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小禅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3:26
|本章字节:10920字
我把他当成了顾卫北,我说过,这一辈子的孽缘,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我要还一个人,直到我死。
冉红燕死后,我常常梦到顾卫北,虽然他死了半年了,可他夜夜与我来纠缠,醒来,枕边一片泪湿。
我问他,你还好吗?你在那边冷吗?
而他每次都试图抚摸我的脸,结果总是隔着空气隔着距离,那时,我总是绝望地哭起来,窗外,是大片大片的月光。
我拼命地吸烟,酗酒,每喝必醉,醉了就骂人,底下的员工都被我骂过。骆城城说,林小白,你这样不行,你会疯掉,爱情不是这个样子的。
骆城城,我叫着她,你知道吗?当你深爱一个人时,你才发现,他是心里的刺青,永远深深地印在你心里。
我知道,骆城城说,顾卫北真的很迷人,真的很让人难忘。
我和骆城城上街,看到一个人的背影,又瘦又高,在王府井入口处,穿一件黑风衣,那个背影多像一个人,我不顾别人看我如同疯子,我冲上去嚷着——顾卫北,顾卫北——骆城城说我快疯了,她说,林小白,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真的,你会崩溃。
宁愿,我宁愿崩溃。这是我给她的回答。
2005年的夏天,骆城城说,林小白,我给你一个惊喜。
她把一个人带到我面前。
顾卫北!我失声叫着,并且失态地冲了过去,然后一下抱住他,你真的还活着?我一边摇动着他一边叫着他的名字,骆城城说,你疯了吗林小白?这是我刚招来的员工,上海外国语大学毕业的,我们外联部正好用他,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招他!
我呆住了,看着这个如此如此像顾卫北的人,我摸着他的脸,他的眉毛,近乎失态,我说,你来自哪里?告诉我,你来自哪里?
林总,我叫段青绸。
我吓了一跳。世界上居然有长得这么一样的人吗?简直是当初顾卫北的翻版,不过人家是上海外国语大学的,刚毕业,正是好年华呢。
骆城城看着我,小白,你别犯花痴病。
我看着段青绸说,要他!立刻!
这个小我五岁的男孩儿,他一定是顾卫北派来的,他一定是心疼我才派他来的。
那天,我请骆城城吃饭。我说,城城,当我看到他,我才知道,活着,还有意思。
她心疼地说,林小白,其实有时候,痴情真的是一种罪。
我情愿是个情痴,一生一世。
我知道,情痴的人,一定会有一颗凋零的心。很小的时候听《梁祝》,想像他们化成蝶飞去,我便知道,情痴的人来世不愿做人了,做人太苦,宁愿做一只蝴蝶飞舞吧。情痴的人,苦的是自己,李碧华《胭脂扣》中的如花,总是相信与她一起殉情的十二少会来找她,结果,她找到他时,他成了一个迟暮的老人。
《风月》里的如意,因为喜欢那个叫忠良的男人,而忠良偏偏是个靠骗女人吃软饭的男人,只因为他有花一样的容月一样的貌,所以,相信所有女人是爱了她亦不会后悔的。
但偏偏有个如意那样单纯地爱着他,那爱纯粹到痴,忠良说她太纯粹,还是个处女吧,于是偏执的如意和一个下人上了床,只为了学到床上本事让忠良喜欢,那个叫端午的下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道具。
这样的情痴,有了一份傻,一份真,更有一份心疼。
有一个女友,也是情痴的人,面对一份不可能的情感,死死地追赶着,只为他说过一句,“我上飞机买保险,从来是填你的名字。”生死之间的契约,总是让他想着她,还不够吗?纵然知道良缘是孽缘,纵然知道,情痴亦不能让他真正地属于自己。
骆城城说,那天,听到一首叫《无所谓》的歌,最后一句是:心碎就心碎,你要什么完美,放过了自己,你才能高飞。
可我告诉她,真正痴的了人,是放不过自己的,有的人宁愿一生孤独。看关锦鹏拍的《画魂》,让我感动的是三个人的情与痴,玉良不曾负了潘赞化,而田守信为玉良守护了一辈子,一辈子啊,多么漫长,守着一份不可能的爱情,就那样寂寞着,他说,遇上了,我情愿憔悴一生。
能遇到这样一个男人,是每个女人的梦想吧?
情痴的人,要的是一个完美,所以,从不肯放过自己。放过了自己的人,算不上情痴,今生,无论是谁,有资格做情痴的人是傻子,但做了傻子依旧没有爱的人就是可怜的人,但,谁能拦得住我们中爱情的毒?然后做一个情痴。
是啊,城城说,即使明明知道他坏,他是流氓,甚至他品质恶劣,但爱上了,就顾不得了,男人女人,都有做了情痴不悔的人,人生苦短,能够死乞白赖地爱一个人多不容易啊,毕竟,现实中这样的人是越来越少了。我们的爱情,掺杂了多少条件啊,那些条件,甚至超过了爱情本身。
所以,我喜欢那些做了情痴的人,不知道自己有多执著多傻,一往情深里,早就不知今夕何夕,不然,三十几岁的王菲,怎么会嫁给李亚鹏,李亚鹏哪里配她?
是啊,城城抽了一支烟说,爱情最是难以解释,风月无边,我们恨的是人生,怨的是缘分,独独没有自己对感情的执著,那份执著,无关风月,但刻骨铭心。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能对一个人痴上一次,那是你或者他的福分。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称得上情痴的。
所以,我叹息了一声说,能够看到长得像顾卫北的人,我就相当满足了。
每天,段青绸必第一个来公司,然后看着我说,林总,你今天的裙子穿得好漂亮。
那天我穿了粉红的裙子,因为顾卫北说,我苍白的脸色和粉红那样相配,顾卫北说,粉红这个颜色,是很危险的颜色,一般的女人穿上艳俗,但是那种绝世的女人穿上就美,比如你。
那时,我们爱得正缠绵,我的粉色小内裤,我的粉色小吊带,全是顾北卫亲自操办。
我是从一个女人的指甲上喜欢粉红的。那个女人就是王浪从天津带回来的说西河大鼓的女人。
粉红是个很艳的东西,其实不单单指的是颜色,这两个字一下子让我想起苏童的,或者邓丽君的歌,非常妖媚,但我领略到它的侵略性是在一个女人的指甲上。
有时候我怀疑我上一辈子一定是欠了他的,上一世,我不爱他,所以,在今生他跑过来让我受苦,让我总是在恍惚的刹那想起他就心疼。
顾卫北始终是我心中的唯一。我喜欢这样痛苦地想他,有点刻骨铭心的意味,我喜欢刻骨铭心的东西。
我愿意他成为我心里的刺青。永远在心里吧,尽管我知道今生我也许再见不到他。
我让段青绸来当我的秘书,他什么都可以不做,只要让我看着他就行,我希望一抬头就能看到这张脸,这张在我脑海中那么多年的脸,他有女朋友,我比他整整大五岁!
我带他去香港出差,他叫我林总。
不,我纠正他说,以后咱俩出来,叫我林小白。
那天晚上我和段青绸去游维多利亚海港,我叫了轩尼诗,慢慢和面前的男子对饮,他看着我,叫我小白。
我浑身颤抖着,叫着顾卫北的名字,他说,小白,我不叫顾卫北。
我说你必须叫顾卫北!我喝多了,扑入他的怀抱,我说,顾卫北,你知道我受了多少苦?你知道我多想你!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我真的喝多了,我对段青绸说,顾卫北,你吻我,你吻吻我吧。
段青绸低下头亲吻我,我的眼泪落下来,这个年轻的男子,以我梦想的样子出现,实现着我少年时的梦,那夜,我们纠缠在一起,我说,离开你的女友,和我在一起,你要什么,我给什么。
这很恶毒。可我要他是我唯一。
他居然答应,我笑着点了一支烟说,以后,你叫顾卫北吧。
他也答应了。
我知道自己变态了,为自己的爱情越变越不可理喻,在来香港之前,我知道了段青绸的真名字,他不叫段青绸,他叫陈达。就是说,他骗了我。
上网,我查了他在上海外国语大学的记录,根本没有这个人。
我输入了他的毕业证号,居然是假的。
他的一切都是假的,不过是骆城城在招聘时看到这么一个相貌酷似顾卫北的人,于是招了他来。我知道城城,她是想让我解脱,不让顾卫北再阴魂不散了。
即使知道他一切是假的,可我不能放弃,我喜欢在醉了时看着他,只要他在我身边,只要我抬头看到那张脸,一切,足以让我欣慰。
顾卫北,你一定没有死,对吗?
段青绸喜欢花钱,没完没了的花钱。他说,林小白,我就喜欢钱,钱可以让我觉得自己过得很舒服。这句话很俗,顾卫北一定说不出来,可是,我忍住了,我说,好,你花吧。
我给了他好多钱好多卡,随便他花,只要他肯听话。他在公司里越来越放肆,和副总骆城城顶撞,骆城城来找我,我说,请原谅。我愿意为他赔罪,因为他是我养的顾卫北。
其实他和顾卫北一点都不一样,一样的只是那张脸。
我的眼角有了淡淡的皱纹,我的皮肤也不再光滑,我已经二十七岁了,距离十六岁那么久远了,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了!
现在,我的保险柜里有很多钱,足够我花一辈子,那个密码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如果段青绸始终跟着我,我会告诉他的,我没子没女,只有一个他了。我把他当成了顾卫北,我说过,这一辈子的孽缘,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我要还一个人,直到我死。
但我没想到段青绸会打我的主意,有一天我遇到了他和他的女友。
原来,他们一直有来往,那是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子,我在车里看着他揽着她的腰亲昵地进了上岛咖啡屋。
他从来没有揽过我的腰,我胖了,没有那么瘦的腰身了。
他回来后我抽了他,我狠狠地抽他,骂他是狗!我让他滚,我说,我再也不需要你了,其实我哪里舍得让他滚呢,我只是这么说说,我迷恋他这张脸,那张脸,是我心里的刺青。
那天晚上,他又来了,不过,这次他是带着工具来的。
他带来一条绳子,勒着我的脖子,让我交代保险柜的密码。他骂,林小白,真以为我爱你吗,我陪你都是为钱,没有钱,谁会跟你?
我不会告诉他的,是的,不会。不是舍不得钱,而是因为,他不值。
他的绳子把我越勒越紧,我想哭,却流不出眼泪,我想叫,却叫不出声音。往昔的情景一点点回放着,我想,在十六岁那年我就注定了会命犯粉红,从我见到顾卫北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有一天我会被他淹死的。
他是海啸,早晚会吞没我。
现在,他的影子吞没了我,我想挣扎,却没有力气。
如果不是骆城城来找我,如果不是她及时出现,我已经死掉了。
那天,她来找我,去到保利剧院看歌剧,她一直有我家的钥匙,在我奄奄一息时,她拿起茶几上的花瓶,击中了段青绸,不,陈达。
事发后,我才发现,公司的账户里基本上没有多少钱了,大部分被段青绸转移走了,而公司的业务也一落千丈。骆城城说,让爱情困住的女人,做什么都会失败。
她决定出国,而我决定,结婚。
只要觉得他应该是那个人,那么,我结婚。
在后海的酒吧,我遇到了丹尼。他说,女人,我前世好像见过你。我抽着摩尔烟,冰凉似水的眼泪流过我的脸,我们在认识了一个月之后决定结婚,又一个春节到来时,我登上了去法国的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