每天夜裹车载入内,白天则不同他讲话,因王晞柔弱,恐怕不合武将之意。后召王晞到密室说:“近来王侯贵族每每逼迫,说我违天不祥,恐怕会有事变,我正要绳之以法。”王晞说:“朝廷近来疏远亲族外戚,难道他们又考虑亲族关系的重要。殿下仓促所行,不再是人臣的事情,芒刺在脊背,交戟架在脖颈,还上下相互猜疑,怎么能长久。况且天道无常,亏盈交替,神机变化,灵感通微则能成功。即使是坚持谦逊退让,把国家的命运视为秕糠,就是违背上天之意,毁坏先帝的基业。”王说:“你怎么敢讲不应讲的话。须对你施加刑法。”王晞说:“我私下认为天时人事。都无别的谋划,因此冒犯雷霆,不怕斧铁。今天得以披肝沥胆,或许是神明所助。”王说:“拯救灾难匡正辅佐国家,正等待圣哲,吾怎么敢私下议论,希望不要多言。”不久有诏令委以丞相重任,府僚一班人普遍晋升,王晞以司马兼吏部郎中。丞相从事中郎陆杳将出使,临别时握着王晞的手说:“丞相常山王功绩感动天下,天下人乐于拥戴,赞歌满道,人们没有其他希望。陆杳等愿意敞开赤心而忽然奉命出使,没有途径当面表示浅薄的诚意,谨仰首表白寸心。”王晞重述陆查的话。王说:“如果内外都有反叛的意图,赵彦遝朝夕在我左右,为什么都没有谈到。自己用你的意思试着秘密地与他讲逭件事。”王晞在王事间隙问产逯,星拯说:“我近来也为此谣传吃惊,每次想要陈说报告,就口闭心战。弟既然发表此论,我也冒死披肝沥胆。”于是也一同劝王。


此时众王公、将领、四方封疆大臣上表陈述上天预示帝王受命符兆。干明元年八月,昭帝登基,韶令型垂说:“为什么把自己当作外人,全不可见。从今不用凭藉官衙主事者,衹要有所想,随时应作一呈文,等有空闲直接进献。”于是命尚书坠堡之、鸿胪卿崔攰等三人,每天本睹事务结束后,一起进入束廊,共同抄录历代废除礼乐、官职废置、朝会宴飨的异同、车服的增减等等。或者道德高尚,长久沉沦;或者巧言乱俗,妖邪害政;以及田市舟车、征税通塞、婚葬礼法、贵贱丧服,有不便于当时而古今行用不止的,或者自古利用而当今毁弃的,全令详细思考,按次序分条陈奏,没来得及一下完备的,有想法接着告知。朝时和晡时供应御食,日落任他们回去。当时百官请求建造东宫,皇上未允许。每每令型重到束堂监视太子戴帽穿衣,引导趋走拜谒。任太子太傅,王晞以官衙主事者奉玺绶。皇太子祭奠先圣先师,又兼任中庶子。帝对他说:“今天既然担当艰巨的职务,不能像平常舒缓怠慢。”


帝将要北征,命问外间近来有什么所闻。王肿说:“道路上传言,帝车驾将要出行。”帝说:“库莫奚向南方进犯,我未经亲自带兵,因此想藉此习武。”王晞说:“帝车驾出行。巡枧州郡邦国,还是可以的,如轻易地行动,恐天下人失望。”帝说:“此是懦夫平常的考虑,我自当临时斟酌。”帝派斋帅裴泽、主书蔡晖偷偷观察众人,好诬陷冤枉人,朝臣呼为裴、蔡。当时此二人启奏车驾北征后,人说阳休之、王晞多次与众人宴游,不把公务放在心裹。帝杖打休之、王晞小腿各四十。帝在面前杀人,问王晞说:“此人该死不?”王晞说:“罪过确实该死,但遗憾他不得死地。我听说过在市场上处决人,当众抛弃他,殿廷不是杀人的地方。”帝改变面容说:“从今我当为王公改正它。”


帝想让王晞任侍中,苦苦推辞不接受,有人劝王晞不要自己疏远皇上。王晞说:“我从小以来,看到的重要人物多了,短时间得意忘形,很少有不失败的。况且我性格懒散迟钝,不能承受时务,入主的恩德偏爱,怎么可保,万一失意,想退身也没有地方。并不是不爱做权势显赫的热官,衹是担心熟烂啊。”曾经赐射百官,王晞射中靶子,应当得到绢,因为不书名于箭,主管官不给他。王晞笑着说:“我今天可以说是武有余而文不足啊。”王晞没有儿子,帝将赏赐给他小妾,让小黄门到住宅宣旨,皇后告诉王晞的妻子。王晞让妻子回答,妻子最终不说话,王晞用手拊胸退下。帝听说后笑了。孝昭帝逝世,哀伤思慕几乎不能承受,因此身体瘦弱。武成本来气忿他的柔弱,由此更加嫌弃他,因奏事大被呵斥,而他行走安然。历任束徐州刺史、秘书监。武平初年,任大鸿胪,加授仪同三司,监修起居注,待诏文林馆。


生性闲淡寡欲,虽然王事纷扰烦忙,而高尚的操守也不改变。在并州,虽然兵马充塞闾巷,也未曾被世务所累。良辰美景,啸咏遨游,登临山水,以聚谈为事,人们称他为超脱于尘世之外的司马。常到晋祠,作诗说:“日落应归去,鱼鸟见留连。”忽然有相王使者至,召而没有按时到。第二天丞相西合祭酒卢思道对王晞说:“昨曰被召已有羞赧之色,该不是因鱼乌被责怪吧?”王晞微笑说:“昨晚和乐,因为饮酒颇被责怪,你辈也是留连的一物,哪裹衹在于鱼和乌而已。”晋阳失陷,与同仁躲避周兵向东北逃跑。山路险要曲折,怕有土匪,而王晞温酒吃肉,未曾废弃一次,每当不肯离去,同行的人便责怪他。王晞说:“不要责怪我,我做事如果没有悔恨,早作三公了。”


变灭亡,刮宅用玉碰为仪同大将军、太子谏议大夫。堕旦追元年,死在迢腿,时年七十一岁。追赠仪同三司、曹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