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所有的心智,挣扎着呼吸

作者:蔡智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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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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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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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8582字

请告诉我,怎样才能不折翼的飞翔


直奔你的方向


我已失去平衡的能力,困在这里


所有的心智,挣扎着呼吸


眼泪仿佛蕴酿抗拒


缺口来时就会决堤


亲爱的你


我是多么思念着你


&quo;对不起,请让一让。&quo;


火车靠站后,一个理着平头的男子走到车门边,点头示意。


我站起身,打开车门,先下了车,在月台等着。


大约有十余人下车,最后下车的,是一个牵着小男孩的年轻妈妈。


&quo;跟叔叔说再见。&quo;年轻的妈妈说。


&quo;叔叔,再见。&quo;小男孩微笑道别。


是那个觉得我很奇怪的小男孩。


上车前,我转身看了一眼月台。


原来已经到了我的故乡,嘉义。


虽然从嘉义市到我家还得再坐一个钟头的公车。


上了车,往车厢瞄一眼,车内空了一些。


离台南只剩五十分钟车程,索性就在车门边,等待。


打开车门,看了看天色。


不愧是南台湾,虽然气温微寒,但毕竟已是晴天。


拔下眼镜,揉了揉眼睛,戴上眼镜。


掏出第九根烟,。


&quo;别担心。你待在原地,我会去找你。&quo;


我对着烟上的字,自言自语。


火车正行驶在一望无际的嘉南平原上,举目所及,尽是农田。


这正是我小时候的舞台。


明菁曾说过,希望以后住在一大片绿色的草原中。


如果她出生在这里,应该会很快乐吧。


可惜这种景致对我而言,只是熟悉与亲切,并没有特别喜欢。


我对明菁,也是这种感觉吗?


而对于荃,我总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那是一种非常熟悉,却又非常陌生的感觉。


熟悉的是上辈子的她,陌生的是这辈子的她。


颠倒过来说,好像也行。


如果浓烈的情感必须伴随着久远的时间,


那么除了用上辈子就已认识来解释外,我想不出其他的解释。


这种说法很宿命,违背了我已接受好几年的科学训练。


我愧对所学。


我总共念了18年的书,最后几年还一直跟物理学的定律搏斗。


虽然书并没有念得多好,但要我相信前辈子记忆之类的东西,是不太可能的。


记忆这东西,既非物质,也非能量,如何在时空之间传输呢?


除非能将记忆数字化。


可是我的前辈子,应该是没有计算机啊。


前辈子的记忆,早已不见。而这辈子的记忆,依旧清晰。


尤其是关于明菁的,或是荃的。


记得刚结束学生生涯时,面对接下来的就业压力,着实烦恼了一阵子。


我和柏森都不用当兵,我是因为深度近视,而柏森则是甲状腺亢进。


子尧兄已经当过兵,所以并没有兵役问题。


毕业后,在我们三人当中,他最先找到一份营造厂的工作。


秀枝学姐也顺利毕业,然后在台南市某公立高中,当国文科实习老师。


明菁准备念第三年研究所,轮到她面临赶论文的压力。


孙樱到彰化工作,渐渐地,就失去了联络。


她成了第一棵离开我的寄主植物。


柏森的家在台北,原本他想到新竹的科学园区工作。


可是当他在BBS的系版上,看到有个在园区工作的学长写的两首诗后,就打消回北部工作的念头。


第一首诗名:


《园区旷男于情人节没人约无处去只好去上坟有感》


&quo;日夜辛勤劳碌奔,人约七夕我祭坟。


一入园门深似海,从此脂粉不沾身。&quo;


第二首诗名:


《结婚喜宴有同学问我何时要结婚我嚎啕大哭有感》


&quo;毕业二十四,园区待六年。


一声成家否?双泪落君前。&quo;


后来柏森在高雄找到了一份工程顾问公司的工作。


他买了辆二手汽车,每天通车上下班,车程一小时十分,还算近。


我碰壁了一个月,最后决定回到学校,当研究助理。


晚上还会兼家教或到补习班当老师,多赚点钱。


虽然有各自的工作,但我、柏森、子尧兄和秀枝学姐,还是住在原处。


论文口试前,荃曾打通电话给我。


在知道我正准备论文口试时,她问了口试的日期,然后说:


&quo;请加油,我会为你祈祷的。我也只能这么做呢。&quo;


用祈祷这种字眼有点奇怪,毕竟我又不是上战场或是进医院。


不过荃是这样的,用的文字虽然奇怪,却很直接。


毕业典礼过后,荃又打了电话给我。


刚开始吞吞吐吐了半天,我很疑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时,她说:


&quo;你……你毕业成功了吗?&quo;


&quo;毕业成功?&quo;我笑了起来,&quo;托你的福,我顺利毕业了。&quo;


&quo;真好。&quo;荃似乎松了一口气,&quo;我还以为……以为……&quo;


&quo;你认为我不能毕业吗?&quo;


&quo;不是认为,是担心。&quo;


&quo;现在我毕业了,你高兴吗?&quo;


&quo;是的。&quo;荃也笑了起来,&quo;我很高兴。&quo;


决定待在学校当研究助理后,我把研究室的书本和杂物搬到助理室。


煮咖啡的地点,也从研究室移到助理室。


虽然这个工作也有所谓的上下班时间,不过赶报告时,还是得加班。


因为刚离开研究生涯,所以我依然保有在助理室熬夜的习惯。


有时柏森会来陪我,我们会一起喝咖啡,谈谈工作和将来的打算。


有次话题扯得远了,提到了孙樱。


&quo;你知道孙樱对你很好吗?&quo;我问柏森。


&quo;当然知道啊,我又不像你,那么迟钝。&quo;


&quo;那你怎么……&quo;


&quo;我是选择一个我喜欢的女孩子,又不是选择喜欢我的女孩子。&quo;


柏森打断我的话,看了我一眼,接着说,


&quo;菜虫,喜欢一个女孩子时,要告诉她。不喜欢一个女孩子时,也应该尽早让她知道。当然我所谓的喜欢,是指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quo;


&quo;喔。&quo;我含糊地应了一声。


&quo;你的个性该改一改了。&quo;柏森喝了一口咖啡,望向窗外。


&quo;为什么?&quo;


&quo;你不敢积极追求你喜欢的女孩子,又不忍心拒绝喜欢你的女孩子……&quo;


柏森回过头,&quo;这种个性难道不该改?&quo;


&quo;真的该改吗?&quo;


&quo;你一定得改,不然会很惨。&quo;


&quo;会吗?&quo;


&quo;当然会。因为爱情是件绝对自私的事情,可是你却不是自私的人。&quo;


&quo;自私?&quo;


&quo;爱情不允许分享,所以是自私。跟友情和亲情,都不一样。&quo;


&quo;忠于自己的感觉吧。面对你喜欢的女孩子,要勇于追求,不该犹豫。


对喜欢你的女孩子,只能说抱歉,不能迁就。&quo;


&quo;柏森,为什么你今天要跟我说这些?&quo;


&quo;我们当了六年的好朋友,我不能老看你犹豫不决,拖泥带水。&quo;


&quo;我会这样吗?&quo;


&quo;你对林明菁就是这样。只是我不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欢她。&quo;


&quo;我……&quo;


我答不出话来。


拨开奶油球,倒入咖啡杯中,用汤匙顺时针方向搅动咖啡。


眼睛注视着杯中的漩涡,直到咖啡的颜色由浓转淡。


当我再顺时针轻搅两圈,准备端起杯子时,柏森疑惑地问:


&quo;菜虫,你在做什么?你怎么一直看着咖啡杯内的漩涡呢?&quo;


&quo;我在……啊?&quo;我不禁低声惊呼。


因为我在不知不觉中,竟做出了荃所谓的&quo;思念&quo;动作。


&quo;可是,我在想谁呢?&quo;我自言自语。


我好像又突然想起了荃。


已经两个月没看到荃,不知道她过得如何?


荃没有我助理室的电话,所以即使这段时间她打电话来,我也不知道。


当天晚上,我打开所有抽屉,仔细翻遍每个角落。


终于找到荃的名片。


可是找到了又如何呢?


我总以为打电话给女孩子,是需要理由和借口的。


或者说,需要勇气。


我犹豫了两天,又跑到以前的研究室等了两晚电话。


一连四天,荃在脑海里出现的频率愈来愈高,时间愈来愈长。


到了第五天,八月的第一个星期天中午,我拨了电话给荃。


到今天为止,我一直记得那时心跳的速度。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会觉得紧张不安和焦虑。


尤其是听到荃的声音后。


&quo;你好吗?&quo;


&quo;我……&quo;


&quo;怎么了?&quo;


&quo;没。我以为你生我的气。&quo;


&quo;没有啊,我为什么要生气?&quo;


&quo;因为我打电话都找不到你。&quo;


&quo;你拿笔出来,我给你新的电话号码。&quo;


&quo;嗯。&quo;


&quo;你声音好乱喔。&quo;


&quo;胡说。&quo;荃终于笑了,&quo;你才乱呢。&quo;


&quo;会吗?&quo;


&quo;你平常的声音不是这样的。&quo;


&quo;嗯?&quo;


&quo;你现在的声音,好像是把平常的声音跟铃铛的声音,溶在一块。&quo;


&quo;溶在一块?&quo;


&quo;嗯。我不太会形容那种声音,不过那表示你很紧张。&quo;


&quo;什么都瞒不过你。&quo;我笑了起来。


&quo;对不起,我待会儿还有事,先说再见了。&quo;


&quo;喔?抱歉。&quo;


&quo;没关系的。&quo;


&quo;那……再见了。&quo;


&quo;嗯。再见。&quo;


挂完电话,我有股莫名其妙的失落感。


好像只知道丢掉了一件重要的东西,却又忘了那件东西是什么?


可能是因为这次和荃通电话,结束得有点仓促吧。


我在助理室发呆一阵子,发现自己完全无法静下心来工作,于是干脆去看场电影,反正是星期天嘛。


看完电影,回到家里,其他人都不在。


只好随便包个饭盒,到助理室吃晚饭。


七点左右,我第一次在助理室接到了荃的电话。


&quo;你……你好。&quo;荃的声音很轻。


&quo;怎么了?你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quo;


&quo;这里人好多,我不太习惯。&quo;


&quo;你在哪里呢?&quo;


&quo;我在台南火车站的月台上。&quo;


&quo;什么?你在台南?&quo;


&quo;嗯。中午跟你讲完电话后,我就来台南了。&quo;


&quo;你现在要坐火车回高雄?&quo;


&quo;嗯。&quo;荃的声音听来还是有些不安。


&quo;你的声音也跟铃铛的声音溶在一块了喔。&quo;


&quo;别取笑我了。&quo;


&quo;抱歉。&quo;我笑了笑。


&quo;火车还有十五分钟才会到,在那之前,可以请你陪我说话吗?&quo;


&quo;不可以。&quo;


&quo;对……对不起。&quo;荃挂上了电话。


我大吃一惊,我是开玩笑的啊。


我在电话旁来回走了三圈,心里开始默念,从1数到100。


猜测荃应该不会再打来后,我咬咬牙,拿起机车钥匙,冲下楼。


直奔火车站。


学校就在车站隔壁,骑车不用三分钟就可到达。


我将机车停在车站门口,买了张月台票,跑进月台。


月台上的人果然很多,不过大部分的人或多或少都有动作。


只有荃是静止的,所以我很快发现她。


荃背靠着月台上的柱子,双手仍然提着黑色手提袋。


低下头,头发散在胸前,视线似乎注视着她的鞋子。


右鞋比左鞋略往前突出半个鞋身,依照她视线的角度判断,荃应该是看着右鞋。


&quo;你的鞋子很漂亮。&quo;我走近荃,轻声说。


荃抬起头,眼睛略微睁大,却不说话。


&quo;稍微站后面一点,你很靠近月台上的黄线了。&quo;


荃直起身,背部离开柱子,退开了一步。


&quo;对不起。刚刚在电话中,我是开玩笑的。&quo;


荃咬了咬下唇,低下了头。


我举高双手,手臂微曲,手指接触,围成一个圆圈。


左手五指并拢,往45度角上方伸直。


右手顺着&quo;Z&quo;的比划,写在空中。


然后双手交叉,比出一个&quo;X&quo;。


&quo;你又在乱比了。对不起才不是这样比的。&quo;荃终于开了口。


&quo;我还没比完啊。我只比到宇宙超级霹雳无敌而已,对不起还没比。&quo;


&quo;那你再比呀。&quo;


&quo;嗯……我又忘了上次怎么比对不起了。&quo;


我摸摸头,尴尬地笑了笑。荃看了看我,也笑了。


&quo;宇宙超级霹雳无敌对不起。&quo;


&quo;嗯。&quo;


&quo;可以原谅我了吗?&quo;


&quo;嗯。&quo;


&quo;我以后不乱开玩笑了。&quo;


&quo;你才做不到呢。&quo;


&quo;我会这样吗?&quo;


&quo;你上次答应我,不会突然消失。你还不是做不到。&quo;


&quo;我没消失啊。只是换了电话号码而已。&quo;


&quo;嗯。&quo;荃停顿了几秒,然后点点头。


&quo;什么是宇宙超级霹雳无敌呢?&quo;荃抬起头,好奇地问。


&quo;就是非常到不能再非常的意思。&quo;


&quo;嗯?&quo;


&quo;在数学上,这是类似&quo;趋近于&quo;的概念。&quo;


&quo;我听不懂。&quo;


&quo;比方说有一个数,非常非常接近零,接近到无尽头,但却又不是零。


我们就可以说它&quo;趋近于&quo;零。&quo;


&quo;嗯,我懂了。那宇宙超级霹雳无敌喜欢,就趋近于爱了。&quo;


&quo;轮到我不懂了。&quo;


&quo;因为我们都不懂爱,也不太可能会说出爱,只好用宇宙超级霹雳无敌喜欢,来趋近于爱了。&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