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们都失去了它

作者:海风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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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生活·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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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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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800字

沉睡了太久,意识就不太清晰。安雅意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真切。她觉得自己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可又觉得不真实,好像自己还被埋在土粒和石块下,连一次呼吸都疼。


“雅意,醒了吗?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吧,你已经昏睡三天了。”


“林泽生?”其实安雅意还是看不清眼前人,想奋力地睁开眼睛,却觉得光线太刺眼,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嗯,是我,我在这儿。”林泽生把被子掀开一个角,坐下,让安雅意的头枕在他的大腿上。林泽生伸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安雅意的额头、鬓角。然后俯下身,在她的唇边,落下一个吻。


认清了在身边陪着自己的是林泽生,安雅意终于释然地笑了出来。她想在林泽生的怀里找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刚一动浑身就像散了架一样的疼。


林泽生把安雅意抱得更紧,嘴唇贴着安雅意的耳垂,说:“雅意,你身上还有伤呢,好好让我抱一会儿,别乱动。”


安雅意被林泽生的吻安抚,放软着身体迎合林泽生的拥抱。她的双臂缠住林泽生的脖子,说:“嗯,我不动。可是真的好疼哦,我的宝宝……我的宝宝?”安雅意伸手抚摸自己的小腹,却在触摸到平坦的小腹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林泽生?我的宝宝?我的宝宝呢?!”


林泽生立刻抱住不断挣扎的安雅意,并用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以防手背上的针头滚针。他说:“雅意,你冷静点,冷静!医生说你现在不能受刺激!孩子,孩子以后还会有的啊。雅意,相信我,孩子会有的。”


那段灰暗而血腥的记忆慢慢地在安雅意的头脑中唤醒,慢慢地放大。她记得,她被山坡上不断滚落的碎石和土块淹没,她记得她用背撑着上面千斤重的分量。她当然还记得,她小腹剧烈地疼痛,和下身鲜血的味道。


那是她的孩子,还没有出世的宝宝。


安雅意泪流满面,却没有任何声响。她只是落泪,苍白而消瘦的脸颊上满是泪痕。可是她用白生生的牙齿咬着唇,硬是不出一声。


“林泽生,我们的孩子没有了,是吗?”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来,安雅意看着林泽生的瞳孔有些发散。


“雅意,别伤心,我们还会有的。”


过了好久,久到安雅意脸颊上的泪痕都干了,她才说:“林泽生,对不起。”


是啊,每个人都在关心安雅意,你伤不伤心,雅意,别难过,雅意,坚强点。甚至林泽生都在说,雅意,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不要哭。可是没有人在想,林泽生,你难过吗?在这个强大的男人面前,没有人会想到,抛去所有的坚强与强大,他仅仅是一个失去了自己孩子的父亲,是最最平凡的一个人。


林泽生扶着安雅意躺好,又俯下身给她盖好被子。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有些灰暗的天,说:“雅意,以前婉知总是问我,问我为什么不能转业。许云朵也问齐歌,为什么不能转业。我们都回答不好这个问题,因为觉得这根本就是不需要解释的。所以我理解你,我也支持你的记者事业。可是雅意,我现在是真的想问你一句:值得吗?为了一个报道,为了几组图片,我们的孩子……孩子……这值得吗?”


安雅意忘不了林泽生走出病房时的那个背影。她在这个强大的男人身上,看到了苍老的痕迹。


林泽生没有留在医院照顾安雅意,所以照顾安雅意的工作自然而然地落到了许云朵的肩上。对于照顾安雅意,许云朵没有任何抱怨,甚至不惜向学校请了几天假。可是云朵姑娘对林泽生的好感却是一落千丈,什么嘛!装大忙人吗?老婆还在医院呢,他还有心思工作?!


而每当这个时候,安雅意都会握住许云朵的手,说:“云朵,别说了,林泽生没错,是我做得不够好,是我的错。”


偶尔,余年山会跟着许云朵一起来医院看安雅意。余年山是个粗枝大叶的汉子,你让他扛枪啊,冲锋陷阵啊,甚至挨枪子都没问题,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嘛!可是说到感情,那绝对是小学生早恋的水平。每次余年山拎着一大袋白菜土豆猪羊牛肉去许云朵的公寓,在她的小厨房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地做饭时,许云朵都十分担心她的小厨房会在余年山的手上香消玉殒……送束玫瑰花不就好了吗?!我找的是男朋友不是厨子啊!


当然,每当许云朵抱怨余年山的时候,余年山都会特别委屈:你们女人不是喜欢会做饭的男人吗?我这可是低三下四地求着我的小排长教我的呢,我现在还是我们整个中队的笑柄呢……我容易嘛我!女人心啊,海底针……


余年山站在安雅意的病床前,组织了好久的语言,心里紧张得一塌糊涂。后来许云朵说:“哎呦,就这心理素质还上校啊?”被伤了自尊的老男人才把想说的话说出了口。


余年山说:“雅意,林子他脾气倔,咱别跟他一般计较。唉,要说当时啊,你出事那地儿余震不断,飞机飞不进去,高速也封了。林子在家急得上蹿下跳,把电话都打到齐歌那去了,说你们不是武装部队吗?开飞机过来救援啊!把我带着,跳伞我绝对没问题!林子那么冷静的一个人,除了婉知……婉知那会儿,还真没见着他这么失态过。


“后来林子终于在成都医院找到你了,可那里伤者那么多,医生和医疗设施有限,哪能谁都顾及到啊。林子抱着浑身是血的你,满医院地找医生。找到医生就死命地拉着医生不放,说你救救我老婆啊!她要不行了啊!医生就说,你快把她放下!你要是一直这么折腾她,她现在就不行了!


雅意,林子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当年在队里出任务,什么子弹没挨过,什么仗没打过啊?肺快被打穿了,还抱着重型狙击枪狙击毒枭呢!可是这么一个铁骨铮铮的,枪林弹雨血海尸山里走出来的汉子,就怕自己的亲人离开自己啊!当年婉知走的时候,林子差不多缓了十年。你说你要是再这么走了,你让林子下半辈子,可怎么活?


“记得有一次我们集体出境执行一个大任务,由于判断失误我们进了敌方的埋伏圈。我们一共才十几个人,对方却弄出来三个狙击位。这是要扫清我们,连尸骨都不给我们留啊。我们躲在大灌木丛后,等着郭队下达最后的指示。郭队就把我们剩下的子弹平均分了,然后一个一个整理我们沾了血的军装。他红着眼睛拍着我们的肩膀,说,咱们这次要是命硬,活着回去了,就好好结个婚,生个娃,让咱娃亲口叫咱一声爹。等咱有一天死了,没了,化成灰了,怎么地也得留下点念想啊!


“所以你刚怀孕那阵,林子多高兴啊,恨不得让郭队拿着大喇叭在操场上喊:林泽生要当爹了!可是你看现在这事吧……”


最后余年山是被许云朵拎着扫帚赶出去的……


许云朵用袖子摸了把额头上的汗,对安雅意说:“雅雅啊,余年山他这是人到中年更年期了,话多!你别跟他一般计较啊!”然后小声嘀咕着:就说了不能把这种衰人带着!


安雅意喜欢许云朵这种我朋友说的话都对,做的事都没错的仗义,但是她不得不承认,余年山说得都在理。


自从安雅意怀了孕,林泽生瞬间从职场事业男堕落成了家庭妇男……用林泽生的特助小李的话讲:老板,您这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请自动忽略小李特助凌乱的智商……


所以当林泽生从四川回来,虽然脸黑得像门神一样,但是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连午餐都是叫外卖,一边吃饭一边看文件的,小李特助终于欣慰了:我林氏有望啊……


家庭煮夫摇身变成事业强人,小李特助自然是敢放开胆子给自己的老板安排活儿。有一次为了敲定一个案子的终稿,整个总裁办公室忙到了凌晨3点。林泽生喝了秘书送来的高浓度咖啡,用余光瞥了小李特助一眼,问:“还有什么活没干完吗?都拿来吧,还不怎么困。”


小李特助一头栽倒在桌子上,在众人你要是敢说还有活,我们集体活剐了你的眼神中,小李特助含着眼泪说:“老板,没了,没活了,今天真没活了,您可以就寝了。”


小李特助忽然觉得,怎样的老板都不好伺候啊!呜呜呜……


老板的好处就是你想翘班的时候随便翘,没人管你。可是呢,缺点就是该是你的活永远都是你的活,一分都不会少的。所以这一阵,林泽生是真的忙。


在出差飞了欧洲、美洲、大洋洲,时差彻底混乱之后,林泽生回家蒙着被子,睡了个昏天黑地。这人老了就得服输啊,以前负重在原始森林里打狙击,十天半月吃不上一顿热饭,睡不了一个饱觉,可是扛起枪来还是精神抖擞虎虎生威的。


睡醒之后已经是12个小时之后的事了。觉睡足了,身体的各项功能也就恢复了,最明显的反应就是饿,饿到胃都疼了。


恍惚中林泽生记得,他陪着各国大佬应酬,喝了白酒红酒果酒啤酒,还真就没吃上一顿正正经经的饭。去浴室里洗了把脸,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林泽生拿着钥匙出去觅食了。


天已经很黑了,过了下班的高峰期,拥堵的北京也不堵了。林泽生把车开得很慢,用余光扫着街边的饭店。可是来来回回看了好久,也没找到一家自己想吃的。烦躁中的林泽生在等红灯的时候点上一支烟,想着自己已经出来了,总不能灰溜溜地再回去,给自己泡一碗面吧。于是心一狠,开着车直奔以前一直光顾的夜总会。


深夜,万家灯火渐消,却是夜总会最热闹的时候。林泽生去的这家夜总会是他一个朋友开的,当初开业的时候林泽生好像也入了股。可是林泽生太忙,这种投了钱吃干股却当甩手掌柜的生意太多了,自己都记不太清哪个是自己的店了。


林泽生不想张扬,也不想让自己现在这副失魂落魄无家可归的样子被朋友看到,所以他低调地收起一些vip卡,进了一楼最普通的大堂。


满场是high到极致的快歌,舞池里尽是颇有姿色的摇滚女郎。若是放在平时,林泽生一定是厌恶极了这种吵闹。可是现在的林泽生,反而喜欢这种嘈杂,喜欢这种被淹没的感觉。


在酒保诧异的眼神中,林泽生极为淡定地要了一碗面。林泽生见酒保愣在那里,便有了几分不耐烦,皱着眉头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一百元钱,放到酒保的面前。他说:“如果你们这没有面,就麻烦去隔壁帮我买一碗回来,剩下的钱就不用找了。”


一碗面下肚,林泽生总算觉得找回了自己的精气神。他点了支烟,抬头看舞池上已经换成了乐队在唱歌。


拥有着狙击手视力的林泽生,在眼光扫过去的第一眼就确定了乐队里的那个主唱女孩,是沈涂涂。


沈涂涂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紧身皮衣,化的是非常浓的烟熏妆。林泽生坐在远处,认认真真地听完了沈涂涂唱的这首歌。


起身离开夜总会的时候,林泽生给沈涂涂的经纪公司打了一个电话:恢复沈涂涂的所有演出吧。


如果唱歌是你的最爱,那么我有什么权利去剥夺呢?


如果我那么的爱你,那么你为什么不能对等地对待我?


雅意,我们是那么的相爱,可是你看,我们最终都失去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