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的前一个周末，苏眉独自在家复习。忽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电话。

男人在电话那头说：&quo;是不是小眉？&quo;

&quo;谁？&quo;苏眉有些许的吃惊。

那边迟疑了一下，然后说：&quo;我是爸爸。&quo;

苏眉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的划了一下，然后就钝钝地疼起来，握着听筒，一个字也说不出。在爸爸离开的将近六年的时间里，她早已习惯了去忘记自己还有过父亲，因为他从来没有回来看过她，就连过节日过生日，也从来没有一个电话。仿佛约定好了，苏眉和妈妈之间也从来不提爸爸，&quo;爸爸&quo;这两个字就像作文本里多写出来的两个字，用橡皮擦拭掉后，只留下一点点隐约的斑痕，如果不认真去看，可以完全忽略他的存在。

六年没有听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苏眉觉得自己已经有些难辩真假了，脑子里轰轰地乱响了一阵，然后她说：&quo;是谁？别开玩笑。&quo;

&quo;小眉，我真的是爸爸。你爸爸苏更生。我住在国际饭店3072房间，我想见见你，能来吗？记住，3072房间，我等你。&quo;

那边说完，就&quo;嗒&quo;的一声挂了电话。

苏眉看了看手里的听筒，忽然觉得这事很滑稽。如果不是爸爸，谁会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如果真的是，怎么又搞得像电视里的特务接头？

苏眉曾设想过无数次和父亲的重逢，可是没有一次是这样子的。

到底去不去呢？苏眉的心底踌躇起来。关于爸爸的事，她不想贸然和妈妈提起。妈妈这个人遇到什么事都可以冷静，就是提到爸爸不行。苏眉记得有一次妈妈和爸爸的老朋友周阿姨来到家里，谈到爸爸妈妈的事情时她不过是替爸爸说了一句话，她说：&quo;其实苏更生也是挺不容易的。&quo;就这么一句话妈妈立马拉下脸来，好长时间也没理周阿姨，弄得周阿姨挺难尴的，讪讪地走了，好长时间也没有再来。

也许后来妈妈也觉得过意不去，让苏眉给周阿姨送去一段漂亮的缎子做旗袍。周阿姨收是收下了，对着苏眉说：&quo;你妈妈这个人啊。唉……&quo;

周阿姨没有说下去。苏眉也没问她究竟要说什么，但周阿姨那声叹息却永远地留在苏眉的心里。

所以从这一点来说，妈妈是固执的，要是知道苏眉独自去见了爸爸，苏眉想，妈妈是肯定会生气的。

大人的是非恩怨实在是说不清楚，可是在苏眉的心底，到底还是想见爸爸。她真的有些想不起他确切的模样了，只记得他个子不算太高，眼睛也不大，脸颊很瘦，走起路来慢慢的，做什么事都不急不忙的样子。

妈妈曾说过，她最讨厌的就是爸爸的这种样子。

那么结婚以前呢？苏眉想爸爸结婚以前也许不是这个样子的，不然妈妈又怎么会愿意嫁给他呢？

唉！爱情真让人费解。

去？

不去？

苏眉在家里晃来晃去，背包拿起了又放下，放下了又拿起，考虑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还是难以拿定主意，最后，她拨通了陈歌的手机。这好像也是习惯，遇到什么拿不透的事，就想和陈歌商量商量。

陈歌听后说：&quo;你能确定他是你爸爸不？&quo;

&quo;我不知道，&quo;苏眉说：&quo;他走了快六年，这是第一个电话。&quo;

陈歌想了想说：&quo;这样吧，我陪你去，现在社会上骗子也多，还是小心点的好。&quo;

&quo;你不用陪女朋友吗？&quo;苏眉问。

&quo;谈恋爱还能每时每刻腻在一起？&quo;陈歌笑呵呵地说：&quo;再说妹妹有事，我还能不两肋插刀？&quo;

&quo;贫。&quo;苏眉说。

&quo;最近是有点贫。&quo;陈歌说：&quo;她特喜欢我贫，我得天天练习着。&quo;

&quo;哈哈！&quo;苏眉笑，心里却有些酸酸的，一向有主见的陈歌也在为一个女孩没有原则的改变了。爱情真是伟大啊。

怔了好一会儿，苏眉才说：&quo;哦，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呢！&quo;

&quo;雪薇。&quo;

&quo;哦？&quo;苏眉故意恶作剧地说：&quo;这名字有点俗了。&quo;

&quo;哈哈。&quo;陈歌说：&quo;小丫头就是在意这些，好啦，在国际饭店门口等我。我要是没来，可别独自上去。&quo;

&quo;知道啦。&quo;苏眉说。

&quo;还有，先别告诉你妈妈。&quo;

&quo;知道啦。&quo;

&quo;天冷，多穿点！&quo;

&quo;知道啦，罗嗦。&quo;苏眉笑着挂了电话。心想，陈歌还是挺关心自己的。

出了门，苏眉发现天下雪了。

江城的雪总是下不大，一阵阵悄悄地来，再悄悄地去。最多就是房顶和枝头堆那么一小点点白。风一吹，也迅速地散了。

但飘雪的时候，还是很美的，细细的雪缓缓地从你眼前落下，像一个个飞舞的精灵。苏眉穿了米黄色的大衣，戴着红色的帽子和手套，站在国际饭店的门口等陈歌。饭店的门童几次示意她进去，她都朝他摆摆手。

陈歌打了的来，下车一看到苏眉就说：&quo;呵呵，像个雪娃娃。&quo;

在陈歌略带欣赏的赞美里。苏眉的脸有些微红，好在天冷，看上去像是被冻的，再说陈歌也根本没在意。不过苏眉还是悄悄地低下了头去。

两人进了饭店，电梯悠悠地往上走，电梯很大，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陈歌问苏眉说：&quo;要是真是你爸爸，你真打算见他？&quo;

&quo;是的。&quo;苏眉说：&quo;我有问题要问他。&quo;

&quo;什么问题？&quo;

苏眉低下声说：&quo;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点音讯也没有。怎么说我也是她女儿，我不相信他那么无情无义。&quo;

&quo;恨他不？&quo;陈歌问。

苏眉摇摇头说：&quo;就像张晓风的散文里说的，爱的反面不是恨，是漠然。想起他，我漠然得很。&quo;

&quo;那就好。&quo;陈歌说：&quo;我还怕你激动得招架不住呢。&quo;

&quo;怎么会？&quo;苏眉故作恼怒地看着陈歌说：&quo;我成熟着呢，你别小看我。&quo;

&quo;不敢不敢！&quo;陈歌则故做谦卑地说。

&quo;还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quo;苏眉真情流露地说：&quo;血浓于水，尽管他不要我，我也不愿意看到他潦倒。&quo;

&quo;不会差的，&quo;陈歌说：&quo;能住这么好的饭店说明他现在还有两个钱。&quo;

&quo;呵呵。&quo;苏眉笑了。

她相信陈歌，陈歌说的话一向没错。

按响了门铃，苏眉一见来开门的人就愣在了那里。

真的是爸爸。

这么多年了他不见老，看上去反倒年轻了许多。刹那间，儿时的记忆随着这张脸铺天盖地而来，就像陈歌说的，苏眉还真的有一点招架不住。

陈歌看着苏眉挑挑眉，表情是在说：&quo;是你爸爸？&quo;

苏眉朝他点点头。

陈歌拍拍他的肩说：&quo;跟爸爸好好聊聊，我在楼下的咖啡厅等你，有事打我手机？&quo;

&quo;好。&quo;苏眉感激地说。

爸爸把苏眉迎进了房间。苏眉找了张圆圆的沙发坐下，心里涌动着千言万语，但她发现自己不太敢看爸爸，更怕和他进行眼神的交流。爸爸好像也有点不敢看她，眼光闪烁不定。于是苏眉只是坐着，等着他先开口。

&quo;没告诉你妈妈你要来吧？&quo;没想到他冒出来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quo;那重要吗？&quo;苏眉说。

&quo;长大了，&quo;爸爸叹气说：&quo;说话跟你妈妈一样，学会咄咄逼人了。&quo;

&quo;如果你让我来只是让我听你骂妈妈的话，&quo;苏眉站起身来说：&quo;那我走了。&quo;

&quo;脾气都跟你妈一模一样！&quo;爸爸伸出手来拖她：&quo;既然来了，就安心坐坐。让爸爸好好看看你？真是女大十八变，爸爸都快认不出你了。&quo;

&quo;你回来做什么？&quo;苏眉没好气地说：&quo;你不是已经走了六年吗？你还回来有什么意思呢？&quo;

&quo;我知道你恨我。&quo;爸爸拿出杀手锏：&quo;但是小眉，要知道你无论如何是我女儿，这是永远也改变不了事实。&quo;

&quo;六年对女儿都不闻不问的爸爸早就配不上爸爸这个称号了。&quo;苏眉反唇相讥。

&quo;有些事我想你一直不知道，你妈妈不让我打电话给你，我要是打了，给她知道一定会吵翻天。不过爸爸发誓从没忘记有你这个女儿，从你十二岁到十四岁，我都有寄生日礼物给你，但是都被你妈妈退了回来。还有，这六年来我也一直在付你的抚养费，从来没有拖欠过一分。等你明年考上大学，学费就是全由我来我也没有意见。只要你有好的前途，爸爸就放心了，说真的，你爸爸现在的条件还可以。&quo;

&quo;别摆阔，你条件再好跟我们都没有任何关系！&quo;苏眉愤怒地说：&quo;再说，你说的这些我都从来没有听妈妈提起过！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撒谎？&quo;

爸爸苦笑着说：&quo;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一次失败的婚姻带来的后患是无穷无尽的。到最后的结果就是你亲生的女儿瞧不起你和不信任你。&quo;

爸爸这两句话说得凄然，苏眉不忍心回嘴了，于是二人又陷入沉默。

过了半天，还是爸爸先开口：&quo;对了，刚才那男孩是……？&quo;

&quo;我的家庭教师。&quo;苏眉赶紧解释说：&quo;你可别瞎想。&quo;

&quo;哦，&quo;爸爸说：&quo;教你学画画的那个？&quo;

&quo;你怎么会知道？&quo;

&quo;我有一本《少年文艺》，上面有你写的一篇文章，文章的名字叫《我在画中舞蹈》，里面谈到你学画的过程，我记得没错吧？&quo;爸爸微微笑起来：&quo;值得骄傲啊，我女儿的文笔还真是不错的。&quo;

苏眉吃惊地看着爸爸，她以为这么多年来自己的一切爸爸都不曾知道，可是听他说话的语气，却好像对自己很了解一样。

苏眉的心乱了。

&quo;对不起，小眉。&quo;爸爸说：&quo;爸爸真的爱你，但是有好多事爸爸都是身不由已。&quo;

苏眉有点无奈地看着爸爸，心里恨恨地想大人们总是这样，不会把一件事情说得清清楚楚。用模模糊糊的语言遮掩自己的过错，没劲透了。

于是苏眉起身跟爸爸告辞，她觉得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必要。她很认真很认真地看了爸爸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在苏眉看来，这一眼之后，也许就是永别。从此以后，自己和自己的父亲之间，永远也不会再有什么关连。这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啊，因为父母错误的选择，在苏眉少女的心里，&quo;离别&quo;这个词早就拥有了丰富而又立体的含义，不管爸爸和妈妈为什么一定要离婚，离婚的理由有多么的冠冕堂皇。苏眉对这六年来残缺的家都无法做到完全的释怀。

&quo;哦？这么快？&quo;爸爸有点遗憾地说：&quo;不跟爸爸吃个午饭？我是来出差的，明早的飞机离开这里。&quo;

苏眉一声不吭的走到门边。手放在门边了，正要拉开，想了想又回过头说：&quo;爸爸，祝你好运。&quo;

苏眉看到爸爸的眼眶一下子红了。他抬起手来，像是要留住苏眉，但是他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

苏眉掉过头，开了门飞奔而去。

就这样从楼梯一路奔到楼下，电梯也忘了坐。陈歌正在那半透明的咖啡屋里喝咖啡，咖啡一定是才泡上来，还冒着袅袅的热气。见了苏眉说：&quo;啊？这么快？&quo;

苏眉喘着气，站在陈歌的面前，一句话没说，眼泪哗啦啦啦就下来了。

&quo;哎，公共场合别哭啊！&quo;陈歌慌忙拿出纸巾来给她擦，一边擦一边拖着她往外走说：&quo;有什么事咱们回家再说。&quo;

上了车，苏眉总算平静一些。偏偏司机是个多事的人，一边开车一边调侃说：&quo;小俩口闹意见？&quo;

&quo;好好开您的车！&quo;陈歌呵斥他说：&quo;别那么多话！&quo;

&quo;我这人还就是话多。&quo;司机兀自说下去：&quo;我还最怕年轻人到我车上来吵架。跟你们说个好玩的事儿，上次我带两大学生，女的刚一上车就甩那男的一耳光，那男的说，一耳光哪够啊，起码甩我两耳光，那女的又甩，打得狠啊，又狠又准，脆亮的一声。这下那男的不满意了，说你他妈真打呀，我不疼呀，我也是人生父母养育的啊。女的说我就真打你能把我怎么样。男的说你再打我一下我K你老母。呵呵，粗话都出来了。于是那女的就说好啊我今天才知道你这么粗俗，我怎么能和这么粗俗的人谈三年恋爱，我真是瞎了眼。我跳车，我要跳车给你看！一说完就真要跳啊，车门都开了。吓得我一身冷汗一个急刹车把车停在路边。你说这要是出了人命算谁的？&quo;

&quo;当然不能算你的喽。&quo;也许是觉得这司机有趣，看苏眉听着听着也展了展眉头，陈歌就跟他搭起话来。

&quo;那可不是，&quo;司机说：&quo;我这怎么着也属见义勇为救人一命吧，嘿，那交警还说我乱停车罚了我五十块，我正跟交警交涉着呢，最后那俩吵架的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车钱都没付，你说我亏不亏？&quo;

&quo;亏。&quo;陈歌给他逗乐了，哈哈大笑着说：&quo;那可真是亏大了。&quo;

&quo;可不是？&quo;司机总结说：&quo;从那以后我就怕那吵架的小两口儿上我车。&quo;一边说一边在反光镜里饶有光趣地打量着苏眉。

&quo;看什么？&quo;苏眉白他一眼说：&quo;你再看我跳车！&quo;

这下司机乐了，咂咂嘴说：&quo;现在你小姑娘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惹不起哦。爹娘也管不住！&quo;

一听司机这话苏眉嘴一扁，又忍不住哭起来。慌得陈歌又在身上找纸巾说：&quo;哎哎，别哭啊，快到家门口啦。&quo;一边又骂司机说：&quo;你闭嘴吧，好好的又给你说得哭起来！&quo;

陈歌替苏眉擦泪，两人贴得很近，苏眉又感觉到他身上那种令她安宁的气息，她又想起很多年以前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对陈歌所有的依恋仿佛都是从那个夜晚启程的，她真希望车子永远也不要到家。于是对陈歌说：&quo;陈歌我不想回家，你带我去别的地方吧？&quo;

&quo;好的。&quo;陈歌迁就地说道：&quo;你想去哪里？&quo;

&quo;随便！&quo;

陈歌想了想说：&quo;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quo;

陈歌说的好地方是一间不大的画廊，苏眉一进去就觉得眼前一亮。从画廊里的画和装饰来看，主人都是一个很有品味的人。

一个长发的女孩正在里面忙碌，见了陈歌，三步并做两步的跑过来，笑嘻嘻地说：&quo;咿呀，你怎么有空？&quo;又歪过头来看陈歌身后的苏眉，眼睛里露出活泼友好的疑惑。

&quo;苏眉。&quo;陈歌把苏眉拉到跟前对那女孩说。

然后又指着女孩对苏眉说：&quo;雪薇。&quo;

苏眉恍然大悟，原来陈歌的女朋友是这间画廊的主人。

&quo;欢迎！&quo;雪薇伸出手来：&quo;常听陈歌说起你，我还一直以为是个小小孩，没想到个子比我还要高，是个漂亮妹妹啊！&quo;

&quo;别取笑我啦。&quo;苏眉环顾四周说：&quo;你这里很不错啊。&quo;

&quo;有陈歌的画做装饰啊，当然错不了！&quo;雪薇往陈歌身上娇俏地一靠说：&quo;今早有客人看中了你一张画。没给到理想的价位，我愣是没卖，他都出门了，想想又折回来买了去，把我给乐得！哈哈！&quo;

&quo;你呀，&quo;陈歌责备说：&quo;这么做生意早晚关门！&quo;

&quo;呸呸呸！&quo;雪薇生气地说：&quo;说两句好听的行不行啊？&quo;呸完了又笑着说：&quo;不过，只要你的画物有所值，我这小店关了又有何妨呢？&quo;

&quo;会说啊！&quo;陈歌捏捏她的脸：&quo;去泡杯好茶来，让苏眉坐坐歇歇。&quo;

&quo;嗯哪！&quo;雪薇欢欣而去。

陈歌带着苏眉往里走，里面别有洞天，竟是一间不大的茶室。铺了小花格布的方桌和小小的布艺凳，给人别样的温馨感觉。

陈歌说：&quo;画友们常来这里聊天，我就是在这里认识雪薇的，她这里像一个家，给人的感觉相当不错！&quo;

苏眉服气，陈歌的确是有眼光。

&quo;你以后要是不开心，就常来这里坐坐，雪薇很好客的。&quo;陈歌又说。

&quo;好。&quo;苏眉低着头说。

&quo;怎么了？跟爸爸谈得不开心？&quo;

&quo;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quo;苏眉幽幽地说：&quo;我爸爸竟然说他不跟我联系主要是因为我妈妈不让，我妈妈为什么会不让？我感觉他们无论做什么，都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quo;

&quo;你要理解他们。&quo;陈歌说：&quo;感情没有了，还天天呆在一起是肯定会别扭的。不如分开，你看现在不是都各自过得很好吗？你妈妈这么做，也许是希望从此断个一干二净不再有任何牵连。怎么说你爸爸也有了新的家庭。牵牵绊绊的也不是个事儿啊。&quo;

&quo;我没说他们不该离婚，&quo;苏眉申辩说：&quo;但是他是我爸爸呀，这种血缘关系是说断就断得了的吗？大人有时真天真！&quo;

&quo;不是天真。&quo;陈歌纠正她说：&quo;是无奈。&quo;

&quo;陈歌，你会跟你不爱的人结婚吗？&quo;苏眉问。

&quo;当然不会！&quo;陈歌说：&quo;至少结婚的时候，我得肯定我是非常非常的爱她。&quo;

&quo;你也不敢保证以后吗？&quo;

&quo;以后？&quo;陈歌说：&quo;我相信爱情是要经营的。就像画画时，每一个细节都要处理好，才会是一张完美的画。更何况这是一张两个人合作的画。要心意想通才会不出差错。&quo;

&quo;那么陈歌，你说爱情这么危险，究竟有没有意思？&quo;

&quo;怎么了？&quo;陈歌看着苏眉的眼睛：&quo;丫头你不要告诉我你在恋爱！&quo;

&quo;也许在，也许不在。&quo;苏眉大胆起来：&quo;这有什么好怕的？&quo;

&quo;呵呵。&quo;陈歌笑着说：&quo;真没想到有一天我和妹妹也谈起这样的话题来了。&quo;

&quo;我早说过我不小了，&quo;苏眉勇敢地看着陈歌说：&quo;你别再把我当小孩子，我想和你们平起平坐可以吗？&quo;

&quo;当然可以！&quo;陈歌好脾气地说。

正说着呢，雪薇进来了，手里的托盘里放着茶和水果。苏眉这才注意到她的衣服，很民族化的小花棉袄。还注意到她的眼睛，被爱情照亮的眼睛是那么的有光采，以至于整个人看上去都水灵灵的，让苏眉自惭形秽。

&quo;说什么呢？&quo;雪薇说：&quo;我听你们说什么结婚啊爱情啊什么的。&quo;

&quo;对。&quo;陈歌替她把东西接过来放到桌上，借题发挥说：&quo;苏眉问我跟你什么时候结婚呢，你说什么时候好？&quo;

&quo;你不是说你至少要到三十岁才会结婚？&quo;雪薇说：&quo;难道你自己说过的话也忘得一干二净了？&quo;

&quo;如果的有人强烈要求的话我不介意提前个两三年啊！&quo;陈歌看着雪薇说。

雪薇的脸一下子红起来，骂道：&quo;没正经！&quo;

&quo;我没正经？&quo;陈歌说：&quo;你好好看看，看清楚了，可别上了贼船。到时候下不来别说我没打过招呼！&quo;

雪薇气得举起手来，作势要打陈歌，陈歌也不躲，笑笑地看着雪薇。

苏眉静静地坐着，看着他们打情骂俏，心里的忧伤像海水一样一波一波慢慢地涌上来。她想，这样的忧伤是只有自己才会懂得和体会的，一意孤行的爸爸和妈妈不会懂，因为无论做什么他们都会觉得理所当然。在幸福里深深沉醉的陈歌和雪薇更不会懂，因为此时此刻，世界上的一切对于他们都是那么的美好和抒情。

所以，谁也不会看到或在意一个十七岁的女生心底的那份痛苦。

天冷，手里的热茶很快就冷却了。苏眉也觉得冷。

&quo;我要走了。&quo;苏眉起身说：&quo;妈妈打电话我不在家她该着急了。&quo;

&quo;急什么，才来！&quo;雪薇把她往沙发上一按说：&quo;中午我下厨，做好吃的给你们吃，我做的鱼香肉丝天下一绝，陈歌吃的时候差点连舌头一起吞下去，你不想试试吗？&quo;

&quo;那倒是真的！&quo;陈歌说：&quo;留下来吃了饭我送你回去，一会儿打个电话给你妈妈告诉她你跟我在一起好啦。&quo;

&quo;别走啦！&quo;雪薇握住她的手说：&quo;给我一个面子啦。&quo;

盛情难却，苏眉不好推辞了，只好勉为其难地留了下来。

那晚妈妈回来的依旧很晚，过问了一下苏眉的功课，就坐到沙发上休息，手支着额头，很累的样子。苏眉没有告诉妈妈她和爸爸见面的事，她对妈妈说：&quo;早点休息吧，你好像很累的样子。&quo;

&quo;是累。&quo;妈妈说：&quo;春节的货源还未备齐。&quo;

&quo;妈妈，&quo;苏眉不解地说：&quo;你这样拼死拼活地都是为了个啥？&quo;

妈妈看着苏眉，说：&quo;哟，女儿会问这么深奥的问题了？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好呢。&quo;

&quo;妈妈。&quo;苏眉坐到妈妈身边说：&quo;是不是这样让你觉得快乐？&quo;

&quo;也许吧，&quo;妈妈搂紧了苏眉：&quo;妈妈知道对不起你，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啊，眉眉你不怪我？&quo;

苏眉摇摇头。说：&quo;今天我看到陈歌的女朋友了。&quo;

&quo;是吗？&quo;妈妈说：&quo;怎么样？&quo;

&quo;很漂亮，她很爱陈歌，陈歌也很爱她。&quo;

&quo;什么爱呀爱的，也不知道羞！&quo;妈妈在苏眉的脸上轻轻一拍说：&quo;以后这种字眼不要随便乱说。&quo;

苏眉咯咯笑着说：&quo;妈妈你真封建。&quo;

&quo;我就封建。&quo;妈妈说：&quo;你二十岁前休想谈恋爱。&quo;

&quo;不谈就不谈，我永远也不嫁人，一辈子陪着你！&quo;

&quo;什么嫁啊嫁的，&quo;妈妈说：&quo;越说越离谱！&quo;

&quo;那我不说了，&quo;苏眉说：&quo;我得复习去，马上就要考试了。&quo;

&quo;对，去吧，&quo;妈妈一挥手说：&quo;这才是正经。你考个好大学，我就老怀大慰了！&quo;她真的是很累，笑起来，嘴住下咧着，一点也不好看。

苏眉看着也心疼，学着妈妈的口气说：&quo;什么老不老的，你还年轻着呢，以后这种字眼不要随便乱说！&quo;

&quo;没大没小。&quo;妈妈开心地骂。

不过那晚苏眉怎么也看不进去书，她脑子里来来回回地重叠着爸爸的脸，本已模糊的东西一旦再清晰就很难从记忆里抹去。等到爸爸的脸好不容易走了，浮上的又是雪薇的脸，雪薇的微笑是多么的美丽迷人，她轻轻地靠着陈歌，用嘴唇在茶杯边轻轻地吹着气，水雾弥漫，一如苏眉潮湿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