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郑渊洁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3:51
|本章字节:16532字
转眼梁功辰已经38岁了。他写的15部长篇本本是长销书,年年重印,经久不衰。成名后的梁功辰深居简出独善其身,同其他作家老死不相往来;回避媒体;谢绝任何导演将其作品搬上银幕荧屏,他还说将文学作品改编影视的实质是将自己的孩子交给一群狼噬咬,再将噬咬后残缺不全血淋淋的孩子拿给观众欣赏。
他人同梁功辰交往只有“自古华山一条路”
:读他的作品。
梁功辰在27岁那年成家,妻子叫朱婉嘉。梁功辰28岁得一女儿,芳名梁新,今年10岁。
梁功辰的家位于城市北郊一座豪华住宅小区,号称连体别墅的建筑由三户复式结构住房组成,每户三层。梁功辰家位于连体别墅的最东侧。
梁功辰一年365天天天在家,家对于他来说,既是家又是工作场所。一般来说,工作场所和家的距离同人的成就成反比关系,距离越大,成就越小。天才的家和工作场所之间的距离大都为零。梁功辰的家有300平方米,一层是车库、保姆房、厨房和餐厅,二层是梁功辰和朱婉嘉的卧室以及梁功辰的写作室和健身房,三层是梁新的世界和家庭影院。梁功辰家没有客厅和书房。没有电视机。梁功辰认定电视机是智力退化机外加垃圾箱。
朱婉嘉比梁功辰小3岁,她在一家唱片公司任艺术总监。朱婉嘉毕业于音乐学院作曲系,由于没有智齿,她在音乐领域只能当拥有文凭的职业混饭吃者,好在像她这样的人在各个领域都占绝大多数,再加上嫁了个腰缠万贯的一流作家,因此朱婉嘉并无失败感。其实朱婉嘉上班的真谛不是混饭吃,她不缺钱,她上班是为了不24小时和天才在一起。和梁功辰生活了这么多年,朱婉嘉体会到,断断续续和天才在一起是享受,时时刻刻和天才在一起是受罪。
朱婉嘉的父亲朱冬是一位三流作曲家,其在35岁时偶尔蒙上的一支歌在那个时代的人中竟然也算是脍炙人口等级,从那以后,他再没邂逅好歌。仗着那支红花歌,再加上数百首绿叶歌陪绑,朱冬一直在乐坛赖着,谱曲不行,他就换个角度出任音乐协会的行政领导。有了女儿后,朱冬立誓要将女儿培养成大作曲家,他从她1岁开始就让她弹钢琴。父亲悉心浇灌朱婉嘉,一直将她培养进全国最高音乐学府,然而窦纹壮龅?7首歌曲一首比一首难听。直到一位祖上10代没有识谱的人本人也没考上音乐学院的名叫王必然的小子谱出了一系列好歌在乐坛大红大紫后,朱冬才死心塌地认输在心里承认自己和女儿都没有音乐天才。
朱婉嘉和梁功辰是在一家书店相识的。由于梁功辰几乎不在媒体露面,他也从不在自己的书上刊登作者照片,他认为读者应该通过作品而不是通过相貌认识作家。尽管梁功辰拥有千百万读者,但从未有人在大街上认出他来,这事颇令梁功辰得意。那天梁功辰到书店瞎转,他看见朱婉嘉捧着他的一本书倚在书架旁看得如醉如痴。
朱婉嘉属于亭亭玉立级的女性,五官长得也不俗。看到如此美貌的妙龄女子旁若无人地读他写的书,梁功辰呆若木鸡,他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读者群的丰富多彩:既有百岁老人,也有小童。既有壮汉,也有美女。
“这页的倒数第3行有个错字。”梁功辰对朱婉嘉说,“数辆汽车印成了数量汽车。”
朱婉嘉抬头看梁功辰。
“你是书店的工作人员?”朱婉嘉惊讶书店工作人员的素质之高服务之好。
“不是。”梁功辰说。
“你喜欢看梁功辰的书?”朱婉嘉问。
梁功辰不知怎么回答好,他踌躇了片刻,红着脸说:“我写的。”
“什么你写的?”婉嘉没反过来。
梁功辰指着朱婉嘉手里的书说:“。。。。。。这书是我写的。。。。。。”
“你是梁功辰?”朱婉嘉显然不信。
梁功辰点头。
朱婉嘉翻看书的前后勒口,没找到作者照片。梁功辰第一次后悔不在书上登照片。
“我想起来了,梁功辰是不印照片的。”朱婉嘉抬眼看梁功辰,“怎么能证明你是梁功辰?”
“只有作者最清楚自己的书里有几处错字。”梁功辰想出了证实身份的办法。
“既然这么清楚,为什么不改?”朱婉嘉问。
“下次重印就改了。”
“每次印之前作者不把关?”
“当然要把关,我们管这叫校对。但很奇怪,有些错字,校对时死活发现不了,可只要书一印出来,随意翻阅的头几页准能发现错字。”梁功辰说。
“我不信。”朱婉嘉说。
“确实如此。我不知道别的作家是不是这样,反正我的每本书都有这种蹊跷经历。”
“你带身份证了吗?”朱婉嘉问。
“干什么?”
“证明你确实是梁功辰呀。”
梁功辰突然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进入了一个好笑的场面。
“我为什么要向你证明我是梁功辰?”梁功辰说。
“是你主动向我毛遂自荐你是梁功辰的,不是我先认出你再盘问你的。”朱婉嘉提醒梁功辰,“对了,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是梁功辰?”
梁功辰窘迫。
朱婉嘉说:“看到我这样的女孩子这么喜欢你写的书,得意忘形了吧?”
“有点儿。。。。。。”梁功辰只得承认,“我该走了,对不起,打扰你了。”
“别走。”朱婉嘉说。
已经转身的梁功辰回头看朱婉嘉。
“我看书看得好好的,你给我打断了,现在你说走就走,这不公平吧?”朱婉嘉头略歪地看梁功辰,有几分调皮。
“你都是这么在书店站着看书,不买书回家看?”梁功辰感到奇怪。
“不懂先睹为快?你不是梁功辰。”朱婉嘉说,“别人的书我可以耐着性子买回家再看,唯独梁功辰的书不行。我每次在书店看见他的新书,都是一翻开就一口气读完,然后再买回家再看几遍。能把书写成这样,绝对是天才。原来我特爱看电视,自从梁功辰写作后,我觉得电视特没意思。电影和他的书比也没意思。”
梁功辰从头舒服到脚。
“这样吧,为了弥补你给我造成的精神损失,”朱婉嘉说。
梁功辰打断朱婉嘉的话:“等等,我给你造成什么精神损失了?”
“没能一口气看完梁功辰的呀!”朱婉嘉说。
梁功辰又舒服了一回。
“这不算精神损失?你不应该给我精神赔偿?”
“我赔。你开价吧。”
“到隔壁的咖啡店请我喝一杯咖啡,在我鉴定你确实是梁功辰后,你给我在这本书上签名。”
朱婉嘉说。
“成交。”梁功辰说。
“不是成交,是侵权方同意判决不上诉。”婉嘉拿着书准备去交款。
“我送给你这本书。”梁功辰要去付款。
“在我没弄清你的身份前,你还没资格送我书。”朱婉嘉冲梁功辰一笑。
梁功辰注视着朱婉嘉在交款台前的青春倩丽背影,浮想联翩。
5分钟后,梁功辰和朱婉嘉坐在书店隔壁一家名为“多瑙河”的咖啡店里。
面对桌子上两杯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咖啡,梁功辰对朱婉嘉说:“鉴定该开始了吧?”
朱婉嘉翻开梁功辰的新作,她随意看了一眼,问梁功辰:“金影和李少明离婚后,金影再见到李少明时,说了句什么话?”
“没有不准的秤,只有不准的心。”梁功辰立即回答。
朱婉嘉立刻换用另一种眼光看梁功辰。
“鉴定会结束?”梁功辰问。
“起码要考3道题。”朱婉嘉喜欢这种意想不到的交往,她要延长享受的时间。
朱婉嘉翻书觅题。
“最好出偏题。”梁功辰说。
“历史系教授曹华在带研究生焦文杰时,在一个雷雨交加的下午,曹教授对学生说了一段什么话?”朱婉嘉提问。
“最终选择政治制度的,是人民,不是政治家。政治制度疲软,说到底是人民疲软。”梁功辰对自己作品中的人物说的话倒背如流。
朱婉嘉说:“最后一道题:阎传望临终前,给儿子留了什么遗言?”
“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唯一方法是处于事业颠峰时急流勇退。”梁功辰说,“怎么样,考试可以结束了吧?”
朱婉嘉翻开书的扉页,放到梁功辰面前,说:“请您给签个名。”
梁功辰摸自己身上:“我从来不带笔。”
朱婉嘉从自己包里拿出笔,递给梁功辰:“人家都说笔是作家的武器,就像枪是士兵的武器一样。”
“作家的武器是大脑。”梁功辰当时还说不出作家的武器是智齿这种终极真理的话。
梁功辰拿着笔问朱婉嘉:“用把你的名字写上吗?”
“朱婉嘉,朱元璋的朱,婉转的婉,嘉奖的嘉。用这样的方式打探女孩子的名字,是作家的专利吧。我估计你一会儿还会转弯抹角问我的电话号码,干脆我一起说了?”朱婉嘉征求梁功辰的意见。
“随便。你在进咖啡店之前就确定我是梁功辰了。”梁功辰签完字后说。
“当然,否则我怎么会跟你喝咖啡?”朱婉嘉一边欣赏梁功辰的签名一边说。
“你依据什么做出正确判断的?”
“能写出这么好的作品的人,肯定有眼光。你能主动找我说话,说明你眼光犀利。”
“我估计是男人都会想和你说话。”
“你忽视了我的眼光,我可不是跟谁都说话。”
“你的逻辑有点儿混乱。”
“我妈就这么说我。”
“令堂做什么?”
“她是一家洗衣机公司的总工程师。”
“什么牌子的洗衣机?”
朱婉嘉告诉梁功辰。
“我家用的就是令堂公司生产的洗衣机。”
“我妈也爱看你的书。我回去告诉她梁功辰用她的洗衣机,她准兴奋。”
“生产洗衣机的厂家很多,竞争激烈吧?”
“你死我活,最近我妈老愁眉苦脸。”
“拿不出新产品?”
“正是。”
“我送令堂一个创意,保准她的公司异军突起。”
“别老令堂令堂的,我妈才49岁。”
“39岁该叫令堂也得叫。”
“你改叫伯母吧。”
“我怕你说我居心不良。”
“你才逻辑混乱呢。快说你的创意。”
梁功辰喝了口咖啡,说:“你回家告诉令堂或伯母,在他们公司生产的洗衣机上增加两块表。”
“时钟?一块显示中国时间,一块显示美国时间,这种洗衣机卖给美国驻华人士?”朱婉嘉笑,她觉得梁功辰在写作之外的领域比较幼稚。
“一块是水表,显示该洗衣机的用水量。另一块是电表,记录该洗衣机的耗电量。
就像汽车上的里程表一样,能显示该车从出厂后一共行驶了多少公里。这两块表都是微型数字显示表,像电子手表那样。“梁功辰说。
朱婉嘉不笑了,她清楚梁功辰的这个创意足以使她妈的公司异军突起,将竞争对手远远甩在身后。
“其实何止是洗衣机,”梁功辰说,“电视机、电冰箱、微波炉、电脑和音响上都应该安装数字显示微型电表,使用户对该电器的日耗电量和总耗电量一目了然。”
“你有经商潜能。”朱婉嘉心悦诚服地说。
“你错了,正因为我是局外人,才能产生这样的创意。如果我在企业,绝对想不出这种主意。”梁功辰说,“原先是隔行如隔山的时代,如今是隔行能登山的时代。隔行最容易登上别人的颠峰。”
“为什么?”朱婉嘉这才真正明白什么叫“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了。
过去她从未有幸和“君”交谈过。
“过去各行业依据自己的规律做事,你不了解这个规律,自然做不好,隔行如隔山。如今是信息时代,各行业开始遵循共同的规律做事,创新、出奇和变革是任何行业制胜的通用法宝。
而创新的天敌是经验。经验是内行的专利。没有经验容易创新,初生牛犊不怕虎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说,如今是隔行能登山的时代。“梁功辰看着朱婉嘉漂亮的眼睛说。
“如果你是洗衣机厂的老总,你怎么用人?”朱婉嘉问。
“聘3名副总经理,一个是学医的,一个是学哲学的,另一个最好是什么也没学过的。我绝对不要学企业管理的。企业管理是一门艺术,不是学问。学问能学,艺术学不了。再说了,在没有亲身经历过管理企业前,先学一通别人的经验,把脑子束缚住,只会影响创新。
如今经商没有现成的路可走,谁独蹊径谁是赢家,谁拾人牙慧步人后尘谁只能吃残羹剩饭。“梁功辰说。
朱婉嘉点头。
“你很想帮伯母?”梁功辰问。
“我心疼我妈的白头发越来越多。”朱婉嘉说,“我妈年轻时特漂亮,我现在看我妈年轻时的照片,真不敢相信那是我妈。如果有能让人永远保持年轻的办法就好了。”
“永远保持年轻的唯一方法是在年轻时辞世。比如雷锋。比如黛安娜。”梁功辰说。
“都是说话,人和人确实不一样。”朱婉嘉感慨,“能天天听你说话就好了。”
朱婉嘉说完脸就红了。
“其实看你的书就是听你说话。”朱婉嘉纠偏。
“光说伯母了,说说你吧。你不会也在洗衣机公司吧?”梁功辰居心叵测地问。
“你看我像干什么的?”朱婉嘉反问,“你可以猜3次。”
“不是猜,是判断。”梁功辰说。
“判断对了我请你吃晚饭,判断错了你请我吃晚饭。”朱婉嘉说。
“看来共进晚餐已成定局。”梁功辰心里说的却是一见钟情已成定局。
刚才朱婉嘉从包里拿笔时,梁功辰无意瞥见包里的乐谱,由此他判断朱婉嘉的职业和音乐有关,但他不想让朱婉嘉请他吃饭,他想请朱婉嘉吃饭。他只能故意猜错。
“你是大学毕业生。”梁功辰说。
“这不能算,太广义。这和说‘你是人’没什么区别。”朱婉嘉说。
“保险公司的业务员?”梁功辰主动放弃第一次机会。
“看来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如果是保险公司的业务员,会和你呆这么长时间只字不提拉你入险?”朱婉嘉说,“你还有两次机会。”
梁功辰作思索状:“你在医院工作?”
梁功辰恨不得说音乐以外的所有职业。
“我像医生?”朱婉嘉感兴趣地问,“我身上有药味儿?我喜欢医生这个职业,遗憾的是我爸不让我考医学院。你只剩一次机会了。”
“翻译?”梁功辰对于自己大获全胜获得请朱婉嘉吃饭的资格感到得意。
“你得破费了,我为你惋惜。”朱婉嘉笑着说,“上学时,我的外语最差。
””咱们直接去餐厅?“梁功辰看表,”你喜欢吃什么?““都行。”朱婉嘉也看表,“现在吃晚饭还早点儿,再坐会儿?”
梁功辰点头,他招呼服务员再来两咖啡。
“你不想知道我的职业?”婉嘉一边用小搅拌第二代咖啡一边问。
“想知道。”梁功辰说。
“喜欢音乐吗?”
“喜欢。”
“我搞音乐。”
“声乐?器乐?作曲?”梁功辰问。
“作曲。”朱婉嘉说。
“很荣幸能和作曲家相识。”梁功辰说。
“我不是作曲家,我没有天赋,只能算识谱的人。”朱婉嘉说。
“音乐学院毕业?”
“音乐学院作曲系毕业。”
“用另一种语言感受人生,了不起。音乐才是真正的外语。”梁功辰说。
“真精辟。”朱婉嘉由衷地说,“可惜我什么外语都不行。”
“你还年轻,来日方长。”梁功辰鼓励她。
“按你的逻辑,我学的是作曲,内行作曲很难成功吧?”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
“我应该去经商,隔行能登山。”
“你很可能成功。能调动音符的人,调动市场说不定事半功倍。”
“给我个经商的创意吧。”婉嘉开玩笑。
梁功辰煞有介事地思索。
“你办一家租赁公司。”梁功辰说。
“租赁什么?”朱婉嘉饶有兴致地问。
“租赁外国人。”
“你让我当人贩子?蛇头?”
“你参加过企业的开业庆典吗?”
“门口摆好多花篮停好多汽车那种事?”
“对。”
“路过过。没参加过。”
“企业搞开业庆典,除了以能请到官员出席为荣外,还以能请到外国人出席为荣。”
“请外国人干吗?”
“你想呀,外国人出现在企业的开业庆典上,能给旁人何种信息?往大了说,意味着该企业是跨国公司。往小了说,公司刚成立,就受到了国外企业家的注意,日后生意能不红火?银行争先恐后放贷吧,错不了。”
朱婉嘉听傻了。
梁功辰说:“你去美国街头找些纯种美国流浪汉。”
“我没听说过有纯种美国人。”婉嘉打断梁功辰。
“别抬杠,我的意思是纯种欧美人,大鼻子蓝眼睛那种。”梁功辰说,“你设法将你选中的流浪汉和流浪女弄到国内来,把他们洗涮干净再包装上西服革履。
哪家企业搞开业庆典,就到你的公司来租赁外国人。”
朱婉嘉笑得特开心:“企业老总怎么向来宾介绍租赁来的外国人?说是美国流浪汉?”
“当然不能如实说,要这么说。”梁功辰模仿企业老总的神态,“这位嘉宾是美国贸易代表罗斯福先生。这位是美国jkjg公司副总裁史密斯先生。这位是欧盟商务参赞罗伯思小姐。”
“有这个头衔吗?”朱婉嘉止不住笑。
“你的租赁公司生意准火,到时候别忘了给我提成。”梁功辰说。
“我有个正经问题要问你。”朱婉嘉用纸巾擦干笑出的眼泪,“你的书里有那么多人物,你是怎么给他们起名字的?我觉得给人起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人的一生充其量也就只有给孩子起一两次名字的机会,就这还煞费苦心举棋不定。
而你要给那么多人起名。你是怎么给你的作品中的人物起名的?翻字典?”
“我表弟是一家监狱的副监狱长,我让他给我复印了一份监狱的花名册。我写作时,从花名册中挑选人名,用一个勾掉一个。”梁功辰说。
“闹了半天你的作品中再正经的人也盗用的是犯人的名字!”朱婉嘉笑。
“还从没人对我使用过‘盗用’这个词。”梁功辰也笑,“和犯人同名没关系,别和犯人同德就行了。”
“不是所有监狱外边的人都比监狱里边的人德行好。”婉嘉一不留神也说了一句发人深省的话。
梁功辰瞪大了眼睛看朱婉嘉:“很精彩的话,能转让给我吗?写进我的下一部作品。”
朱婉嘉说:“我活这么大头一次说这样的话,是你的功劳,近朱者赤。不是转让,是引渡。
你写进作品吧,这属于你自产自销。““我是抛砖引玉。”梁功辰说。
“但愿这话是双关语。”朱婉嘉小声说。
“你说什么?”梁功辰假装没听清。
梁功辰清楚朱婉嘉希望“抛砖引玉”是双关语的意思:梁功辰的书是“砖”,朱婉嘉是“玉”。
和梁功辰相处不到1小时,朱婉嘉的智商明显提升。
“没听见就算了。”朱婉嘉说,“据说你很少看别人的?”
“几乎不看。”梁功辰点头。
“没有你喜欢的作家?”朱婉嘉问。
“海明威还凑合。”梁功辰说。
朱婉嘉说:“既然你不看别人的,怎么会喜欢海明威?”
“我不喜欢海明威的,看不下去。我喜欢他写的信。海明威的精华都在他的信里。至今我不明白为什么海明威把好东西都放进之外的文字里。”梁功辰摇头。
“你很逗,不看名家的,倒爱偷看人家的信件。海明威也算是名家了吧?
得过诺贝尔文学奖当然是名家。”朱婉嘉说,“告诉我海明威写的信里最精彩的地方。”
朱婉嘉不知不觉中已经换用亲昵的口吻和梁功辰说话。
梁功辰倒背如流:“1935年8月19日,海明威在写给伊凡。卡希金的信中说:
‘作家像吉普赛人,他同任何政府没有关系。他要是一位优秀的作家,他就永远不会喜欢统治他的政府。不会从政府那里拿一分钱。’”
朱婉嘉说:“海明威是美国作家,他不喜欢统治他的美国政府?”
“大概是。”梁功辰看表,“我该请你吃饭了。”
那是梁功辰和朱婉嘉此生首次共同进餐。此后,他们一发而不可收,共同进餐了十多年。
但吃得最香的,还是头一顿饭。尽管那顿饭菜是什么味儿至今他们不知道。
过来人都清楚,就着情吃的饭香在心里,嘴里却索然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