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飘阿兮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2:52
|本章字节:7580字
开宴没多久,晓维与周然悄然离席,一起去了酒吧。他们回忆了昔日的老师和同学,谈了彼此的大学,酒也喝了不少。从酒吧出来,周然打车送晓维回家。
晓维住在闹市的旧式小区。夜色已深,道路幽暗,没有保安巡逻。周然把晓维送上楼,等她开了门才向她告别。
这套空间狭小的房子只晓维一个人住,这是她的离异后各自组建了新家庭的父母留给她的唯一财产。
可能是酒喝了太多大脑不够清醒,晓维在周然的背影即将从她的视线里消失时突然说:“进来喝杯茶再走吧。”周然听到这话又折了回来。
晓维去泡茶,给周然看他们的高中相册与留言簿。留言簿里有他清俊的字迹,相册中的大合照里也有他颀长的身影。
晓维放下茶杯,倾身与他一起看。周然恰好转头对她讲话,他们的唇一不小心便碰到了一起,柔软温暖又潮湿。
晓维记不得究竟是谁主动。他们在那一瞬间突然搂住彼此,辗转着加深了那个巧合的吻。一切就那样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那是林晓维的第一次。她坚守着要留到新婚夜,不肯透支给一度谈婚论嫁的前男友的初夜,就这样轻易地失去了。
周然在这件事上并不像他的外表那样周正俊雅,他高超的技巧里透着玩世不恭以及一点点疯狂。但事后他温存体贴,令晓维感到自己被小心地呵护着。
非常疼,可晓维有一种报复的快乐感。究竟报复谁,前男友、父母或是她自己,她也不太清楚。她只知道她在这个男人宽阔的怀中睡得十分安稳,一夜无梦。
次日清晨醒来时,两人都尴尬。晓维甚至能从周然的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迟疑与迷惑。
把这事件当作流行不衰的“一夜情”是给彼此留下体面的最好的处理方式。不等周然开口,晓维便果断地说:“忘记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俩一起吃过早餐,干脆利落地分了手。离开前,周然留名片给她:“你没有家人在身边,若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
“谢谢你。这里我有朋友和同学。”
“我也是你的朋友和同学。”
晓维本打算将这场意外事件终结于这个早晨。可没想到没过多久,她便真的不得不去找他。
实在是因为晓维缺乏经验。她一向很准时的生理期迟来了好多天,她开始担心,去看医生,被告知怀孕。
晓维心里震惊,但是作决定时没有挣扎。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当然要拿掉。她才毕业两年,她二十四周岁生日都还没过,年华正好,一切刚刚开始。她没做好当单身母亲的准备,虽然她非常喜欢小孩子。
可是晓维又很害怕。她记得大学时曾经陪某位室友去做流产手术,在那里见到了更多运气不好的年轻姑娘。医生与护士的神色冷漠又不以为然。但是如果外面有男性在等待,她们会善意得多。
是否有人为此负责,常常成为人们的道德评判标准。手术室之外有一个男人在等待,身体与心灵的伤害也可以减轻许多。
晓维想了又想,打电话给周然,问他是否愿意陪自己一起去医院。晓维不想要他负责,可是她认为他有权知道这件事。
周然有些讶然,但一口答应下来,没有片刻犹豫。他坚持承担一切费用,并为她提前请了一位看护,将在手术后照顾她几天。
起初林晓维约了一家私人专科医院,她担心在公立大医院里遇上熟人。周然认为不安全,坚持要她去更好的医院。后来他们各退一步,周然借来一辆车,开车几小时带她去了邻近城市,在那里的中心医院为她做了手术预约。
手术前一晚,两人以夫妻名义住在饭店的双人间。整个晚上,晓维听到周然辗转反侧。她也没睡好,她梦见自己站在审判台上,罪名是谋杀,醒来时一身冷汗。
在手术室外等待的时候,周然握着她的手,渡给她力量,可他自己的手也又湿又冷,泛着细微的汗。
晓维前面还有五个人,排到她至少需要一小时。有一名女子手术不顺,惨叫,哭泣,被男友从手术室里背出来,面色惨白,满头满脸的汗。
那时候国内还不曾引进无痛人流这种技术,任何人抛弃一个孩子,都必需忍受身体与心灵的双重罪罚。林晓维微微发抖,不敢抬头。
最近她已经开始有妊娠反应,早晨吃的东西都吐了,此时肚子在轻轻地叫。
周然问:“你饿吗?想吃点什么?”
“我要巧克力,榛仁的。”巧克力可以给她温暖与勇气。
“你等我一下。我回来之前,你不要进去。”周然碰了一下她的手,匆匆离开。
晓维一个人坐在那里,更冷更软弱。她坐了很久,前面那一位刚进去,马上就轮到她。她闭上眼,像死刑犯等待处决。
前方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晓维睁眼,见到周然一路小跑着回来。他的一绺头发垂下,贴着额头,有一点润湿。
周然朝她微笑了一下,递给她精致的盒子,那是在超市里能买到的最贵的巧克力品牌:“医院商店里没有榛仁的,所以我出去买。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晓维紧紧地捏着盒子:“谢谢你。”
周然站在原地不动。晓维抬头勉强地笑一下:“这件事很快就会结束,再过几分钟就好。”
周然稍稍迟疑了一下,从身后拿出一捧花。新鲜娇嫩的红玫瑰,衬着盈盈点点的满天星。
周然在她身前跪下:“留下我们的孩子。我们结婚吧。”
晓维暂时打消了与周然速战速决的想法,她听懂了乙乙隐约给她的暗示:坊间传闻周然目前正处于事业关键期,在这个当口离婚,会有损他的形象。
周然这些年事业发展得很不错,但晓维认为自己并没帮上什么忙,或许还扯过他的后腿。这么多年的相处,她与周然即使没有爱情也有友情和亲情的存在,所以现在她还是不要拆他的台,等他顺利过了这一关再说。
但是,婚是一定要离的。她用了那么久的时间才下定的决心,决不轻易改变。
既然不能把周然逼得太紧,那就只能自我调节了。看到乙乙与沈沉在婚礼结束后便驾车出发去度蜜月,晓维也受到了启发,她决定出去透透气。
晓维出发的那天,航班晚点了一小时。她在机场给周然的助理打了电话,告知他自己要出远门。以前晓维找周然,他要么在飞机上,要么在会议上,手机总有一半时间处于接不通的状态,所以她很久前就养成了“有事找助理”的习惯。
晓维百无聊赖地在候机室翻完两本中老年妇女最爱的杂志《知己》和《情人》。巨大字号的标题比封面女郎占据的版面都大,一本写着“亲爱的丈夫哟,我们已经携手走过了七年的蹉跎岁月”,另一本写着“女人啊,知足常乐才是幸福的源泉”。
广播通知开始登机。周然的电话恰在这时打进来:“你要去哪儿?”
“随便走走,随便看看。”
“你从没一个人出过远门。”
“有过,你不知道而已。”
“别一时冲动做傻事。”
“我出门散散心而已,怎么就做傻事了?”
周然还未回应,电话里已经有人喊:“老周,再不回来,罚酒了喔。”他那头有一点乱,多半在娱乐场所。
“就这样吧,我要登机了。”晓维挂了电话,将两本杂志随手砸进垃圾筒。
单身旅行的林晓维已经走过了四处地方。人生地不熟,她不泡吧,不夜游,每天早早回到宾馆,除了上网、看片和玩游戏,没有更多的娱乐。
这个晚上,她又一边听着音乐一边玩着单机小游戏,越玩越上瘾,等一鼓作气玩到通关,已经是下半夜,不得不在本子上将第二天的行程作了调整,然后去洗澡,准备睡觉。
浴室里水汽氤氲,弥漫着馥郁的香气,令晓维有点晕眩。她浑身湿淋淋地四下里找了一会儿,才找到角落里的一捧新鲜白玫瑰,几小时前她随手丢在那儿的。正是这花的香味害她发晕。
晓维拿起那捧花,将花瓣一片片揪下来,撕碎,丢进马桶,放水冲走。水汽里那诡异的香气终于消散了,而她的手指上的余香,却怎样洗也洗不去。
已经很久无梦的林晓维当夜陷入离奇的梦境中。她梦见自己在雨中奔跑,雨下得不大,可淋在身上非常冷。她跑了很久,总也找不到一处避雨安身的地方,跑到失了力气,越跑越慢,最后一步一挪地走着。
而那些雨滴,却不知何时化作了花瓣雨,起初是白色的,纷纷扬扬地漫天洒落,又不知何时,那些从天而降的花瓣换成了红色。
梦中的晓维有些疑惑。她很少收到过花,而且她不喜欢红色。她平生只收到过一次红玫瑰,就是周然向她求婚的那一回。可是现在,从哪里来的这么多红玫瑰花瓣?
她低头拈起一片,四下寻找。周围突然升腾起雾气,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耳畔却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晓维大惊,再低头,手指上那一片花瓣凝成一滴鲜红的血。她大汗淋漓地醒了过来。
她的手指间还萦绕着先前扔掉的那些白玫瑰的香气,而她身上的汗水,犹如刚才被雨水淋湿的梦境。婴儿的啼哭也是真实的,正从墙壁另一面传来,隔壁那对小夫妻哄孩子的声音也隐约可闻。这间宾馆隔音效果不太好。
晓维又洗了一遍澡,冲掉一身的冷汗,然后就再也睡不着。她已经很久没做过这样的噩梦了,今天又旧疾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