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冒名顶替深入虎穴

作者:倪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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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诗词·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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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7 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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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31980字

我竭力遏制著心头的怒火,因为愤怒,我甚至忘了伪装可能被揭穿的恐惧,向他们两人,望了一眼,白素先开口,道:“秦大叔,这位是家兄,白奇伟,我叫做白素。”


我“噢”地一声,向他们指了指,道:“你们莫非是白老大的儿女么?”白奇伟不屑地望了我一眼,老大不愿意地道:“是。”我道:“白老大可好么?”


白奇伟冷冷地道:“好!”正在这时,一个人走了近来,我认得他,就是召灵专家仕仲!只听得白奇伟问道:“检查好了没有?”杜仲向我,望了一眼,走到了白奇伟的身边,低声讲了几句话,白奇伟的面色,微微一娈,道:“有这样的事?”他一面说一面便向我望了过来!


我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不禁怦怦乱跳,杜仲的手中,正拿著一只纸摺的猴子,我自然知道,白奇伟的那一声“检查好了没有”,是问杜仲,是不是已经检查了我的那只纸猴子!而杜仲的低声谈话,我未曾听到,但却也可想而知,是那只纸猴子,出了甚么毛病!


这时候,如果我伪冒的身份,一被查出,实是毫无生路,不由得我不惊!


但是我却立即镇定了下来,因为我的纸猴子,确是取自秦正器,实在没有出毛病的理由,我几乎和白素同时出声,道:“甚么事?”


杜仲道:“白小姐,经过了红外光的试验,纸猴子确是我们发出去的,但是”


我厉声道:“他妈的,那有这么多事?但是甚么?”杜仲冷冷地道:“但是纸猴子上面,却有著第二个人的指纹!”我听了之后,心中不禁暗暗吃惊。真料不到,白奇伟的办事居然如此精细!


那纸猴子上,当然做下了我所不知的记号,要经过红外线的检查,才能够显露出来,而且,他们还检查了纸猴子上的指纹!


到了这时候。我不得不硬著头皮,怒道:“甚么指纹不指纹的?要不要姓秦的参加?不要的话,秦某人转身就走,谁稀罕来到这里?”白奇伟冷冷地道:“秦兄弟”


我立即勃然大怒,反手一掌,拍在身旁的一张桌子上,“砰”地一声响,那张桌子,几没有被我拍碎,厉声道:“你叫我甚么?”


我知道当年在上海,那一次七帮十八会的大集会,与会的各帮各会首脑,都曾经结为兄弟,所以我实是可以理直气壮地申斥白奇伟。


白奇伟面色一变,道:“你要我叫你甚么?”我冷笑一声,道:“我叫你爹一声大哥,你说你该叫我甚么?我就不信,白老大的儿子,会连这点规矩都不懂!”白奇伟被我说得面色铁青,白素道:“秦大叔,别发怒!”我“哼”地一声,道:“年纪轻轻,连老头子的兄弟,都不服气了么?”


白奇伟道:“我问你,你纸猴子上,为甚么有别人的指纹!”


我更其大声,道:“有又怎么样?你这臭小子管得著秦大爷么?”


这时候,已经有七八个人,围在我们的周围。


那地方,不出我的所料,正是一个大的防空洞,但是如今却只有在门旁,放了一张桌子,其余的地方,都是空荡荡的。


那七八个人全都沉著面色望著我,看来只要白奇伟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对我不利!


照白奇伟的脸色来看,如果不是白素在旁,他也可能真的发出了对我不利的命令了?当下白素忙道:“哥哥,多了一个人的指纹,有甚么关系?或则秦大叔没有放好,给别人拿过了!爹正等著和老朋友见面哩,别再多耽搁时间了?”


白奇伟一声冷笑,道:“旁人的指纹,当然没有关系,但是这个指纹,却是卫斯理的!试问我怎能将此事轻轻放过?”


我一听得白奇伟如此说法,手心中不由得冒出了汗来。我千小心,万小心,就是为了避免露出破绽来。可是,你无论怎么小心,又怎能料得到白奇伟竟会检查纸猴子上的指纹,而且,他们还存有各人指纹的档案,连我的指纹在内,而立即知道,纸猴子曾经为我摸过!


只听得白素不由自主,“啊”地一声娇呼,失声道:“卫斯理的?”


我听得出她的话虽然简单,但是语音之中,却不知包含了多少复杂的感情在内!


我也连忙道:“是卫斯理的,又怎么样!”


白奇伟“嘿嘿”奸笑了两声,道:“那就关系大了,他是七帮十八会的大敌,咱们这次集会,他就会设法来捣乱的!”


他一面说,一面直视著我,他的眼光,极其厉害,我相信。如果不是由于我面上的化装的话,面色一定会变得很难看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除了硬到底之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可想,我大声道:“放屁,黄龙会算不算七帮十八会中的一会?我秦正器,就与他是好朋友!”白奇伟道:“他来找过你了?”我道:“当然,这许多年来,我住在木屋中,你这位好侄子来看过我一次么?”


白奇伟又道:“你还给他看了这只纸猴子了?”我从袋中取出另一只来,道:!两只他都看过了,怎么样?”


我早会料到,白奇伟会问我另外一只纸猴子的下落,所以我先取了出来。白奇伟连忙接了过去,交给了杜仲,杜仲由一扇门中。走了进去,我道:“怎么样?”白素道:


“秦大叔,请你原谅,怕有人会混冒进来,坏了大事,不得不如此。”


我道:“好侄女,你还有几分像你父亲,是我们之中的人物!”我讲到此处,冷笑了一声,望了白奇伟一眼,白奇伟面色,难看之极!


不一会,杜仲又已走了出来,道:“白少爷,上面也有卫斯理的指纹!”


我这时候。心中所真正害怕的,就是他们如果要我按下指纹来检查的话,我就无所遁形了!杜仲讲完之后,又顿了一顿,道:“指纹像是才留上去的,至多不会超过一个小时!”我听了杜仲的这句话,心中更是骇然!


杜仲说得如此肯定,那当然是因为他有著最新的,未为世人所知的检查仪器方法之故,如果他进一步地指出,卫斯理的指纹,只不过是五分钟之内印上去的,我更糟糕了!


我连忙道:“不错,我来到这里附近的时候,还碰到了卫斯理,他要我将两只纸猴,再给他看一看,我为甚么不给?”


白素一听,又是“啊”地一声,道:“他……他就在这里附近?”


我道:“不错。”白素花容变色,白奇伟忙回头吩咐道:“快去找他!”那七八个人,答应一声,立即向外走去!白素却叱道:“给我站住!”


那七八个人,又站住不动,白奇伟厉声道:“妹妹,你这是甚么意思?”白素道:


“你不能派人去害卫斯理!”我也立即大声道:“谁想害卫斯理?谁敢?白老大就不会做这种事!”


白奇伟狠狠地望了我一眼,转头对白素道:“妹妹,你不是不知道卫斯理想和我们捣蛋,我只不过派人,去搜索他一下,看他是不是在附近!”白素想了片刻,忽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好,那就我去!”


白奇伟愣了一愣,随即奸笑道:“好,你去吧!可是见了卫斯理,可不要因私忘公!”白素面色立即一变,道:“哥哥,你这是甚么话?我和卫斯理有甚么私?我不依,咱们见爹,评评理去!”白奇伟对他的妹妹,像是十分忌惮,忙道:“算了算了,讲笑话都不该么?”


白素的俏脸,仍然怒气不息。


我深信白奇伟也知道,白素之所以发怒,一定是白奇伟的话,恰恰道中了她的心事的缘故!一时之间,我心头不禁剧烈地跳动起来。


我没有再想下去,并非是我不愿意想,而是白素已然展动身形,离了开去!而白奇伟已经转过身来,面对著我!没有白素在旁,他的态度,顿时凶狠了许多,一手插腰,一手按在桌上,道:“姓秦的你若是不识趣的话,我绝不会放过你。如果你识趣,这个他讲到这里,从上衣袋中,拿出了一张纸来,交了给我一读道:“这就是你的!”


我将那张纸,接了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张面额二十万元的支票!我一看清到手的是甚么时,有一个冲动。便是想破口大骂,将之撕成粉碎!但是我随即一想,如果我要破坏他的行动的话,最好还是不要和他正面为敌,因此,我又想将支票收了下来。只不过我立即又想到,如今,我是秦正器,秦正器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是绝不会接受这张支票的,我不能为了自己行事的方便,而坏了秦正器的名誉!


我虽然接连转变了三个念头,但那却是一瞬间的事,我立即一声冷笑,“嗤”地一声,将那张支票,撕成了两半,又是“嗤”地一声,将之撕成了四片,道:“白老大在甚么地方?如果见不到他,我要走了!”


白奇伟怒极而笑,我相信,如果不是白老大已经知道我今晚要来的话,早已被他一枪打死,他笑了几声,道:“好,看你强横到几时!”我到目前为止,至少已经知道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为甚么神鞭三矮人,会听凭他的驱策。那当然是他以金钱收买的结果。


而他,也可以以同样的手法,去收买别人,据我所知,七帮十八会,在失去了根本活动地区之后,都像是鲸鱼到了浅水的地方一样,除了是有钱出名的之外,多年来,首脑人物的日子都不会好过,金钱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极大的引诱,连当年青帮的司库,也为之丧生,受他收买的人物,一定已经不少!


那也就是说,我要和白奇伟作对的话,实是一场力量悬殊,绝不公平的斗争!当下我也冷笑道:“我也要看你强横到几时!”


白奇伟疾转过身去,一挥手,便有两个人,向我走了过来,道:“秦兄,请跟我们来!”


从白素刚才的话,我听出白老大正在等著和当年七帮十八会的首脑重逢。也就是说,在未见到白老大之前,白奇伟就算再恨我,我也不会有甚么危险的。因此,我坦然跟著两人,向前走去。我们在一扇门处走出之后,又经过一条极长的隧道,出了隧道,我发觉竟已到了一个海滩边上!那海滩边上,岩石嶙峋,碎浪拍岸,极其荒凉!


我心中不禁大吃一惊,道:“两位,这是甚么意思?”那两人道:“秦兄弟,你放心,由这儿坐船,就到了集会的所在了!”


我向那两人,仔细地打量了一眼,只见那两人生得十分英武,我搭讪道:“两位是那一帮的弟兄,恕眼拙得很!”


那两人道:“我们是小人物,不足一提。”他们两人其中一个,取出了一只强力的电筒,一明一暗地亮著,另一个望著我,忽然道:“秦兄弟,刚才,你实在是危险得很哪!”


我心中一动,假装不明白,道:“危险?甚么危险?”他向身后望了一眼,见没有人,才压低了声音,道:“这几年来,白老大将事情都交给了儿子,唉,我也不用多说,你也可以明白情形是怎么样的了!”另一个打亮电筒的人回过头来,道:“别多说了,给别人听到了,又是祸事!唉,秦兄弟,不满你说,连几年来,吹牛拍马的人,都飞黄腾达了,咱们这干人成了废物,倒是贩毒头子”


那人讲到此处,像是自觉失言,立即住口。


我听得“贩毒头子”四字,心中“怦”地一跳,想要立即追问下去之际,只听得一阵马达声,一艘小快艇,已经驶了过来。那两人不再说甚么,和我一齐上了小艇,小艇向海中驶去,我根据天上的星星,辨了辨方位,小艇乃是向南驶出的,约莫过了大半个小时,快艇才在一个小荒岛的旁边,停了下来。


我和那两个人一齐上了岸,只见四个人迎了上来,道:“黄龙会的秦兄弟来了么?


只等你一个人了,白老大正等著你哩,快来!”


在黑暗中,我迅速地向那个小荒岛看了几眼,心中不禁奇怪。


本来,我以为白老大这次召集众人的集会地点,就在汤姆生二十五号。


怎知汤姆生道二十五号,却只是一个站口,实际上,会议是在这个岛上举行!


我这时自然已可料到,在这个小荒岛上,白老大一定有著极现代化的建筑,因为在这里,平时是绝不会有人来到的。


当下我答应了一声,跟著向前走去,没有多久,我们三人便进了一个洞口荒草迷封的山洞。


可是,在进了山洞之后,只见灯光明亮,出现在我眼前的,竟是一架升降机!


我们几个人,进了升降机,升降机一直向下面沉下去,约莫沉下了十多分,才停了下来。


我心中对白老大的行径,更是佩服之极。


虽然这里是一个荒岛,但是要设置升降机,这工程也是十分钜大的,我仍然怀疑,这里是日军留下来的设置,果然,我很容易地就发现,那架升降机,是日本一家很著名的株式会社的出品。


但是那电梯,显然曾经白老大改装过,因为它有著最新的电眼设备。


电梯一停之后,门打了开来,我向前一看,更是呆了半晌!


只见眼前,乃是一个宽敞到极点的大厅,只怕有五十尺见方,大厅之中,地上铺著厚厚的地毡,顶上的光线,也十分柔和,放著好几张沙发,已经坐著不少人,我一走出电梯,便有几个人哈哈大笑著,迎了上来,叫道:“秦兄弟!”


我实在并不认识他们,但是可想而知,他们都是七帮十八会中的人物,便也照样打著“哈哈”,道:“又见到了,你们还没有死哇!”


大厅之中,响起了一阵哄笑声中,在哄笑声中,只听得一个十分绵实深沉的声音道:“秦兄弟,你怎么那么迟才到?”


那声音才一传入我的耳中,大厅中的哄笑声,立即静了下来。我心中一凛,循声看去,只见在一张单人沙发之上,坐著一个六十上下的老者。方面大耳,双眼神光炯炯,一身浅灰色长袍,手中执著一个烟斗,气势非凡,神态慑人!


我虽然从来也未曾见过白老大,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不问可知,那人一定是白老大了!我连忙抢前几步,到了他的身边,道:“白老大,多年不见了!”


白老大笑道:“是啊,一眨眼,便许多年过去了!”他一面说话,一面双眼望著我,可是忽然之间,面上的笑容,突然敛去!他笑容一敛,更是显得威严无匹!


我心中不禁怦怦乱跳,白老大冷电也似的眼光,在我身上,扫了几扫,道:“秦兄弟,这几年来,你变得好厉害啊!”我一听得他如此说法,心头更是怦怦乱跳!


关于白老大超人也似的记忆力,我早有所闻,我假扮秦正器,可以瞒得过其他人的眼睛,但是能否瞒得过白老大。我却绝无把握!


当时,我只得硬著头皮,道:“白老大,别提了,这几年来,当真是山穷水尽,如果早知道你仍有这样的局面,我早就来了!”


白老大“哈哈”一笑,突然一伸手,他身材异常高大,坐在沙发上,并未欠身,一伸手,已经将我约右手,紧紧抓住了!


我心中更是大惊,白老大在武学上的造诣,当然远远在我之上!


如果我这时候,让他看出了破绽的话,可能连辩白的机会也没有。便自横死此处!


其时,大厅中其余的人,也已经看出了白老大对我的态度有异,一齐静了下来,向我们这面望来。


我强自镇定,道:“白老大,各帮的兄弟,都到齐了么?”白老大道:“到齐了!”一面说,一面倏地捋起了我的右袖!


我一见白老大,捋起了我的右袖,心中不禁对白老大,佩服到了极点,同时,我也放下心来!


在我假冒秦正器的时候,自然力求相似,秦正器的右臂之上,有著一条五爪金龙的刺花,我也以蓝青描在手臂之上,如果不是认真检查,看上去,的确是和真的刺花一样的。


我对白老大佩服,是因为传说中这位奇人的记忆力并没有夸大。


秦正器并不是甚么了不起的人物,而且事隔多年,他不但一见我,便觉得和秦正器有所不同,而且,他竟还记得,秦正器的右臂之上刺有一条龙!


我手臂上的龙,既然可以乱真,自然地放下心来,不怕被他识穿。


白老大一眼著到我手臂上的蓝龙,定了一定,松了手,“哈哈”一笑道:“老弟,你样子变得太厉害了,但手上的龙,却还仍是那样,张牙舞爪!”


我也打了一个“哈哈”,道:“白老大当真记性好得惊人!”


我渡过了这一个难关,身上实已出了一身冷汗,背上的汗水,向下直流,像是有几条四脚蛇,正在缓缓地爬行一样!


白老大一挥手,道:“请随便坐!”


我道:“人到齐了,还等甚么?”


白老大向电梯处望去,电梯门恰在此时,打了开来,白素和白奇伟两人,一齐走了出来,来到了白老大的面前,叫了一声。


白老大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一站起,所有的人,也一齐站起,大厅之中,气氛顿时严肃起来!


白老大向右一指,道:“各位兄弟,请到那面。”众人你推我让,进了一扇大门,里面又是一个大厅,但是有六七公尺见方,大厅之中,放著一张老大的圆桌,桌旁放著二十五张椅子,桌子和椅子,都是红木的,对住门的那幅墙上,挂著一幅老大的结义图,图旁一联,上联是“日月齐心”,下联是“天地一德”。


在图前,点著几支老粗的香,烟篆曲折,更令得气氛肃穆。众人一进了来,就有人“啊”地一声,道:“白老大,这就是当年的那套桌椅!”


白老大道:“不错,我知道总有一天,咱们七帮十八会的弟兄,又会用到了它的。


我们仍照当年的坐位坐下,不必客气了!”


众人答应一声,纷纷上前就坐!


这一下,却难倒了我,因为我根本没有参加过七帮十八会当年的集会,黄龙会的位置,在什么地方,我怎知道?


但是,我又不能站著不动,只得跟著众人,转来转去,又踱到了画旁,抬起头来,看了一会,只听得白老大道:“秦兄弟,该就坐了?”


我这才回过头来,二十五个座位,只有一个空著,不问可知,那座位一定是秦正器的了,我连忙绕过了几个人,在那个位子上,坐了下来。


坐定之后,便见白奇伟和白素两人,站到了白老大的身后。


白老大缓缓向众人望了一眼,众人也都挺胸而坐,静了好一会,白老大才叹了一口气,道:“青帮不幸,差点出了丑!”他这句话一说,众人的面色,尽皆为之一变。


白老大立即道:“当年,人人皆敬他是一条好汉的于司库,竟然临老变节,想要独吞咱们七帮十八会的宝藏,但我们发觉得早,他已死了!”


座间响起了一阵嗟叹之声。当然,这些人全都记得于廷文当年,何等慷慨激昂,但如今,却在各帮各会之中,落得个臭名!


白老大顿了一顿,道:“事隔多年,这一大笔钱,长埋地下,也不是办法。是以我才作了半年多的准备,总算二十五人,尽皆齐集,我们不妨将这笔钱,取了出来,照原来所议,将之分开,不知各位兄弟,可有异议?”白老大的话说完之后,静了好一会,才见一个瘦削的中年人沉声道:“敢问白老大,当年咱们存储这一笔钱的目的何在?”


白老大叹了一口气,道:“不错,如今将这笔钱分了,确是有违当年的目的,当年,我们原是想待局面可能,用这一笔钱,发扬帮会的仁侠之义的,但现在。世人对于帮会组织的观念,已经改变,就算局面有变,只怕以前的目的,也不容易达到了!”


我立即大声道:“我们自己人之中,出了败类,实也难怪世人!”白老大面现惊讶之色,连:“秦兄弟此言,可是实有所指?”


我向白奇伟望了一眼,心想如今,也未曾提到他的什么证据,若是公开指责,我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所以只得道:“我只是有感而发,黄龙会本就一个钱也没有,我也实无资格说话。”


白老大面色陡地一沉,道:“秦兄弟,这是什么话?当年各帮各会兄弟,既然称你们黄龙会,曾为国出力,你如此说法,岂非自绝于众弟兄?”


白老大这几句话,说来声色俱厉,我自知失言,连忙站了起来,道:“白老大,这几年来,人穷了,自然难免有牢骚,尚祈白老大见谅。”


白老大缓缓地点了点头,道:“秦兄弟,你是一条好汉,直肠直肚,但如果再这样说法,未免有负其他兄弟一番盛情!”


我立堤道:“是!”


白老大道:“你坐下吧!”


我坐下来之后,对于白老大的为人,更是佩服,心想就算他没有其他多方面人所难有的各种卓绝的才能,便足以成为一个极好的领袖了。他之能在中国的帮会组织之中,得享如此盛誉,确非幸致之事!


我坐了下来之后,又道:“既然如此,我确以为,如今大家分赃,实是不合昔年宗旨!”


我一面说,一面望著白奇伟,只见他的面色,十分难看,同时。也看到他对几个人,在使著眼色,那几个人立即嚷道:“我说好!再等下去,也是一样,反正是埋在地下,为什么不分?”


他们一面叫,一面各自从袋中,取出钢板来,“砰砰”地放在桌上,向桌中央推来。


片刻之间,桌子中央,已经有了十三块钢板之多!


白老大咳嗽了一声,一抖手,缓缓地将手中的一块钢板,推向桌中央。白老大一出手之后,静了片刻,又有七个人,将钢板推了出来。桌子中央,已经有二十一块钢板了!


我向其他三个,未曾有所动作的人。各望了一眼。一个便是最先开口的那个瘦长中年人,另外两个,一个是胖子,生得十分威武,颇像是传说中的飞虎帮大阿哥宋坚,另一个则是四十上下的人,貌相生得十分平凡,但是仔细看去,却有一股刚毅之气。本来,我怕的是,二十四个人同意,只有我一人,实是难以坚持。


如今,我一看竟有三个同道,心中为之宽了一宽,只听得那胖子道:“各位弟兄,宋某人有一事相询。”白老大道:“请说。”


那胖子自称“宋某人”,我更可以肯定他是飞虎帮的宋坚了。


飞虎帮也不是大帮,帮众大多是皖北一带的炭工,和淮河流域的穷兄弟,在飞虎帮势盛的时候,相濡以沫,确曾救过不少人命。那时,淮河流域一有灾,便是最看得出飞虎帮力量的时候,人们对宋坚的为人,也是十分佩服,因为他家中本来财富盈万,皖北萧县境内的山头,有一小半是他家的,但是他的家产,历年来,都用在飞虎帮帮众身上了。


当下,只见他略欠了一欠身,道:“如今齐集在此约二十五位弟兄,固然不少出身豪富之家。即如兄弟,家财也十分可观。但如果咱们将这笔钱,分作二十五份,兄弟敢言,每一份的数目,仍超过任何人的家财之上!”


他讲到此处,顿了一顿,又道:“试问我们这几个人,凭什么能接受那么大的钱财?”


宋坚的话刚一住口,我便立即道:“宋大哥说得好,要分,这笔钱,便仍要用在各帮各会,千千万万的兄弟身上!”那瘦子道:“我的意思,也是和宋兄弟、秦兄弟的一样。”


白老大望了望桌子中央,那二十一块钢板,又望了望我们四人。


我注意到,在刹那之间,他的脸上,现出了极其疲倦的一种神态。


那种神态,虽然一闪即逝,但是却逃不过我的眼睛。刹时之间,我心中明白了不少问题。


本来,像这样的事,七帮十八会中的人,能够赞成的,绝不会有二十一人之多。


我相信,除了受白奇伟收买的那几个人之外,其余的人,都是看到白老大做了,他们便也照做如仪。但是,他们却不知道,这件事的发起,根本不是白老大的心意,而是白奇伟的意思。白老大对白奇伟的宠爱和信任,是可想而知的,他一生最大的缺点,只怕也在这里。当然,白奇伟是用著种种的巧妙的方法,在欺骗著白老大的。但白老大在自己的儿子身上,竟会栽了筋斗,这无论如何,是他的污点。


静了半晌,白老大才道:“三位说得,也有道理,也有道理。”


他讲到这里,竟停了下来,没有了下又。众人心中,尽皆惊愕不已。只听得白奇伟道:“爹,可容我说几句话么?”白老大挥了挥手,道:“你说吧。”


白奇伟向前跨出了一步。道:“各位大叔,如今,只有四人不同意,而有二十一人同意,这件事,实在用不著多加讨论了!”白奇伟那几句话,听来虽是不著边际,但实际上,却极是厉害!


他分明是在提醒众人,根本不必理会我们四人,而要众人来强逼我们,取出钢板来!我看到其余三人,怔了一怔,像是不知怎样应付才好,我立即一掌,击在桌上,道:


“放屁!”


白奇伟面色一变,道:“莫非二十位大叔,连家父在内,全在放屁?”


白奇伟此言一出,众人全都向我,望了过来,有几个,已是满面怒容,我立即霍地站起,道:“白老大,如果你说,根本不必听我们四人之言的,我立即就将钢板,取了出来!”


宋坚也道:“秦兄弟说得是。白老大,青帮弟兄,散处海外的还很多,尚且可以分得开来,但像飞虎会那样,除了七八人之外,已再无他人,莫非得了巨金,便是由七八个人分享了么?”


我沉声道:“白老大,你得好好想一想,莫为一时错念,误了一世英明!”


我不顾一切地讲出这样的一句话来,举座尽皆愕然!因为可以说,从来也未曾有人,对白老大讲过这样的话,本来七嘴八舌的争论,立时又静了下来。只见白老大托著头,并不望众人,呆了好半晌。


我心中也在暗庆得计,因为只要说服白老大,白奇伟的阴谋,便难以得逞。好一会,在鸦雀无声中,白老大才抬起头来。


每一个人都望著他,等待著他的决定。但白老大却忽然“哈哈”一笑,道:“我刚才只当老眼昏花,原来并不是!”


他此言一出,人人尽皆愕然,连我也觉得莫名其妙,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他话一讲完之后,立即面色一沉,道:“你刚才话说得极有理,但在下倒有一言相询。”


我看出事情,已然十分不妙,但是却不得不硬著头皮,道:“白老大请说。”


白老大一字一顿,道:“敢问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我一听得白老大问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来,一时之间,不由得如同五雷轰顶一样,头皮发麻,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而座间也变出了一阵喧哗之声,白奇伟道:“大家静一静,听家父说下去!”


我也在这时间,略为定过神来,道:“白老大,你怎么啦?秦正器你都不认得了么?”


白老大道:“是,你很像秦正器,连手臂上的刺龙也有,你学得很不错,但是你却太能干了,秦正器要像你那么能干的话,黄龙会又何致于局处浙西山区,毫无发展?”


他讲到此处,陡地提高了声音,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敢来假冒秦正器?”


白老大此言才一出口,立即便有四个人,离座而起,闪到了我的身后。


我回头一看,四人已将我包围住。


我自顶至踵,生出了一股凉意,忙叫道:“宋大哥,你看这是什么话?”宋坚也站了起来,道:“一经白老大提醒,阁下该是表现得太能干了!”


我知道,即使在处理那笔财富上,我和宋坚的意见,完全一样的话,但如果我的身份被揭穿,宋坚也决不会和我站在一边的!


我手心已然出汗,道:“白老大,那么你说,我是何人?”


白老大推开了椅子,站了起来,道:“不论你是什么人,你绝不是秦正器。兄弟,你扮秦正器,扮得十分像,几乎连我也瞒过了,但是你却忘了一点,秦正器只是一个粗汉子,我看你却是极其能干的人!”


在白老大讲那几句话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离座而起,将我围在中心。


白奇伟更趋众而前,待向我扑了过来,白老大立即喝道:“住手!”白奇伟停了下来,离我不过五六尺远近,道:“爹,我知道他是什么人了!”


白老大沉声道:“他是什么人?”白奇伟面上,现出得意无比的神色。道:“他一定是卫斯理!”


白奇伟的话,才一出口,便听得白素道:“哥哥,你别乱说!”白奇伟冷笑一声,道:“妹妹,你放心,我还不致于连这一点都料不到,你何必到处帮著这个与我们七帮十八会作对的人?”


白素怒道:“这是什么话?我凭什么要帮著卫斯理?”白奇伟得理不让人,道:“妹妹,当著那么多叔伯,说出来就不好听了!”白素又气又急,几乎哭了出来,白老大喝道:“住口!”


他“住口”两字,出口之后,整个大厅之中,都静了下来,没有一个人敢说话。白老大道:“兄弟,你既然有胆,冒充别人,混进我们中来,难道连承认自己是谁的勇气都没有么?”


我在这时候,心中的焦虑,实是难以形容!


在那片刻之间,心念急转,不知曾想到了多少脱身的方法。但是,不要说这时候,围在我身旁的人,足有三十个之多,又是个个身怀绝技。就算我只是面对著白老大一人,只怕也是难以脱身!


我竭力镇定心神,道:“白老大,你也未免将我看得大小了,我就是卫斯理!”


我话才一讲完,白素以手掩口,“啊”地一声惊呼,众人也是一阵哗然,白奇伟一个箭步,掠到我的面前,五指如钧,伸手向我当胸抓到。我身形一侧一矮,反勾他的手腕,以三只手指之力,向外轻轻一带!白奇伟绝想不到我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竟然敢予还手,因此我一出手,便自得手,白奇伟身形一个踉跄,向外跌出了七八步去。白奇伟一向外跌出,围著我的圈子,立即小了许多,白老大摆了摆手,众人又停下了来。白奇伟在地上,一个翻身,跳了起来,狠狠地瞪著我。白老大望著我,道:“卫兄弟,这几年来,我虽然没有在外走动,但是外面的事情,我却也知道不少,你为人行事,我也大有所闻,颇敬你是一条汉子!”


我立即道:“多谢白老大这一句话。”


白老大的面色,突然一沉,道:“卫兄弟,可是你今日此举,却是犯了咱们七帮十八会的大忌,你有什么话,快些交代吧!”他一面说,一面已经缓缓地扬起手来!


白老大一扬起了手,衣袖褪下露出手腕之上火也似红一只玛瑙手镯来。我一听得白老大的这几句话,已经知道白老大今晚,绝不肯放过我,一时之间,几乎已经绝望了。


可是我一看到那只火红的镯子,立即想起红红来,忙道:“不错,我的确有话要说。”


白老大道:“你不妨直说,就算有一些什么事,你必须要做的,我也一定可以代你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