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熊培云
|类型:生活·百科
|更新时间:2018-05-02 20:22
|本章字节:1280字
一次是在摘桑葚时,不留神从一棵桑树上掉下,好在肚皮有阻力,身体弹性好,当时只掉到了一半,就被树枝挡住了;另一次则是站在自家高高的枣树枝上,就在我划船一般摇向树梢之末,去摘那些熟得发裂的红枣时,谁知这树枝不堪承受,放低身段反抗,将我甩到了邻家的瓦屋顶上,做了一回“屋顶上的骑兵”。
没有果树,何来伊甸园?在乡下,果树就是果树,它们与人为邻,应季开花,应季授粉,也被应季采摘。相较而言,这些树在城里的命运则大不相同。只要你稍加留心,就不难发现,在一些小区里或多或少也会有几棵果树,只是它们所结下的果实多半会烂在枝头,无人过问,无人采摘。甚至在冬风萧瑟、白雪皑皑的时候,你仍然会看到上面挂着许多腐烂了的果实。之所以如此,想来一是因为如今物质充裕,城里人已经彻底告别了从前的饥饿;二是因为城里人的生活充分商品化或者买卖化,人们习惯通过购买来满足自己的,因此可以无视大自然触手可及的赠与,任凭窗外的果实“从夏留到秋,秋留到冬”,窸窸窣窣,自生自灭。采摘这一门古老的生活技艺,被他们忘得一干二净。
梭罗在《瓦尔登湖》中感慨:大多数人,即使是在这个比较自由的国土上的人们,也仅仅因为无知和错误,满载着虚构的忧虑,忙不完的粗活,却不能采集生命的美果。操劳过度,使他们的手指粗笨了,颤抖得又太厉害,不适于采摘了。
又或许是,在许多城里人眼中,再好的果树也只是风景树。就像中国一些大大小小的城市里,虽然也有万家灯火,但它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那都只是一道风景。我也因此时常在想,以人与物为风景,失去了也不在意,不正是城市里陌生与疏离随处可见的缘由与写实?许多人,虽然做了几十年的老邻居,偶尔也会互相闻见隔壁的一点点响动,一点点悲喜,却永不相识。
祖母坟
可怜故乡这些桑树与枣树,在2000年前后因为村庄“移民建镇”被整体性搬迁,从此人气散尽,少了生机。当村民们将原来的宅基地还给了大自然,这些果树很快被野草与藤条吞噬,没两年便一一枯死了。对我而言,由于桑树离旧宅较远,谈不上有什么刻骨铭心的记忆,倒是自家门前的那棵枣树,曾经朝夕相伴,所以一直留存内心。大学毕业那年,我曾经发表过一篇纪念祖母的短文,也算是一篇简略的“墓畔回忆录”,着重叙述了祖母与枣树的故事,以及注定会影响我一生的十七岁那年的成长。
岁月悠悠,往事如昨,转眼间大学快毕业了。四年来,每当我在校园里低眉垂首,爱得忧郁、想得惆怅时,我总会想起我的祖母。无论我漂泊到哪里,只要想到她,我就不会寂寞无援,就不会在现实的羁绊间踌躇不前。
……
祖母是患了场急病死的,前一天祖母对父亲说肚子不舒服,父亲没大在意,抑或因为家境并不宽裕,心想人老了总会有些不适的。祖母淡淡地叹了口气,似乎也没放在心上。然而第二天,祖母的病情急转直下,当附近的乡村医生束手无策时,父亲已经慌了手脚。我这一生,永远不会忘记祖母临终时的情形,和半路上我可怜的父亲叫天无力的绝望与苦痛。当时父亲和姑姑用板车推着祖母沿着弯曲的山路正一步紧似一步地往医院赶……祖母终于来不及抢救,死在了半路上。