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活人祭神(2)

作者:金国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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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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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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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4310字


他终于看到这家伙在点头。


“不过,秦天会不会助成你好事,还难说。这个人,总以为老子天下第一,连你怕也没放眼里!”


“我无所谓。他不会同意活人祭神。”姚竹村苦着脸。


水炳铜慢慢摸着胡须,“办法总会有。她自己下水,我在后面烧香烛,你磕头。”


“竹村强盗要把老娘祭河神”的传说,像一群毒蛇在啸天湖人潮湿闷热、惊恐不安的心田游弋着。大堤上黑汗水流的男人女人,屋里喂猪养牛的老人孩子,骂的骂,怨的怨,叹气的叹气。慌乱之中,人们的目光就聚在村长秦天身上了。


从啸天湖往北数十里湘江,有四处深潭:金钩寺、濠河口、关公潭、八字哨,都是水深浪急。洪汛季节,北风自洞庭湖揉起水浪,如搓面团,越揉越急,越揉越高,滔滔滚滚朝上游涌来。湘阴麻布大山向南,东面山崖刹住大风,西面常德石门崇山峻岭,北风再杀回马枪,这个簸箕形豁口就风呼浪啸,向南直逼省会长沙。裸露江边的啸天湖大堤如同女人凸出的孕腹,遭受劈面而来风浪的冲撞,险恶之状可想而知。


独特的天时地貌,决定了啸天湖以及啸天湖人的独特命运。


入夜那阵飓风像妖魔手中的长鞭,把天地间一切撵赶得七零八落。星星们像些可怜兮兮的萤火虫,从乌云黑暗的刺蓬飘飞出来,呼吸着水雾充沛的夏夜空气,它们和瞅着云缝时隐时现的月亮一道,向洪水肆虐、不得安宁的世界洒下缕缕惨淡的光明。


秦天、秦顺子兄弟各驾一条小渔船,从山边的瓦窑厂向河边运卵石。刮大风时正驾着空船向北走。


秦家是打鱼世家,以前人多时有五六十个,三代五福,不在一个锅里吃饭,却在一个棚里打鱼。


堂兄秦厚德掌管渔棚时,秦天也与杂姓人一样打股东。土改时,和弟弟顺子一样分得几间房屋。他父亲秦青山一辈子水上漂流,大概希望儿子有个“立锥之地”,给他取名秦田。儿子生长在水乡泽国,对“洪水淹天”的谚语有铭心刻骨的理解,“洪水淹天?我不信。”自己改名秦天。


大风起时,兄弟俩一前一后,各自将船头对准风来的方向,接住一个个浪峰。“砰!”大浪在船头下方一掀,船就前高后低朝上跷。他们摆个前弓后箭步式,脚趾抠住船底,双手牢牢握桨,依仗油光闪亮的扎木桨桩的支撑,两片桨叶切入水里,按住,该不动就一丝不动,该哪边动就哪边动,全凭经验与感觉。人在船上生根,船在水上也生了根。又一声“砰!”这是浪涌过去,船向下栽,砸向浪谷。这时人要后仰,双桨前挑,船头刚挨浪底,随即抬起。待到船尾浪头走开,船前峰浪未到,这眨两眼的工夫,人暗暗使力,将潜在水中的桨叶朝后猛劲一带,船就“嗖”地前进几尺。


虽然逆风,却是顺水,所以呼吸之间,船也能走一段距离。两眼紧盯前方,那白惨惨、响哗哗的浪峰又气势汹汹来了,于是再一桨前推,一桨后带,对准方向,不待船头接浪,稳操双桨的人又弓身朝前,等到“砰通”一声巨响,船又半竖,却因驾船人长桨在水下生根,小小渔船就怎么蹦跳也不会翻了。


最恼火的是眼睛越来越痛。水风像鞭子一样,打在身上无所谓,打在眼里就痛得钻心。船头接浪时虽然劈水而出,但砸碎的浪花仿佛山岩飞滚的碎石,噼里啪啦向人劈头盖脸打来。这瞬间要迅速闭眼躲过最急最重的,睁眼后仍有零星飞射的水弹浪珠,但你不能再躲。眼里含水,又被风鞭抽打,就是铁铸的眼睛也要伤害。


两人各驾各的船,秦天在前,顺子在后,滔滔滚滚的洪水中,仿佛变成他们孩提时代听说过的洞庭龙王的虾兵蟹将,要去投奔什么安生之所。


这样的夜晚,啸天湖那些守在家里的妇女小孩也不能入睡。风掀烂了屋顶的,只好让它再去掀烂。黑咕隆咚,找到一处角落,避开纷纷扬扬落下来的茅草黑灰和可能掀下来的竹木桁条,拿条被单或衣服蒙住脑袋,管他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屋子没烂的,母子们抱成一团,提心吊胆蜷缩在床上,听呼呼啸叫的风,口中喃喃祈祷:菩萨保佑,莫倒围子!菩萨保佑,莫倒围子!


这样的夜晚,无论在外面还是在家里,全啸天湖人像闷在一个巨大得无边无际又窄小得紧逼人身的蒸笼里,风掀腾着水,水变成火,用另一种酷热煎熬他们的肉体与灵魂。


秦天他们其实也像一锅沸水里的两只虾米,只是这虾米有两层甲壳,一层是木船,一层是意志。


两只虾米终于爬进与啸天湖咫尺之遥的丘陵地区的瓦窑村口。


秦天靠近到窑下码头,回头一看,顺子的船却漂在黑幽幽的一片水面上。


他急忙将船划过去,凄迷星光下,顺子肚腹枕着横梁,完全瘫软在那里。


顺子声音沙哑地说:“我骨头散架了……”


回到窑厂,兄弟俩坐下喘气,顺子忽然哑着嗓子说:“这么吓人的水,真要祭河神啊。”


秦天“哼”了声,狠狠道:“水师公搞鬼,扰乱人心!”


顺子说:“竹村他娘早就要寻死,去年还上吊……”


“她要死是她自己的事!”秦天气愤地说,“村里决不能这样干!”


“好多人都说试一试,姚先喜呀,长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