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你等会儿。”云景觉得自己真是有点疯了，竟然为了冯默白的一句话就丢下工作。去人事那里拿假条的时候，虽然根本没人留意到她，可她还是觉得紧张，就像借口生病不想上学的小学生，心虚却又受不住外面世界的诱惑，心中不安的同时又有点享受这种刺激。

拿着填好的假条去找玉姐签字时，玉姐笑了笑，说：“私事请假可以，不过工作不会有人帮你做，今天没做完的事明天自己加班做完。自己要为自己负责，特别是女人。”

云景明白玉姐看穿了她，很感谢地朝她弯了一下腰说：“谢谢玉姐，我不会影响工作的，我会对自己负责。”

飞快地下楼，跑到冯默白面前，冯默白冲她微微张开双臂，云景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亲昵过后上车，冯默白开着车上了高架桥，然后朝城南方向去，车子行驶了一阵后到了外环路上，路过的车辆渐渐变少，路上也渐渐安静，最后车子绕上一条蜿蜒的山路。

“这是要去……”云景认出了这条路，惊讶地有些不敢相信。

“慧景山顶。”冯默白确认了她的猜测。

十分钟后，车子在山顶的公路上停下，冯默白下车为云景拉开车门，云景看着十几米外那栋蓝白色的房子，意外得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冯默白牵着云景的手带她下车朝别墅去，打开锈迹斑斑的铁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因为无人打理而有些荒废的花园。原本修剪整齐的草坪现在满是杂草，花坛里早没了花的影子，全是枯萎的杂草残梗，一切看起来都显得苍凉而破败。唯有一棵高高的橘子树还长在那里，但因为是冬季，那树上没有叶子，只有光秃秃的树枝在空中伸展。

云景由冯默白牵着走进去，慢慢走在那条白石子铺就的小路上，她觉得像在做梦。终于走到别墅的门前，云景看着那扇白色的大门，紧张得手心冒汗，冯默白取出一串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转，随着一声轻响，门锁被打开了。

“你……你怎么会……”云景惊讶地看他。

冯默白用一个手势动作阻止了她的疑问，将她的手拿起来摊开，将那串钥匙取下放进她的掌心，说：“别问为什么，好好享受这一切。现在，它是你的了。”

“准备好了吗？你回家了。”冯默白微笑着松开云景的手，朝旁边退后一步，将整个门口全部留给了云景。

云景深深地呼吸了几下，然后小心地伸出手推门，两扇白色的大门缓缓向内打开，阴潮的味道扑面而来。云景走进去，看到家具上全都盖着白色的防尘布，用手指轻轻在通往二楼的楼梯栏杆上拭过，指尖是厚厚一层灰尘。

冯默白随后走进来，到窗边将窗户上的防尘布使劲扯下来，随着窗帘被拉开，阳光从大大的落地窗户照进来，时光似乎瞬间倒流到十二年前。那时候，云景喜欢在这间客厅里拿着纸折的风车跑来跑去，爸爸坐在沙发上一边看报纸一边提醒她小心别撞倒花瓶。

不过她还是把花瓶打碎了，而且不止一件，用人说那些花瓶都是宝贝，很贵的。可爸爸每次都不忍心责罚她，因为她才是他最重要的宝贝，爸爸说愿意把她宠上天。

“我猜你比较喜欢它原本的样子，不想破坏了细节，所以就没有打扫，有些脏……”冯默白开口想要解释，却被云景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云景走近冯默白，捧起他的脸踮起脚吻上他的唇，冯默白迟疑了一下后也揽住她的腰用最热情的吻回应她，客厅沙发上的白色防尘布被高高掀开丢弃在地上，在尘雾飞扬中云景勾着冯默白的脖子缓缓躺到了沙发上。

“云景，我做这些并不是为了……”冯默白明白了她的意图，迟疑地看她，眼底是压抑着的欲望。

“我知道，既然约好了是挥霍爱情，既然已经在作恶那就做到底吧……”

当天，他们留在了山上，云景和冯默白将一间卧室打扫出来，因为没有电也没有暖气，两人只能抱在一起裹紧一床有些发霉的被子相互取暖，旁边的桌上点着一排从各个橱柜里搜来的蜡烛，高低不一地排在桌子上。

明天就是春节了，在最后一晚来临前，有心急的人已经放起了烟花。午夜时分，云景从遥远的烟花声中醒来，侧过头从窗户看过去，见到那些烟花在a市的江边明明灭灭，犹如另一个世界里的繁华。

那个世界五彩斑斓充满诱惑，金钱与权势，斗争与利益，自私与算计，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但现在云景觉得自己只属于这个房间，不论从前如何，不管以后怎样，此时此刻她全心全意属于这里，属于身边这个男人。

“你后悔遇到我吗？我会后悔遇到你吗？”云景轻轻地问着熟睡的冯默白，同时也是问自己，但她并没去思考问题的答案。地狱也不过如此了吧，背弃原则，背弃尊严，甚至背弃了自己，她堕落得彻底而干净。

不去想了，云景这样告诉自己，今夜她只想拥他入睡，所以就这么做吧！

5

第二天清早，冯默白送云景下山。坐在车里，云景一直回望着别墅，看着它一点点远离，像是有某个熟悉的人站在那里看着她一样。

“不用这么舍不得，它已经是你的了，你随时可以上来住。”

“就是觉得待在里面很幸福，真不想离开。”

“回头考了驾照再买辆车，你就能搬上来住了。别在外面租房子了，你住的地方每天上班挤那么远的车也挺不方便的。这房子估计要整修一下，自己找家比较可靠的装修公司来做，材料用好的，不要心疼钱，如果手头比较紧我就给你拿一笔……”冯默白边开车边说，絮絮叨叨的模样是云景从来未见过的。记忆中，他一向干练沉着，从不会多说废话，现在却像个老婆婆一样，让云景忍不住看着他笑出声来。

“笑什么，我认真说的。”冯默白发现了云景的嘲笑，侧头看了她一眼。

“我在想，如果有一天你老了，是不是会变成一个多话的小老头儿，一天到晚戴着个老花镜转来转去，将手背在身后走来走去地数落子孙。”

“你呢，是不是就坐在旁边的摇椅上也戴着老花镜，一边织毛衣一边对我翻白眼说，老头子，你又在唠叨了，唠叨了一辈子，烦不烦呀。”

云景被冯默白学她说话的样子给逗笑了，冯默白也笑了起来，两人的笑声在空无一人的山腰公路上飘散，落在车子经过的道路上。笑着笑着，云景把头侧过去将窗户摇下来一点，看那外面的风景，眼泪悄无声息地从眼眶中溢出来，然后又被这一线窗户涌进来的风吹干。

那只是一个假设，一个美好而不真实的假设，她知道自己可能永远无法拥有，可是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呀。她以为爱情之火会随着时间推移渐渐熄灭，等他们激情退却就可以坦然说再见，可现在她越来越不愿放手，她不想结束这一切。

“默白，如果……如果我现在要求你，请求你放弃你的原定计划，你愿意吗？”云景终于问出了这个长时间萦绕在她脑中的问题。

车子在山道上突然急刹，车轮与地面发出了刺耳的声音，车身在急速旋转方向，云景前倾着摔出去，她感觉到车身偏离了马路，朝旁边的树林冲过去。

是出了意外吗，会死吗？云景的脑海中跳出这样的疑问，但还没多想，车子又静止了下来。云景被安全带拉着弹回座位，她呆呆地瞪大眼睛看着前方，感觉心脏停了两秒，然后又似乎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一样。车子停在一处较高的坡地上，前面是生长着各类树木的丛林，只要再朝前一点车子就会栽下去。

“云景，你说如果现在我再踩一下油门，我们会一起死吗？你愿意和我一起死吗？”

云景惊魂未定地扭过头，摇头说：“不愿意，我不想死，你也必须活着。”

“是呀，这不是我们计划的结果。所以，我们还是按着原来的约定向前吧，否则我们会毁灭在一起。”冯默白感叹，然后微笑着拍拍云景惨白的脸，说：“别怕，这里位置不高，就算我们真的连人带车翻下去也只是受点伤。人活着，哪会那么容易就死？”

“冯默白，你愿意为我做那么多，我相信你是爱我的，可你又必须放弃我，必须和别人结婚，是因为钱吗？我不信，你可以凭自己的本事。因为利吗？到底是什么样的利益，多大的诱惑才能这样牵制住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好吗？”可能是因为刚刚经历过死亡的惊吓，云景将她长久以来压抑在心里的问题大声地问了出来。

“云景，现在我没办法回答你，对不起。”

“告诉我吧，认真诚实地回答我，你有没有试想过我们会长久，哪怕一次，一点点？”

冯默白没有回答，他平静地看着云景，直到云景眼中所有的期盼都消散退去。

“我们回去吧。”冯默白打转方向盘退回公路，重新沿着原定路线一路前进。云景看着眼前的公路，觉得这就如同自己与冯默白的关系，偶有意外冲动，但最终必将回归原定的路上按预定计划前进。

半小时后，车子到达时代广场，云景推门下车，弯下腰与车里的冯默白挥手作别后如往常一样转身离去，却不想冯默白突然伸手拉住了她。

云景回头，矮下身冲他笑了笑，说：“这是干什么，回头我迟到了你补我工资呀？今天公司只上半天班，要是想我的话下午来接我。”

冯默白没有回应云景的玩笑，只是认真地在看着她，片刻后才沉声说：“我一个小时后要飞去北京。”

云景的笑容僵止，不用问她亦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去北京陪莫小珂过新年。

几秒后，云景又装作无事地笑了，说：“这样呀，没关系的，那你快走吧，别误了飞机。”

冯默白抬起头，用云景从未见过的一种悲伤眼神看她，她不忍直视，想要逃避，却被冯默白伸手捧住了脸颊被迫与他对视。

“云景，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爱自己。”冯默白说。

云景努力地笑，用自认为最无所谓的语气说：“这是自然，我这么自私的一人，不爱自己爱谁。”

“你要比爱我更爱自己。”

云景愣住，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她从未向冯默白说过爱他，即使他们缠绵在一起时也从未说过，因为她知道那是个禁忌的咒语，可现在他却如此变相地说了出来。

“放心，我肯定比爱你更爱自己。你看看，之前我们分开，没有你的时候我不是过得更好了吗？”

“那就好。”

云景看到冯默白眼中的爱怜欲浓，她慢慢闭上眼睛，以为冯默白会吻他，没想到冯默白最终只是吻了她的手背，又在云景尚未有任何反应的时候松开了手，然后驾车离开，车速极快。

云景站在原地睁开眼睛，目送他的车子离开广场然后一点点消失在车流之中，忽然心中升起一个预感：她将失去这个男人，即使她为他背叛了自己，她最终还是要失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