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晴飞到美国，她在纽约机场下机，然后搭火车到达普林斯顿。一路走来，难得的顺利，没有迷路，都没有搞错方向。只一眼，她就爱上这个地方和这所学校。常青藤爬满了楼房的外墙，一栋栋建筑像童话中的古堡，清澈河流穿越城镇，格外安静，难得的是绝佳的学习气氛。这是无数大科学家所呆过的地方。站在校内的广场上四下看，到处都是肤色各异的学生，一路车马周转，时差也不对，徐晴疲劳的心却忽然平静下来。

如果说人生是一本书的话，那么，新的一章以崭新的面貌开始了。

时间日复一日的流走，徐晴目睹并参加了各式各样的活动，认识了很多人，了解了很多人，有事跟他们一起吃饭聊天，也从他们那里知道了很多稀奇古怪超出人类想象的事。只是很少与人深交，关系较好的人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她花很多很多的时间呆在图书馆，或者实验室。只要导师交待的任务，一丝不苟的完成，导师对对学习刻苦精神可嘉的徐晴时常称赞：不光聪明，还如此好学，必成大器，顾此时常邀她去他家喝下午茶。徐晴的导师米歇尔教授年过七十，年轻是是天才一样的人物，二十岁出头就修完了博士课程成了教授；更年长一点，三十多岁时获得过了世界数学奖。

同学深为羡慕，说：“告诉我们诀窍吧，你怎么争取到教授的研究生的？”

徐晴陪笑：“只是在教授恰好希望招收一个东方学生的时候我发来了申请，仅此而已。”

有时与郑捷捷联系，她已经知道徐晴在暑假时到过英国，但是她只说了句“谢谢你的礼物”后决口不再提；她不提徐晴自然也不说，怕一说起那日就抑制不住的伤心。至于她的未婚夫杨季然，从来也没有再她们的对话里出现过。

还能怎么样呢？以前的事情，都是上辈子的前尘往事。

郑捷捷决定在学校继续念研究生，同时也帮着几种文学杂志写一些文学评论，短篇之类，只要有她文章发表的杂志，徐晴都订阅下来，看不看是一码事，但是买不买是另一码事。

圣诞节的时候郑捷捷结婚了。这次她则根本没有通知徐晴，只是在时候寄来一张光盘和一封短信。字迹有点乱，零散了说了写杂七杂八的事情，最后说：结婚就像上贼船，下不下的来就不由自己决定了。

徐晴捏着光盘苦笑，迟疑许久后把光盘放入光驱里，看着屏幕上的那对璧人，盛大喧闹的结婚仪式，杨季然看上去是真爱郑捷捷，她走到哪里，他的目光也跟随到哪里；郑捷捷脸上高雅迷人的笑，穿着飘逸的裙子，看上去恍若神仙中人——可是只有徐晴才能看出来，她从头到尾都是在演戏，演技高超如斯。徐晴没忍心再看下去，收好光盘，原封不动的塞入抽屉，用几本书压住。

不久后郑子默后来美国，在纽约办完事后来大学找她，谈起此事时也是无奈居多：“我劝过捷捷请你才参加婚礼，她不答应。也不许我告诉你，怕你又是一番千里奔波。”

“我不奇怪，”徐晴叹口气，回答：“她只愿意把最好的一段给我分享，苦的，她更愿意自己留着。”

“你们啊，有时候觉得你们成熟理智得不行，但有时候又觉得还是两个斗气的小孩子，”郑子默说，“结婚这种一生一次的大事，没有最好的朋友在场，以后可能会后悔的。”

“也许吧，我对这些事情也不明白，也不能给捷捷很好的意见，”徐晴挑眉看他，“你呢，你结婚的时候，会请我吧？”

郑子默慢慢收起笑容，柔和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像是刀锋：“你说呢。”

徐晴只做不察，随即扬起盈盈笑脸：“你有空，前几次来你都没有仔细看吧，今天我当导游，带你去参观普林斯顿。”

正是初春，沉寂一个冬天的动植物复苏，两人走在路上，安静的校园，人也不多，随处可见墨绿色的冬青。

他们并肩走了一路。郑子默个子很高，他侧过头说话时她恰好能看到他薄薄的嘴唇、笑起来唇角弯曲的弧度和呼出来的白气；她还在介绍这里是什么地方那里是什么地方。徐晴潜意识里，没来由的心越跳越快，甚至腿都开始哆嗦起来，她强自让自己保持着镇定的步子和清晰的语调，可惜并不成功。

郑子默停下脚步，开口：“小晴，你我认识多久了。”

“大三下学期开始，两年了吧。但知道你是更早时候的事情了。”

“也许在你看来，我是个讨厌的人？”

徐晴忙忙摇头：“不不，不是啊。郑大哥你人很好，简直是完美。”

郑子默正色：“那你在担心什么？”

一句话让她浑身打了个激灵，徐晴强自笑了：“郑大哥你在跟我打哑谜么？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说到这里，却奇异的平静下来，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抢在郑子默下一句话开口之前说道，“也许你说的对，真要讲我的担心，也有很多。担心功课跟不上，担心以后的几年怎么过，担心我关心的一些人现在的情况……”

郑子默听完，几乎都没有思考立刻接上了话：“这些我清楚，小晴，实际一点。你不可能一辈子这样，没有男朋友。”

徐晴身边是森然的图书馆，她盯着墙壁上枯萎常青藤看了一会，回头直视他的目光：“郑大哥，你不会真的不知道原因。”

郑子默倾身逼近她，个子高的男人很容易就能气势凌人，何况是他是那种受过顶级教育善于与任何人结交研究过心理学管理学的成功人士，跟人打起交道来，不论是表情还是身体语言永远都那么恰到好处，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惶惑而揣揣不安的眉眼：“小晴，我还真的不知道。不过我不着急，我等着你想明白，等着你亲口告诉我。”

那天前脚送走郑子默，郑捷捷的电话就来了。不知从何处知道徐晴与郑子默之间暧昧夹缠的关系，劝说徐晴：“不是因为他是我哥哥我才这样劝你的，但是我从未见过他对任何一个女孩子这样温柔，不辞辛劳。他不愿万里飞过两万英尺的高空来看你，希望得到的只是你的一句话而已。”

微笑听完郑捷捷的那番话，徐晴才有机会开口：“捷捷，我跟你哥哥不是那种关系，他对我就像对你一样，而我也只把他当成哥哥，非常尊敬。”

“这番话你是说给谁听呢，别在我面前说这些场面话，托词也不是这么托的，”郑捷捷干脆冷静地开口，“男女之间从来也没有纯洁的感情。兄妹，我跟他是兄妹，兄妹间是什么感情我比你清楚多了。世人都是有眼睛的。你以为我没有看到？如果我哥真没有一点吸引你，你跟他不会走到这一步。”

“真的不是托词，”徐晴的语气平和，就是一幅实事求是的姿态，“我知道你未必信，可我说的，的确是事实。”

冷不防郑捷捷问：“还有姜洛生的消息么？”

“……”徐晴想起从同学那里听来的消息，“他上了研究生，成绩优异。最近参加了建筑竞赛，据说拿了奖……”

许久没有等到郑捷捷说话，徐晴兀自苦笑：“我……”

郑捷捷叹口气：“我哥哥这样优秀，哪里比不上他。徐晴，你醒一醒脑子吧。”

“实在是太优秀了。”

郑捷捷听出弦外之意，顿一顿后说：“你到底在想什么？”

徐晴低语：“齐大，非吾偶啊。”

此言说完，两人都陷入沉默。郑捷捷定一定神，讲：“如果你担心我父母不同意，那我去说，他们都很喜欢你……再说我哥哥跟我的情况不一样。我父母历来都不管他，他那么小就被送走……不然也不会容忍他到现在也不结婚。你信么，我哥哥处在现在这样的位子，差不多都是他自己搏出来的，跟我父母并无多大干系。”

徐晴下意识的摇头，随后想起郑捷捷看不见，解释说：“也不仅仅是这样……”

追上来一句：“那是什么？”

“我跟姜洛生怎么分手的，你还不清楚么，”徐晴疲惫的叹气，“我们呢，守着各自的专业忙碌，根本忘记对方的约定，长时间不见面，生活无从顾及，长此下去必生怨怼，再好的佳偶必成怨偶。”

郑捷捷不同意：“你太悲观。一次感情失利叫你对自己失去信心。第二次就可以吸取经验了。”

徐晴苦笑：“再说，我还有两三年才毕业。到时可能什么都变化了，现在谈这些，还是太早了吧。”

“未雨绸缪，你不知道这句话？等你毕业，都成老太婆了，谁还要你？别跟我说你一个人过日子，世界上没几个人能受得了那份寂寞，”郑捷捷毫不客气的说，“人是社会性的生物，不能离群。你现在在普林斯顿，晚上回到宿舍，熟悉的脸看不到，熟悉的语言听不到，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吃饭永远都是一个人，你告诉我，你就一点也不寂寞？”

徐晴目光难得呆滞了一刻：“我不想这个问题。”

“不想不说？倒是你的风格，”郑捷捷苦笑，“你父母从小离异，你应该是比别人更向往有人陪伴的。”

“不是这样，看够了他们了。再相爱又怎么样，还不是分道扬镳。我不过因为外婆的教育，心理上没有什么欠缺，到底是结婚的人——”声音一顿，徐晴忽然领悟到了什么，“捷捷，以前都不见你说这个，现在怎么思考起这个问题了？你跟杨季然还好吧？”

郑捷捷沉吟许久，徐晴心里有数，静等下文。

“嗯，结婚也不像想象的那么可怕。我读书，他工作，都忙着自己的事。他对我确实没有什么可指摘的，细心周到，有几次我都被他感动。”

听的出口气有所缓和，看来结婚是一码事，谈恋爱又是一码事。以后两人的谈话中邮件中谈到杨季然的次数逐渐多起来，说话都是隐约带笑，郑捷捷发过来照片里也总是两个人。照片多是生活照，做饭，在一起看电视电影等等，两人都亲密非常，笑容满面，真正是一对难得的璧人。连徐晴年过七十的导师看到之后都赞美说：比电影上的明星漂亮多了，简直是上帝的礼物。

徐晴责备郑捷捷：“你啊，结婚的时候为何不请我去，现在后悔了吧。”

郑捷捷连连告饶；徐晴满意的笑：“那有孩子的时候，一定要请我去了。”

郑捷捷“哧”一声笑出来：“还早还早，五年之内你不要期望，我完全不想考虑这个。我还要念书呢。我说了，不能输给你。”

徐晴无奈而夸张的大呼：“五年啊，我继续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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