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花店里来了一位新顾客，她为饭店开张志喜，买了好多金橘树和大花束。今天珍珠的丈夫上班时打电话给我，问我下星期能不能帮他们带一下孩子，因为下星期是他们的第二个蜜月。今天我和海伦吃着酒席上的剩菜，她告诉我，&quo;给你说中了，那条鱼搁了一天不好吃了。&quo;

我想，今天是我的幸运日。

然后海伦说，&quo;现在我得向你承认一些事。事情是这样的：我说了许多错话。&quo;我觉得我更幸运了。

她说，&quo;我以前老是说文福不是坏人，不像你说的那么坏。可我心里明白，他是坏人，他太可恶了！&quo;她用手在鼻子底下扇了一下，好像在赶臭气似的。

于是海伦把一切都坦白出来了。她以为快要死了，终于跟我讲了真话！

&quo;我想让你认为他是个好人，&quo;她说，&quo;我跟你说他难得对你凶，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quo;

&quo;你不明白！&quo;我说，&quo;你不知道我吃了多少苦，我永远也忘不了。你总算还是明白过来了！&quo;

&quo;我这么说你就不会怪到珍珠头上了。&quo;

&quo;你在说什么呀？&quo;我问，突然有点怕了，&quo;我干吗要怪珍珠？&quo;

&quo;因为要是你认为文福生来就这么坏，那么你也会认为珍珠生来就坏。可现在我明白了，这是不可能的。你总是恨他，你总是爱她，她跟他一点也不像。所以我现在再也用不着担心了。现在我可以坦白地说，他很凶，是个很坏的男人。&quo;

&quo;你一向就这么看？&quo;我问，&quo;说不定文福是珍珠的……&quo;

&quo;我当然知道！&quo;海伦皱起了眉头，&quo;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又不是傻瓜。我进屋的时候，他站在那儿，你手里拿着枪，脸上的表情像疯了似的。后来，这些年来——我看到你费了多大劲要让珍珠成为你的。你对塞缪尔就不是这样。当然，女儿跟儿子不一样，但我还是知道的。&quo;

&quo;杜阿姨知道吗？&quo;

海伦点点头。

&quo;哎，你们两个怎么知道了却一声不吭呢？&quo;

海伦拍拍我的胳膊，&quo;嗯，小人，你有什么资格问这种问题呀？&quo;

吃中饭的时候，我告诉海伦我要上街去买东西。她说：&quo;上哪儿？兴许我也去呢。&quo;

我说：&quo;我还不知道上哪儿好呢。&quo;

于是她说：&quo;好吧，这正是我想去的地方。&quo;

于是我们就去了隔壁三福贸易公司。洪太太赶紧打开现金柜，以为我们是来换二十美元的零钱的。

&quo;不，不，&quo;我说，&quo;这一回我到这里来，想给女儿买点东西。&quo;洪太太笑口大开，海伦也笑了。我站在一排瓷做的菩萨像前，打量着佛、观音、财神、金刚，还有各种各样能带来运气的神仙。

&quo;你是买去摆摆样子的，还是真要拜的？&quo;洪太太问，&quo;要是真要拜的，我给你打七折。摆摆样子的，那就要原价了。&quo;

&quo;真的要拜的。&quo;海伦连忙说。

&quo;不光是摆摆样子的。&quo;我说。然后我回过头去对海伦说：&quo;这是真的，是给珍珠买的。我想找个东西放进那个红色的小神龛里。我答应过杜阿姨的。早在珍珠告诉我她的病情前，我就已经在想这件事了。&quo;

然后我又回想起她告诉我她生了多发性硬化症的情景。咳，当时我真是又生气，又悲伤。我骂我自己，我骂文福。珍珠回家后，我大哭了一场。然后我望望灶神像，它望着我，朝我微笑，见我难受它多高兴啊。我把它从镜框里取下来，扔进煤炉。&quo;你去看文福吧！滚到地狱里去吧！&quo;我看它的脸被火吞没了还在笑。忽然我听到烟雾报警器响起来了。哇！哇！哇！噢，我怕了。文福回来抓我了，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

可这时我又听了一下，就知道了，不是文福的鬼魂，有点像宾果赌博中的停电，又有点像雷诺彩票中头奖。这是灶神的妻子在喊，是的！是的！是的！

&quo;你女儿在哪儿高就啊？&quo;洪太太问我。

&quo;哦，她有一份很重要的工作，在一所学校里。&quo;我说。

&quo;档次高着哩，&quo;海伦说，&quo;人可聪明啦。&quo;

&quo;那么，给她买这个菩萨比较好，文昌菩萨，学堂里可时兴这个哪。&quo;

我摇摇头。干吗挑个像文福一样的名字？

&quo;我想买个让她能派上好多用场的东西。&quo;我解释说。

&quo;那就买个观音娘娘吧。&quo;洪太太把她的菩萨头一个个拍过来，&quo;又吉祥，又保佑多子多孙，用处大着哩。各种大小的全都有。这个不错，只卖三十元；这个更好，要二百六十元，你自己看着办吧。&quo;

&quo;我没想到要买观音，&quo;我说，&quo;我想买另外的。&quo;

&quo;那就买个能给她发财的财神菩萨吧？&quo;洪太太建议。

&quo;不，不光是这个，不光是钱，不光是运气。&quo;海伦说。我们互相看看，可她找不出话，我也说不上来。

&quo;要不买个八仙吧，&quo;洪太太说，&quo;索性八个全买去，那她就什么都有了。&quo;

&quo;不，&quo;我说，&quo;我想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女神仙。兴许她还没生出来呢。&quo;

洪太太叹了一口气，&quo;对不起，这个，我们没有。&quo;她很失望，我也很失望，海伦也很失望。

突然，洪太太拍起手来。&quo;今天我真是糊涂了！&quo;她走到后间仓库，喊我，&quo;这儿有一个，是工厂弄错的。这个菩萨很好，没有裂缝，也没有碎，可他们忘了在她的宝座上写名字了。我丈夫很生气，他说，'我们拿它怎么办？这个没名字的菩萨卖给谁呀？'&quo;

于是我就把这个没名字的菩萨买下来了。我自己用金粉在她的宝座上描了名字。海伦买了几炷好香，不是杂牌的，而是最好的牌子。我看见这位女神坐在她的新居，那个红色的小神龛里，两边点起蜡烛，照亮了她的脸。她将安住在那儿，但没人管她叫灶神的妻子。既然她已经和她丈夫离婚了，她干吗还要叫这个名字呢？

这星期，当珍珠来我家放孩子的时候，我对她丈夫说了，&quo;带孩子们去看电视吧。我找了一些药要给我女儿。&quo;

我把她带到楼上我的房间。珍珠啊，我说，这里有一些中药，你把它敷在你的胳膊和腿上，药性会渗进你的皮肤。你每天应该喝三到四次热水，你里面太冷了。光喝热水就行了，不要放茶叶，也不要放咖啡，听见没有？

你在看什么哪？哦，那是菩萨像，你以前从来没见过。是的，的确很别致，是瓷做的，样子也很好。瞧她坐在宝座上多仁慈呀，她的神态多安详呀。瞧瞧她的头发，多黑呀，一点不操心，尽管过去她经常要操心。我听说她一辈子吃了不少苦，所以或许她的头发是染过的。

但她的笑是真诚的，同时又是聪明的、天真的。再看看她的手，瞧她是怎么举起来的？这说明她想开口说话，或许她在叫你开口说话。她准备听，她懂英语。你应该把一切全告诉她。

是的，是的，当然，这是给你的！我给自己买这东西干吗？别哭，别哭。我没花多少钱。

可有时，当你害怕的时候，你可以跟她说，她会听的。她会用她的眼泪把一切都洗掉的，她会用她的柳枝把一切不好的东西都赶跑的。瞧她的名字：莫愁夫人，幸福战胜苦难，世界永无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