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皎皎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2:56
|本章字节:10254字
圣诞节的前几日,纽约热闹非凡。街上除了人就是汽车,整个交通陷于凝滞状态,商场超市灯火通明,道旁的树也难得的喜庆了一翻,装扮得就像十岁的小姑娘;五颜六色配合节日气氛的橱窗广告栉比鳞次,除了喜庆还是喜庆,从酒店大堂的窗户看出去,的随处可见身着红衣给小孩派送糖果的圣诞老人。
照例说见面的这个人她再熟悉也没有了,可还是没办法解释心里的那股焦灼的情绪从何而来,又不是当年的那个她了。两三年不见他,他成了什么样子?当然也在照片上看到了,可那毕竟只是一张许多人凑在一起的合照而已——姜洛生这个人,从来也不上相的。几乎没人能从他的照片上看出他的真实状态。
不过应该也能推理得到,他此刻绝对很意气风发吧。拿着建筑设计比赛的金奖,的确也是可喜可贺的事情。只是太久不见了,见面之后该说什么?她一点儿也不知道了。
她沉默的独自站了一会,从玻璃窗的反射上看到有人朝她所在的方向走来。身高身材都很熟悉,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认。没错,是他。
人生有时就像坐标系里数学函数,除了平行线,怎么都会相交的。但诡秘之处也在于此,数学函数可以预知,当事者却永远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将会遇到什么。
静一静心神,转身过去,迎上他的目光,和一句轻声的呼唤:“徐晴。”
“是,洛生。”徐晴停了停,说,“你好,好久不见了。”
他乡遇故知能够带来的所有感觉一瞬间占据了大脑,悲喜交加、不可思议、手足无措,几乎顾不得思考其他,所有的举动都来自下意识的动作。
年轻的男子在两年之间的变化可以用日新月异来形容,姜洛生如果说以前还有点大男生的外表和气质,那么如今已经褪去了那种青涩的感觉,虽然还是年轻,沉稳多了。他的样子没怎么变,但或许是灰色长大衣和直筒裤搭配得恰到好处,又有或者是头发也修建恰到好处,更有可能是身上那股意气风发的气度——
徐晴怔怔,说:“洛生,你变了。”
“变化才是人生的常态吧。一丁点都没有变化,你也许会失望见到我。”
到底是时间如梭了。
这个念头在闹钟一闪而过。徐晴把一直攥在手里的小盒子递过去:“一个小礼物,恭喜你们获奖,也算作圣诞礼物了吧。”
姜洛生惊讶和感动兼而有之;他接过礼物,托在手心看了看,很有一点重量,精致的包装,红色缎带系成一个小蝴蝶结。他说:“徐晴,谢谢你。”
“不客气。只要你喜欢就好。”
“你也变了。第一次送我礼物,你以前都不怎么留心过这些生活里的琐碎小事,”姜洛生将礼物收入衣兜,抬头仔细看她,“我是现在拆还是以后拆?”
徐晴抿嘴笑起来:“等我不在的时候拆。西方人的这套,我始终没有学会。”
姜洛生停了停,说,“其实我没有想到你会来。我考虑了很久才给你发邮件,不过既然这么近了,不见见你又觉得很遗憾。刚刚你跟我说在酒店大堂,我很吃惊。”
“你都来了,我无论如何都会来纽约的。”
姜洛生抬起手腕看表,说:“我们出去走走吧,我来了三四天,还没有仔细看过这座美国最大高度发达的城市呢”;徐晴注意到他的表还是以前那只,忍不住微笑:“一直没有换表?”
语气比先前愉快了很多,几乎可以说是玩笑了。姜洛生伸手从她身畔的沙发上抓起她的大衣,顺手披在她肩上:“你还不知道我?舍不得换。”
动作熟练的和当年如出一辙。徐晴心头猛然一颤,目光一下子定牢在姜洛生脸上。其实这场景看在旁人眼底,,只是他声音什么异样都没有,仿佛只是在说天气。徐晴也告诉自己,是想多了。
两人来到街上,散步聊天。说笑交谈,目光相撞,心灵神会。之前已经想过,见面时的种种可能性,惊讶、陌生、疑惑不一而足,但实际上现在才发现,一切都好像在昨天,只不过那时候的环境是学校的林荫道上,现在则是繁华的纽约。
“你知道是那我的衣服?”
“我记性还不至于坏成那样,”姜洛生随意地笑笑,“这件大衣是你上大学时候买的,看了很多年,怎么都有印象的。”
圣诞节前的夜晚,整个城市各色灯火闪烁不停,繁华而生机勃勃。像是一位画家在调色板上倾倒了各种颜料,然后被撒上绚烂的粉末,夜色之中,只能看点那些亮点,而属于这个城市的真实面貌被久久的掩藏下去。
姜洛生有感而发:“除了肤色各异和语言外,也跟国内过年的气氛没什么差别。”
“是没什么差别。越出来越觉得世界不过这样大,”徐晴有心说笑,“现在是圣诞,欢庆的气氛压倒一切,纸醉金迷夜夜笙歌的景象你是看不到了。”
姜洛生摇头而笑,本想开口什么,一阵寒风吹过;转而问徐晴“冷不冷”,得到她否定的答复后才把刚刚的话头拾起来,说:“这些看不到也不遗憾。能整体的看看纽约,再看看美国,也是难得了。这几天下来,我们也去看了帝国大厦,看了新的世贸中心,看了博物馆,看了第五大道,看了剧院和教堂,以建筑设计的目光看来,都是非常出色的作品,但给我最深的感触却不是建筑方便的感受。”
他们停住了,姜洛生侧身过来,面对长街;徐晴凝视他的脸庞,静等下文。一辆辆汽车从到路上奔驰而过,眩目的灯光从姜洛生脸上扫过,那双狭长漂亮的眼睛里也光芒闪烁,光采晔晔,犹如白日初照。他专注起来就是这个样子,真真切切。
“这座城市是工业文明发展到极致的标志,城市和城市里生活的人追求金钱到了极致,永远忙碌,没有停歇。你看,在这里,理智与疯狂,热情与冷漠,真实与虚假,成功与失败,在这里不过是一个转念的差别。这个城市从来都没有变化,一拨一拨的人来了,大浪淘沙后又一去不返,想起来,多少有些悲壮。”
以前从来没朝这方面神想过,徐晴思索了会他说的内容,放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来美国两三年,领悟到的道理远远没有你多,应该说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一直都很有艺术方面的天赋。建筑师跟艺术家其实也算是一家了。”
“你是另一种人,”姜洛生微笑,“和别人又不一样。”
“什么?”徐晴不解。
姜洛生似乎并不想解释,拉着她拐进了最近的一家商场,找到了一家小咖啡厅坐下来。
相比街上的喧闹,商场和咖啡厅里安静多了,并且温暖如春,坐一会,浑身就暖了。徐晴解下又沉又长的围巾,把大衣放到了身边的位子上。她身上件薄薄的黄毛衣,看上去空荡荡的,让人觉得她那么瘦。姜洛生眉心微蹙:“刚刚你系着围巾还没发现,现在才觉得,你怎么那么瘦了。平时没按时吃饭?学习压力太大了?”
徐晴笑得眯起眼睛:“没怎么变吧。我的体重和大学时候没什么变化。”
姜洛生说:“天天吃着这些高热量食品,没有胖起来就说明瘦了。”
“这是什么逻辑?”徐晴失笑。
气氛顿时活跃起来。两人点了咖啡蛋糕,开始聊天。起初还接着刚刚的话题说,后来也不知道扯到了哪里,言语之间,天上地下上下五千年已经兜转一遍,最后才回到两人身上。
徐晴说:“当年的我们恐怕都不会想象到今天这个场景吧,坐在异国他乡的一个小咖啡馆里聊天叙旧,觉得惶然若梦。甚至像,明天一觉醒来,又回到了中学,回到了当年那间靠窗的宿舍。”
“那的确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姜洛生微微笑了,目光柔和,“我记得初见你时——”
徐晴睁大眼睛:“什么?”
见面之前,早已知道徐晴这个名字了。但具体到这个名字在他生命中第一次出现的时机,他全无印象。毕竟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的人,听到很多的名字,而其中的绝大多数都只是生活里的一个小泡沫而已。但有些人会不一样。不论怎么说,那应该是初二的某一天。他从老师那里知道了本次数学竞赛的名次,正在沾沾自喜的同时,听到老师们说,这次比赛的第一名是一中一个叫徐晴的女生。
那就是开始了。随后这个名字就频繁的出现在耳边,没有任何争议的,任何数学竞赛总是比他。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子早已知道什么是争强好胜,从来不甘人下的他居然被一个女孩子超过,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姜洛生说:“你想不到我对你多好奇。女生学不好理科,这是很多人的共同观点,我或多或少也受到了这个想法的影响。我很想知道你的庐山真面目。”
徐晴笑起来:“难怪那时候觉得不对劲。原来是你一直盯着我。”
姜洛生嘴角一仰,也跟着带出一个笑:“你怎么说都好。以前,我们没说起过这些旧事。”
“嗯,谈得不多。”
“那时候以为日子很长,什么时候说旧事都无所谓,”姜洛生低低叹了口气,说,“现在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本来融洽的气氛忽然就微妙起来。徐晴勉强笑了笑,垂下眼睛开口:“外婆说,怀旧是老年人的专利,年轻人实在是无旧可怀,也不应该——”
声音被手机铃声打断。徐晴从挎包里摸出手机,撇到号码忽然心头一紧,又看到姜洛生眉目不动,顿一顿后站起来:“不好意思,我去接一个电话。”
她来到咖啡馆的另一头,接听了手机。
郑子默的语气听起来很愉快,丝毫没有责备的意思:“怎么电话接得这么慢?
徐晴不善撒谎,踟蹰再三后交待:“我在跟一个朋友聊天,忘记了时间。”
郑子默是何等精明的人,这犹犹豫豫的一句话就猜到了大概发生的什么事情,他也不急,依然笑问:“哦,是谁?说了什么话?”
“是姜洛生。”
郑子默丝毫不意外:“建筑设计大赛?前两天听到大使馆的人说了这事。他来了你也应该尽地主之谊,纽约还是个有趣的地方。我记得,他们明天就要回国了,他不可能来普林斯顿。你在纽约,在哪个地方?”
徐晴惊讶于他的耳目通灵和豁达,说了地方。
“我也在纽约,你就在那里不要动,我一会过来接你。”郑子默说。
徐晴一怔:“不用麻烦了。我跟一位朋友,也是同学约好了,去她家里住。今天我们一起来的,明天一起回学校去。”
郑子默并没有表态,只说:“那一会再联系。万事小心。”
挂上电话返回座位,姜洛生看她一眼,脸上瞧不出什么表情。“男朋友?”
起初两秒钟的反应是愕然不解,随后无奈占据了上风。没错,是人人都说她聪明,可自己遇到的男人怎么比她还要聪明?他们比她还要了解她,很多事情,在她开口之前,对方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并且都一脸的了然,压根不需要她解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徐晴扣住双手,静了一会。脑子忍不住想:生活有时候就像电影,在一个多小时的漫长的铺垫情节后,高潮才会来姗姗来迟。这一天之内什么事情都发生了。见到了两个本来应该在万里之外的男人,做下了本不应该做的承诺,结果弄成了现在这幅光景。
姜洛生有数,这就算是她默认了。觉得苦楚,侧头看向窗外,橱窗里精致的玻璃器皿色彩斑斓,他眼花缭乱,半晌不语。
“你呢,现在怎么样,有女朋友了?你们怎么样。”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一问还一问,开玩笑呢,不用回答。”徐晴刻意把话说得轻松。
姜洛生面无表情,目光深邃,瞧不出什么意思。
他的确是变了。以前的姜洛生她虽然不能一眼看穿,但总能从他微妙的眼神变化和表情神态里大概猜到他什么意思,但是现在,不行了。”
“我一直有你的消息。”徐晴说,“以前还在读研究生的同学会告诉我你的近况。”
姜洛生说:“嗯。”
然后两人就没有再讲话,各自盯着手里精致的杯子,目光也没有再次碰上。沉默得太久,空气就会变质,气温也会降下来。哪怕气氛如此尴尬,也没人要说离开。谁都心里有数,这一走,将会有很长的时间,两人都不会再次相见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洛生终于站起来:“咱们走吧。”
“走吧。”
又再次沿着道路一步步的返回姜洛生和华大代表团所住的宾馆,脚步都零落了。徐晴想,在这么沉默下去总不是办法,就说:“你明天回去么?我明天一早会学校,没办法去送你。对不起了。”
“送不送又有什么关系?”姜洛生随意的耸耸肩,朝她凑过来一点,“站住,别动。”
徐晴站住,迷惑地仰起头:“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