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倾城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3:17
|本章字节:7192字
当她依偎,是一种缠柔,
让人脱身不得,心迷神醉,越陷越深。
起初,真的只是佯狂。
她的名字叫做杨梅。我调侃:“啊,难怪秀色可餐。”
是场盛宴,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各色人等大张旗鼓地占满一个大厅,处处衣香鬓影,这里那里笑语人声,空气里有大写意的颠狂。酒是冻的,心是沸的,主客间的酬酢是无趣的,邻座的女子是美丽的。
而我在见到她的第一个瞬间,就肯定她是个出来玩的女孩。
颤巍巍的红短裙,那红,不好形容,略略接近朱红,却带了份浴血味道,像一种叫“血腥玛丽”的酒。胸极低,摆极短,长统黑丝袜里肌肤隐隐。艳妆,黑唇,金沙色的眼影,指甲闪着孔雀蓝的光,配了她红裙外初雪颜色的肩臂,整个人魅艳如一朵雪地里的红睡莲,异常风情。嫣然一笑里,却偏偏带了三分稚气,我禁不住心旌神荡。
很少人相信我从来没出来玩过,因我是某人之子某人之孙,不足三十,便已是一家相当规模公司的副总。但是我今天所有的一切,与父兄无关,都是一手一脚辛苦赚来的,个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怎比得那些花花公子,把时间花给吃喝玩乐?我自甘堕落,到不了这一步;我不自重身份,便从此没有身份。
然而此刻,我竟有些不能把持。一个出来玩的女孩子,不要紧吧?她的样子,似乎在说,谁都可以捞点什么,摸点什么,她已经习惯了色情男女的游戏。
我手中的一杯薄荷酒,只剩了三分之一,那流动在我体内的三分之二让我说:“我要多看看你,把你记清楚,然后把记忆倒空,研成汁,调酸梅汤,慢慢地啜饮,慢慢地,想起你。”
她惊讶地看着我,然后她的脸,一点一点红了。
有件事,我没有告诉她。我已经快结婚了。
依本地习俗,由父母专程上门提亲;又为满足亲朋好友,我与燕西当众表演求婚。而当掌声与祝福响彻我的耳旁,我却听到心底的低问:啊,我的单身生涯就这样结束了吗?
我选定了燕西,从不曾后悔,十年相恋,她在我生命中的定位,仿佛山川河流,自然而然且又无可更改。只是,她是我生命中第一个女人,难道也终将是最后一个?
都说是流金岁月,我却匆匆度过,此刻蓦然回首,才突然发现,生命中一切大胆绚烂的事,都还没来得及发生,而我,马上就要结婚了。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怅惘里含了怎样的渴望,也就是因了这渴望,我结识了杨梅。当时只觉隐隐中身心皆不由自主,让我第二天打电话给她,轻轻唤:“杨梅。”
约了在红茶坊见面。不料事忙,狼狈赶往,来不及买花,顺手自大厅的花篮里揪了几朵。
茶坊幽暗的红灯里,她蓝格盈盈的裙,见到我,“啊”一声,急不可待地把花接过去,“啊,姬百合。你怎么会知道,我最爱的花是姬百合?”
我暗笑,却做深情款款状,“想知道,上天入地也能打听出来。”
她把花轻轻贴上脸颊,再抬起头来时,眼里都是流光。
我们聊天,她对我说自己的事,又极之爱笑,笑起来像朵摇摆的花。且不忙送她回去了,在夜深的街上,我载她兜风,从霓虹处处的商业街,到只留几盏孤灯的小巷,转转绕绕地,我一路话里藏话,半真半假,她也不知懂与不懂,只是笑。渐至江堤,涛声拍岸里,我吻了她。
我带她去种种声色犬马之地:酒、美食、靡靡之音。深宵整个舞池只剩我们一对伴侣,乐队奏出舒缓的乐韵,我们相拥而舞;至为奢华的酒店顶层,透过穹庐状的玻璃房顶,可以看到满天星子;灯火暧昧的酒吧,情调幽怨,有美貌少年跪式服务。
又送花,玫瑰或者百合。为她购置华贵时装,天南海北的精致银饰。反正投其所好,甚得杨梅欢心。
然而更进一步,她不肯。无论我怎样使出百般伎俩,她总是在最后的关口,沉下脸来将我推开,整个人冷成冰肌玉肤,抬眼看我,淡漠而狐疑,我只有窘笑。
仿佛拙劣的玩家,游戏总停留在相似的地方,老也打不通关。我不由得怀疑,是否是我判断失误,觉得兴味索然,便渐渐与她疏离。
一日,我突然接到电话,里面密密的全是呜咽,哭声里夹杂着一声声唤我的名字,半晌,才听清是杨梅。
她哭得透不过气来,“帮帮我。”
我连声说:“别哭,别哭,慢慢说。”
有很大的杂音,我把话筒拿远一点,顺势坐下来,啜一口茶,一只手仍在翻阅桌上的文件。有人敲门而进,我示意那人在沙发上小坐。听得断断续续。
她新到一家公司就职,老板带她与厂家联系生意,先押了货回去,言明货到付款,把她暂且抵在那儿。一个星期了,厂家屡屡催问,老板避不出头,老板娘说:“杨梅?我不认识她。你们要怎么搞她,关我什么事?”
我怔一怔。好像是有人说过的:把鱼赶到水里的?是地上的猫。那么,是命运要将杨梅推送给我吗?她忽然近在咫尺,不可推拒。
听她哭得肝胆俱裂,我淡淡说:“这件事,应该去找你的老板。”
她的声音突地交通堵塞,然后惊叫:“但是……”
我打断她:“我还有事。”
“啪”,我知道是她摔了电话。
难以形容杨梅看到我时的样子:她茫然地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庞,眼中全是空白,忽然,她眼睛越睁越大,整个人踉跄站起,仿佛是从梦中陡然惊醒,一时分不清眼前的,是真实抑或梦境。
那是四个小时后,我飞去她所在的城市,将她轻轻一环。
而她只是愣愣地、愣愣地看着我,好像不相信那真的是我,忽然失声:“你不是说你不会来吗?”
我笑:“我几时说了?我只是说该去找你的老板,我就去了。汇款的凭据我刚才已交给厂家了。”我如何操作?我的某人之子某人之孙也不是白当的,几个电话的事。“你对我连这点信心都没有?”
她的泪急速滑过,“不不,我知道你会来,我知道,我只是有点担心,我想你未必是……”
她还在哭,却呛咳地笑了,笑落了一脸的泪,“我好高兴,我真的好高兴,你真的来了。我现在知道了。”她扑在我肩上,在我耳边喃喃地说“我现在知道了。”
只是举手之劳,却赢得美人归。随后种种,皆水到渠成。欢爱过后,我让杨梅给自己挑件礼物下意识里,是种以物易物。
她在首饰柜前久久徘徊,良久抬头,定定看我一眼,对柜中一指。是枚钻戒,戒面是一颗小小的心,稍稍转动,顿时折射出七彩的光茫,仿如星光熠熠,价格颇不菲。我略略迟疑,然而我看见她凝神等我的决定,嘴忘形地微微张开,她大眼睛里流露出的渴盼与焦灼……心一软,我想:罢罢,春宵一刻,不是不值千金的。就对售货小姐点点头。
刹时间,她的脸如千树万树梨花开,馨香漫天,眼中的喜悦光芒,几乎比钻石更甚几分。她扑过来拥吻,大庭广众之下,我尴尬地推开,心想只是小恩小惠,她就这么高兴,这女孩,到底还是贪财的。
然而她抓着我的手直摇,如此娇娜,如小女生,眼睛亮晶晶的,“我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是一只刚刚啄到虫的小鸟,旁若无人的喜悦。我笑,享受她的欢颜。
她离开公司,托我为她另行求职,我自是满口答应,却不急。只替她退了宿舍,另给她租了一间屋子,是十四层大厦的顶楼,小而洁净,配了简单的家具。走上天台,听见楼下尘嚣隐隐,仿佛是身处空中楼阁,禁不住回身拥住她从此金屋藏娇,春深似海。
也曾借公事之机和她去异域他乡,身前身后没有一个熟悉的人,是前所未有的自由,所以大胆随意,在大街上相挽而行,一时放肆起来,将她原地举起,转个圈子。还在海边苦苦等日出东海,正是涨潮,惊涛骇浪声中,沙滩上两人幕天席地,最原始的温柔。
有时,是她带我。去一些地摊街,一路逛过来,搜寻廉价而秀丽的小装饰,蹲在地上细细地挑,不时举起来问我的意见,我一概答好看好看,仿佛夜市上寻常情侣。要么是在她所谓风味独特的小吃店里,油烟熏熏,我一身锦衣华服在其中不尴不尬,一只破口的碗捧在手里。然而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齿颊留芳,我只得苦笑。总之百依百顺。
竟是日渐如胶似漆。
燕西当然不知,只偶然提起,“你最近应酬好像格外多。”还不等我答,她已被其他的事分了心神呵,她竟毫不起疑。我微微有些震动,想:明明是有未婚妻的人,却和别的女人……再转念一想,我还未正式结婚,有一切交友的权利,何况,燕西终将是我的终生伴侣,而杨梅只是无害的调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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