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奇儒
|类型:武侠·玄幻
|更新时间:2019-10-08 02:08
|本章字节:40382字
好多的兵器在舞动时,凶手的刀芒是最暗的。
那么,握住最暗的刀芒染血时,凶手的心是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灯苗已高高的挑起。
武当派的妙法厅里已坐好了该在场的人。
武当七子除了一飞、一影外,由一古掌门当中大位坐列,秦老天、柳危仇、章金聆、武年年。
甚至,飘忽不定的邱挤天也咧嘴冲着主角儿猛笑。
主角,当然是魏尘绝。
因为他在今晚要说出青峰镇那一战的情景。
他的每一个字都关系着武林中可能的风暴。
“我那一刀挥出时,陈相送在我的右边,孤主令在前。”魏尘绝说得很简单、很清楚,道:“武大先生在背后……”
他的左肩背那一刀已经证明的确如此。
“沈破残在梁上……”魏尘绝的声音沉了沉,道:“安西重和他的双戟在我的左后方……”
秦老天沉声道:“比武大先生还后?”
“是!”
柳危仇的声音更低,道:“武大先生那时是用右手挥刀?”
“是!”
用右手挥刀,左方必然较少顾及。
更何况坐方的人是和他同一行动,称兄道弟的“好朋友”。
柳危仇问这话的目的是要确定每个细节。
“这么说最有可能的凶手就是安西重?”章金聆看了武年年一眼,缓缓道:“是不是?”
“不一定!”魏尘绝很难得分析事情给别人听,但是在他朋友面前他会开口,道:“那时候武大先生的刀架在沈破残的枪上。”
沈破残的枪有机关巧变。
它不但可以夹住刀锋,而且可以抽弹枪里刀。
“最后刹那,我出刀腾身扣枪挡住武大先生一刀。”魏尘绝缓缓沉声道:“从我落身到反手出刀并不太长!”
这刹那,已足够让沈破残按动机关夹住武断红的刀往前一推迎向魏尘绝的刀。
而且,枪上的气机足以让武断红毙命。
邱挤天忽然问道:“有没有第三种可能?譬如陈相送那小子用暗器,或者孤主令用指力按开了沈破残那小子的枪尾机关?”
八路英雄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兵器和武功路数。
“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章金聆淡淡一笑道:“不过,沈破残沈英雄一定会知道。”
一古道长双眸一闪,轻轻说道:“知道的事不一定会说,是不是?”
每个人都愕住。
如果沈破残有什么把柄在人家手里呢?
以八路英雄彼此间的认识很可能有意无意间知道对方的秘密。
照魏尘绝分析的情况来看,每个人都有此可能。
只不过安西重和沈破残的可能性最大。
“嘿嘿嘿!你说了半天还是不能改变是你杀了我爹的事实。”武年年冷沉沉的望着魏尘绝,煞目道:“不管怎样,人是死在你的刀下。”
这是魏尘绝所无法反驳的事。
“赵一胜杀光了我全家。”武年年倏忽站了起来,一步步的接近魏尘绝,甚至明目张胆的将薄刃落于掌中指着对方的脖子,冷笑道:“你又杀了我爹,谁也不能说我报仇是不对的事。”
秦老天看这情势,终究有他江湖风浪的经历,轻轻一咳,说道:“武侄女何须这般急?
报仇之事可以等找出凶手以后再说不迟。”
武年年双眸闪动,昂首笑了起来,声声锥人心骨,道:“找到凶手以后?嘿,找凶手跟我杀了这小子有什么关系?”
这话问出来还真塞人口舌。
魏尘绝已经分析出当时的情况,也很明显的让每个人心里有一番计量谁是最可能的凶手。
是呀,这剩下的事是找出真凶,和武年年报父仇是两码子事。
章金聆却能把两码子事变成一回儿事,道:“我们如果想知道为什么凶手想害死武大先生,就得让魏公子活下。”
邱挤天拍手大笑道:“对极了,这话太有道理!”
有道理在那里他并不知道。
反正只要魏尘绝这小子能活着跟他比武就好。
章金聆轻轻一笑,忽的晃到武年年的背后道:“凶手害死你爹的居心叵测,或许事关武林的一场风暴。如今,他最担心的是魏兄是不是知道真正的凶手,为了怕漏身分,必然会三番两次的袭击魏兄灭口。”
一云道长此刻颔首道:“章公子此言甚是有理。”
当中的一古道长忽的抚须道:“武姑娘,你就权且从众人之意,一旦寻出了真凶后再论报仇之事。”
武年年平举着那柄薄刃,双眸闪了几闪,银牙一挫,哼道:“我为什么要听你们的?魏尘绝,如果你敢负责任,就让我一刀杀了你祭拜武家血仇……”……“”放肆!“一直没有出声的一波道长忽的拔身而起,落到武年年身旁,重哼道:“在武当派内岂是让你猖狂之地!”
说着,一柄古松剑亦递出指向武年年凝住。
一波道长这个举动是激昂了一点,众师兄弟看了难免有一丝的惊讶。
登时武年年脸色煞白,恨声道:“老毛子道士,想以大欺小?我偏要杀给你看……”
刃光一转,挥出一泓流晕奔向魏尘绝的喉头。
那一波道长双眸冷沉,揉身挺剑,也老实不客气的劈向武年年的左颈而下。
这两人的动作好快,几乎令众人没有时间惊呼。
章金聆此刻距离最近,一声轻斥里那柄“帝王七巧弄魔扇”已展,化成一排打出似桥。
他的目的是想同时阻止武年年和一波道长。
魏尘绝的想法呢?
师父遗言要他找到大悲和尚,所以他没达到目的以前不想死。
师父要他无论如何不能杀武断红,所以没找到真凶以前他也不甘心死。
刀鞘,象牙黄斑的刀鞘犹在桌上。
刀却已挥出。
好快的一刀,划出美丽而诡异的泓光。
轻轻蒙蒙的有如是情人裹住胴体的薄纱。
这一刀,砍的是一波道长。
因为到了最后的变化,谁都看的出来一波道长刺向武年年的剑忽然转向迫至魏尘绝的眉间。
章金聆已经没有机会变招阻挡。
因为黑檀扇的扇骨已缠住了武年年的刃锋,却意料外的一波道长古松剑转了个向。
转了个估计中可以阻止他刺向武年年的剑路。
在那种情况下,魏尘绝不出手自救还有谁可以相救?
一波道长倒下去的时候是满脸的不信。
“你……怎么可能知道……我们的行动?”
武年年显然也有些吃惊于这个变化:魏尘绝并没有回答“一波道长”的问题,他只是捂着腹部迸开的血口缓缓站了起来,缓缓的走出厅外。
他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
而他要做的事也已经替武当派做了。
柳危仇掀开“一波道长”那张精巧得令人赞叹的人皮面具时,沉沉哼道:“果然,‘伍两’已经开始行动!”
每个人对“伍两”的了解都不多。
甚至,连基本的资料也没有。
地狱盟是个奇怪的组织,身为盟主的柳危仇也是个奇怪的人。
奇怪的组织,奇怪的人,当然也比较知道一些奇怪的事,说道:“‘伍两’总共有七个人,五名‘变神’作外围刺探第一波攻击,两名‘剪刀’做真正的致命攻击。”
这是他对伍两所知道的一切。
章金聆随着到魏尘绝的房间时,只见那位见无道士正紧张的问着魏尘绝:“怎样?对方是不是出手了?”
魏尘绝可是难得的一笑,看了门口的章金聆一眼,方说道:“没有你早先那席话,可能你再也没机会跟我说了。”
这是一种感谢的方式,他的笑和每一个字都是。
见无道士显然得意又有点害羞的傻笑两声,像是有什么话却又顾忌着门口的章金聆不好说。
魏尘绝没有出声,没有出声表示这个章金聆是真的,而且是个可以听的朋友。
章金聆有一阵感动涌了上来。
他自己可奇怪了,难道魏尘绝的友谊那么令人珍贵?
“见寂师兄的事呢?”见无的眉头皱了起来,有几分的感伤道:“平素他最照顾我了,如果他真的已经死在那些魔头的手中,我一定要报仇!”
章金聆此刻跨入了房内,关上了门扉,转身说道:“除了对方假冒一波道长和见寂道兄之外,你还发现了谁?”
见无摇了摇头,道:“我发现一波师叔是假冒之事完全是凑巧,因为,酉时是他行功的时辰,平时派中弟子不知,只有我和见寂师兄服侍在旁过,所以才晓得的。”
所以,“一波道长”要在酉时教练见无是犯了一件大错。
一件令自己丢掉性命的大错。
“伍两总共有七个人!”章金聆轻轻一叹道:“另外五个人躲在那里?”
他叹气的是,那双最可怕的“剪刀”躲在那里?
章金聆才刚刚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外“见寂”已经端了一盆水进来,边笑道:“章公子,洗把脸。”
章金聆看着他笑了笑,点头道:“谢谢!”
见寂放下了脸盆,肃手站在那儿像是有话。
“还有事?”
“呃!我是等着章公子洗完了以后端出去。”见寂的表情十分认真,也很诚恳,道:
“公子这两天可忙累了吧?”
“是啊!”章金聆将毛巾放入脸盆中揉着,边叹气道:“很久没这般活动筋骨了。”
见寂很了解似的点了点头,一双眼儿就看着章金聆在揉毛巾不用,忍不住问道:“是水太热了?”
章金聆笑了,笑得很奇怪,道:“不是。”
“那公子为什么老揉着毛巾不洗脸?”
“因为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这盆水里放了那几种毒?”
见寂的脸色大变,双目睁挑,道:“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章金聆笑道:“我只想知道这些毒我能不能受得了?”
章金聆一笑,果真拿了毛巾擦脸。
这回见寂的表情就非常的奇怪了。
天下有这么笨的人?
这盆水里的“七诡破魂”只要沾到了脸部,没有一个呼吸便得全身麻痹,半盏茶内立时断了气息。
“七诡破魂”诡异的地方就是在于它只对脸部七孔渗入时才会发生毒性。
否则,就算你拿来洗澡也不碍事。
就是因为如此,所以被毒杀的人才更不明所以。
章金聆果然直直的倒了下去。
窗外,一道掠入的人影冷笑道:“逞英雄的下场就是死!”
这是一个看起来像三十年岁,极为平凡的男子。
他从怀里挑出了一片薄膜,愉快的笑道:“一个人快死的时候做他的面具是最传神的!”
因为,七情六欲全数在这个时候表现在脸上。
他把薄膜贴到了章金聆的脸上,对着那双恐惧的眸子大笑道:“你知不知道,天下没有一种内功可以逼出‘七诡破魂’?”
见寂这刻也蹲到了章金聆的身旁,轻笑的朝那名男子道:“另外几人的行动怎样?”
“蔡字头化妆成一波被识破,死了。”男子低沉的声音冷肃肃道:“陈字头和林字头都已经化成了见字辈的弟子。”
见寂点点头,道:“是那两个?到时别杀错了人。”
他们的化术连自己人也认不出来。
“见齐、见遥……”那男子看了一眼薄膜已经完全贴住了章金聆的脸皮,嘿笑道:“现在,多了个章金聆!”
他伸手轻轻去撕,见寂也从左边轻轻的撕了下来。
两个人的动作都很小心,也很专注。
所以,当章金聆出手点住他们穴道的时候,他们不是不信,简直是压根儿没想到有这个可能。
“你们很讶异?”章金聆笑道:“以为‘七诡破魂’是天下无可解的毒?”
老实说,他们不但讶异而且是惊骇。
这是不可能的事。
真的,不可能!
问题是章金聆怎么会避得过?
武当山的道观后头有一涧落泉。
落泉的名字叫“飞仙”。
据说是祖师张三丰成道飞仙之处。
章金聆很讶异在三更半夜的时候魏尘绝要他来这里的目的。
“伍两里的五‘变神’已经一网打尽!”章金聆愉快的笑道:“难不成你发现了那双‘剪刀’?”
魏尘绝握刀的手紧了一紧,冷冷的盯住对方。
“有什么不对吗?”章金聆的声音有点不自在了起来,道:“难道你以为我是‘剪刀’?”
魏尘绝在冷笑,冷笑中充满了讥诮。
讥诮外呢?似乎有一点点的失望。
“七诡破魂无药可解!”魏尘绝的话很简单,道:“你到底是谁?”
“我?”章金聆指着自己的鼻子,嗤笑道:“你这人是病昏了?连我这个救命恩人都忘了?”
魏尘绝的眼皮跳了几跳。
人家的确是他的救命恩人。
但是,他又非得揭开对方的真面目不可。
因为他不想陷入一个可能的阴谋中。
谁能把握在江湖上救你的人就是真心的?
谁有能把握朋友不会有那么一日不把刀子***你的心口?
所以,魏尘绝只有出手。
那把刀好快,随着“哗啦啦”的水流冲声一道奔向章金聆而来。
章金聆“嘿”的一声,黑檀扇划出了一弧飘渺难测的气机,硬是迎了上前。
刷!
清脆的一响犹胜水声大落。
两道人影交错却又急速的反身出招,这回魏尘绝的刀平平扫出,有如千军万马。章金聆长笑一声,扇面斗然化成十一把剑似的刺向魏尘绝。
扇骨共十一支,每一支都已分开,又像是联结绵系。
十一抹气机弥天盖地,好强。
魏尘绝沉嘿一声,人往前大大一步,再一步。
他硬是以刀上罡风逼退章金聆。
章金聆退,一步又一步。
但是,五指控制的十一支扇骨犹在变化寻隙。
倏忽前后,双双已踏入了溪水之中。
落泉已在背,“哗啦”大响里章金聆飘起,人在半空中将扇骨联成一线直透而下。
魏尘绝轻哼一声,蹲身窜前,反手一刀。
这一刀如怒飞斩,又快又疾。
章金聆的扇骨一纵和对方的刀接触了,只觉偌大的气机汤上了手腕。
他轻嘿一声,扇骨刹那换回扇面之状,又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刀。
只不过落身时受了对方气机的波动,一时站立不稳。
魏尘绝不放,踏水举刀跨了进前。
章金聆仆于水底似鱼穿的扫向魏尘绝足部。
这刻两人落足处水流已到了胸部,魏尘绝沉嘿的将刀往水里一格,硬是大步向前往深处更推进。
于是,双双且战且走,三丈外已是皆没于水底之中。
水底下,女“帝王七巧弄魔扇”有一个变化是专门适用于水战,大大的有力了。
魏尘绝的刀纵使力道万钧,在水流中则大失威力。
章金聆双眉一挑,寻着了空隙用扇面一挟,制住了对方的刀,同时左掌破水拍向魏尘绝的胸口。
这一记手法本来是无懈可击,他可没料到双手举刀握鞘的魏尘绝忽的双双一放手,右掌扣住自己左掌。
至于左掌则一提自己的右肩往水面冲出。
“哗啦啦”的一大响里,两个人冲出了水底,落到溪畔对看。
对看,凝眸,在月色下。
魏尘绝的手忽然松了,脸也红了。
他是个脸会红的人。
章金聆忽然觉得自己的脸上清爽爽的好舒服。
尤其这袭初秋的山风抚弄着更是醉人。
刹那,他想到了一件事。
不,是她!
章大员外那位艳绝天下的女儿章儿玲想到了一件事。
魏尘绝利用冲出水面时,水流的阻力脱掉了自己那张又平凡又不起眼的面具。
“你很聪明!”章大美人的声音好听极了,道:“由‘七诡破魂’中知道我戴了人皮面具……”
所以,七诡破魂根本没渗沾到面庞,也没沾入七孔。
当然那种天下无解的毒一点功效也没有。
她轻轻一叹,美得不能再美的眸子有着笑意,道:“而利用水流的阻力脱下我的面具更是高人一筹!”
魏尘绝心里忽然觉得有一丝抱歉。
大美人笑道:“好啦!现在你已经知道我的身分就是章大员外的女儿章儿铃?”
魏尘绝不得不点了点头。
章儿铃娇笑着把夹在扇里的刀递给魏尘绝,叫道:“既然什么都知道了,刀也还你了,你是不是该到水底去把那个宝贝的刀鞘拿回来?”
魏尘绝二话不说扭头下水,速度快得好像在躲避什么。
他是在躲避什么?
一个很丑的男人突然变成一个貌艳天下的女人会是怎么样的情景?
有人的杯子掉到了地上,有人喝茶呛到了。
当然,像邱挤天这种“高人”还放了个大响屁。
“我的大小姐呀!以后别这样吓人行不行?”邱老道的声音真的在发抖。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章大小姐又来剪他的胡子。
武年年的表情忽然间也变得很复杂。
魏尘绝由很落魄的样子摇身一变成很俊貌的男人是一回事。
现在,章金聆由一个平凡的男人变成一个艳绝天下的章儿铃又是一回事。
女人和女人之间本来就很奇妙了。
更何况,一个要杀一个要护!
“不管剪刀在不在武当派内……”魏尘绝淡淡的道:“只要我们离开了,他们就没有理由留在这里。”
所以,他要离去。
找大悲和尚的事才刚刚开始而已。
只不过这回身旁跟着是由一男一女变成了两个女人。
两个都非常漂亮的女人。
另外,又多了一个年轻的道士。
“我师父答应我跟在你身旁多见见江湖事……”见无笑道:“当然,你如果可能方便愿意的话,教几招!”
魏尘绝忽的一笑了,好像没什么反对。
就是这样,所有的人看着他们四道身影下山。
老半天不见了人影了,邱挤天才叫道:“小道士可以跟,小道士的爷爷我为什么不能?”
他越想越有道理,顾不得众人哄堂大笑,边跳边叫的追了下去:“魏小子,等等我呀!
喂!走慢点……”
秦老天和柳危仇这厢大笑了几声,变是双双朝一古道长道:“一古道兄,我们两人告辞了。”
“你们也要走了?”一古道长微哂道:“幸亏两位相告才免了敝派未枉杀好人。”
秦老天淡笑道:“事情才刚开始,以后彼此还要多多通息,除魔伏奸。”
“秦兄所言甚是!”一古道长轻一皱眉道:“不知一飞、一影两位师弟追蹑夏竹、冬雨如何了?”
他的担心也是有道理。以一飞、一影的武功和机智,竟会有两天没有音讯。
这代表了什么?
武当山下的路是不是比较好走了?
江湖的路有那一条是好走的?
沈破残的人还在,枪也还在。
只是这回有点不同的是,他已经变成了死人。
人已经是死人,枪呢?
没有人使用的枪岂不是跟废铁一样?
魏尘绝的心往下沉,因为这里发生的事比他想像的还可怕得多。
沈破残是死在一把又快又猛的刀下。
刀锋的宽度和角度都跟自己的手法很像。
武年年立即发现了这点,她张脸沉冰到了极点,直瞪着魏尘绝和章儿铃。
“他死的时间差不多有半日。”现在是日正当中的午时,武年年的声音却像寒天的冬夜,道:“昨夜三更,你们两个到飞仙落泉决斗?”
昨夜三更距离现在正好半日。
武年年的双眸闪动着,说道:“那是你们的说法,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偷自下山来杀了沈先生?”
“沈兄死了?”武年年身后林木间晃出来三道人影,每个人的眸光含煞,含悲道:“是魏尘绝下的手?”
孤主令看了看沈破残的体,一张脸深沉又深沉,道:“看来,你真的是非死不可了。”
魏尘绝没有说话,也用不着说。
既然孤主令、沈相送和安西重都已认定了他,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章儿铃却很不甘心,“人不是魏公子杀的!”她叫道:“因为昨夜三更他和我在飞仙泉决斗……”
章儿铃的话说了一半忽然住口。
因为孤令主的眼光让她觉得自己的话很可笑。
“谁都知道你一路乔装成章金聆保护姓魏的!”孤主令冷冷道:“谁也相信有可能是你们两个联手杀死了沈破残。”
章儿铃的一张脸变得很难看,就要发作的时候,身旁的见无忽然轻叹道:“章姑娘乔装的事我们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三位前辈怎么这般快就得到消息了?”
这是一个大漏洞。
孤主令的表情可从来没有这般难看过。
他有什么理由说明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知道?
莫非飞仙泉一战他就在附近看着?
如果他在场,那么又岂会不知道魏尘绝是无辜的?
章儿铃的目光一寒,道:“难道你才是凶手?”
孤主令冷笑了起来,身后的安西重则缓缓接口道:“我在武当派中有朋友。”
飞鸽传书的速度当然是快多了。
魏尘绝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中没有半句话。
但是,让安西重的心里一阵不安。
这小子那一笑的目的是什么?
“既然武当派中有你的‘朋友’,那么他或他们必然整天注意我们的行踪了。”章儿铃轻轻一笑,却是寒意更盛道:“是不是你知道了我们去飞仙泉,所以杀了沈破残嫁祸?”
安西重的脸色沉了又沉,冷冷大笑道:“老夫今天就凭着这句话,不管你是不是章单衣的女儿也非杀了不可!”
这厢倒是孤主令和陈相送有点犹豫着。
蓦地,林中有人说话:“安大先生昨夜和在下一起论事。”萧轮玉轻拍着剑,淡淡道:
“我保证我们整夜在一起。”
萧轮玉的话令人相信。
那么是不是表示魏尘绝和章儿铃更有可能是凶手?
一句话的刹那,魏尘绝的周身涌来了无比的杀机。
这回是无可辩词的要出手了。
见无却还有话说,道:“等一等!萧英雄和安大先生见过几次面?”
萧轮玉一皱眉,冷嘿道:“荆门山上杀赵一胜初见!”
“从此以后就是昨夜属第二回了?”见无说得可真快:“难道萧英雄有把握昨夜见到的安西重是真货?”
他摇了摇头,叹道:“连我见了十年的师兄被‘伍两’冒充,当面尚且全派上下没一个认出来。”
章儿铃不得不欣赏这个看起来油头滑嘴的小道士。
平素看他古怪势利,重要的时候倒是精得像鬼。
魏尘绝淡淡的在笑,一直就是这个表情看着安西重。
好像他也早已想到了这一层。
安西重的脸色变了好几回,咬牙道:“安某可以将昨夜和萧兄弟的谈话一字不漏的重复。”
章儿铃却是在笑着,道:“可是杀沈破残的人呢?他是不是有可能化成你们其中的一个下手?”
因为现场很明显没有打斗的痕迹。
除非是熟人、好朋友,否则以沈破残的武功怎会连反手的机会也没有?
“你忘记了一件事!”陈相送的两手已扣住了十七八件暗器,道:“现场可以整理,而体的刀法却是永远不能改变的事实。”
这些人中,只有魏尘绝用刀。
而且,用得这么有魄力。
陈相送弹身出手,孤主令和安西重、伍年年也动。
萧轮玉呢?
魏尘绝在奔逃的时候才明白了一件事。
青峰镇那一战,除了武断红以外其余的人并不真想置自己于死地。
所以,他们在当时保留了相当的几分实力。
但是现在大大不同了。
武断红的死让他们真的打算除掉自己。
加上沈破残的死,更激怒他们非置自己永无翻身之地不可。
他相信,这阵子一直没有动静的陈相送“天理会”、孤主令的“令遍武林”、安西重的“九九大帮”,甚至萧轮玉的“集剑楼”,必然全数出动。
萧轮玉!
他想到了这个名字及这个人时,忍不住会打了个寒颤。
集剑楼的剑比自己想像的可怕太多。
萧轮玉一直在旁边等,等着一个死角出现击出一个必杀的一招。
就是这么一剑,让魏尘绝不得不奋足窜身走脱。
因为,他不想第二次再让萧轮玉有出手的机会。
不想,为的是要想活下去。
当然他之所以放心的走脱是还有一个原因。
邱挤天和秦老天、柳危仇都赶到了那里。
章儿铃和见无绝对不会有危险。
但是,自己却不能留下。
八路英雄为了自己当面兵刃相向,并不是自己愿意看到的事。
汉水,在奔逃两天两夜之后终于在眼前。
汉水之旁当然有不少靠打渔维生的人,他们用木头建造的房子很简单,却是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
层层比邻的房子相隔有三丈远近洒开成一片。
隐约间自有它的规格和街巷。
每家的门前都有个不大不小的空地,是为了晒网。
当然,酒楼前面是不用的。
“好天酒馆”的名字取得真好。
打渔人家求的就是天天好天嘛!
所以,虽然它并不大,更称不上有什么好酒的酒楼,这间小酒馆却是这村子里的人最爱来的地方。
魏尘绝进来的时候已经不会引起什么特别的注意。
因为,这七八天里来来往往的江湖人似乎太多了一点。
当然他们也听到一些风声,说是为了缉杀一个大恶人,那个“大恶人”很年轻,只有二十八九左右。
“干啥这么多人杀一个?”有人好奇的问了。
“因为他杀了武林中一个很令人尊敬的人!”
“那个人又是谁?”
“武断红武大先生!”说话的人眼睛在亮着,神情也激动了起来,道:“现在,最少有五十万两银子悬赏他的人头!”
好贵,五十万两都可以压死人了。
这两天经过村里的人似乎更多了。
难不成那个“大恶人”已经到了附近?
他会做出什么事?
江湖的恩怨似乎和村民的生活混乱成了一片。
每个人每天茶余饭后都在讨论这件事,由村头谈到村尾,由家里谈到酒馆。
反正五十万两银子的事谈起来乾过瘾也够醉人了。
魏尘绝独自在喝着酒,一口一口的吞下肚里去。
隔旁,最少有三桌是武林道上混的。
“乖乖,这五十万两银子我们‘号东四雄’非要了不可。”最近的这桌,“号东四雄”
的老大庄万物意气勃发的大笑道:“就算没机会抢第一功拿到银子,砍那个姓魏的体一刀也可以出个风头,弄点薄名。”
这些人一大半不是为了名为了利还为啥拼命?
“号东四雄是什么东西?”另一桌上有两个白白胖胖的女人冷笑道:“滚回去小界岭吹风……”
庄万物脸色第一个变了,他那三个兄弟柏采青、柳陆、成有寿当然也是一轰的站了起来,指着那两个女人破口大骂道:“妈的!骚娘们是什么来路敢断大爷的兴头?”
“送君天理!”右边那个吃吃笑道:“天理会的‘白玉双娇’不知道是不是太没名了?”
她说着还叹了一口气。
叹得好幽怨的样子,却够让雄赳赳的“号东四雄”乖乖的提了屁股二话不说丢下银子走人。
“白玉双娇”的名号有这么可怕?
魏尘绝自顾自的喝酒,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后才站了起身付账。
他的动作很从容不迫,好像周围的事都跟他无关。
“白玉双娇”显然不是这么想。
“这位公子急着走?”贺碧白笑着问道:“若没有急事何不坐下来跟我们两姊妹聊聊?”
魏尘绝还是穿着那件蓝丝绸袍挂,一身英挺。
尤其那张充满坚毅的脸庞更是充满令人心醉的神情。
冷俊的男人有时候是最吸引女人的,不是吗?
魏尘绝没有说话,继续他的步子。
只要他的刀还在手掌中,他的步子一向迈得非常的自信。
男人的自信,岂不是也让女人沉醉的理由之一?
张来玉“咯咯”笑了起来,道:“公子当真那么急?”
问这句话的时候,她的一个身影不知怎的就站在了门口,阻住了别人进来。
当然,阻住外面的人进来也阻住了里面的人出去。
“公子是不肯赏脸了?”
魏尘绝的双眸一凝,看着张来玉那张圆胖胖的脸,一个字也没说。
没说的是声音,眼睛却是说明了一切。
“离门口还有三步,三步之内不走就得死!”这是魏尘绝的瞳子说出来的声音。
张来玉的耳朵没听到,心里却是明白。
她自己都觉得奇怪,不但明白,而且相信。
现在的情势,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纵使贺碧白也已采取了行动站到魏尘绝的背后,但是她相信连一点点的帮助也没有。
魏尘绝跨出了第一步、第二步!
张来玉的手心在发汗,脚膝盖也有点抖了起来。
她现在可后悔了方才为什么这般无聊,看了英俊的男人就想调侃两句?
如果退呢?是不是丢了“天理会”的脸?
魏尘绝的第三步并没有跨出去。
这绝不是他胆怯或是改变了主意,张来玉由他的目光中明白,他是在看。
看自己背后无声无息站着的那个人。
江湖中的人都知道有一个“天理会”。
当然,他们也都知道天理会上下九层中有一个总管天理的大总管。
顾人间!
顾人间是一个人的名字,也是一种力量的代称。
魏尘绝相信站在张来玉背后这个七旬渔翁打扮的老头子就是顾人间没错。
“这个人的一张脸从来不用改!”他记得师父曾经说过:“可是,他扮杀猪的时候你绝对不会以为他是杀鸭!”
顾人间此时看来,几乎是生活在这渔村一辈子似的。
谁看了都会这么想。
顾人间那双老眼在发亮,晶莹直透人心似的,道:“你们两个干啥?一个要进一个要出,不会有一个让一让?”
他冲着魏尘绝一笑道:“男人嘛!和女人计较?”
终究,还是不要“天理会”的人让路。
张来玉的胆子好像回来了,头也抬高了一点。
头抬高,脖子就拉长了。
魏尘绝的刀忽然让张大小姐发现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稳稳又冰凉的架着。
顾人间一张老脸还是动也没动,依旧笑道:“干啥?年轻人火气这么大?争个路就要杀人?”
现在,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
似乎所有的事都闹僵了。
不!这个时候有人在笑,而且笑得很清朗。
那是一个年轻人,一个很俊朗的年轻人回过身来。
本来他是最早来店里的,而且又背对着大家。
所以没有人看见他的长相。
他站了起来,走到魏尘绝和张来玉之间的右侧。
右侧三步就停了下来。
他知道,只要再往前一寸魏尘绝就会发动攻击。
这是那个举刀的刀客所能容忍的最近范围,宋飞唐赞赏的点了点头,好有自信。
因为,这么短的距离是什么可能都会发生。
什么可能都会发生的意思是,包括自己可能死亡。
“在下杭州宋字家的宋飞唐!”他朗笑的朝魏尘绝道:“我不认识这位兄台,但是,想跟你换个地方喝酒。”
宋飞唐很有名。
甚至连青峰镇的章大员外都想把女儿嫁给他。
章大员外的女儿就是章儿铃。
宋飞唐往门口一跨,朝张来玉后头的顾人间笑道:“顾老,你不会阻止我这点雅兴吧?”
“当然!”顾人间一拉着张来玉直直后退,退出了刀锋范围,也退出了门外。
“你怎么连宋大公子的路也敢挡?”顾人间嘿嘿笑道:“杭州十六怀古堂单是那些人名就可以背死你!”
杭州十六怀古堂总计三万两千八百零四人。
“聚丰酒楼”是这村里第二家酒坊。
论规模和格局,这里才真算是有样子的酒楼。
据说,这是“汉水一条龙”温三爷的小小资产。
这儿的老板是个女人,一个颇有姿色的女人。
温三爷数也数不清的姨太太里,这个据称排第九。
排第九的女人有一个自己的名字。
名字是尤川川。
尤川川的确长得很漂亮,不但漂亮而且有女人味。
双十年华出头一点点,却是有着让男人目不转睛的娇俏,所以,这里的酒是贵了一点,但是来的人还是不少。
因为尤川川每天一开市就往柜台一坐。
喝!这一坐可坐出了大把银子。
男人嘛!有酒可以喝,还有漂亮的女人可以看,谁都有兴头来这一套。
但是,今天尤川川的心情好像没那么好。
这点从她平日一贯笑脸抛媚,今天儿却无精打采,可以很明显的看出来。
干啥啦?
尤大老板娘眼睛看着就有气了。
她可不是今早一开市就这样,而且方才,就是在半炷香前的方才那才笑得夸张咧!
原因很简单,打从这间店开张一年来,第一回有让咱们尤美人儿眼睛一亮的俊俏男人上门。
平常来的那些老色鬼看了就想吐。
就是今天,大大不同的是这对男人。
一个轻笑朗爽,一个冷肃迫人。
两个都是令女人忘了自己是谁的男人。
十足十的男人,尤川川有把握这两个一定是绝对绝对的“男人”。
既然有了这么令人兴奋的事,尤大老板娘干啥一脸难看?
说穿了只不过是人家正眼也没瞧瞧,自尊心大大受损罢了。
她越想越看,越看越想就越气。
气到后头反而好奇起来。
这两个家伙打从进门就一直自喝自的闷酒不搭半句话,干啥?
不说话坐在一起喝酒多无趣?
她想起来就不禁皱了眉啦!怪,到底是谁跟谁的后面进来的?而又是谁先坐下另外一个坐上了同桌?
她忘了。
忘了没关系,老板娘有老板娘的本事。
当他们喝第三壶酒时,是由我们尤大美人亲自出了柜台送去的。
喝!这可是破题儿第一遭,立即轰动了。
所有在一楼子里的人眼睛全直了,谁都想看看尤大美人亲自送酒会有什么好戏?
果然,酒是送到了,人也一屁股坐下了椅子上,先是一串娇笑,道:“两位公子,本店的酒不好喝?”
她看了看冷肃的汉子表情动也没动,眼波一转就溜向了那个俊朗的脸上,道:“还是我们的服务不好?”
“当然不是!”俊朗的这个果然是会开口,道:“只不过我们在等一个人,在他出现以前不想开口说话!”
尤川川“咯咯”笑了起来,笑得像一头老母鸡似的,道:“那公子又为什么跟我开口了?”
说着,还抛了个媚眼。
她可得意,老娘终究是个女人,而且很有味道的女人,这是她自信对方为什么会开口的理由。
“因为我希望你坐在这里!”俊朗的汉子笑得很亲切,道:“最少坐半个时辰!”
那还有什么问题?
尤川川的心都快飞了,又斟酒又娇笑,前后不过半炷香而已,她忽然坐不住了。
不但坐不住,连脸上的笑容都变得快哭出来般,整个人看起来最少老了十岁。
这回又是怎的?
没什么,只不过门口有四个人拥簇着一个五旬近六的威猛老人。
四个人都很结实有力,而且充满了剽悍。
那个五旬近六的老人看起来却一点也不老。
谁敢说“汉水一条龙”温三爷老?
“这个就是我们要等的人。”那个俊朗汉子还用很近的距离贴到尤川川的耳畔说话:
“等着杀他!”
尤川川全身冰凉。
连她都不可能知道温三爷的行踪,他们怎么会知道?
“不是我们!”冷肃的男人终于开口道:“是你!”
他不出手,因为和温三爷无怨无仇。
“结果不会不一样的。”宋飞唐站了起来,将桌上的雪白沉玉剑抽出了剑鞘,递出。
好快,好快的杀了站在门口的那五个人。
当剑身轻轻滑回剑鞘的时候,名动汉水的“一条龙”温三爷已经和四名得力助手死在自己酒楼的门口。
死的时候,连门口也没能跨入半步,话也没留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