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峻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3:00
|本章字节:11098字
有月光照进房间,
照着他的脸,
那么好看,又那么安静。
如果我们的生活就像他沉睡时的样子,平静无波,
那该有多好!
陆彦回并没有找到可以用的眼角膜。
正规渠道很困难,这不用提,即使有重症患者命不久矣,家属也不同意把器官捐出。本来我们还联系了一家邻市的医院,给出了很高的价格,那家人也同意了,可是签捐赠单时,临时又变卦了。
陆彦回已经放弃了通过医院来找眼角膜,他私下托了交际面广的朋友去黑市找。
谁知道对方说,没有。
这很不符合常理。
这位朋友是深谙此道的人,也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我托了好几个熟悉的人打听,其他的器官都有,可是一提眼角膜,对方就直摇头,说没有。还有一个说什么别问了,肯定不会有的。我再想多问些什么,已经问不出来了。”
这件事,对于陆彦回的打击无疑是极大的,他开始变得焦躁。
我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他的变化。在那之前,他一直用导盲棒,可以一个人走路,甚至下楼。
现在不一样了,随着时间慢慢流逝,一直等不到消息,他开始厌恶自己的现状了。
他下楼梯时,因为导盲棒没用好,一不小心踩空了一级台阶,人摔了下去,再站起来时,一怒之下把导盲杖折成了两截。这种金属东西,他一下子弄成两截,可见用了很大力气。
我在边上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可又不敢劝他。
他不时给熟悉的人打电话,问是不是有货源了,但总是失望。时间久了,每次挂了电话他都情绪低落。我总说:“没事的,总会找到的,我们那么有钱,难道还怕没有办法吗?”
“没有人愿意提供,有钱有什么用?”他变得失落又焦躁,“何桑,我会不会就这样一辈子都看不见了?一辈子都要在黑暗中度过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想抱他,却被他推开:“你不用安慰我,这样毫无作用的安慰只会让我更加觉得是在自欺欺人。何桑,我累了,想休息了。”
这样好几次之后,我都不敢再说话了。
真正让我觉得陆彦回这样下去,迟早会情绪崩溃的,是因为一件小事。
那天他要喝热水,我就把电水壶拿上来给他倒茶,也方便随时续杯。可当我洗澡出来,正擦着头发,就看到他自己在摸索着,要拿水壶给自己加水。我眼看着他拿起水壶,分明是往自己脚上倒时,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边说着“小心”,一边把水壶抢了过来。
谁知道水已经出来了,洒在了我的手臂上,顿时让我的手臂上出了一排水泡。
陆彦回赶紧问我:“何桑,你是不是被烫到了?你怎么样?还好吗?让我摸摸,让我知道。”
我强忍着痛,说:“没事,我不疼。”
“让我摸摸你。”
没办法,我就把手臂伸过去。他摸到了那排水泡,我“嘶”地抽了口气。陆彦回赶紧把手拿开,然后倒退了几步。
地上还有水渍,我怕他踩到滑倒,赶紧把他扶到床边坐下,又去拿墩布擦干。这个过程中他一言不发。等我忙完坐到他身边时,他忽然一下子捂住了脸,低下头去:“何桑,对不起,我真的没用,一点儿小事都做不好,还连累你受伤。”
我握住他的手:“说什么呢!你怎么能够这样说?陆彦回,我不准你这么低迷,不就是倒杯水吗?你看不见当然容易出错了,以后等你眼睛好了,这不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嘛。”
“可是我什么时候才能好呢?何桑,我觉得好着急啊,我现在连自己都看不见,怎么能看见一直想要害我的人?如果我不能尽快康复,我拿什么跟陆劲斗?我拿什么抢回我失去的东西?”
“相信我,你会康复的,一定会的。”
在这之后,我一直在为他的眼睛发愁。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眼角膜,到处托人去打听。
正当我为了这件事忙得团团转的时候,一个许久未见,而且我怎么也想不到会再见的人,竟然来找我了。
是白兰。没想到她竟然还会来找我。
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陆彦回正在睡午觉。我看到这个久违的号码,心里一动,便走到外面接起来。白兰开口就是:“何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白兰,我不认为我们是那种可以随便打电话叙旧的关系,你那么久没出现,现在打电话,为什么?”
“告诉你一些事,你一直都想知道的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
“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事,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我没有兴趣。奉劝你一句,别再作孽了。”
“我没有作孽。我是真的有事情要告诉你,比如,你哥的腿第二次是被谁伤了,难道你没兴趣知道?”
“我哥的事?真好笑,请问你是如何得知的?你不会告诉我是陆彦回干的吧?然后再让我们夫妻反目一次?这次又是谁让你来我面前耍花招了?陆劲,还是许至?他们还真是不让人省心。”
“不是陆彦回。我也不是来挑拨你和你老公的,其实,我根本不爱陆彦回。”
“你喜欢的人是许至,我知道。”
白兰有些诧异:“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既然你爱的人不是陆彦回,那你来找我干吗?你要是喜欢许至,想要得到他,就应该去找肖锦玲,关我什么事!”
“你真的不想知道是谁干的吗?我在恒隆的星巴克等你,一个小时,我只等你一个小时。如果你不到,我就走了,以后也永远不会告诉你真相。而且我敢保证,除了我之外,别人是不可能告诉你的。”
她说完这话就把电话挂了。我站在楼梯口发愣。如果她说跟陆彦回有关,我是不会去的,因为我现在可以原谅他的一切过错。可是她跟我说,跟陆彦回无关,而是别人所为,如果我不去,我怎么对得起我哥?他死得那么惨!
我拿了包出去,临走时对陈阿姨说:“彦回在睡觉,你看着他点儿,醒了就看着他,别让他摔着了。我有事要出门一趟,如果他问起来,你就说我一会儿回来,不用担心。”
我到的时候,果然看到坐在里面的白兰。很久不见了,乍一看我还没敢认。她还是那么漂亮,不过头发剪短了,也比以前瘦了一些。
看到我走过去,她不紧不慢地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果然没让我失望。”
“事关我哥哥,我才过来的。”
“何桑,你怎么还是这样?许久不见,连客气话都不说了,怎么看到我就跟见到仇人一样。”
“仇人谈不上,不过没交情是真的。”
我懒得跟她废话:“我家里还有事,没有太多时间陪你在这里耗,你要是真心想告诉我,就快点儿说。”
“是肖锦玲。”
“什么?!”我瞪大了眼睛,“是她?为什么会是她?”
“是许至亲口跟我说的。他喝多了酒自己说漏嘴的。我想了想,应该是她没错,不然不会有别人,你觉得呢?”
我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她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拿我哥哥来开刀?反倒是你,为何会巴巴地把这件事告诉我?难道是想利用我和陆彦回的关系,来跟肖锦玲斗?到时候你坐收渔翁之利,可以轻易得到许至?”
白兰听了我的话反而笑了:“何桑,这才多久不见,你就这么长心眼儿了?果然是跟陆彦回在一起时间长了,你也变聪明了。你说得不错,我确实是想,你要是找肖锦玲算账,我就省点儿力气了。但是既然我敢这么肯定地告诉你,就一定是有确凿的证据,不然你核实了不是她做的,肯定也会来找我算账,我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可她的动机是什么?”
“这你就错了,你太小看一个女人的嫉妒心了。”
我拿着包站起来:“你今天的话,我会找许至问清楚。如果你骗我,会有你好看的。”
她在我身后悠悠开口:“你之所以这么着急回家,是因为陆彦回出事了吧,他眼睛瞎了是不是?”
我转身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许至还真是把什么都告诉你。”
“我不会告诉你太多东西,如果你真想知道,还不如直接问许至。”
我推门出去,坐进车里开始翻看手机,下意识地在最近联系人里翻找那个名字,却发现没有。这才意识到,我和许至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我对他的态度现在是满满的恨意,因为他是陆劲那一边的。
如果真如白兰所说,我哥哥是肖锦玲害的,那就意味着,许至的老婆害了我哥,他所支持的陆劲又害了我的丈夫。无论这个人从前和我有怎样的情分,我们之间已经有了跨不过去的鸿沟,我注定不可能原谅他。
我从电话簿里找到那个号码拨过去,他倒是很快就接了,但没有说话。我直接开口:“我哥是不是肖锦玲弄残的?”
“谁告诉你的?”许至显然没想到我会知道这件事,大概是猜不到白兰会跑来找我。
我也不瞒他:“白兰来找过我了。我现在只是向你证实,是不是肖锦玲?”
“我不知道。”他一口撇清关系。我冷冷地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那白兰是如何知道的?许至,白兰平时说什么我都不太相信,不过,这一次我信她。”
“如果是她,你想怎么样?”过了一会儿,许至才慢慢开口。
“真的是她!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她要是恨我,有本事就冲着我来,为什么要对我哥?我告诉你许至,我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一定会报警的。”
许至的态度让我捉摸不透:“你要报警就报吧,我无所谓。警察如果来问我,我也会如实说的。”
我听了他这话,真的很不解,不明白为何这么久不见,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似乎很颓丧、很无力。
“白兰会把这件事告诉你,无非是逼我做决定。我早就想跟肖锦玲离婚了,可是她不肯放手。白兰让我把她害你哥的事抖出来,我一直下不了狠心。不过,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许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肯把肖锦玲送进牢里?她可是陆劲的亲姨妈,肖万珍的亲妹妹,你不是对陆劲忠心耿耿吗?你如果这么做,难道就不怕他找你的麻烦?”
“何桑,我知道你现在已经不再信我,也看不起我,心里恨死我了,我不怪你。如今我变成这个样子,也是我活该,怨不得别人。我和陆劲已经很久不联系了。我说自己身体不好,想多休息,不想再掺和其他事情,他也就没再找我了。”
他最后一句说得有些可怜:“到头来我才真的明白,我算计一切,还不是一样的结果?你是陆彦回的,我怎么都不会得到。”
我仓促地挂了电话,又打给白兰:“他承认了,是肖锦玲干的。”
白兰仿佛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我早就跟你说了,我没有骗你。”
“许至到底怎么了?我觉得他像变了个人,他不是一心想跟陆彦回作对吗?为什么突然有一种倒戈的感觉。”
“他差点儿死了。”白兰在电话里淡淡说道,“有一次他在高速上,开到半路,后轮爆胎,车子当时就翻了,碎玻璃插进了他的身体,离心脏只有一个手指的距离,他从鬼门关兜了一圈回来。不过,大概你不关心这些事了,没办法,你现在心里只有陆彦回,许至早就没立足之地了,可怜他还想着你,只爱你。”
我觉得此时的白兰很奇怪,她似乎希望我原谅许至,一直跟我解释许至多么无辜,多么可怜。我一边听她杂乱无章的说辞,一边又想不明白她的意图。
如果只是因为太喜欢,所以忍不住替他辩驳几句也是可以理解的,可这样详细地跟我解释,倒有一种想把许至推到我身边的错觉。
我听不下去了,对她说:“你讲这些做什么?这些不过是你说出来的,不是我眼睛看见的,白兰,我只相信我看见的。”
她忽然生气了:“何桑,我跟你讲了这么多你都不信,难道许至的清白对你来说就这么不重要?我真是想不明白,你有什么好的,他会那么喜欢你,你真是冷血无情!”
“你不要再说了,我还有要紧事,急着回家,就先不说了。”
她却忽然语气诡异地说:“何桑,你是不是找不到眼角膜?”
这话问得我心里一颤,她怎么知道?
我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还在找,不过,我相信一定会找到的,事在人为。”
其实,这话说得颇为心酸,太难了,我已经等不下去了,因为再等下去,我的陆彦回就等不及了。他每天在无止境的黑暗里反复煎熬,从前的理智和耐心已经渐渐消耗殆尽,我实在不敢想象再这样下去,他会怎么样。
白兰却说:“何桑,你不会找到的,因为有人不让你找到。”
她这话一说,我莫名地心惊,还想再问,她却话锋一转:“肖锦玲那么害你哥,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地处理好这件事。”
我却更关心眼角膜的事:“你刚才说的,我不会找到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快告诉我!”
“等你把肖锦玲的事解决了,我再告诉你。”她顿了顿,又说,“我认识一个朋友,他可以把眼角膜捐给陆彦回。”
我脱口而出:“真的吗?我要见他!”
“我说了,等你解决了这件事再说。”
她挂了电话。我在车里发愣,看着天边的太阳快要下山了,染出了一片橘色的云彩,明明是那么美好的风景,却让人看到背后的阴暗。
我回去时,陆彦回已经醒了,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大概是听到了我的动静,喊我:“何桑?”
我赶紧走过去:“哎,是我回来了。”
“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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