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假如不曾爱过你

作者:卫宣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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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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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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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232字

(一)


遇上余子安之前,宋思宁一直很少去网上的聊天室。上网只是查查信息,看看新闻,发发信,投投稿,仅此而已。那天是圣诞节,满世界的欢腾,宋思宁却形只影单,实在无聊,她便进了聊天室。她不和任何人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一大群互不知道性别、年龄、长相的人乱哄哄地挤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或嬉笑怒骂,或愁肠百结,或含情脉脉,觉得真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男人,在网上说的话,嬉笑怒骂,光芒四射。任何女人都会被他吸引住,余子安就是这样的男人。宋思宁看着他在一群女人的包围中挥洒自如、游刃有余,禁不住笑了。悄悄打出两个字给他:“累吗?”他的回答也简单:“毛巾!”


相识之后也一直是淡淡的,碰上了就聊几句。简简单单的,几句问候而已。熟起来是因为一个午夜的电话。是午夜两点的时候,宋思宁正赶一篇稿子,电话铃突然清脆地响起,拎起,一个醇厚而有磁性的声音:“是我,余子安。”然后,不等她回话,他便武断地乐了:“声音这么清醒,还没睡吧?哈哈,我终于找到肯陪我聊天的人了!”


居然还有这样霸道的人,宋思宁又好气,又好笑。“我失眠,心里很闷,你肯陪我聊会儿吗?”他的语气一改往日的狂傲和不羁,变得柔和起来。原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柔和起来时会有这样一种不可抵挡的魅力,这种魅力,使宋思宁无法抗拒。


握着话筒,在那个安静的冬夜里,宋思宁听他讲他的大学生活,讲他美丽的家乡,他的工作,他对生活的感悟。宋思宁这才知道,原来他是当地一家报社的记者,老家是四川的。他笑着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了,你从报社的网站上传过来的稿子,我们总是先看到的。”


他有点得意洋洋。


后来渐渐就熟了。他有着明朗灿烂的笑声,爱唱迪克牛仔的歌,粗心,爱睡懒觉,丢三落四,喜欢和漂亮的mm聊天,有些放荡不羁,还喜欢玩酷。他很开朗,幽默,而且总是那么乐观向上。宋思宁可以将生活中的任何不如意都对他讲,虽然他从来不会安慰她,还经常会说“哎呀,你们女人真是麻烦”之类的话,但是被他骂一通之后她都会觉得心情好多了。宋思宁喜欢和他说话,没有任何约束和顾忌,可以真实地释放自己。


宋思宁喜欢喝不加糖的咖啡,他也是;他喜欢王小波的文章,她也是。他们像两只嗅觉灵敏的猫,从对方身上嗅到了自己熟悉的气息。他喜欢宋思宁的字,他说,丫头你不要相信“十年磨一剑”的屁话,写字是需要天分的,你有这个灵气。出名要趁早啊。他语重心长。


那个时候,宋思宁刚刚摸到写稿这一行,文字青涩,感觉迟钝。宋思宁的理想是一个字能换一毛钱,因为她不喜欢出去工作,所以,她要靠自己的字去交房租水电费和上网费。她每天写得天昏地暗,但是大部分都只能在硬盘里默默沉寂。


余子安常常在深夜的电话里唱歌给她听,唱beyond,唱迪克牛仔,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他总是在唱:“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他说,丫头,将来你出了书,第一本一定要签了名送我。


(二)


如果午夜的时候电话响,不用看,肯定是余子安。他总是失眠,晚上不睡,早上又不起。有一次,他跟宋思宁抱怨单位太剥削人,仅仅是早上迟到一次,就被扣去一部分工资。然后他就声音软软地说:“不如这样,以后每天早上你打我的手机叫我起来,怎么样?”


那一刻,宋思宁突然想到张小娴的一篇文章里写的:“每天负责唤醒自己暗恋的人起床,这是一项很甜蜜的任务吧?……因为明天早上能够听到他的声音,你每天晚上的梦都是甜的。”


宋思宁心里,泛起柔柔的波。


第二天早上七点,宋思宁准时打他的手机:“起来吧,别迟到了!”电话那头的声音睡眼惺忪,懒洋洋得像个赖床的孩子。晚上在qq上,余子安发过来一个动画表情,两个球状的脸,一个突然亲了另一个的脸,然后,另一个的脸,慢慢地泛上一层可爱的红晕。宋思宁觉得自己的脸,也慢慢地红了起来。


宋思宁开始常常在晚上写累了的时候到聊天室看看,余子安仍然是那里最活跃的分子,和漂亮的mm说着动人的情话,和兄弟们打闹。看到她进来就热情地打招呼。宋思宁渐渐喜欢和他说话,她料想他是一个帅气的男人,神采飞扬的那种。


有一次说到网上聊天,余子安说,我要是结了婚,就从此戒网,过正常人的生活。宋思宁笑着说:“聊天室就像一缸水,你就是其中的鱼;没有了鱼,一缸水有什么意思?”他笑:“乖,就你会捧我!”


后来,宋思宁在网上搜索了余子安写的文章,有些怪异的文笔,率真随性的文字里间杂着他自己独有的冷幽默,很特立独行的一个人。只是她从他的文字里总隐隐感到有一种淡淡的忧郁,它一点点地牵扯着自己的心,让她放不下。这个他,是聊天室里那个每天晚上都被众多嫣红包围,轻语调笑,漫天飞舞的他吗?已经很晚了,宋思宁又去了聊天室,只是想看看他好不好。看到她,余子安发过来一串“?”。宋思宁笑了,打出一行字:“看了你的文章,忽然对你放心不下,所以来看看!”打字速度一向很快的余子安,隔了很久才发过来三个字:“傻丫头!”


宋思宁的心轻轻地动了一下。


日子一天天过去,每天早上6:40,宋思宁会准时醒来,不管多困都无法再睡。每天,她准时打他的手机。听到电话那头他模糊的回答,宋思宁就放心了。虽然不是睡在他身边,但他每天张开眼睛听到的第一个声音,是她的声音。


这份缜密的心思,他什么时候才能看得出来?


(三)


虽然大家就生活在一个城市,各自也见过不少的网友,但是很默契的,他们从没有提出过见面的话题。那天,宋思宁约了朋友一起去喝茶,过马路时正在电话里和朋友说得兴高采烈。忽然被一辆斜冲过来的摩托车带了一下,还没有来得及叫出声,宋思宁就摔倒了。骑车的人慌忙扶她起来,其实也并不怎么痛,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泪怎么也止不住。那人在宋思宁满脸的泪水前无所适从,他定定地看着她,忽然说了一句:“哎呀,你们女人可真麻烦!”听到这句话,宋思宁的泪忽然就止住了,惊讶地抬头看他,一头洒脱的长发,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还有几分未被社会磨平的纯真。


“余子安?”宋思宁脱口而出。


他怔怔地望着她:“宁宁?”


是太熟悉的声音,是太熟悉的口气!原来面前这个帅气逼人的男人就是宋思宁一直牵挂着守候着的人,她好一阵都没有恢复过来正常的思维。余子安送她回去的时候一直在笑,傻傻的,带着孩子气的笑。


后来一说到他们的传奇式的相遇,余子安就笑,说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可怜兮兮的、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女孩儿居然会是她。“不过,你哭的时候真有些楚楚动人呢!”


宋思宁想,这就是缘分,他们没有任何预感地碰到一起又彼此怜爱。爱情就这样来了,那是一个多么美丽的时刻,合欢花在远处清冽芬芳地开着,宋思宁做了长久以来最最安逸的梦。


宋思宁没想到一贯洒脱无羁的余子安竟然是个那么懂得生活的人,心情好的时候他陪她去喝茶,心情不好的时候带她去爬山,一起坐在山头看日出,一起去图书馆看书,帮她修改文章。一起感叹时光的流逝,一起怀念青春,一起留恋美丽的大学生活。宋思宁喜欢听他说话,说什么都行。她想,一个自视很高的女人愿意静静地听一个男人说话,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爱他!


(四)


6月的时候,邻县的煤矿发生透水事故,32名矿工被埋在井底,生死未卜。余子安被报社派去采访。临走的时候,他说,宝贝儿,以后早上你可以安稳地睡觉,不用叫我了。他还说,你要乖哦,等我回来,我会给你一个惊喜。


宋思宁睡得并不安稳,仍然每天准时在6:40分起来,习惯地去摸床头的电话,习惯地拨出那一串熟悉的号码,听到话筒里传出“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才猛然惊觉,慌忙摁掉。


而余子安,一走就再也没有消息。他的手机不久后就再也打不通了。


宋思宁心神不宁,烦躁地把书丢得满屋子都是,电脑打开的空白文档,很久都落不下一个字。有一天晚上她做梦,在很黑的矿井里,突然有灼热的阳光打在她脸上,刺得她热泪盈眶。醒来后,才发现枕头上湿了一大片。


宋思宁忍不住往报社打电话,对方说,余子安,早回来了啊,在休假呢,听说要结婚了……


很晴朗的天,突然就暗了下来,接着就是瓢泼大雨。人常说六月的天小孩儿的脸,说变就变。可是,人的心呢?宋思宁在沙发上抱膝而坐,盯着窗外阴暗的天,人渐渐蜷缩成一团。


冷,彻骨的冷。仿佛有什么东西,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


有一天夜里,宋思宁突然收到一条短信:你知道忘字是怎么写的吗?就是,心,死了。是个陌生的号码。宋思宁漫不经心地看过,合上手机,放在一旁。可是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余子安,是他!宋思宁整个人都猛然从床上蹦了起来,抓起手机,照那个号拨回去,对方已关机。


你知道忘字是怎么写的吗?你知道忘字是怎么写的吗?宋思宁一遍遍地看着那条短信,泪水打湿了手机屏幕。


是的,忘,就是心死了。


一年后,宋思宁开始把稿子发到全国各地的报纸和杂志上,每天打开信箱,都有一堆的约稿在等着她。很多编辑喜欢她的字,也对她说过和余子安一样的话:你的文字有灵气。可是余子安,好像从没有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宋思宁的夜开始安静下来,在那些无法触摸到灵魂的暗夜里,她只是坐在电脑前,像一个失去思维的人,噼里啪啦疯狂地在键盘上敲下一行行整齐的宋体字。


两年后,宋思宁结婚,有一个舒适安稳的家。出的第一本书上,她签上自己的名字,上面只写了一行字:假如我不曾爱过你。是送给余子安的,很多年前他们就这样约定的,可是她却没有办法送出去。


那天,宋思宁和老公一起上街。回来的时候,在街道拐角的地方,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她丢开老公的手,追过去,挡在那人面前。他抬头,两个人同时愣住了。


余子安,他坐在轮椅上,俊朗的脸略显苍白,他应该已经29岁了,唯一不变的是眼睛里的惊喜和问候。他向她伸出手,微笑着问:宁宁,你还好吗?


熟悉的笑容,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大而宽厚的手,宋思宁在他的轮椅前慢慢蹲下,却捡不起碎了一地的心。


那天晚上宋思宁打开收音机,她的手在一个台上停下,是一档文学节目,主持人朗诵的是张小娴的《叫床的权利》:“获得了叫他起床的‘叫床权’之后,你的每一天,都变得饶有意义。晚上睡觉的时候,你调好了闹钟,提醒自己,明天一定要准时起床,然后叫醒他。因为明天早上能够听到他的声音,你每天晚上的梦都是甜的。一觉醒来,首先要做的事,便是拨一通电话给他,说:‘起床了!不要再睡!’……”


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突然哽咽。他说,我把这篇散文送给一个曾经一直叫我起床的女孩儿,我曾经对她说要送她一个惊喜。可是,那次在煤矿采访,突然出了意外……我再也没机会告诉她:其实我爱她,很爱很爱她……


宋思宁的泪,恣意流淌,无可扼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