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高满堂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3:19
|本章字节:7762字
姜德久在厨房里忙着蒸窝窝头,他担心大院里的小高炉要真立起来,就要没白没夜的干,没时间做饭,所以就多做点干粮。他边干边议论:“咱全公司第一炼钢高手就是尚铁龙,他也不是不知道,这小高炉能炼出钢吗?这一大跃进,他就像打了鸡血针似的,整个人就不是他了,在这一点上,我就不佩服他。还是你们杨厂长稳当,尚厂长还笑话杨厂长屁股大,我说,屁股大有屁股大的好处,坐得稳。尚厂长是不倒翁的尖尖腚,左晃右晃的没立场。”
赵金凤说:“不许你胡说八道!尚厂长积极响应国家号召有什么错?”姜德久往锅里放着窝头:“杨厂长错了吗?他私下对我说过,小高炉炼钢是瞎胡闹,先别说经济上合算不合算,也炼不出钢,劳民伤财!”
赵金凤认真起来:“你脑子里怎么有这么多不合时代的想法?难道国家号召大炼钢铁错了吗?我看你的思想有问题,该拔白旗了!”姜德久不服:“你说我别的我不恼,说我思想有问题我可要生气了。我不热爱党吗?不热爱社会主义吗?正是因为爱,所以我才认真去想这件事做得对不对!”
赵金凤火了:“姜德久,我严正地警告你,不许对党的三面红旗有怀疑!党中央提出炼1070万吨钢的任务,流血流汗也要完成。毛主席说了,人是主要的因素,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都能创造出来!”姜德久笑着:“我不和你辩论,也说不过你,就等事实说话吧。”
沈云霞从上海回来后,谢廖沙又和她黏糊上了。晚上,她在家里看着谢廖沙的照片,满脸的幸福。边立明来串门,沈云霞忙藏起照片问:“有事儿啊?”边立明坐下:“没什么事。哎,你对今天大院的会怎么看?”“我看是胡闹。”边立明关切地说:“咱俩观点相同,我就是为这来的。你心直口快,千万不要对别人乱说,随大流吧。”“谢谢你的提醒。”
边立明看着沈云霞:“咱们都是南方人,应该互相关照。最近没去找谢廖沙?”“这就不用你管了。”“我不是管你,我总觉得你们之间有点玄。”“有什么玄的?”
边立明问:“中苏两国之间,最近你没闻出点什么味儿来?”“没闻出来。”边立明神秘地说:“我也说不好,你就等着看吧。”
幸福大院里,两座土高炉立起来了,两个组的人分别在炉前站好,尚铁龙主持点火仪式。两边的人马点火,拉起大风箱,火光冲天。
金虎忙活着,看到大院门外有个邮递员骑着车子过去,就扔下钢钎跑出大院,来到邮递员面前问:“大叔,今天有我的信吗?我住幸福大院,我爹叫尚铁龙,我叫尚金虎。”
邮递员笑着:“哦,想起来了,你一直在等一个人的信是不是?也许对方把地址写错了,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哦,你们大院赵金凤有封信,你顺便捎过去吧。”
幸福大院里,参加炼钢的人围着桌子吃晚饭。金虎吃完饭,拿起衣服,想起赵金凤的信没给,就给她送信。
赵金凤看信封:“亮甲屯的,我在那儿没亲戚呀。金虎,你帮我打开。”金虎拆信,信里还有信,内里的信封上写着:尚金虎收。金虎拆开信封,边走边看,他一抬头,发现尚铁龙站在门口看着他,慌忙把信藏在背后。尚铁龙看了他一眼,走进院子。
夜里,两个小高炉前各有两人值班,这边是尚铁龙和金虎,那边是杨寿山和姜德久。
尚铁龙让金虎先盯一会儿炉子,他回屋里迷糊半个点。金虎看父亲回家了,就着火光,读着小门儿的来信:
“金虎哥,你好,几年了,我这是第三十次给你写信,一直没有你的回信。我知道我给你写的这些信,可能没落到你的手里,也许被你爹藏起来了。可是我还要写,我要给你写一千封一万封,一直写到我老了,一直写到我拿不动笔了!这次我用这个办法,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我几次想到幸福大院找你,有一次已经到大院门口,可我又回去了。我知道,我只要进去,就会惹得大人们生气,就会给你添来烦恼和麻烦。我中学毕业以后就不再念书,开始下地干活,是地道的农村姑娘了。我怕你认不出我来,我的脸晒黑了,手变粗了,很土气,你嫌弃我吗?金虎哥,我最近得了一场大病,整天发烧,一闭上眼睛,眼前就出现你的样子,就想起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咱们照的照片,我天天贴在胸口上,已经模糊不清了。可是,你的模样刻在我心里,永远也磨不掉。哥,我想见你,可我爬不起炕了,你能来看我吗……”
金虎看着信,眼泪无声地流出来。
黎明时分,尚铁龙负责的高炉快要出钢铁,正需要保持温度,可焦炭用光了。尚铁龙让大家都回去找找,看家里有没有过冬存的焦炭。赵金凤在家里找焦炭找不到,拿起面板走出家门。姜德久急了:“拿面板炼钢铁?还过不过了!”赵金凤边走边说:“这不是应急吗?没有面板也不会饿死!”姜德久摇着头:“完了,这个娘们儿疯了!”
尚铁龙的小高炉出钢铁了,“尚家军”一片欢呼。杨寿山的小高炉却炼出了铁粑粑,“杨家将”垂头丧气。
街道一伙人敲锣打鼓来贺喜,街道干部紧握尚铁龙的手:“这是咱们红旗街道炼出的第一炉钢铁,祝贺你,你给街道争了光!”尚铁龙笑着:“没什么,这仅仅是开始,你就看吧,第二炉,第三炉,钢铁的洪流会不断从幸福大院流出去,流向全国。
《鞍钢报》和市广播电台的记者也涌进院子采访尚铁龙,尚铁龙春风得意,对着话筒慷慨激昂地介绍自己小高炉炼钢铁的经验。
天亮之后,金虎回屋写了张假条放在桌上,然后直奔汽车站,买了张到亮甲屯的车票,去找门儿。他坐在汽车上,心事重重地望着车窗外。
然而,就在同时,小门儿也坐在汽车上,看着窗外的田野,她是回鞍钢看金虎的。小门儿来到幸福大院外,并没有进去,躲在隐蔽处听乐天婶和赵金凤二人说话。她才知道,金虎去乡下找她了;才知道,她写给金虎的信都被尚铁龙截留了。她赶紧转回去。
金虎来到乡下小门儿二姨家,知道小门儿到鞍钢去找他,才走半个多钟头。金虎转身就跑,又坐上汽车往回赶。他回到幸福大院,气喘吁吁地冲进杨寿山家一问,才知道小门儿并没进家。金虎估计他和小门儿走岔了,这才失神落魄地上楼回家。一进门,他看到尚铁龙坐在桌子旁,正威严地看着他。他剜了父亲一眼,默默地走进里屋,趴在被子上哭了。
尚铁龙走进来轻声问:“金虎,这一天,你到哪儿去了?”金虎只是哭,什么也不说。尚铁龙急了:“好几年没看见你哭鼻子,你这是怎么了?”
金虎突然站起来,好似怒目金刚。尚铁龙后退了一步:“又想拿菜刀?你可有些年头没在我面前举菜刀了。”
金虎突然“扑通”一声跪下:“爹,我要找门儿去,你就答应我吧!门儿病了,这些年我做梦都想她。我不炼钢了,到农村种地去,我要和她在一起,你就成全我们吧……”
尚铁龙默默地看着儿子,良久,转身走出屋子
杨寿山受到黄书记的批评。黄书记说:“废一炉钢铁没什么,可不能把思想废了。在大炼钢铁这个问题上,你的认识有问题,要在思想深处爆发革命。你要尚铁龙学习。响鼓不用重锤,我不希望你被拔了白旗。”杨寿山回到家里,一边喝着酒,一边发牢骚,声音还不小。
麦草劝着:“寿山,少发点牢骚。”正说着,尚铁龙来了:“哟嗬,这是跟谁呀?发这么大的脾气?”杨寿山眼皮没抬:“有事吗?”
尚铁龙笑着:“没什么事,你要是虚心请教,想对你说说土高炉炼钢铁的事。”杨寿山不屑地说:“就你那点土办法,炼不出什么好玩意儿,顶多是铁疙瘩,我没拿它当回事。”
尚铁龙挺认真:“黄书记批评你的事我都知道了,我想拉你一把,你不领情,就把脖子梗到底。话我就说到这里,你掂量掂量分量吧。”转身走了。
麦草忙问:“黄书记真的批评你了?”杨寿山点头。麦草急了:“到这个时候还装大个儿,你就求求他怎么了?少你一块还是缺你一块?不行,我得去找他!”说罢转身出门。
麦草来到尚铁龙家,有点埋怨尚铁龙:“铁龙,寿山挨批评了,你怎么不早说?你就不能帮寿山一把?”尚铁龙一摊手:“你看他的态度,还让我怎么帮?”
麦草求着:“他的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原谅他吧,帮他把小高炉改造改造。”尚铁龙上纲了:“我看他首先必须改造思想!他一门心思走白专道路,还要不要又红又专了?”
麦草急得流眼泪:“他要是真被拔了白旗怎么办?这可急死我了!”尚铁龙安慰着:“这些事不用你管,我心里有数,不会眼看着他栽跟头。咱商量商量金虎和门儿的事儿。”
麦草奇怪:“他俩还有什么事?”尚铁龙紧锁双眉:“你还蒙在鼓里呢,他俩根本没断,感情反而更深了,我怀疑金虎前几天去亮甲屯看过门儿。”
麦草又发愁了:“你说这两个孩子,就是打不散的鸳鸯,这可怎么办?”尚铁龙叹着气:“唉,我也想了,也初步拿了个主意,不知道杨寿山能不能点这个头。哎,爷们儿也有气短的时候啊。”
麦草点着头:“行,我回去跟他说说,孩子们要好,咱也别拦着了,你们找个时间好好商量一下。”她回到家就和杨寿山商量:“寿山,铁龙说了软和话,金虎和小门儿岁数也不小了,就那么的吧。”
杨寿山牛起来:“他说怎么的就怎么的?我闺女成什么了?尚铁龙这个混蛋,老子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也不能把我闺女嫁给他儿子!”
麦草无奈之下也发起火:“你们这对冤家呀,他软了你倒硬起来了,你们这不是把我当磨芯子磨吗?去他娘的呱哒哒,我也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