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德东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2:40
|本章字节:10360字
从深城监狱到石头胡同,中间是一条破旧的柏油路,年久失修,坑坑洼洼。
两旁长着一人高的蒿草,它们在积雪中干枯着。
路上没有行人,偶尔经过一辆轰隆隆的长途货车,或者农民的四轮拖拉机。
李庸走得很慢。
此时,他最不理解的是,黄太为什么帮助朱环作伪证。
他甚至怀疑朱环和黄太之间也有一腿。
黄太死了,朱环也死了,这件事永远没有结果了。
回到石头胡同,李庸经过米家大门口时,他站住了。
他想向米香晴的母亲了解点内情,于是,他走了进去。
透过窗子,他看见米母好像正在为女儿梳头。
李庸在这一片居住了五年,只见过米香晴两三次。
她的脸色很白,那是经常不见太阳的结果。她见了人总是很惊恐的样子。
她害怕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
李庸想得出来,她没疯之前,一定是个好姑娘。
这是李庸第一次登米家的门。
他敲了敲门。
米母打开门,见是他,不冷不热地说:你有事吗?
我想……跟你说点事。
米母闪开身,说:你进来吧。
李庸就进了屋。
米香晴好像见到了歹徒一样,瞪大了眼,朝母亲身后躲。
米母回头对她说:香晴,你到你的房间去。
米香晴只是愣愣地看李庸,并不动。
米母一下就生气了,用力拽着她,大声说:你给我到西屋去!听见没有?
米香晴的嘴里呜呜地叫起来,想挣脱母亲的手。
米母的力气很大,她拦腰把米香晴抱起来,几步就走出东屋门。
她抱着女儿快步走到西屋前,用脚踢开门,把她推了进去,然后啪地把门拉上,锁了。
过了一会儿,米母走回来,竟然毫不气喘,好像刚才抱的是一只小鸡。
她坐在李庸对面,面无表情地说:你有什么事,说吧。
李庸讪讪地说:阿姨,那个周大壮可能是……被冤枉的。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不想再提了。
当年,黄太很可能是作了伪证,要不然……
都不是好人。米母冷冷地打断了李庸。
李庸知道米母的话里也包括着朱环。
唉,不管怎样,现在他已经死了……
那个王八蛋,活着是祸害,死了活该。
他是不是和你家有什么仇?
我们从来没有惹过他,是他一直在骚扰我们母女——欺负我们家没有男人!
为什么?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呗。
他想娶香晴?
开始来软的,后来就来硬的……那手段别提多无赖了。直到香晴得病,他才死了心。
开始的时候,黄太对米母很恭敬,很殷勤。
过去,米家有什么重活,都是周大壮干。周大壮被抓走后,就是黄太帮着干了。
米母以为黄太是出于邻里之间的好心,可是,她渐渐发觉,每次黄太来,女儿都不太搭理他。最后,他再来,香晴干脆就躲出去了。
米母拉扯着一个女儿,守寡多年,变得很敏感,她察觉到事情有点不对头。
黄太再来她家干什么,她总是客气地谢绝。
一天黄昏,黄太酒气熏天地来了。
他用身子撞开了门,趔趔趄趄地走进来。
阿姨,我我我今天喝醉了……
米母说:我送你回家睡觉去吧。
不!他费力地摇着手,我要和香晴谈一谈。
香晴厌恶地躲进了西屋。
谈什么?
你你你不了解……说完,他摇摇晃晃地朝西屋走去。
米母一下就拦住了他:这么晚了,你要干什么?
黄太用力推开米母,大声说:你走开。这是我跟你女儿之间的事!
米母又一次拦住他,恳求说:黄太,你喝醉了,有话明天再说,好吗?
不行!然后,他对着西屋的门大叫起来:米香晴,你为为为什么不搭理我?我哪哪哪里不好?你想甩开我,没门!
米母一边和他撕扯一边说:黄太,你再闹,我告诉你妈去了!
黄太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毫不在乎地看了看米母,说:我告诉你,我谁都不怕,别说我妈,你把警察找来,我都不怕!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干的事要是说出来,吓吓吓死你……
接着,他转向西屋的门,又说:香晴,我想娶娶娶你是瞧得起你,你别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你现在是个寡妇!
米香晴几步冲过来,气得面红耳赤:你给我滚出去!
黄太一下就嚎啕大哭起来:香晴,我对你家付出了多少?你算得过来吗?我亏啊,我亏啊!
米香晴剧烈地抖动着,说不出话。
黄太一口呕吐出来。
那肚子里的秽物像喷泉一样射出来,在地板上画了一条河。
一股怪味一下充满了屋子。
黄太吐了后,就像山一样轰然倒在那条河上,呼噜呼噜睡过去了。
米母的眼泪流出来……
把黄太送回家后,米母对黄母说了这件事。
黄母不停地叹气,反复赔不是……
两天后,黄太又来了。
米香晴又躲进了西屋。
他对米母谦卑地笑着,说:阿姨,前天我喝醉了,实在对不起……
没事,以后少喝点,对身体不好。
他走到厨房,拎了拎煤气罐,说:阿姨,煤气快用完了,我去换一罐吧。
米母快步走过去,挡住他:不用了。
没关系,我反正也没事。
米母坚定地摇了摇头,说:真的不用了。你回去吧。
黄太讪讪地松开了煤气罐,看了看西屋的门板,说:那我……就走了。
过两天,天快黑的时候,黄太又来了。
他没有进屋,在外面拿起扫帚扫院子。
米母走出去,抓住扫帚,说:黄太,我家的活不用你干。
阿姨,这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没事的话,你就走吧。
又过了两天,黄太又来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搞的钱,买了一袋水果。
米母把他堵在了门口,说:黄太,你这是给谁拿的水果?
给你和香晴啊。
你拿回去,我们不要。
你看,我都买了……
买不买是你的事,反正我们不会要。
黄太突然眯起眼睛,盯着米母,慢吞吞地说:这里面有毒?
我们想吃自己会买。
黄太慢慢把那袋水果放在地上,站在门口,掏出一包烟,说:我可以在这里抽支烟吗?
米母冷冷地看着他,没说话。
黄太拿出一支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说:我抽一支烟就走。
米母还不说话。
黄太就把烟点着了,他看着米母,一口一口地吸。
米母把头转向别处,依然堵着门口。
黄太的烟只剩下了烟蒂。
他吸进最后一口烟,长长地吐向了空中,然后,优雅地把烟头朝手腕上戳去。
米母愣愣地看着他,张大了嘴。
黄太手腕上的肉发出了嘶嘶的响声,冒出一两丝青烟,米母闻到一股焦煳味。
黄太静静看着手腕,好像烧的是一根木头。
终于,他把那个揿灭的烟头装进了水果袋里,拎起来,转身走了。
两天后的一个晚上,黄太又拎着一袋水果来了——还是前两天的那袋水果。
米母从窗子看见了他,急忙叫女儿躲起来,同时跳下地,想把门锁上。
这时候,黄太已经推开了门。
米母挡在门口,说:黄太,你不要再纠缠我们娘俩了!
黄太说:我就站在这里抽支烟,不行吗?
你在我家门口抽什么烟啊?你可以回家去抽。
不,我只想在这里抽。
说完,他又点上了一支烟,抽起来。
他手腕上那圆形的烧伤已经发黑。
他抽完之后,又把烟头戳在手腕上,烧起来……
烧完,他把烟头装进水果袋里,又拎走了。
次日早上,米母一直躲在大门口,观察黄家的动静。
终于,她看见黄太离开了家。
她一直看着他走远了,才顺墙根溜进了黄家,对黄母讲了这件事,让她管一管黄太。
讲着讲着,米母哭了。
咱们老邻旧居这么多年,你了解我家的情况。我和香晴不容易……
黄母的眼睛也湿了。
我呀,实在管不了他。他要是再到你家去闹事,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我们能怎么办呀?
找公安局呀。政府能管得了他!
从黄家出来,米母彻底绝望了。
他甚至想,干脆把女儿给他。可是,又觉得那是把女儿推进了火坑……
一天,天快黑的时候,黄太又拎着那袋水果来了。
米母把他堵在门口,话语软下来,恳求说:黄太,求求你,别再吓我们娘俩了,我们从没有得罪过你啊!
黄太的眼里露出了凶光,低低地说:你想阻止我抽烟?
我知道你什么心思,可是……
黄太不再听米母说什么,又点着了一支烟……
这一次黄太离开之后,米母领着女儿躲到了妹妹家。
她们在那里待了半个月。
但是,她们总不能一直待在妹妹家啊。
半个月后的一天,米母领着女儿偷偷回了家。
傍晚,米母早早就把院子的大门锁上了。回到屋内,又把屋门锁上了。
而且,她们没有开灯。
突然,胆战心惊的娘俩听见院子里有动静,抬头看去,黄太竟然出现在了院子里,他的手里还拎着那袋水果。
娘俩抱在一起,瑟瑟地抖。
黄太在敲门,敲得很慢:当,当,当……
娘俩吓得都不敢说话。
当,当,当……
黄太一直敲了半个钟头。娘俩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终于,敲门声停了。
过了很长时间,娘俩还不敢动,一直在听。
窗外没有一点动静。
他走了。
娘俩互相看了一眼。米母发现女儿的脸没有一点血色,像个纸人。
她从小就是个胆小怕事的孩子。
米母放开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轻轻打开门朝外窥视……
她妈呀叫了一声!
黄太端端正正地站在屋门外,手里还拎着那袋水果。
那水果已经腐烂了。
他一步跨进来,把门关上了。
他看着米母,憋不住笑了出来,然后说:我可以在这里抽支烟吗?
这时候,米香晴突然像暴怒的狮子一样,猛地冲上来,双手揪住黄太的衣服,狂叫起来:王八蛋!我跟你走!我跟你一起下地狱!
黄太好像很镇定,冷冷地看着米香晴,任她把自己推来推去。
米母大叫着想拉开女儿,可是,她根本拉不开。
米香晴好像歇斯底里了一样,疯狂地撕扯黄太的衣服……
黄太终于受不了了,他狠狠地摔倒米香晴,骂了一句:疯子!然后,扔下那袋腐烂的水果,转身跑了。
米香晴傻傻地坐在地上,看着门外,大口喘着气。
米母瘫软在地,抱住女儿,大哭起来。
她哭着哭着,听见女儿好像在吃什么。
她擦了一把眼泪,抬起头来——女儿正拿着黄太扔下的腐烂水果在吃。
米母呆住了:香晴,你在干什么?
米香晴看了看母亲:怎么了?
那苹果都烂成什么样子了,你怎么还吃呢?
米香晴低头看了看,轻飘飘地说:噢,真的烂了……
李庸似乎明白了,黄太一直在打米香晴的主意,才作了伪证。
只有周大壮进了监狱,他才好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