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病叶(4)

作者:渡边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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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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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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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22946字


进入六月,锋面远离,又是持续晴朗的日子。已到了葛蒲盛开的季节,今年明治神宫内苑的葛蒲预估六月二


十日起展开花季。


或许因为距离店面很近,冬子每年都会去观赏内苑的葛薄。


据说约有一千五百株葛蒲,不过池岸婉蜒曲折,不管从哪里都见不到全部葛蒲。或许有人会说,若能一次见


到一千五百株葛蒲花齐放必然非常壮观,但,无法全部见到却反面另有一种趣味。


而,当内苑的葛蒲开始绽放时就到了正式的梅雨季节。


冬子并不像别人那样讨厌梅雨。的确,湿漉漉的天气会令人郁闷,可是置身雨中却又能让心情平静下来,也


最适合一个人独自发呆。


即使这样,今年的梅雨有些奇怪。六月初,气象局就宣布已经“入梅”,可是过了两、三天,仍是持续晴天


,之后,有两天的阴霾日子,却又马上转晴,又过了好几天才开始下雨。


下雨这天的下午,船津来了电话。


“医疗过失委会员有了答复,我想找你谈,今夜能碰面吗?”


这天,冬子约好和横滨时代的朋友见面。但是委员会的调查已有结果,总不能拒绝船津。


“我和朋友约好吃晚饭,可能要到九时左右才有空。”


“没关系。那么,就在上次去过的新宿车站附近地下楼的酒吧碰面,如何?”


可能的话,冬子不希望在酒吧,而是咖啡店,但,也没有理由拒绝。


“知道地点吗?”


“我想应该没问题。”冬子回答后,问:“结果怎么样呢?”


“委员会调查得很仔细,不过好缘并不容易处理,但却也不至于绝望,反正,见面后再详谈。”


冬子告诉自己:怎么样都没有关系的……


到了傍晚,雨势转小,却仍未停止。提早亮起的霓虹好在飘雨的柏油路面摇曳。


八时半在涩谷的饭店和朋友吃过饭后,冬子前往新宿。每次,要见船津时,冬子总会产生某种紧张。不知道


对方又会说些什么,也许又要被严肃的话问;不过,她并不讨厌,至少在紧张感之中还另有一种新鲜感。


约定的九时稍过不久,冬子进入酒吧时,船津已到了,正在后方厢座交抱双臂等待。那种似在沉思什么事的


凝重侧脸里,散发出年轻的朝气。


“对不起,我迟到了。”冬子走近。


船津慌忙抬起脸。似已有喝了一些酒,两颊酡红了。“朋友那边不要紧了?”


“已经吃过饭啦!”


“想喝什么?”


“白兰地好了。”冬子因为接下来要谈的事,所以点叫了较烈的酒。


船津双手置于膝上。“今天医师公会来了联络,我去了那边,发现从结论看来,要求对方赔偿似乎相当困难


。”


冬子轻轻点头。


“医疗过失委员会已公正调查过,但是,由于动手术时只有院长一个人,手术的细节问题方面,不得不承认


院长的解释。”


“确实,如帮你初诊的医师所言,各医师委员的意见也一致,认为应该没必要连子宫也摘除,但,事实上手


术是由院长负责,如果他说切开后发觉债汉很严重,也无法反驳。”


“这么说,院长也被找去问话了?”


“当然,院长也被委员会换去查问。虽然一般认为没必要摘除,可是切开后发现出乎意外的严重面筋除,未


在当场见到的人,无法肯定绝对是过失,当然也不可能追究其责任。而,依医师委员所言,如果保留被摘除的子


宫,还可用来判定。”


“子宫还保留吗?”


“当然没有。”


就算是为了判断手术是否适当,一想到自己的子宫被很多人仔细观察,冬子也不禁毛骨惊然了。


“反正,手术乃是属于密室作业,除了当事者之外,详情如何无人知道,何况,若当事者处理得不留下证据


,更是无从调查,若依证据优先的观点追查,当然会碰壁了。”


柜台前面有很多客人,但,厢座这边只有他们两人,不必担心被听见谈话内容。


“这么说,这件事已经不了了之了?”


“不,不能这样说。二十多岁的年纪,罹患子宫肿瘤通常不会连子宫一并摘除,问题是在于手术前的症状严


重程度如何。”


当时的确在生理期间会腰痛,而且出血相当多,但是,冬子并不想告诉船津这些。


“也许医师委员会直接问你这些事。”


“但,若不知实际的手术情形,岂非也没用?”


“或许是这样也不一定,但,所谓的肿瘤象是有如青春痘一般,健康的妇女也都多少会有的。”


“青春痘吗?”


“这么说也许有点言过其实,但,肿瘤乃是良性的肿瘤,就算形成,也不会像癌细胞那样扩大、致命,因此


即使有肿瘤,也不见得必须摘除。”


听过医师们的说明,船津似乎也得到不少知识。


“通常是因腰痛、腹胀才发觉,但是大多数是子宫因怀孕而扩大时才发觉。”三年前怀孕时,冬子并没有这


样的感觉。


“也因为这样,虽说同样是肿瘤,有的是愈早摘除愈好,有的则不去理睬也没关系,可谓千差万别。


“那么,是否摘除要根据什么来决定?”


“问题就在这里。一般是剧烈疼痛,有较大硬块、贫血,再配合年龄来分析,由每位医师自行判断。只不过


,最近摘除肿瘤的手术明显增加,而且几乎是连子宫一并摘除。关于这点,医师们的意见也有分歧。”


“你的意思是……”


“也许我的举例***不类,但,摘除肿瘤就像挖番薯一样,必须把根上缠结的很多须根除去,所以有一方意


见认为,既然要摘除,就得连子宫一并摘除才算完全的手术。相反的,有些医师认为只要摘除目前的病根即可,


子宫部分应该保留。若以彻底根治而言,前一种方法最新,也最恰当,但,连子宫一井摘除,总是会令人觉得太


过分了些。”


船津喝了一日掺水威士忌,接着说:“的确,既然要治病,就必须让病因完全不会再度复发,不过总不该连


根拔除,亦即,如果脚上有脓肿,就把脚踝部位截断,岂非同样过分?”


冬子能明白船津的意思。


“因为这次的事,我也才第一次知道,医学虽然如此进步,还是有很多问题存在,即使只是以治疗方法一项


而言,什么情况应该动手术?何种程度只要摘除肿瘤?至何种程度才必须连子宫一并摘除,完全依个案而定,最


重要是由医师自行判断。所以,选择医师等于决定自己的命运!”


“命运……”


冬子想起最初去医院的时候。当时若去目白的医院,子宫也许就不会被搞除了。想到这里,她慌忙甩甩头。


“这么说,院长的决定也可能是正确的了?”


“有可能……就算据理力争,最后还是会依病患个人体质的不同为藉口而逃避责任,所以即使委员会直接问


你,要追究那位院长的责任还是很难。”


“我一开始就认为不可能的。”


“你自己都这样说,那就更麻烦了。”


“可是,我们是外行,不该插手专业医师的领域。”


“你这么说是没错,但是,却可能有那种因为医学上并无定论,而擅自施行手术,连不必摘除的子宫也摘除


的医师存在。当然,这应该只是极少数的医师,不只妇产科,外科或内科都会有这样的情况存在。”


“内科也有吗?”


“虽非施行手术,但是让病患服用不必要的药物,作不必要的注射……只不过这不像手术的影响那么严重,


不容易引入注目。”


冬子记得也曾在周刊杂志上读过这类报导。


“目前的保险制度和医疗制度确实很差,如果不做可以不必施行的手术,或让病患服用多余的药物,很多执


业医师会维持不下去,可是,病患就无法忍受了。”说着,船津的声音逐渐大了。“医师或许认为这只是单纯的


赚钱手段,但对病患而言,却是饮关自己一生的重大问题。”


“我知道。”冬子点头,望向柜台,坦白说,她很希望避开这个话题。“对不起,给你带来很多麻烦。”


“且慢,还没结束呢!委员会还希望向你问清楚当时的直接症状。”


“可是,结果还是相同吧?”


“或许不能因此要求赔偿,或裁定对方的院长必须负责,但,很可能会对其提出警告,再加上又被委员会怀


疑,今后他可能就不会再如此轻率行动。”


“那还是算了。”


“你不出席接受委员会的询问?”


“不!”这次,冬子肯定回答。


“或许向警方提出控诉也可以。”


“不,真的没必要。”


“我做得太差了。”


“没有这回事!如果没有你,我不可能知道肿瘤、手术之间存在那样多复杂且困难的问题,所以,现在我又


增长不少知识了。”


“我也是调查后才知道的。”


“来,忘掉这些,喝酒吧!”


“可是,真的这样就算了吗?”


“是的!这样比较好。”


“为什么?”


“也许你不了解、如果这真的只是医师单方面的过失,我反而会更难过。”


“这我了解……”


“到目前这种程度最好。来喝吧!”冬子激励自己似的端起酒杯和船津碰杯。“辛苦你了。”


船津仍似无法同意,但,还是举杯了。


“你还是要去美国?”


“嗯。”


“那么,今夜我们尽情畅饮一番。”


“真的吗?”船津脸上终于恢复笑容。


又有客人进入,柜台前已经客满。妈妈桑是肥胖的中年女人,但是客人以像船津这样的年轻上班族居多。


“还是要在那边待好几年?”


“难得去一趟,总要多学一点东西。”


“这么说,我们已经无法再见面了?”


“没有这样的事!虽是美国,只要花一天的时间就能回来了。我打算每隔半年回来一趟,很快又能见面。”


说着,船津喃喃自语:“我是为了离开你才去美国的,半途回来毫无意义。”


冬子凝视着盛有白兰地的酒杯,心想:为何此刻心里会有这样的寂寞呢?是只因失去爱慕自己的青年的寂寞


,或者是失去一份爱情的寂寞?


“走吧!”冬子虽喜欢这里的气氛,却想换个地方。


“去哪里?”


“出去再说。”


走出店外,雨停了,但是云层仍很厚。


“去饭店的酒吧好吗?”船津指着矗立在夜空中的饭店。


“我想找个可以跳舞的地方。”


“我不太知道,但,上次所长曾带我们去的那边可以跳舞。”


“是在银座吧!就去那边。”冬子走在前面,向驶近的计程车招手,上车后,吩咐司机:“到银座。”


船津问:“真的可以吗?”


“当然,接下来我请客。”


“不是这个、而是……如果被所长见到……”


“放心!再说你不是已经辞职了吗?”


“可是你……”


“我的事你没必要担心。”


上次和贵志去的酒吧是在银座的新桥旁,位于白台大楼的地下层。与其说是酒吧,倒不如说比较接近酒廊



行道树街是单行道,由新桥这端进入约二百公尺,可见到白色大楼。


两人在这里下车,走进楼梯。见到霓虹钉招牌,冬子才慈起,店名是“玛格丽特”。


上次来时,感觉上整间店光线颇暗,但今天来了一看却并非那样。虽已快十一时了,但是对这一带而言大概


算是刚人痪,客人并不多。


两人进人后,在左手边靠内侧的厢座坐下。


“喝什么呢?”女服务生马上送来冰开水,问。


“我要白兰地。你呢?”冬子问。


船津沉吟一下,说:“我也一样。”


“最近贵志先生来过吗?”冬子问服务生。


“半个多月前来过一次,之后就……”


“是吗?”


冬子点头。但,船津似仍很在意。“也许待会儿就来了呢!”


“没必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一边说,冬子也在想,如果现在遇见贵志该怎么办?


两人之间没什么暖昧情事,而且贵志很有风度,就算见面了,应该也不会怎样,顶多只是一起喝酒而已。


大概是体内积存了不少酒精,冬子变得大胆了。


“为你即将前往美国干杯。”冬子端起白兰地酒杯。


“不,今天是该为你干杯。”


“为我?”


“虽然一切尚未明朗化,但是,有关医院方面的调查已经告一段落。”


“那么,辛苦你啦!”


“你比较适合来这样的地方哩!比在新宿的低级酒吧好多


“没有这回事!”


虽然客人不多,但是有乐手弹奏钢琴,坐在角落的两人开始跳舞。


舞池很窄,又是钢琴弹奏,没办法跳热舞,却也因此形成宁静、高尚的气氛。


“陪我跳舞。”在微圈之下,冬子主动邀船津。


船津舞跳得并不高明,只是学生时代被朋友带去跳过两二次舞。


若说跳舞,贵志的舞技高明多了。依贵志所说,他在学生时代没有判的嗜好,几乎都泡在四、五百圆就可以


跳一整夜的舞厅里。


“是夫那边勾引女人吧?”冬子问过他。


贵志没有回答,笑了笑。


船津的舞步生疏,整个人非常紧张,但,冬子却在对方那僵硬的姿势中感受到年轻的气息。


钢琴曲名是“单纯的别离”。


“上次也是这首曲子呢!一定是为我们而弹奏的。”冬子靠在船津胸口,低声说。


“这样算是单纯?””不是吗?”


“我不知道。”说着,船津双臂突然用力。“你别笑我,静静听我说好吗?”


“说什么?”


“要和我一同去美国吗?”


“我?”一瞬,冬子想抬起头。


但,船津低头,在她耳畔低声接着说:“和我一起。”


“的确,到这里之前我是打算独自前往,可是,进来这里后,忽然改变心意了。”


冬子把脸埋回船津胸口。船津白色的衬衫内有着男人的味道。


两人就这样默默跳着舞。冬子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船津似也为自己唐突之言困惑不已。


不久,曲子结束,两人回座。


船津似提起勇气般既曝了一口白兰地,说:“不行吗?”


“等一下……”冬子凝视船津。“你大概误会了。”


“我没有误会。”


“我是动过手术的女人。”


“我知道。”


“那么,就是开那种玩笑。”


“我并非开玩笑,是真心的。”


“既然真心,就不该再令我悲伤。”冬子站起身来,走向化妆室。


在光线明亮的化妆室里,冬子凝视镜中的自己那是一张即将二十九岁、没有子宫的女人的脸孔


他想对我这样的女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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