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峻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3:00
|本章字节:9244字
陆彦回说:“原本要查这件事还挺麻烦的,毕竟是突然冒出来的一群人,对方又蒙住了你的脸,没有任何线索。”
“你怎么查到的?”
“其实没有查到,而是我想到了个主意,让人用一个新的号码给肖锦玲发了一条短信,上面写道:再给我打一笔钱作为封口费,不然我告发你。”
我的眼睛亮了亮,问:“她怎么说的?”
“她当然是一开口就暴露了,直接打电话过来,一开口就是‘你们怎么能这么过分?我明明已经付过钱了,做买卖也要讲究信用的。’我随后挂了电话,她大概还在忐忑不安。”
“竟然真的是她。”
“你就别管了,我自有主张。”
夏天来得快走得也快,天冷了下来。那天,我跟陆彦回吃完晚饭在院子里散步,看到种的花都谢了许多,多少觉得有些败景。我随口说了一句:“这个季节应该是山野的小菊花开得最好的时候。我外婆住在乡下,到了这个时候,满山都是野菊花,美得不真实。”
“你外婆过世没有?”
“没有。”我摇摇头,“她已经八十多岁了,也不知道身体怎么样了。自从我妈去世后,我只去过乡下一两次,跟你结婚之后更是一次都没有去过。”
陆彦回蹲下来,把一片枯黄的叶子捡起来丢进了垃圾箱,问我:“你外婆对你怎么样?”
“她对我们极好的。我小时候去乡下玩,外婆总是给我做一桌子菜,还炒板栗给我吃。我趴在桌上写作业,她就剥栗子给我,剥一个往我嘴里一塞,那种味道我总是忘不了。”
“你想她吗?”
我侧过脸看看陆彦回:“想啊,我常梦到她,梦到栗子树,梦到野菊花,可是我很久没有回去了。”
“你怎么总是做梦?”陆彦回有些好笑地看着我,又问道,“我看你梦到过好多人,那梦到过我没有?”
“没有。”我没好气地说。他不屑地“切”了一声,似乎不是很满意我的回答。
周六的时候,一大早我就被身边的人弄醒,我看看外面的天色才蒙蒙亮,就问他:“这么早叫我起来做什么?你自己睡不着还打扰人家的美梦!”
“不是,我有个主意。你不是想去乡下看你外婆吗?我们今天去怎么样?顺便去住一天。我有一个朋友在那里开了一个农家乐,一直让我去玩,我们晚上就住在他那里。”
听了这话,我猛地坐起来:“你陪我去看外婆?真的吗?”
“假的。所以你还是接着睡吧。”
我被这人气得不轻,什么时候说点儿好听话就像是要了他的命,不过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心情也好了起来,不跟他计较。
入了秋有入秋的好处,一路上凉风习习,不用开空调,把车窗摇下来就觉得空气宜人。路上的景致也好,我们从高速走,两边树叶落在地上,一片金黄。
院子里用硬篱笆围成了一个不算门的门,推开它走进去,就看到院子里的竹椅上坐着一个人,正是我外婆。我快步走近她,她抬头看着我,眼睛明明是睁着的,却混沌得没有焦距。她声音不大地对着我问:“是谁来了?”
我伸手握住她的手:“外婆,是我,我是桑桑呀。”
她一听到是我的声音,身体慢慢地定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对我说:“桑桑,是我家桑桑来看我了吗?”
我看着她说:“您怎么看不见了?您的眼睛怎么了?”
她说:“人老了,不打紧。你过得好不好?”
“我很好,我还结婚了,我丈夫也来了。”
“真的吗?你结婚了?他在哪里?”
外婆听了我这话,想要伸出手来摸摸他。陆彦回走近让她摸自己的脸。外婆慢慢笑了起来,虽然脸对着陆彦回,开口却是问我:“桑桑,他对你好不好?”
我赶紧说:“他很好,让我住大房子,给我买好看的衣服,还带我来看望您。”
陆彦回看了我一眼,低头笑了。
“那就好,那就好。”她放开陆彦回的脸,又摸索着抓住我的手,对我说,“桑桑,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你妈在天上也能宽心了。”
这时候,有人从里屋走出来,正是我那位舅妈,看到我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敷衍地笑了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何桑啊,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
这话本来就不中听,再加上她的语气有些刻薄,我也懒得客气,直接跟她说:“我来是为了看看外婆,为什么外婆的眼睛看不见了?”
“瞧你说的,你外婆八十多岁的人了,我又不是虐待她,瞎了就瞎了呗,吃喝又不少她的。”
“眼睛出了问题怎么不治疗?什么叫瞎了就瞎了?”
“哟,何桑啊,治疗你以为是花几块钱买盒药吃了就能好的?做手术不要花大钱啊,这钱不用你掏你当然会说现成的话了。”
“你有钱翻修房子,没钱给外婆治病?”我听她这话真是气到了。我外公原来是搞收藏的,临去世的时候留下了不少古董,很值钱的,我舅舅都给卖了,换了一大笔钱,怎么算都够手术费了。
“你表哥不结婚啊?不娶老婆啊?我当然要以他的大事为先了。你外婆那么大岁数了,瞎了又不是死了。”
“你!”我被她气得说不出来话。陆彦回拉住我,往前一步对舅妈说:“以后再遇到外婆身体方面的事情,就来找我和何桑,不要再耽误了。”
“你是谁?”我舅妈看了他一眼,对我说,“何桑,你男朋友啊?说话口气不小啊。”
“这是我的名片,遇到麻烦随时打给我,也可以去公司找我。是不是跟你说大话,到时候就知道了。”
“真的假的啊?”她接过名片一看,“哟,地产公司的总经理啊,何桑,你男朋友这么有钱啊?”
“我不是她男朋友,我和何桑结婚了,我们是夫妻关系。”
“都结婚了啊。”舅妈随即把名片收起来,才对我们说,“哎呀,这样的事情怎么不早说啊,桑桑嫁得这么好啊,真是好福气啊。今天难得到咱们乡下来一趟,舅妈给你做顿好吃的吧,留下来吃个午饭再走。”
“不了。”我开口道,“我们还有别的事,我就是来看看外婆。舅妈,你照顾好外婆就好,有麻烦随时打给我们。”
“真的不留下来吃饭了啊?”
“不了。”我又转头对外婆说,“我以后再来看您,您照顾好自己,哪里不舒服要及时说,让舅舅和舅妈知道,不要瞒着不肯说,知道吗?”
她点点头,我才跟陆彦回走了。
从外婆家走后,我们去了他朋友的农家乐。也许是因为周末,所以生意挺好的,厨房里只雇了一个厨子,连他朋友一起都忙得脚不沾地。我和陆彦回友情助阵,当起了厨子。农家菜算是最好做的,样子和味道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新鲜,菜都是客人自己从后面的地里摘的。我不太会做饭,反倒是陆彦回,系上围裙一副大厨的样子,我就在一边给他打下手。
沾了客人的光,我竟然生平第一次尝到了这位大少爷的厨艺,原本以为他是打肿脸充胖子跟我说大话,没想到随便的一小盘木耳炒鸡蛋就让我吃光了一碗米饭。他看着我空了的饭碗说:“何桑,你还真会拍我马屁,竟然用这样的办法让我有成就感,我是不是该夸你会做人?”
我头也不抬地继续主攻边上的芹菜里脊,对他朋友说:“麻烦再给我盛一碗米饭。”美味当前,面子都是小事。
这真是极其惬意的一天。下午,我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晒着太阳睡了一觉,陆彦回和他朋友去后面的河里钓鱼和小虾。
想到明天就要回去了,我竟然有些不舍。洗完澡,我和陆彦回坐在后院的台阶上看星星。如今,城市里的夜空已经难见这样明亮的星光了,也只有在烟火气息淡薄的乡村,才得以一睹芳容。
他点了一根烟。这人很没有绅士风度,抽烟之前从来不会多问我一句能不能抽。烟雾在他的唇边缓缓散开,像是吞吐的仙气。
他伸手搂住了我,我靠着他的肩膀。因刚洗过澡,他的身上都是清香,却又夹杂着我们身边草木固有的味道,让人仿佛受了蛊惑一般。
这个时候,我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句话:危险的男人不是那种一眼就让人忘不了的,而是慢慢融入你生活的,深入你骨髓的,等有一天你想戒掉他,却已经无能为力。
这句话在我脑子里出现得太过突然,以至于我一下子有些后怕,忽然伸手推开了他。他有些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我才察觉到自己的反常,只好随口瞎诌:“刚才觉得有虫子在我身上爬,现在应该飞走了。”
我忍不住抬眼仔细地看了看陆彦回,他很耐看,而且是越看越移不开眼睛的那种。
我觉得自己很喜欢看他抽烟的样子,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可是总觉得他做起来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好像有很多次,我都会看着拿着烟的陆彦回发呆。
时间长了,连我自己都没有发觉已经入了神。他终于绷不住笑了起来,有些促狭地看着我说:“何桑,你完了,你盯着我看了不下一分钟。”
“哪有?”我狡辩,坐直了身体想要装傻。他灭了烟问我:“今天开不开心?”
“开心。我很久没有出来走一走了,觉得空气都是新鲜的。”
“那以后我们可以常来,再走远一些也可以,只要你心里快活就行。”
他这话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最后终于忍不住把这些日子的疑惑说了出来:“陆彦回,你怎么了?以前你巴不得我每天痛不欲生,最近怎么对我这么好?别怪我这人想法太犯贱,可是真的,你这么对我,我心里总有些忐忑不安,似乎哪里不对劲儿的样子。”
他往后一仰,躺在地上对我说:“没什么原因,累了,觉得之前的日子没意思,一天到晚吵架,过得都不开心,忽然厌倦了那样的生活罢了。”
我学着他的样子躺下来看星空璀璨,只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我没有回过神来,他一下子把我横腰抱起来,大步往屋里走。我“啊”了一声,低声骂他:“干吗啊你,晚上又没有喝酒,怎么就突然发疯了?”
路上有人盯着我们看,我猛地有些害羞,依旧闷闷地说:“这下好了,丢死人了,这么大个人被你这么抱着走,指不定人家心里怎么笑话我呢。”
“让他们笑话去。”陆彦回满不在乎地说。
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作为一个女人的快乐。如果说之前的那些都是抵触排斥的,这一次的心境却截然不同。陆彦回也是温柔的,他这人坏脾气惯了,偶尔的温柔就像沙漠里的绿洲一样,让人觉得来之不易。我是什么心态呢?大概就是一个行走在沙漠里的人看到绿洲,因为难得,所以就暂且放纵一次,一次就好。
窗户没有关上,轻薄的帘子在微风里拂动,有风从窗子吹进来,可是我们没有感觉到冷。身体是热的,热得发烫,我吻他的嘴唇,他的下巴,这深吻让我们更加靠近彼此。
树影在帘子上影影绰绰,我透过头顶的灯光在他的眼里看到我自己,我自己的影子,我变成了一个迷醉而慵懒的女人,因为这个男人。
后来,我无数次想起我们的关系,我思忖着自己何时爱上了陆彦回,也许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也许更早一些,但当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的时候,就知道,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个男人。
这一场命定的劫数,果然还是躲不过。
就像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明明可以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细枝末节,可是一恍惚,它又成了记忆里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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