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孝武帝死后王恭殷仲堪连兵叛乱——两藩与中枢之争。太元二一年至隆安二年(396—398年)

作者:田余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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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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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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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4040字


太元二十一年九月,孝武帝暴死,安帝继立,东晋主、相相持局面结束。安帝是白痴,他继位后中枢政柄全归司马道子掌握。道子所信任的王国宝及国宝从弟王绪二人“相为唇齿,并弄权要”(《世说新语·规箴》),京师已不存在强硬的对手。但是从全局说来,上下游的强藩尚未处置,司马道子的劣势还未真正扭转过来。《魏书》卷九六《司马睿传》载王恭抗表讨王国宝之言曰:“先帝暴崩,莫不惊号,而国宝觍然,了无戚容,夜乃犯阙叩扉,求行奸计,欲诈为遗诏,矫弄神器。”时王恭之弟王爽为侍中,拒之门外,王国宝遂不得逞。以其时内外形势度之,王国宝诈诏,不管是否涉及皇位继承问题,都会有处置强藩的目的。《桓玄传》桓玄说殷仲堪反对司马道子,所持理由之一即是:“若发诏徵君为中书令,用殷(案为仲堪从兄,时为南蛮校尉,后来反对仲堪兴兵)为荆州,君何以处之?”矫诏以处置方伯,抢夺要冲,正是司马道子的当务之急。


中枢与两藩的矛盾,达到一触即发的地步。王国宝、王绪力主司马道子裁损王恭和殷仲堪的兵权。王恭等则缮甲勒兵,表请北伐,实际上是严阵以窥中枢之隙。隆安元年(397年)四月,王恭表列王国宝罪状,举兵入讨。


王恭举兵,本与殷仲堪有约。在此之前,桓玄力主殷仲堪劝王恭“宜兴晋阳之师以内匡朝廷。己(殷)当悉荆楚之众,顺流而下,推王为盟主。仆(桓)等亦皆投袂,当此无不响应”(《桓玄传》)。此时江陵、京口两藩,各有特点。京口王恭居元舅之尊,有久经征战的北府兵为之羽翼,所以望实俱重,朝廷畏惮。但王恭暗于事机,不娴兵略,而又自矜门第,与北府将不协。江陵殷仲堪以中诏超授得州,时人不以方伯相许,缺乏自重的条件。但荆州一旦与朝廷反目,可以聚集可观的军事力量:其一,荆州都督所部;其二,桓氏在荆州的故义;其三,由杨佺期率领的以襄阳为后方的流民武装,这是荆州可用的最重要的军力。当雍州刺史郗恢、南蛮校尉殷、南郡相江绩表示不赞同荆州起兵之时,殷仲堪立即引杨佺期势力入荆,以杨佺期代江绩为南郡相。杨佺期更驱逐郗恢,席卷雍、梁、秦州。这样,荆州就结成了殷仲堪、桓玄、杨佺期的联盟,殷居方伯,桓多故义,杨有实力。但是荆州与青、兖相比,青、兖犹居上乘,所以桓玄主张盟主应属王恭。但当王恭兵起之后,荆州却意存观望,犹豫不敢下,直到王恭罢兵之时,始有杨佺期一度下屯巴陵之举。


王恭除上结荆州夹击建康以外,又以王导之孙王廞为吴国内史,使他起兵三吴。王廞约会稽虞啸父募众于吴兴、义兴,赴者万计。虞氏会稽大族,在三吴的影响远胜王廞。虞啸父本见重于孝武帝,疾恶司马道子。他们兵起以后,建康面临断绝补给的危险,形势紧急。司马道子不得不杀王国宝、王绪兄弟以谢愆失,止王恭之兵。王恭罢兵后,王廞以多杀异己,势不可止,因此又出现王廞送笺于司马道子以讨王恭,王恭遣北府将刘牢之击王廞之事。王廞事虽即弭平,但开启了东方动乱的先声。《魏书》卷九六《司马睿传》谓王廞起事后“以女为真烈将军,亦置官属,领兵自卫。”此事极似天师道的军事活动,而琅邪王氏本天师道世家。《晋书》卷一○○《孙恩传》,孙恩叔父泰为新安太守,“王恭之役,泰私合义兵,得数千人,为国讨恭。”孙泰“为国讨恭”与王廞后来反恭的立场吻合,颇疑王廞事同孙泰事一样与天师道有关,但详情于史无考1。


司马道子失王国宝、王绪后,引谯王司马尚之及其弟司马休之以为腹心。司马尚之说司马道子出王国宝之兄、桓温女婿王愉为江州刺史、都督江州及豫州之四郡诸军事,以为建康藩卫。此前,夹处荆州和青、兖二强藩之间的江州和豫州,分别在王凝之和庾楷之手。王凝之是王羲之之子,王导从孙;庾楷是庾羲之子,庾亮之孙。他们为藩镇分列江渚,多少能起上下游之间的缓冲作用,而且也是门阀士族利益均沾的一种象征。但王凝之、庾楷并非中立于上下游之间。王凝之从江州上表,以违礼罪奏纠豫章太守范宁,就是迎合司马道子之意以求容身自保的表示。庾楷在豫州,由于地接胡寇,有一定的兵力。庾氏子弟屡经桓温诛夷,门户子余,唯有庾楷。孝武帝死后,王恭借入赴山陵之名向司马道子耀兵,其时庾楷勒兵而至以助司马道子。王恭再次起兵后,司马道子语庾楷曰:“本情相与,可谓断金。往年帐中之饮,结带之言,宁可忘邪?”(《司马道子传》)。可见庾楷与司马道子曾有密约在先,庾楷是党附司马道子的。但庾楷以衰宗而值此际会,首要的事是保全门户,而不是死助一方。所以当道子欲割豫州四郡入江州都督范围以界王愉时,庾楷意识到这是司马道子收江、豫为己有以排斥王凝之、庾楷的打算,于是转而倒向王恭,共讨司马道子,使藩镇连兵向阙的局面又出现一个高潮。《晋书》卷八四史臣赞,列叙其时各种矛盾之后说:“庾君含怨,交斗其中。”庾楷在事态发展中翻云覆雨,不知自处,卒为桓玄诛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