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引

作者:辛文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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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人物·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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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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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4834字

魏帝著《论》,称“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未若文章之无穷”。诗,文而音者也。唐兴尚文,衣冠兼化,无虑不可胜计。擅美于诗,当复千家。岁月苒苒,迁逝沦落,亦且多矣。况乃浮沉畏途,黾勉卑宦,存没相半,不亦难乎!崇事奕叶,苦思积年,心神游穹厚之倪,耳目及晏旷之际,幸成著述,更或凋零,兵火相仍,名逮于此,谈何容易哉!


夫诗,所以动天地,感鬼神,厚人伦,移风俗也。发乎其情,止乎礼义,非苟尚辞而已。溯寻其来,国风、雅、颂开其端,《离骚》、《招魂》放厥辞;苏、李之高妙,足以定律;建安之遒壮,粲尔成家;烂漫于江左,滥觞于齐、梁,皆袭祖沿流,坦然明白。铿锵愧金石,炳焕却丹青,理穷必通,因时为变,勿讶于枳橘,非土所宜;谁别于渭、泾,投胶自定,盖系乎得失之运也。


唐几三百年,鼎钟挟雅道,中间大体三变,故章句有焦心之人,声律至穿杨之妙,于法而能备,于言无所假。及其逸度高标,余波遗韵,临高能赋,闲暇微吟,旧格近体、古风乐府之类,芳沃当代,响起陈人,淡寂无枯悴之嫌,繁藻无淫妖之忌,犹金碧助彩,宫商自协,端足以仰绪先尘,俯谢来世,清庙之瑟,薰风之琴,未或简其沉郁,两晋风流,不相下于秋毫也。


余遐想高情,身服斯道,究其梗概行藏,散见错出,使览于述作,尚昧音容,洽彼姓名,未辨机轴,尝切病之。顷以端居多暇,害事都捐,游目简编,宅心史集,或求详累帙,因备先传,撰拟成篇,斑斑有据,以悉全时之盛,用成一家之言,各冠以时,定为先后,远陪公议,谁得而诬也。如方外高格,逃名散人,上汉仙侣,幽闺绮思,虽多微考实,故别总论之。天下英奇,所见略似,人心相去,苦亦不多。至若触事兴怀,随附篇末。异方之士,弱冠斐然,狃于见闻,岂所能尽。敢倡斯盟,尚赖同志相与广焉。庶乎作九京于长梦,咏一代之清风。后来奋飞可畏,相激百世之下,犹期赏音也。传成凡二百七十八篇,因而附录不泯者又一百二十家,厘为十卷,名以《唐才子传》云。有元大德甲辰春引。


【译文】


魏文帝曾经著书立论,说:“文章,是治国经邦的大业,是万世不朽的盛事。人的寿命总有完结的时候,不如文章的流传永无尽头。”诗,是富于文采而又讲究音韵的文体。唐朝建立后推崇文采,文明教化随之改变的方面不用说是多得难以计数。文人以写诗而独擅其美的又当有千家以上。岁月悠悠流过,那些随世道变迁而消逝不为人知的诗人也就非常之多了。更何况官场升沉,仕途艰险,那些勤勉的下层官吏们的姓名,能有一半留存下来不也是一件很难的事吗?一代代的文人们尊崇写诗,成年累月地冥思苦吟,心神游遍苍天大地的尽头,所见所闻达到地角天边,好不容易有了诗文著述,又有一些零落失散,再加上战争和火灾接连不断,诗人们要留名后世,真是谈何容易啊!


那诗,是用来撼动天地,感化鬼神,敦厚人伦,移易风俗的。它发端于内心的情感,终止于礼义的范围,并非一味推崇美丽的词藻而已。向上探求诗歌的由来,《国风》、《雅》、《颂》是它的开端,《离骚》、《招魂》大张其势;苏武、李陵诗的高妙,足以定出它的法度;建安诸子的遒劲雄壮,鲜明地使它成为文坛的一家;它在南朝时期广为普及大放光彩,它在齐梁时代开始精求音韵格律:都是继往开来,脉络清晰明白。它声调的铿锵有力使金石自愧不如,它色彩的缤纷烂馒令画家退避三舍。对它的原理追根寻源必然能通晓其义,它随着时代的风气而不断演变。不要惊讶甜桔移植到淮河北岸就变成苦积,因为水土已不再适宜;谁能分辨渭水和径水的清浊,把阿胶加进去就自然可以判定。这大概取决于带来成败得失的时运。


唐朝有天下近三百年,显赫的功业使诗道昌隆,其间诗风在大的方面有三次擅变。因此雕章琢句有禅精竭虑之人,音韵格律如百步穿杨般绝妙,在手法上多样而完备,在语言上自出胸臆。其成就则超越高峰,余波留有悠长的韵味。诗人登高望远,能出口成章;闲暇之时,常低声吟咏。无论近体律诗、古风乐府,芳香薰陶当代士子,警醒老朽迟钝之人。恬淡静寂的诗没有干枯j除阵的弊病,华丽艳美的诗不犯***妖冶的禁忌。好像金枝碧叶,相得益彰,音律自然协调,真是上足以仰承先哲业绩,下能够垂范后世诗人。上古宫廷中的雅乐,民间的歌谣,也未能傲视唐诗的沉郁;两晋时的名士风流,唐人也不稍差半分。


我悠远地追想唐人高迈的情调,亲自致力于研究此事。推究诗人的大略事迹,零星记载散见错出,即使诗人的作品,还是不知其音容笑貌;即使对上了诗人的姓名,还是没弄清问题的关键,我曾对此深感忧虑。不久因闲居在家,多有空暇,丢掉了令人烦恼的琐事,博览群书,潜心于史书文集,有时连篇累犊地搜求细节,以使前人的传闻完备无缺。编写成书,事事都有根据。以重现全唐之盛,因成一家之言。各传前标时代,排定先后次序。此法早有公论,谁能指责呢?像世外的高人隐士,逃名的湖海散人,天上神仙,深闺女子之类,人数虽多,无法考其实迹,因此另行综述之。天下英才奇士,所见略同,人心差异,苦在不多。至于写到某事,心有所感,就随手附记于该篇之末。我是异域之人,年方二十,志大才疏,习于见闻,岂能穷尽诗人行迹?我斗胆提倡此事,还要靠志同道合的朋友相助扩充。或许可使古人起死回生,吟咏一代清词丽句。后起之秀奋翅高飞,用“后生可畏”相激赏,百代之后,仍希望有知音之人啊。传文写就,共二首七十八篇,顺便附录有声名流传者又一百二十人,编为十卷,题名为《唐才子传》。元朝大德八年春天作此《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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